《气球人》作者:陈浩基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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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主人公“气球人”无意中发现自己身怀异能,
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接触目标的皮肤,
他就可以输入指令,让目标在指定时间内像气球一样
充气、膨胀、扭曲,最后“意外”死亡。
从此,“气球人”成为了一名职业杀手,专门为要求各异的顾客提供收费不菲的杀人服务。
这些顾客中有为夺取遗产继承权的,
有为杀掉丈夫第一任妻子的女儿的,
有为了打击敌对企业的,
还有为确保在选举中获胜的……

第1章 气球人


我没想过,我的能力会令我置身险境。
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六分。还有三十四分钟,我便会被自己弄出来的“气球”波及。
而我却无法逃离这个环境,妈的。
事情要从五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说起。
在那天,该死的老金忽然啪的一声倒地,脖子扭转了半圈,身体俯伏地上,脸孔却朝天向着我们。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珠从眼眶里掉出大半,腮帮子鼓起来,像只牛蛙。
老金这种死法,模样有够滑稽的。这不正好吗?身为派对服务统筹公司的老板,死时也不忘为他人带来欢笑,才称得上是敬业乐业嘛。
办公室里,本来滔滔不绝地训斥我们的老金,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子突然断了气。胆小的女同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拜托,不过是死了只猪狗不如的畜生,有什么好惊讶的?
好吧,我承认我当时也有一点讶异。不过让我错愕的并非老金死在我们面前这个事实,而是他的死法跟我脑袋中妄想的情景一模一样。
老金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整天对女同事毛手毛脚,对我们男同事又颐指气使,时常一边用手指戳我们的额头,一边骂“蠢货”“白痴”“人渣”之类的话。
在他死之前,他正因为我搞砸了前一个工作而破口大骂。我的工作是在派对上扭“气球动物”,就是把那些长条状的气球扭成小狗呀,小熊呀,小兔呀,一些逗小孩子的无聊玩意儿。这工作有够讨厌,整天对着那些死小孩,给他们弄猫猫狗狗,不但没有半句感谢,他们还叽叽歪歪地批评说我扭出来的动物不像真的。妈的,这是气球,你要是能用气球变出一只活生生的小狗出来,我给你吞下去也行!
上次的派对中,有个七八岁的小鬼老是在找碴。如果她是男生,我便会趁着没人看见时K他一顿;可是对女小鬼出手,搞不好会被拉上警局。于是,我用一种幽默的方式教训她。
我用气球扭了一根像男性生殖器的东西给她。
她一看到,瞬间涨红着脸,嚣张的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惊慌地跑去向她的老妈告状。我当然打死不承认那“东西”是那话儿,辩称说是“火箭”,是那小鬼想歪;又讥讽那个老妈的老公没有这“火箭”那么“伟大”,晚上不满足,连火箭也可以想成是那个。
她们的脸色难看得让我打从心底笑出来,可是翌日我便被老金教训了。
“你疯了吗?扭这鬼东西干啥?你知不知道这客户有多重要?就算你这个人渣死十遍,也抵偿不了公司的损失!”
老金用他那根短小肥大的食指,抵着我的额头骂道。他每骂一句,我便幻想他变成气球,被我扭成不同形状的气球动物。
——先把头颅吹胀,然后在脖子的部分扭一下,再决定弄成乌龟、肥猪还是“火箭”吧。
我当时那样想。
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老金突然默不作声,后退几步,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办公室的众人以为他心脏病发,可是他忽然跌倒,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脸孔发胀。
老金就如同我的幻想般,变成气球似的,死了。
公司里乱成一团。救护人员来到后,断定老金已死,警察向我们问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老金在我们眼前霎时间死去,没有人走近他,办公室内的防盗监视器把过程完整拍下,证明没有人碰过他。虽然法医对老金的死状感到疑惑,最后也只好把他当成是神经系统失调、气管闭塞,摔倒时扭到脖子毙命。
然而,我知道老金是被我杀死的。
虽然我不明白当中的原理,但老金按照我的愿望,在我眼前死去了。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替他的脑袋瓜充气后,再把他的脖子咔嚓一声扭断。
真痛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进行了好些实验,例如幻想路旁的野猫变成气球,或是期望邻居那头吵闹的吉娃娃四肢扭断,可是它们都没有像老金那样死去。
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原因。
我要直接触摸到目标的皮肤,对方才会变成“气球”。
只要碰一下,我便能把脑海中的意念,施加在猎物身上。那些野猫野狗纷纷变成稀奇古怪的模样,然后死去。例如腹部胀大两倍、尾巴拉长绑成蝴蝶结、脖子和肚子分别扭转七百二十度和三百六十度变成三节莲藕似的等等。
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我都能使它变成“气球”。
老金就是用手指戳我的额头,他才会死。真是咎由自取呀!
经过不断地尝试,我甚至察觉我能做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比方说,我可以控制目标的某个内脏充气。我用这方法,使好几只猫的血管里产生气泡,让它们因为心肌梗死而死。它们先是悲鸣,然后后腿痉挛,脱肛后痛苦地死去,过程不用两分钟。
真是方便的杀人手段啊。
更神奇的是,我发觉我能让效果延后发动。
只要在接触目标的一瞬,想象对方变成气球的部分和发动时间,即使我之后远离目标,时限一到,他或她或它的身体亦会产生变化。
拥有这种超能力,我当然辞去本来的无聊工作了。
为了告别过去,我找了个黑市医生替我整形,换一张新的脸孔。手术完成后,那个医生成为老金之后的第二个“人形气球”,不过我很仁慈,只是让他的心脏胀大一倍,没有把他扭成小猫、小狗或是火箭。
这五年里,我以“气球人”这个绰号,提供解决“麻烦”的服务。无论是要夺取遗产的继承权、打击敌对企业,或是确保选举获胜,我都能让客户满意。只要让某些关键人物“消失”,事情便会很简单。
当然,我的收费并不便宜。
我曾替某位富商之子干掉他的两名兄弟,协助一位企业家扫除董事局中的障碍,还有多次解决某官员的政敌。这些年间,我完成了三十多件工作,令我自豪的是,每一件工作我都能伪装成意外事件,例如让目标在驾车途中“心脏病发”,或是在楼梯“摔倒”,折断颈骨而死。
干这一行,低调一点较好。
可是,今天的工作有点棘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号竟然传到某位黑道大哥耳中。他要我替他解决一个姓洪的男人,因为对方玩弄了他的宝贝女儿。
这姓洪的家伙真笨,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目标人物在一间银行担任分行经理,三十四岁,身高一米八,五官端正,像个花花公子。据说被他玩弄过的女性有上百人。
本来这工作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目标是个银行经理,只要找机会跟他握一下手,便大功告成了。
然而委托人提出麻烦到爆炸的要求。
“我要他妈的那狗崽子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他真的要对方“爆炸”而死。
我曾做过实验,让一只野狗“过量”地充气,看看有什么后果。结局吓了我一大跳,那条黑色的老狗像过度充气的气球一样,爆炸了。老狗旁边的砖墙被震碎倒塌,还好我站得远,没有受伤。
我之后到图书馆查过好些资料,才发现一个事实。“爆炸”并不是火焰或高温造成的,当中的原理在于“气体膨胀”,只要让气体在一瞬间急遽膨胀,产生巨大的压力变化,便会造成爆炸。
我不想在工作里用这个,毕竟这样子太高调,如果惹来警察注意、被盯上的话会很麻烦。可是我有次对中介人说漏了嘴,说“要炸死目标也行”。那家伙八成把这句话转述给了这位黑道大哥。
“我可以用其他更痛苦的方法折磨对方,实在不建议用‘炸’的。”我皱着眉头,对面前一脸横肉、满头灰发的委托人说。
“阿鲁说你可以炸死那浑蛋,你做不到吗?”委托人咬着雪茄,气势逼人地问道。
“不是办不到……”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给你四倍甚至五倍的报酬也没问题。”
面对这位大哥和他身后一众持枪的黑衣人,我想说“不”也不行。我的能力只是暗中杀人,并非刀枪不入。偶尔我会羡慕漫画中的超级坏蛋,他们除了拥有异常能力外,还有金刚不坏之身。我这种半吊子的能力真是教人烦恼啊。
将来收到钱,再找机会干掉这麻烦的大哥吧——我暗自想着。
我穿上蓝色西装,戴上无框眼镜,提着黑色公事包,走进位于第八街的高展银行分行。
这便是目标人物洪经理负责的分行。
思前想后,我决定依照委托人的要求,把目标炸散。一方面我不想得罪这个实力雄厚的黑道大人物,至少在此刻,我还没想跟他结下梁子;另一方面,我也想再试试自己的能力,把人体炸开。
就像刺破一个胀大的气球,即使畏于它爆掉时的巨响,我们还是对爆发的瞬间有所憧憬。
那是毁灭带来的快感。
问题是,让洪经理在银行大堂内或大街上忽然爆炸,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在乎有没有殃及无辜,我只是不想让警方以为是恐怖袭击,调动精英来侦查。
经过一轮打探,我找到下手的时间点。
逢星期三,洪经理在银行关门后,会独自检查分行的保险库。高展银行第八街分行的规模不算小,保险库保管了附近小分行的流动资金,星期三洪经理点算后,星期四早上便会有运钞车把旧钞运回总行。位于地下二楼的保险库旁有往停车场的独立通道,无论是从银行大堂进入,还是从停车场进去,都得经过电子大闸,而这些电子闸门就只有洪经理拥有钥匙、知道密码。
这便是让他炸死的最佳地点。
试想,银行经理在密闭的保险库中被爆得血肉模糊,一般人也会猜想是死者自导自演。没有人会受到牵连,委托人会满意,警方不会重视,皆大欢喜。
“洪经理,跟您约好三点见面的司徒先生在接待处。”接待处的女职员通过内线电话通知她的上司。不一会儿,那个英俊的倒霉鬼从左边的通道走过来。他穿着一套炭灰色的西装、浅蓝色的衬衫,配上枣红色的领带,给人蛮潇洒的感觉。难怪连黑道大哥的女儿也会被他骗上床。
“您是司徒先生吗?您好,您好。”甫见面,洪经理便跟我握手。
——一小时后,胃袋充气,并在零点一秒之内膨胀一万倍。
就在握手的一刹那,我已经完成任务了。真是轻松的工作。虽然我可以立即离开,但演戏还是演一整套比较好。
“您好,我是来申请借贷的。”我微笑道。
“请进来我的办公室再谈。”洪经理亮出优雅的笑容。他浑然不知道,自己只余下一小时的寿命。
进入办公室后,洪经理关上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
“司徒先生从事的是建筑材料的出入口贸易?”
“没错。”我递上伪造的名片。“司徒先生”云云,当然是假名。
“最近资金有点问题,我带来房契、公司资产证明文件等等,让您评估一下我可以借多少。”我从公事包取出一个公文袋。
“对呀,最近有点不景气,我们银行一定能为您提供最贴心的服务,帮助您解决问题。”洪经理亮出公关式的笑容。
我把公文袋交给洪经理,他打开一看,露出尴尬的样子。
“司徒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什么?”我装傻地反问。
洪经理抽出公文袋里的东西——那是一本封面夸张露骨的成人杂志。
“哎呀,该死的!为什么是这鬼东西!”我装出讶异的表情,拍一下额头,说,“一定是我的下属跟我开玩笑,昨天是我的生日……”
我连忙把公文袋和杂志收起,一边翻弄公事包里的纸张,一边说:“很抱歉,洪经理,我似乎把文件留在公司了,我现在回去拿……”
“司徒先生的公司在附近吗?敝行的营业时间只剩下半小时。”洪经理指了指墙上的时钟。
“啊……真糟糕。”我装出无奈的表情,“那我明天再来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洪经理一脸笑意,说,“下午相同时间?”
我点点头。我们再握一下手,他送我离开办公室。
虽然我已经没在派对公司工作了,但我仍有一颗为他人带来欢笑的心啊。看我在这家伙临终前,还不忘安排一个笑话,真是佛心来着。他到死时,仍会想起我这个冒失鬼吧。
接下来,我只要到附近找家咖啡店,待个五十分钟,确定目标死亡便完成任务了。
只是,岔子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砰!”
四个身穿墨绿色工作服、背着背包、头戴古怪面具的彪形大汉,忽然撞开大门,冲进银行。他们手执长枪和曲尺手枪,一口气走到大堂的四个角落。
“所有人别动!”带头的男人大喝。他戴着阿诺德??施瓦辛格的面具,双手握着一把霰弹枪,就像《魔鬼终结者》里的样子,只是跟那身墨绿色工作服不大搭调。
“砰!”另外三人用枪射向天花板。我回头一看,他们是向着大堂内的监视器开枪、破坏镜头。这帮家伙一定早有部署,知道银行内的防盗装置所在。
因为接近下班时间,银行内客人不多,加上我,总共只有八个人。一个戴着西尔维斯特??史泰龙面具的男人用枪指吓我们,又用枪打破了柜台旁的门,把五个出纳员和接待处的小姐赶到我们身旁。
在女士们的尖叫声中,我们被指示双手放头上,蹲在大堂左边的角落。“史泰龙”举枪站在我们面前,“阿诺德”则与戴着布鲁斯??威利斯面具和约翰尼??德普面具的同伙,走进经理室。
“砰!砰!”连续的枪声,让我身旁的人不住发出惊呼。女生们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即使是男性,也是一脸惶恐。
不一会儿,三个匪徒架着洪经理,把他带到我们面前。他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来刚才那些人曾对他动粗。他的潇洒被狼狈取代,一个踉跄,跌坐在我们前方。
“布鲁斯”用枪抵着洪经理的前额,“阿诺德”在旁狠狠地说:“快说,保险库的密码是什么!”
“我……我不会说!”洪经理慌张地回答。大概是受惊吓的关系,他连声音也变得尖锐,就像个受惊的妇人。
“你再不说,‘布鲁斯’便会——”
“轰!”
一瞬间,没有人反应过来。洪经理的后脑在我们眼前爆出血浆,布鲁斯手上的手枪正冒着硝烟。子弹从前额打进,后脑穿出,血液、脑浆流满一地。我身旁的众人发出惨叫,有女生吓得大哭。
“妈的,你搞什么!”“阿诺德”一把揪住开枪的“布鲁斯”,“他还没说出密码,你杀他干什么!”
布鲁斯没回答,只是呆然地垂着手,不安地左顾右盼。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他一定正为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
“你们两个去保险库,看看能不能用炸药把门炸开。”
“阿诺德”怒气冲冲,向“布鲁斯”和“约翰尼”骂道。
听到“阿诺德”的话,突然让我惊觉自己正身处危机之中。
洪经理的尸体就在眼前,和我相距不足两米。
我曾做过实验,把能力使用在一只猫身上后,再用刀杀死它。即使变成尸体,时间一到,它仍会发胀变成圆滚滚的样子,我的能力依旧可以发动。
换句话说,洪经理的尸体现在是一个定时炸弹。
我瞄了一眼大堂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三点二十六分。三十四分钟后,“气球”便会爆炸。可是,阿诺德和史泰龙正手持武器,守在我前方。看样子,他们没打算把柜台后的钞票随便抓一把便逃。他们的目标是保险库的流动资金。
他们挑银行关门前一刻犯案,便是为了可以慢慢对付保险库,把大量的旧钞运走。
我猜,他们没打算在四点前释放我们。
我不是个运动健将,即使对方没有持械,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制伏这些壮汉。我唯一的胜算,便是找机会触摸他们,利用超能力扭断他们的四肢和脖子。
不过我知道,这做法就像在黑暗中穿针引线一样困难。
他们穿着连体的工作服,戴着皮手套,全身包得密密实实。我必须摸到目标的皮肤才可以施展异能,而他们身上露出皮肤的部位,就只有脖子和后脑。我或许能出其不意,摸到其中一人的脖子,让他在扣动扳机前死亡,可是我无法保证另一人不会向我开枪。
靠,早知道就穿上防弹背心了。
有什么方法可以同时制伏面前的两人?
我偷瞄一下两旁的人质。
如果我当众杀死这两个歹徒,我的能力便会曝光。这样子的话,我还要把这些普通人全部杀死。杀光这些人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该如何向警察交代经过?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活下来?
妈呀!即使能躲过洪经理的爆炸,我也没办法逃过之后的麻烦事。
事实上,搞不好我会被爆炸波及。我只剩下三十分钟的命。
真该死。
在洪经理被杀后,我身旁的接待处女职员一直号啕大哭,吵得我无法思考。说不定这女人跟洪经理有一腿,也可能只是因为上司惨死在面前而受到惊吓。无论怎样,这女人实在让我心烦。
不如先利用她吧?
这个距离,我应该能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偷偷触摸她。让她的血管冒出气泡,出现心肌梗死的病况,把“阿诺德”和“史泰龙”引过来,然后一口气杀死他们。
不过看样子,这两个歹徒熟悉枪械和军事行动,他们应该不会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起走过来。如果只有一人走过来,另一人远距离守着,怎么办?
我得准备不同的方案。
经过一轮思考,我想到三个做法。首先,我让女职员“病发”,歹徒一定会走过来。如果两人一同走近,我便趁机同时杀死两人,然后再假意接触所有人质,叫他们静静地离开,以防惊动那两个在保险库的同党。只要输入“五分钟后变成‘气球’”的指令,人质便会在跟警方说明情况之前死去。
如果只有“阿诺德”或“史泰龙”一人走过来,我就不能即时杀死对方。因此我的计划改为“输入数分钟后发动的指令”,让歹徒惨死。为了让另外一人惊骇,我必须使用夸张的手法,例如让那家伙的腹部慢慢胀破,或是使他的眼球充气,从眼窝里掉出来。当另外一人的注意力被分散时,我便趁机使其他人质变成气球,制造混乱,再找机会把余下的歹徒杀死。
最坏的情况是我未能接触匪徒便被察觉。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除了女职员外,我还要准备一至两名人质当诱饵。在我右边的老先生和左后方的大婶是最好的选择。女职员的“心脏病”要即时发动,另外两个诱饵则要设定在一分钟后和两分钟后。万一我的行动失败,第二和第三个“病人”的出现,应该可以扰乱歹徒的判断,只要对方没有像刚才布鲁斯那样胡乱开枪,我便拥有多两分钟的行动空间。这是时间差攻击。
好,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时间是三点四十一分,我先替老先生和大婶输入延后发动的指令,接着再杀死女职员。我缓缓地放下双手,把右手伸向旁边的老人家……
“呜——”
一声警号中止了我的行动,让我的右手悬在半空。
我慌张地收回右手,只见“阿诺德”和“史泰龙”走到大门前,探视着门外的情况。
他妈的警察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要行动的一刻赶到!
银行外的大街传来喧闹的声音。不久,接待处的电话响起,阿诺德拿起话筒。
“你们给我听好,我手上有十几个人质,你们敢攻进来,就要有所有人质被杀的觉悟!我们刚才已经杀死了分行经理,我警告你们别轻举妄动!”
虽然语带恐吓,但“阿诺德”却从容地说出这番话,就像事前练习好似的。对了,最好警方不相信歹徒杀了人,只要“阿诺德”和“史泰龙”把洪经理的尸体丢出去,我便不用担心被爆炸波及。
可是这个期望没有实现,警方真的没有“轻举妄动”,歹徒也没有移动尸体半分。
我面前的“炸弹”还有十五分钟便会爆炸。
该死,时间不多了。在警方的包围下,我刚才的计划还可行吗?歹徒的警觉性提高了不少,我成功的机会变得更微小。
“对……对不起……”我身后响起一阵微弱的声音。一个年约四十岁的胖子大叔,搀扶着一位脸色惨白的老妇,对“史泰龙”说:“我老妈有高血压的毛病,可以让她躺在沙发上吗?”
“史泰龙”和“阿诺德”交换一下视线,“阿诺德”点点头,“史泰龙”便走到男人旁边,示意他扶老妇到沙发上。我没想过人质当中真的有人发病了,在史泰龙经过我身旁时,我想这是上天恩赐的黄金机会。
我把目光放在“阿诺德”身上。他正透过大门的玻璃,向街上窥视。“史泰龙”正背对着我,站在大叔和老妇前面,和我相距三米左右。我只要站起来,轻轻摸对方一下,便能进行本来的计划。
我决定这一刻杀死“史泰龙”,抢去他的手枪。如果“阿诺德”我开枪,只要避过第一发,我便有信心活下去。现在警察在门外,他们听到连续的枪声,便会冲进来救人。
颈骨、尺骨、桡骨、腕骨、指骨、股骨、胫骨,一口气把这些骨头扭转三百六十度,史泰龙便会瞬间死去、四肢粉碎。到时,我亦能夺去手枪,然后往人质群后方伏下,让这些家伙替我挡子弹,只要撑一分钟,警方便会破门而入。
“阿诺德”完全没留意这边,“史泰龙”背对着我。
就是现在!
“‘阿诺德’,‘布鲁斯’弄好了。”
我刚要站起来,戴着约翰尼??德普面具的男人从职员通道走出来,吓得我连忙坐下。幸好他们没有留意到我的异常举动,不过我便白白错过这个黄金机会了。
“史泰龙”回到“阿诺德”身边,“约翰尼”再次回到通往保险库的通道。“阿诺德”他们打开背包,掏出两个纸箱模样的东西,在接待处那边交头接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妈的,我不要被我自己弄的气球炸死!这是什么鸟死法啊!墙上时钟的分针向着“12”逼近,我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我开始后悔自己输入“膨胀一万倍”这个数字,如果换成一千倍或五百倍,我也不用这么害怕。
都是那个委托人害的。
“我们准备释放一半人质。”
这句话突然蹦进我的耳朵中。我抬头一看,只见“阿诺德”抓着电话,他大概正在跟谈判专家对话。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穷途非末路,绝处可逢生!
“你们有十四人,我们现在释放七个。”史泰龙走过来,用手指指着我们,说:“你们三个、你、你和你,给我过去。”
我左边的三个女职员——包括那个接待处的女生——以及三个顾客,被指示走到门前。
“还有一个……就你吧。”史泰龙指着我身旁的老先生。
“等等!”我大声嚷道,“为什么跳过我!”
“我最讨厌戴眼镜穿西装的家伙,跳过你便跳过你,老子喜欢,不行吗?”史泰龙骂道。
我瞥了时钟一眼,距离爆炸顶多只有一分钟。
“这不公平!我也要走!”我焦躁得语无伦次。反正被爆炸炸死和被子弹打死差不多,这一刻就算挨子弹也没关系了。
“你再吵,我便一枪毙了你!”
我迎上前去,一脸不怕死的样子。好吧,其实我敢向前走并不是不怕死,我只是想尽量离开洪经理的尸体,幸运的话,爆炸的那一刻拿这个身材高大的“史泰龙”当盾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史泰龙”举枪向着我。在他开枪前,我能否摸到他的脖子或后脑勺呢?我能否在爆炸前躲到他的身体后呢?
“轰!”
在我正要伸手抓向他、他的手指要扣动扳机前,我听到爆炸的声响,感受到爆炸传来的震动。
一切都太迟了。
就在绝望的同时,我赫然发觉这爆炸声并不是从大堂内发出的。我回头一看,洪经理的尸体完整地躺在地上,不过在场的所有人也被响亮的声音吓呆。
洪经理没有爆炸?我弄错时间了吗?刚才的巨响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就在这当口,大堂的玻璃窗突然碎裂,我连忙伏在地上。一群装备整齐、手持冲锋枪的特警同时从大门和窗户涌进。一轮枪声后,场面转趋平静。
“史泰龙”头部中枪,当场死亡;“阿诺德”则是肩部和大腿中枪,被特警制伏时仍不停挣扎。人质中没有人受重伤,不过有人被碎片割到,也有人因受惊而呼吸失调。肩膀包着绷带的“阿诺德”被绑在担架床上抬离银行时,我刚好在他身旁被救护员搀扶离开,仔细一看,面具下的他,只是一个眼小鼻扁的中年男人,才不是什么“魔鬼终结者”。
配合警方录取口供后,我回到自己的家。真是混乱的一天。到最后,我仍不知道为什么洪经理没有爆炸,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委托人交代。几天后,我透过一些门路,打听到阿诺德被捕后招认的供词,这才厘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的异能没有毛病,洪经理一如我所下的指令,在四点整爆炸,炸得粉身碎骨。
重点是,在我们眼前被枪杀的人并不是洪经理。
根据“阿诺德”的口供,洪经理并不是个身家清白的银行职员,他利用职权之便,参与不少贪渎欺诈,也结识了“阿诺德”这一伙亡命之徒。洪经理似乎知道因为自己上了某黑道大哥的女儿,已被对方盯上,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制造被杀的假象,再抢银行一大笔。
当天“阿诺德”“布鲁斯”和“约翰尼”冲进经理室,开枪打破监视器镜头后,便进行简单的调包工作。布鲁斯是阿诺德一伙新收的小弟,为了进行这次抢劫,他先进行整形手术,把脸孔弄得和洪经理差不多。在经理室里,“布鲁斯”脱下工作服,让洪经理穿上,而他自己则披上洪经理的外套。他们两人也穿着相同的裤子、衬衫和领带,只要让洪经理戴上布鲁斯??威利斯的面具,便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交换身份。
“阿诺德”他们告诉“布鲁斯”的计划是这样的:两人之所以要调包,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戴上面具的洪经理可以从容打开保险库,把钞票搬到停车场,放进预备好的车子,而冒充洪经理的布鲁斯则和其他职员一起留在大堂,到最后要逃走时,“阿诺德”他们便会抓他当“人质”离开。由于“洪经理”一直待在大堂,银行职员也会认为保险库没有被劫,等到警方发现时,便为时已晚了。
当然,这只是用来欺骗“布鲁斯”的谎言。
阿诺德和洪经理的真正剧本,是让“布鲁斯”这个小弟当替死鬼。阿诺德抓住“布鲁斯”的衣领,责骂他胡乱杀死“洪经理”,只是一场演来给人质看的戏。只要职员们事后供称洪经理被杀,黑道大哥也不会再下令追杀,他便可以换个身份,抱着大量款项到国外享受生活。我当时听到“洪经理”的声线变高,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那根本是另一个人。面孔可以弄得相像,但声线很难模仿。开枪打爆头颅也是聪明的做法,这样一来,人质们不敢多看,调包被拆穿的机会也较小。
他们说用“炸药”弄开保险库大门也是谎话,只是要让人质认为他们手上有炸药。“阿诺德”他们的计划是洪经理和“约翰尼”到保险库劫走现金后,释放部分人质,再把剩下的人和“洪经理”的尸体以燃烧弹销毁。“阿诺德”和“史泰龙”从背包拿出来的盒子便是能产生高热的炸弹,他们释放一半人质也不是出于善心,而是要让生还者证明“洪经理”被杀。也因此,“史泰龙”挑选的人质中,有三人是银行职员。
他们停泊在停车场用来逃走的车子也是特别预备的,那是一辆救护车。当银行被炸毁,他们便可以驾着救护车,轻松离开警方的包围网,没有人想到车上载着的不是伤者,而是现钞。他们高调地开枪打破监视器,待在银行缓慢地行动,就是为了等待警方到来。反正不能确保行动会在惊动警方前完成,那就干脆把警方介入当成计划的一部分。
释放人质也是拖延警方的手段之一。只要做出友善的举动,警方便不会贸然冲进现场,冒着人质被杀的危险跟匪徒枪战。让主谋假死、逃过黑道大哥的追杀,抢夺大量没记认的旧钞票,还可以减少一名分赃的同伴,真是个周详的计划啊。
只是,岔子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他们没料到我这个不速之客竟挑同一日下手。
洪经理在四点整爆炸,当时他和“约翰尼”在保险库搬运最后一袋钞票。他当场和“约翰尼”一同被炸死,粉身碎骨,肉块和残肢四散,血浆洒满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阿诺德”大概对这意外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警方单方面认为洪经理或“约翰尼”携带了炸药,因为引信接触不良才会导致误爆。听说鉴识科找不到火药的痕迹,亦无法从环境证据重组案情,不过反正死的是两个死不足惜的人渣,便没有人深究。
地下保险库的爆炸使警方以为歹徒对人质不利,即使对方表示准备释放人质,他们仍选择快刀斩乱麻,让特种部队攻坚。“阿诺德”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这种意外。
我向委托人报告,表示工作完成。虽然遇上一点阻碍,但我也做到了对方要求的效果。我当然没有亮出我“气球人”的底牌,只说暗中在洪经理身上植入炸弹,成功解决对方。
委托人相当满意,除了本来的报酬外,还多加三成的红利。看在这笔红利的分上,我便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动手把他干掉吧。毕竟如此阔绰的客户并不常见,这几年不景气嘛。
事件发生一星期后,我如常打开电视,一边吃晚餐,一边观看新闻报道。
“一星期前,高展银行抢劫案的主犯,今天下午四点在羁留病房离奇死亡。有消息指出死者死状奇怪,头部和小腹严重肿胀,腰部扭转一百八十度,双腿关节折断盘在肩膀上。警方正调查死因……”
听到这消息,我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忘了说,在离开银行时,我顺手摸了“阿诺德”的肩膀一把。

第1章 这样的一个麻烦


“仓鼠,我要仓鼠!”
当我在公园一角盯着远方,等待目标人物经过时,我左方的一群臭小孩中,一个衣着光鲜、一头鬈发的六七岁小男孩正在闹别扭,扯着他面前的小丑的衣袖不放。
不好,我又分心了。
为了杀死目标,我逢周末都会到这公园监视,至今已有两个多月。很多人认为杀手杀害猎物只需要一瞬间,扣下扳机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简单动作,他们却不知道,杀人的部署比杀人复杂一百倍。如何知道下手的最佳时机?如何确认目标疏于防范?如何肯定完事后能成功逃走?如何避免留下证据被警方追查?光是掌握目标人物的行踪,便得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就是真正的专业。
我干这行干了三年,算是小有名气。毕竟我的业绩理想,开业至今从未失手,而且擅长将受害者伪装成死于意外,客户们相当满意。
这都是因为三年前我突然得到了奇异的杀人能力。
“仓鼠!我要的是仓鼠,不是小白兔!”
旁边的小鬼还在闹,吵得我无法专心监视。
公园里似乎有什么企业在办宣传活动,水池旁有四五个小吃摊,附近还有几名杂耍表演者,以及逗小孩子的小丑。我左方七八米外站着一个打扮成小丑的青年,他戴着绿色的假发,鼻上夹着一个典型的红色圆球,不断从口袋掏出长条形的彩色气球,一边把它们吹胀,一边扭成不同形状的气球动物,送给面前的小孩。
“对不起喔,我不会弄仓鼠。你看,小白兔不是一样很可爱吗?”那小丑拿着一只刚弄好的气球白兔,递到那麻烦的胖小子面前。
“我不要白兔!我要仓鼠,仓鼠!”
小丑脸上堆着难看的笑容。我想,这一刻他巴不得把这死小孩的脖子扭断吧。
事实上,这小鬼一直在大吵大嚷,阻碍我的工作,我也很想干掉他。反正我只要碰一碰他,就能让他死于非命。
三年前,我还在一间派对统筹公司当小职员时,无意间杀死了混账老板。当时他戳着我的额头,破口大骂,喷得我一脸口水。我对他的责骂充耳不闻,幻想着他死亡的样子,他竟然一如我的想象,在我们一群同事面前暴毙,永远住口了。
我当时的工作就是在派对上扭气球动物,而老板的死状,就像充气的气球动物,头颅胀大,脖子扭转半圈。跟我想象中死法一模一样。
真叫人心情畅快啊。
后来,我发觉自己身上流动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触碰到对方的皮肤,我就能输入指令,让对方变成我幻想中的气球模样。因为老板用手指抵着我的额头,我的念力经过他的指头传进他的身体,于是他就这样怪异地死去。
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实在很逗趣。你可以想象一个人腮帮子慢慢胀大、眼珠凸出、血管浮现、头颅渐渐变成圆滚滚的形状,脖子再咔嚓一声扭断的情景吗?简直就像魔术表演—魔术师不小心把女助手锯成两半那么有趣啊。
我之后用小动物做了很多实验,测试自己的异能,得到三点结论。
一、只要是活着的生物,一旦我接触其皮肤就能输入指令,让目标身体部分或内脏器官充气、膨胀或扭曲。
二、可以指定延迟发动的时间。
三、一旦输入指令,即使对方在发动时间前死亡,能力仍会在尸体上发动。
虽然还有些细节上的限制——例如一旦完成输入指令就不能改动或以新指令盖过——但这种异能真是超乎想象。拥有这么优秀的能力,我不好好利用实在太浪费了。
于是我改行当起杀手。
我可以让目标人物的心脏动脉在特定的时间充气,阻碍血液循环导致心肌梗死,旁人看来只会以为是心脏病发;我也可以扭断目标的颈椎,让他在驾驶时出事,鉴识人员只会以为颈骨折断是撞车后的致死原因,不会料到是反过来,因为颈骨突然扭断导致失事。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意外”发生前远离现场,只要输入“两个钟头后发动”的指令,便神不知鬼不觉。
唯一要做的是要找寻“触碰目标”的机会。
这也是我正在准备的前置工作,这两个多月的部署,就是为了那一刻。
这次的目标人物有点难缠,他是位知名的公众人物。虽然我能在不知不觉间下指令,一般人都不会把“早上跟陌生人握手”和“晚上心脏病发”联想起来,但我仍要确保自己的样貌不被留意,将自己的行踪彻底消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只是拥有将人变成气球的异能,并非刀枪不入。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说,我的体能更是标准以下,即使没有超级英雄跟我作对,光是戴上头盔、面罩和手套的老警察便足以将我制伏。
这次的工作没有委托人,我纯粹是为了自己而决定干掉对方。最近是淡季——信不信由你,委托杀人也有淡旺季之分——所以这阵子我可以处理一些杂务。我要下手并不是因为憎恨这家伙,只是因为他造成我相当大的麻烦,如果不早日将他解决……
“我要仓鼠!仓鼠,仓鼠——”
妈的。
我按捺不住,从木长椅站起来,走到那群小孩身后。
“啪——”
我把手放在那个“仓鼠小鬼”的肩头上。他停止叫嚷,回过身子抬头看着我,露出一副鸟样。
“给我你手上的。”我没理会小鬼,向绿发小丑说。小丑手上拿着一条刚吹了气的长条状黄色气球。
小丑似乎搞不清楚状况,但他仍依我所说,把气球递给我。我熟练地把气球扭成数节,然后把它们交叠打结,最后向小丑讨过马克笔,在气球上点上两点当作眼睛。
“仓鼠。”我把气球仓鼠塞给那个麻烦的胖小子。
“好耶,是仓鼠!”死小孩心花怒放,连“谢谢”也没说,接过那只一脸蠢样的仓鼠。
“你可不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工作?太吵会打扰到其他人。”我把马克笔还给小丑,说道。
“啊……抱歉,没问题。谢谢您。”小丑搔搔头,露出尴尬的表情。“小朋友,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
连气球仓鼠也弄不好的无能小丑,带着那群死小孩往水池走过去。刚才我是很想干掉那小鬼的,可是我知道那样做于事无补——如果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弄死他,我便会暴露身份,我才不会笨到去干这种惹麻烦的事情;如果我让他在数十分钟后死去,我还得多忍受数十分钟的噪声,对情况没有半点帮助。最简单的做法是满足他的愿望,并且让小丑离开我附近。
宁静的公园真好。我回到木长椅,把视线放在远方。五分钟后,目标人物准时经过,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沿着公园的跑道从东面往西跑去。有一名女性跟他并肩慢跑,从跑姿可以看出两人是结伴来运动的。他习惯在公园水池旁休息两三分钟,喝点水,和同伴聊几句,然后继续往公园的另一方跑去。根据我这两个月以来的观察,这家伙每个礼拜六早上都会到这公园跑步,而他的女伴则是隔星期出现。换言之,下一个星期他便会落单——那是下手的良机。
几分钟后,他们两人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瞥了手表一眼,在记事本写下时间,看样子我已掌握目标的时间表。下个礼拜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万一出问题的话,我还有两个后备方案。准备完成了。
我合上记事本,满意地伸一个懒腰。正要回家之际,那个鬈发的仓鼠小子跑到我跟前,他手上除了我弄给他的气球仓鼠外,还有另一根长条形的气球。
“叔叔,你可以给我多弄一只仓鼠吗?”
贪得无厌的小鬼。唉,我就当一次好人吧。
我接过气球,纯熟地把它扭成仓鼠的样子。
“给你。”我把气球递过去。
“咦……这是仓鼠?”小鬼接过气球,奇怪地问。
“对啊。”
“为什么头的样子不一样?”
我这次弄的气球仓鼠只有半个头,脑袋陷了半边下去。
“小朋友,你没有养过仓鼠吧?”
“没有,妈妈不准我养,所以我想要气球仓鼠。”小鬼说,“我想要一对仓鼠,让它们住在一起当好朋友,它们还会一起吃向日葵种子,一起冒险呢!”
这小鬼八成是卡通看得太多了。
“仓鼠不能一起住的。”
“咦?”
“仓鼠住在一起,会吃掉对方的。”
小鬼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
“我曾饲养过仓鼠,把几只放在一个笼子里。”我直视着小鬼双眼,以平稳的声调说,“有天早上醒来,我发觉笼子里除了体形最大的那一只外,其他的统统死了。而那只大仓鼠满嘴血红,还侧着头,对我装出一副很可爱的样子。”
小鬼的表情僵住,露出惶恐的眼神。
“那些死去的仓鼠有够惨的,我记得有只头颅被削去一半,血肉模糊,真不知道活下来的那只用了什么方法把颅骨咬掉……死去的那只就跟你现在手上拿着的一样,脑袋没了半边,连眼珠也掉了出来,混在饲料当中——”
“哇!”
小鬼哇的一声,丢下气球仓鼠,头也不回地哭着跑走。我真是个烂好人啊,不但没有干掉这找麻烦的死小孩,还教导他“仓鼠要分开养”的冷知识,以免他将来傻乎乎地把仓鼠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早上起来看到那精彩刺激的血腥场面,留下童年阴影。骨子里我其实是个喜欢小孩的老好人吧?
我拾起两只气球仓鼠,掏出圆珠笔,啪啪两声,把它们刺破。
我驾着车子,回到住处。
自从转职当杀手——呃,我喜欢自称为“麻烦消除顾问”——我就舍弃过去的一切,包括居所、名字、身份,甚至容貌。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要从本来的环境中消失,比想象中容易。我委托整形医师替我换一副新面孔,利用一些地下门路获得好几个虚构的户籍和伪造的身份。说起来,我没料到原来最困难的是找一个栖身之处。为了掩人耳目,我辗转住过三个地点,直到一年半前才找到现在的住所。
我家是一栋独栋的单层平房,位于郊区。附近的居民很少,沿路不到十户,还有好些空房子。最近的便利商店要走差不多半小时,是一个非常平静的社区……虽然我不知道人这么少到底能不能称为“社区”。听说这儿的治安不错,即使位置偏僻,多年来也鲜有盗窃行劫之事,顶多只有发生住户失踪落跑,让房东老头碎碎念的小事件。
这一带的独栋房子都属于一位将近七十岁的老伯,据说他二十年前靠股票赚了不少,于是一口气把附近的土地和平房买下来,当作退休后的居所,收取的租金便作为生活费。由于交通不便,这儿的住客不多,但老头不愁没钱用,所以他不在意住户的多寡。
这条路分成两段,一段比较接近大路的公车站,有六七栋房子;另一段则靠近小山丘,只有四栋,其中外墙漆成黄色和绿色的两栋是空屋,白色的一栋是房东的家,蓝色的一栋便是我现在的住所。这种荒凉的环境正好适合我这种想逃避目光的人居住,我甚至猜想其他住户是否跟我一样是同路人。当年那个失踪的住客说不定是混黑道的,为了避风头所以躲到这儿,最后暴露行踪不得不逃跑。
当然,我不会笨得向房东老头说明自己的身份。我租屋时他问我的职业,我便回答“资讯科技”,再祭出一堆IT名词,说自己是SOHO族之类,他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样子,即使我没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他也不会怀疑。
我把车子停在家门前,瞧瞧手表,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十三分。刚下车,我又闻到那股恶心的气味。房东老头近几个月好像迷上了中药保健,每天都在庭园用炭炉煎药,就算他的家跟这儿距离差不多五十米,难闻的中药材味道仍飘散在空气中,传到我这边来。那种苦涩的气味令我有点抓狂,再这样下去,难保有天我会失去理智,动手把老头变成一只气球老狗。
我赶紧回到家里,关好门窗,打开空调,还好室内的气味没有那么强烈,那味道几乎让我失去食欲。我打开冰箱,决定弄点咖喱当中饭。
吃过午餐,我倒了一杯哥伦比亚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整理着工作所需的资料。万一下星期六的行动失败,我便要执行第二方案,利用对方出席演讲的场合接近。演讲比公园更容易下手,但现场有大量记者,我不喜欢留下任何影像记录。演讲的日期是下个月的八日……
就在我拿起杯子、正要啜一口咖啡的时候,屋外传来嘈杂的引擎声。
奇怪了,房东老头没有车子,邮差也只骑机车(即摩托车)——难道邮差把他的速克达换成哈雷了,而且邮差星期六也工作吗?
我打开大门,刺鼻的药材味仍残留在空气中,放眼一看,只见一辆货车停在我家对面那栋黄色的空房子前方,几名穿制服的工人正把瓦楞纸箱搬进屋里。房东老头站在货车旁,跟一个戴棕色框眼镜、穿白色短袖T恤的男人交谈着,两人有说有笑。
房东老头看到我,笑着招招手,示意我走过去。我拿着咖啡杯,一边打量着那陌生的男人,一边缓缓地走到他们身边。
“马先生,这位是新房客林先生,他今天刚搬进来。”房东老头愉快地说。我当然不是姓“马”,那只是用来掩饰身份的假名之一。
“马先生您好,小姓林,叫我凯文就可以了。”凯文伸出右手,碰巧我右手握着杯子,只好狼狈地改用左手拿杯,跟他握手。
“您好。”我微笑着点点头。
“林先生跟你一样,是什么SOHO族的呐。”房东老头搭腔说。
“您也是搞网路的?”我问。
“不,我是平面设计师,平时利用网路接工作,可以在家办公。”凯文伸出拇指,指了指他身后的房子。
我暗地里松一口气。虽然我没表现出来,但我有一点担心,万一他真的从事资讯科技,继续谈下去我可能会露馅。为了这个虚构的身份,我学习了好些IT工作所需的知识,不过我不敢肯定能瞒过一位真正的IT专业人士。
看来我要好好进修一下。
“你们这些SOHO族的,都喜欢僻静的房子,我在公车站那边的公寓你们偏不选,真是奇怪。”房东说。
“这边晚上比较清静,更好集中精神工作。”凯文笑着回答,“房东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会吵到您。”
“我倒是无所谓,随你们喜欢喽……哎,我忘记我的祛风除湿药汤了,要趁热喝,你们年轻人先慢慢聊呐。”
房东老头扬扬手,往他的房子走去。这段路微微弯曲,我们站在这儿,只看到房东家庭园的一角,其余部分被树丛遮蔽。
“马先生在这儿住很久了吗?”姓林的家伙问。
“一年多吧。”我装出亲切的笑容,“环境不错,只是房东煮药材有点难闻。”
“药材什么我倒不介意,”他摸了摸鼻子,“这儿会不会有什么人经过?我最讨厌吵闹的人声车声。”
“几乎没有,这边走过去就只有上山的小路,不过一般的登山客也不会来这边;山后有行车的马路和远足小径,他们会选那边。附近有一些野猫野狗,偶尔还有一些松鼠野兔之类。其实山丘上的风景很美,可以远眺市区,有时我会到那边走走。”
“啊,这样子我也要去走一趟看看。”他张口微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马先生有没有听过有财团打算收购这附近的土地来发展?”
“哦,是吗?”
“我在找房子时听到这消息,不过我想未必成事,所以还是决定租下这里。好像说生力集团的执行长想把这儿改建成附设饭店的高尔夫球场。”
“生力近年的财政好像有点困难,很难动用一大笔资金来发展吧。”我将从报纸读到的新闻复述一次。
“对,我想也是空谈。”
就在我们闲聊社会景气时,一名搬运工人走过来,跟凯文说:“林先生,所有箱子已经搬好了,请您清点一下然后在单据上签名。”
“我不打扰您了。”终于有机会逃走,我连忙说道。老实说,跟邻居打交道真是有够无聊的,装成友善的邻居更是非常累人。
“过一两天待我整顿好后,请您过来喝杯咖啡。”凯文再次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不置可否,给他回报一个连我自己也作呕的虚假微笑。回到房子后,我把冷掉的咖啡倒掉,启动咖啡机重新煮一杯新鲜香浓的哥伦比亚咖啡。今天早上先是遇上一个死小孩,回家时又闻到该死的中药味,下午更要装好人跟陌生人打招呼,真是糟糕透顶的周末啊。
真想上山找些野猫野狗、松鼠野兔发泄一下,把它们的四肢扭断、肚子充气,欣赏它们受折磨而死的样子。别弄错,我可不是特别喜欢滥杀无辜,利用异能干掉小动物的目的只是练习,毕竟杀人的机会不多,我得时刻确定我的能力不会出错嘛。
当然,看着那些本来狂吠的野狗,以及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的松鼠,突然在搞不懂的情况下倒地,一边挣扎一边扭曲成滑稽的模样,或多或少总有点快感吧。
星期一早上我约了中介人见面,看看有没有委托。我的生意大部分是他介绍的,通常是他主动联络我,不过这星期实在闷得发慌,除了周六即将完结的私事外,之后完全没有预定计划。我真的不是个嗜血的杀人魔,只是百无聊赖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人们不是常常说“工作中的男人才会显出光芒”吗?
“没有啦,我都说有委托自然会找你。”车厢里,坐在我旁边的中介人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你不会把客户介绍给其他同行了吧?”
“真的没有啦!你也知道现在是淡季,就算你免费提供服务也没有人光顾啊。”
“虽然我一向把目标伪装成意外致死,不过如果客户有需求,我也可以提供更多的服务喔!就算要我把目标炸死也没有问题!”
“你开始碰炸药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嗯,身为专业人士,总要让自己不断进步,迎合市场需求嘛。”我敷衍地答道。
虽然中介人跟我相熟,但连他也不知道我的超能力。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用毒高手,可以让目标人物在指定时间毒发身亡,就算美剧CSI里的一众专家从电视跑出来,也肯定束手无策,检查不出痕迹。至于把目标炸死云云,则是我早前发现的技术,我只要让目标身体在零点一秒之内充气数千至一万倍,就能让对方像过度充气的气球一样,炸成碎片,变成人肉炸弹。我拿一只老狗做实验时,还差点走避不及,弄伤自己呢。
不过说实在的,我不大喜欢这种高调的杀人方法。
跟中介人告别后,我驾车回到住所前。一打开车门,药材味扑鼻而来。最近老头煎药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从一星期一次变成一星期三次,再由一星期三次变成一星期七次,真叫人难受。他的风湿病有这么严重吗?不如让我发善心,帮他来个“永久解脱”吧?
“砰!”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声音是从老头房子那边传来。我好奇地走过去看看,只见老头弯着腰,揉着屁股,在庭园中收拾着地上的木头碎块。
“房东先生,怎么了?”我隔着栅栏问道。
“哎,马先生,”老头皱着眉,说,“刚才我爬梯子换外墙的灯泡,没想到他妈的老旧梯子突然断裂,摔得我半死。”
老头的房子比我们的多建一层,据说是七八年前特意把整栋拆掉重建的。当时老头好像想叫儿子和媳妇一家回来住,不过后来因事告吹了。
我抬头望向外墙上一个灯座,上面的灯泡已经破掉了。
“我来替您收拾吧。”我打开栏栅上的闸门,走进去,扮演着亲切邻居的角色——即使那个传出恶臭的药壶就在不远处。
“呵,真是麻烦你了。”老头老实不客气,连推辞的客套话也省掉。
我拾起木梯的碎片时,药材味从鼻孔跑进我的脑袋,不断地跟我说:“老头嗝屁了就不用闻了喔。”我看着手上的破片,心想如果刚才老头摔得重一点,就根本不用劳烦我动手……
啊,不好。要忍耐一下,我是个有理智的人嘛。
“咦,房东先生,马先生,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穿着黄色POLO衫的林凯文站在栏栅外跟我们打招呼。
“甭提了!天杀的梯子……”老头瘫在躺椅上,碎碎念道。
“他换灯泡的时候,木梯断了。”我插嘴说。
“啊,房东先生您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可以载您一程。”凯文一脸关心的神色。哼,这个世上才没有这么亲切的家伙,这一定是装出来的吧。
“谢啦,不过老骨头,摔不死,不用去医院这么劳师动众。以前我当兵时……”就像按下开关似的,老头一口气开始话说当年。
我赶快把断掉的木梯收拾好,希望早点逃离这场疲劳轰炸。我怕我多待一刻,真的会按捺不住,动手将喋喋不休的房东老头解决掉。
“我今天不会外出,如果您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临走前我特意说道。
“安啦,我虽然有点风湿病,但身子还壮得很,就算从二楼摔下来也不会有事……”老头拍一下胸口,一副得意的样子。
跟两人告别后,我回到家中,把椅子搬到大门旁的窗子前,放下窗帘,透过缝隙查看外面的情景。
十分钟后,凯文回到他的住所,接下来整整三个钟头外面的景色毫无变化。在下午四点左右,老头骑着自行车经过,一个小时后他骑着车回来,篮子里放了一个塑胶袋,大概又是中药材。直到黄昏也没有其他动静,窗外就像按下暂停的录影带画面,整个下午就只有这么乏善可陈的两三件小事。
也许因为没有工作,我才会胡思乱想,干这种无聊事。虽然我得承认,比起杀人的一瞬间、把目标变成气球的一刹那,我觉得能够做出长时间的部署更能显出我的专业,并且为此感到自豪。
我从容地拉开椅子,离开窗前,走进厕所。
憋了一整个下午,我的膀胱也要变成气球了。
这是专业——我才不会无聊到特意憋尿憋老半天喔。
“妈的,谁把我的药壶打翻啦!靠!”
星期四早上十点左右,我刚从山丘那边回来,才踏进自家的园子便听到房东老头大声嚷嚷。
“房东先生,怎么了?”我再次充当友善的邻居,走到老头的屋子外。凯文似乎也听到老头的叫嚷,跟我一前一后来到栏栅前。
“天杀的,不过上个厕所,转眼我的药壶就被打翻了。”庭园中小巧的炭炉里仍冒着熊熊火光,可是上面的药壶如今却碎成两半,躺在地上,深褐色的药汤和药渣流满一地,冒出苦涩的气味。老头狐疑地看着我们,这儿平时没有陌生人路过,他怀疑是我们干的也很正常。
“我刚才经过还看到药壶好好的,”我指了指山丘的方向,说,“是不是有野猫野狗闯进来把药壶碰翻了?”
“野狗?”老头的表情稍稍转变。
“说不定是猴子,我家种了几棵草莓,果实都少了。”我补上一句。
“山上有猴子吗?”凯文问。
我耸耸肩。
“妈的哪……唉,连药壶都破了,今天怎么煎药……”老头自顾自地骂道。
“房东先生,别怪我多事,”我说,“其实我觉得您煎药的味道很刺鼻,搞不好野猴讨厌那气味所以打翻药壶。我看您还是放在室内煎药较好。”
“是这样吗?”老头搔搔头说,“人家说用炭炉煎药最好,但室内烧炭好像有点危险,我还是改用瓦斯好了……”
“究竟您煎的是什么药?”我好奇地问道。
“就是黄柏、甘草、苍术、威灵仙之类的活血祛风的药材啦,服过之后真的很有效。”老头笑着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写药方给你……或者你问林先生拿也行。”
“问他?”我望向站在我身旁的凯文。
“我前天问过房东先生,碰巧我有一位长辈也患风湿病,所以他写了药方给我。我抄了一份,您要吗?”
“不,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待我二三十年后患风湿再问你们吧。”我笑着回答。
我和凯文离开房东的家。回到家门前,凯文说:“刚才您说经过房东的家,您之前上山吗?”
我怔了一怔。
“是啊,我说过我有时会上山走走,看看风景,做做运动。”
凯文点点头,跟我挥手话别,回到房子里。
我想,我不能告诉他我平时上山是为了找小动物做实验,让它们心肌梗死、骨折、内脏充气破裂,寻找更有效率的杀人方法吧?
正如我不能跟老头说,趁他上大号时偷偷打翻药壶的人是我。
我要继续饰演“友善的宅男邻居”这角色嘛。
回到家里,我再次坐在大门旁的窗前,盯着门外的动静。我愈来愈后悔把杀人的时间定在周六,等待期间令我有点坐立不安。幸好今天已经星期四了,只要多熬两天,麻烦便会解决掉。
星期五黄昏,凯文来按我家的门铃。门铃没有响,但我在窗前待着,看得一清二楚。
“笃笃。”
他改用敲的了。
我打开大门,装出微笑:“哦,是凯文?什么事?”
“马先生,您的门铃坏了?”凯文再按一下不响的门铃,说,“没什么,有朋友送我一瓶纯米大吟酿,之前跟房东先生说过请他品尝,您有没有兴趣喝几杯?”
“哦,日本清酒吗?到您家喝?”
“我们过去房东家,我跟他约好了,他说会准备牛肉锅。”凯文举起手中的酒瓶。
换作平时,我一定找借口推掉,但今天我一口答应。
在我们前往房东房子的短短路程中,凯文问我:“今天下午您好像驾车出去了,匆匆回来后又再出去,似乎很忙?”
“不,我只是忘记带东西,特意多跑回来一次。真糊涂。”我随口撒谎道,“凯文您看到我出去吗?”
“只是碰巧听到您车子的声音而已。”他再次展现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这家伙五官俊美,态度亲切,大概是个“少女杀手”吧。
我们到房东家,房东老头看到那瓶酒煞是高兴,看样子是顶级的日本酒。饭桌上摆着碗筷,中央的锅子盛着粉红色的牛肉,我们便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虽然在这儿住了一年多,走进老头的大厅还是头一遭,客厅的装潢相当时尚,跟老头的外表可说是格格不入。
最近天气有点闷热,喝过好几杯,众人皆两颊发烫,凯文更是满头大汗。
“我去开一下空调。”老头有点微醺,站起来往大门走过去。空调的开关在门旁,老头伸手把开关往下拉。
“啪!”房间的灯光忽然熄灭。
“咦?”老头发出讶异的声音。
“是保险丝开关跳掉了吧。”我说。房间虽然没有灯光,但路灯的光线从窗户射进来,我们仍可以看到对方。“可能是空调短路,电力超过负荷,所以断路器跳了。”
“哦,是啊!我很久没开空调,搞不好坏了。”老头说。他从门旁的架子摸出一把手电筒,把空调的开关推回去,再说:“你们等一下,我先去试试打开断路器开关。”
不到一分钟,房间恢复光明。老头回来时仍是一脸微醺,笑着说:“歹势,空调坏了。咱们不如到外面吹吹风吧?今晚天色不错,喝酒赏月也是乐事。”
我们三人换到庭园继续喝。喝光一瓶大吟酿后,老头又拿出一瓶陈年花雕,一起喝到晚上九点左右。
“我还有一瓶,有兴趣续摊吗?”老头笑着说。
“免啦,我明早还有工作。”我今晚真的不应该喝太多,毕竟明天早上要执行计划,万一因为宿醉头痛便有大麻烦。
“我……我也该回去了。”凯文说话有点结巴。
“那么我们改天再喝个痛快吧!”房东老头很高兴的样子。
回程时,我向凯文问:“怎么了,您好像有点无精打采?”
“呃,我不太喜欢喝花雕。”凯文苦笑一下。
跟凯文道晚安后,我回到家中,伸手打开电灯。
房间一片漆黑。
哎,我忘了。我家本来的断路器现在正嵌在房东家的变电箱内。看来明早除了到公园干掉目标人物外,我还要跑一趟五金行。
还好明天过后,所有麻烦都解决了。
早上的工作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在商界打滚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只要你能说得出对方的名字,再加一句“上次在某某的宴会里只跟您谈了两句,太可惜啦”,对方为免尴尬都会装作认得你。我不过是走过去,伸出手,说“王主席!这么巧啊,竟然在这儿碰到您”,那家伙便跟我握手。在那一刹那,我输入了“八个钟头后,冠状动脉和左心房充气”的指令,前后不到一秒钟。
从那一刻起,他的性命只余下八个小时。
就这样,简单解决了我的一个麻烦。如果我没有那么谨慎,两个月前也可以动手,不过我就是怕出岔子。万一我和目标交谈的一分钟里,他有朋友出现,记下我的样子,对我将来的工作说不定有影响。
即使那机会只有十万分之一,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回到家里,我再次坐在大门前监视。除了房东老头在中午外出一次,凯文在下午三点出去了一个钟头,门外完全没有变化。
我就这样一直待到日落,转眼间已是晚上九点多。
只要乖乖待在屋子里,过了今天,所有麻烦都会解决掉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输给自己的好奇心。
我离开房子,走到凯文家大门前,按下门铃。
叮咚。很清脆的声音。
不到两秒,凯文打开门,微笑着说:“咦,马先生?有事找我吗?”
“我可不可以进去再说?”我指了指他身后。
“没问题,请。”
我走进客厅里。他房子的布置跟我的差不多,没有什么花哨的家具。凯文关上门后,往厨房走过去。
“马先生要喝些什么?咖啡好吗?”
“不用了,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往沙发坐下。
“你为什么要杀房东老头?”
“什么?”凯文怔了一怔。
“我问,你为什么想杀死房东?”我把问题重复一次。
凯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马先生,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啊?谁想杀那位老先生?”
“不用装了,我跟你是同行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凯文笑容僵住,脸色一沉。
“星期一老头从梯子摔下来并不是意外,”我看他沉默不语,说道,“我看过梯子的碎片,断裂位置是人为的。我猜打破灯泡的人也是你,你是特意让老头爬梯,希望他摔个半死吧?”
“那不一定是我干的啊。”凯文回答。
“对,但因为我觉得奇怪,于是从那时开始,我每天都坐在窗前监视着你。”
凯文瞪大眼睛,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监视我?”
“所以星期四早上你下药的过程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天早上,我看到凯文拿着一个纸包,蹑手蹑脚地离开房子,往房东的家走过去。“我跟在你身后,看到你把那包东西放进药壶。”
凯文直视着我,没有插话。
“为了阻止你杀害房东,我在你回家后,偷偷打翻药壶。我查过资料,曾有药行误把含有剧毒的药材鬼臼当成外观相似的威灵仙出售,我猜你混进壶里的应该是这鬼东西吧。老头一死,调查人员应该会从药渣发现鬼臼,把‘意外’当成药店的责任。”
“原来打翻药壶的是你。”凯文冷笑道。
我早知道他那亲切的笑容是假装出来的——毕竟我也是嘛。
“昨天你在电箱动的手脚,也是我修好的。”
“是你!”
昨天中午,我看到凯文趁着老头离家去买新的药壶,提着工具箱走到房东家,弄了十几分钟。
“依我看,你是想让老头触电致死。”我指了指门旁的开关,“我猜你先在开关动手脚,例如插入小小的金属片使线路漏电,让触碰开关的人遭电击。不过,如果回路的电荷突然提高,电箱的无熔丝断路器会自动跳掉,为了确保老头顺利电死,你把断路器调包,换成一个即使电压提高至危险水平也不会跳掉的假货。”
“你把断路器换掉了?”他语气平稳地问。
“没错,结果我昨晚家里连电灯也没法开,冰箱的牛奶都坏掉了。”我不是水电工,只好把自家的断路器整个拆下来,再装到老头的电箱里。
“可是昨天我明明没看到你走去房东的屋子……”
“因为我知道你也在监视我。”我笑道,“为了瞒骗你,我只好驾车往山后,从小路走下来,发现我不懂得修断路器后,唯有沿路折返,回到山丘上驾车回家,拆掉家中的断路器再绕一个大圈子到房东家装上。就是为了对付你这个麻烦的家伙,害我昨天跑上跑下,累得半死。”
老头患风湿病,他不会开空调,除非有客人到访。凯文这家伙是特意安排昨晚的酒聚,让我当证人,见证老头的“意外”。
“你过来是为了揭发我的罪行吗?大侦探先生。”凯文冷漠地说,眼光中流露出一份狠毒。
“不,我只是好奇罢了。”我摇摇头,“老头跟我非亲非故,本来他死不死,与我无关。我阻止你杀他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不过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杀他?而且还用上这些麻烦的方法?”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凯文再次冷笑。
“哎,我想也是。”我苦笑一下,说,“或者我换个问题吧——你到底在房东的房子里藏了什么?”
凯文的身子微微一震。我果然猜对了。
“我看你用毒、打开门锁,还有在电器动手脚都非常纯熟,看样子你是个职业杀手。”我摸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说,“房东是个与世无争的老伯,我想象不到他有什么厉害的仇人会委托阁下用暗杀的手法去解决他。如果是一般黑道因为金钱缘故要干掉某人,犯不着用锯梯子、下毒、触电这些方法,只要用锁链把门窗锁死,洒汽油点火便大功告成,或者用刀用枪也简单直接得多。你做的一切,就是要让老头‘意外’死亡;即使不死,你也想让他受重伤,到医院躺一两个月——老头从梯子摔下时,你殷勤地说要送他到医院吧。”
我看凯文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不过你没有伪装火灾,让老头烧死,于是我猜,老头的房子里一定有一些东西你很想得到,同时也不能让它曝光,你怕老头被谋杀或意外火灾会惹来警方调查。因为你没有趁老头离家外出时把那东西拿走,我认为那东西埋得很深,或者要花长时间才能找到。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大费周章,劳烦一位职业杀手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去干掉那个人畜无害的房东?”
凯文皱着眉瞪着我,沉默一阵子,他开口说:“是尸体。”
“哦?”有点出乎意料,我本来猜是宝石或赃款之类。
“八年前我刚出道,”凯文边说边脱下眼镜,“第一宗委托便是杀死一位替黑道管账、潜逃隐居的会计。那家伙掌握太多证据,当警方盯上他,黑道要杀他灭口时,他先一步隐姓埋名躲起来。我历经一番辛苦才找到他的行踪,原来他以假名在这儿居住,足不出户。当时房东老头正在重建他的房子,我便混入建筑公司当工人,某天晚上把那个倒霉的会计杀掉,埋在房子的水泥地基里。”
“委托人现在要你把他挖出来?”我问。黑道大哥的想法总是教人猜不透,我一向很怕替他们办事。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凯文把眼镜放在桌子上,说,“我当年还是菜鸟,犯了很低级的错误——工作期间我把皮夹弄丢了。我遍寻不着,最后想到唯一的可能,是在埋尸时把皮夹一并埋到水泥里了。皮夹里有我的证件、伪装身份用的名片等等,万一曝光,我会很麻烦。”
“所以你要干掉老头,或者让他住院,好让你暗中施工把地基挖开找钱包?”我有点愕然。
“对。我知道大概的位置,但挖开加上修复原貌的话,至少要一个星期。”
“慢着,就算老头挂了,你如何瞒着我动工?总会有些噪声吧?”
“解决老头后,下一个就是你了。”
原来如此……虽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但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吧。
等等,这中间有点不对劲。
“你说你是为了找皮夹,”我认真地问道,“不过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时来找?你要找的话,用不着等八年啊?”
“八年前我发现犯错后,一直留意着老头的动静,渐渐发觉即使皮夹埋在房子地基下也没大问题,所以我就没有处理。只是,三个月前我收到消息,说生力集团打算收购这附近的土地,兴建高尔夫球场。万一老头愿意出售,开发商把房子拆掉,发现尸体,我的身份和罪行便会曝光。”
“哈,原来是这样子啊!”我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一脸愠怒,大概以为我在讥笑他。
“不好意思,原来我们遇上了相同的麻烦,坐在同一条船上。”我望向墙上的时钟,“现在差不多是新闻报道了……你打开电视看看。”
凯文疑惑地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今天下午六点左右,生力集团主席王定歆在宴会中突然心脏病发,送医抢救不治。四十六岁的王定歆是生力集团创办人王生力的独生子,去年接任集团主席,上任后发展多个大型饭店及度假村的地产项目……”
凯文看到新闻的瞬间,瞠目结舌。
“这……这是……”
“是我干的。”我摊摊手,笑着说,“今天早上趁他跑步时下手,黄昏他便完蛋了。”
“你让他心脏病发?你……用毒药?”
“差不多吧。”
“你杀他是因为……”
“因为好房子难找嘛,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偏僻的社区,万一被逼迁的话,我会很头痛。把这儿发展成高尔夫球场是王主席的想法,他的属下大都不赞成;如今他一死,这专案八成会被搁下来。”
“万一他们继续收购……”
“到时再杀新的主席喽。”我望向电视中王主席的遗照,说,“有钱人是很迷信的动物,如果他们一直要收购这块地,主席又一个一个意外死亡,他们大概会臆测是风水问题,放弃插手这儿了。”
凯文错愕地望着我。喂喂,你这时该露出羡慕、赞叹的表情才对吧?
“那么你阻止我杀死老头……”
“当然是为了相同的理由啊!虽然老头的药材很难闻,说话又喋喋不休,但从不过问房客的生活真是一大优点,加上地点偏僻,这儿简直是我们这一类人的安乐窝。要是老头一死,他的遗产继承人要卖地的话,我又要头痛了。至少让我先住个三五七年,再为找房子的事烦恼吧。”
“所以说……我根本犯不着花这么多工夫对付房东?”
“对喔,而且你这家伙让我这个礼拜过得很麻烦。”
凯文沉默下来,他大概在为自己的皮夹继续埋在地底感到松一口气吧。
“马先生……不,这大概是假名吧。”真名大概也不是凯文的家伙说,“你找我要问的事情都问完了,对不对?”
“是啊,我只是想知道你埋了什么东西而已。”
“那么,你以为我会念在同行一场,放你回去吗?”凯文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曲尺手枪,指着我。
该死的,好歹我也是你的后辈,犯不着用枪指吓我吧?
“我替你解决了一个麻烦,你反而要杀我?”我保持冷静地说道。我真的很讨厌被枪口对着,万一走火的话我便一命呜呼了。
“呵,我当然要多谢你,只是被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不会让你活下去。”
这家伙真不上道。有常识的人即使不感动流涕,至少也会说句“放心吧,咱们同业一场,我不会泄露你的身份”,而不是恩将仇报。啧,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在这里杀我的话,枪声会引起房东老头注意,会留下更多证据喔。”
“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杀你,手枪只是防止你反抗。”凯文露出狰狞的笑容,“你会跟我一起兜兜风,然后在海边消失。”
他的狞笑教我作呕,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家伙。为什么当杀手一定要奸笑?这是在演戏吗?这家伙见客户时或许会像电影角色那样穿得一身黑?
我瞥了时钟一眼。
“离开前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我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反抗。
“没问题,反正你无法活过今晚。”
“你知道人类有多少条动脉从胸膛输血到大脑?”我问。
“这是什么?常识问答吗?”
“我想身为杀手,对人类身体有多一点认识是必需的。”我说,“你知道有多少条吗?”
“两条吧?”
“不,”我摇摇头,“四条。两条颈动脉和两条椎动脉。颈动脉就是在脖子左右两边用手指按着也会感到脉搏的血管,而两条椎动脉则附在脊椎骨左右两旁。”
“喔。”凯文只是冷淡地回应一声。
“两条椎动脉会在脑部下方接近脑桥和延髓的交界处汇流,成为叫作‘基底动脉’的血管;而两条颈动脉则连接一条环形的血管,叫作‘威利斯环’。这条环状血管就像马路的回旋处,即使其中一条动脉破损,无法供血,这个设计依然能确保有足够血液提供给大脑。”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凯文开始有点不耐烦。
“基底动脉其实也会连接到威利斯环,换言之,四条主动脉都通往同一个回旋处。即使某人不幸地左右颈动脉破裂,脑部仍可以靠椎动脉输血吊命。”
“好了,说够了,现在我们一起走吧。”他向我走过来。
“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个人,很不幸地在威利斯环和基底动脉同时出现三处破裂,脑部便会立刻缺血,这家伙会出现急性中风的病征,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救治,而死因则被当成脑内多处动脉瘤破裂,或者简单称为脑出血——虽然这种脑出血可说是万中无一的罕见病例。”
凯文停下来,往后退了几步。他大概本能上感到危险,不敢走近我伸手可及的范围。
不过,太迟了。
“啊!”凯文突然面容扭曲,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手枪也无力握稳,掉到一旁。我双手仍悬在空中,看着这奇妙的一幕。
“像王主席那种心肌梗死致死需要数分钟,但你这种脑出血很快,从血管破裂到死亡只要十几秒。由于脑部缺血,手脚会无法活动,连感觉也很快消失。”我蹲在凯文面前说道。
“你……你……什么……时候……下……毒……”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断气了。
我把手枪捡起,塞进衣服里,替凯文戴上眼镜,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先回家放下手枪,再装作惊惶的样子向房东求救,说我到凯文家跟他闲聊时,他突然倒下。五分钟后,我们一同把已死的凯文送到医院。
在医院里,不用一分钟医生便断定凯文已死,不过脑干死亡的尸体相当有用,医生连忙把新鲜的器官取下,用作移植。我这人真是超好的,心、肺、肝、肾、角膜……这次大概一口气为七至八名病人带来希望。我明明可以把他的器官一一搅烂胀破,让他受尽折磨才死,可是我却选择如此人道的方法,真是个双赢的结局啊。
房东老头有点伤心,不过他没有为此事哀愁得太久,三天后他又轻松自若地骑着自行车去买药材,还跟我打招呼。
虽然我的杀人异能很厉害,但也有相当不便的时候。像那个只能输入一次指令的限制,就使我无法提早干掉凯文,演变成这星期的麻烦事。
早在我跟凯文第一次见面时,握手的一刻,就已输入“一星期后……加九个钟头,基底动脉充气破裂、威利斯环与颈动脉的两个连接处充气破裂”,让他在七日后的晚上悄悄死去。
因为已经输入了指令,我无法在察觉他行为有异时提早了结他,让他有机会对老头下杀手,还要麻烦我陪他演猴子戏。其实我对清酒和牛肉锅没有兴趣,更讨厌跟陌生人同桌吃饭。
就是知道他死期将至,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天晚上我才会去跟他摊牌。如果让他把杀人动机带进棺材去,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我想我会失眠好一阵子。
至于我当初为什么要对一个见面不到一分钟的陌生人下杀手,理由跟我努力确保房东老头活命相同。
凯文住进我家前方的空屋,我的举动、外出回家也会被他看到,而我最讨厌被人观察,被人盯着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难得找到一个没人留意、安静无忧的家园,我才不想被陌生人破坏嘛。
就像仓鼠,会把入侵家园的同类的头啃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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