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仙侠
笔落下写的是字,刀落下流出的是血。林纪遇事总想讲些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他只好劈出刀来……
序 求一张符
九月九,重阳时节。
林老头走在官道上,神色匆忙,步履蹒跚。他穿着灰色的麻布衣,上面有不少缝过的补丁,还有近日里新添的破口。
半截身子都要埋进土里的人,却走的又急又快,脚下呼呼生风;额头上冒着大颗大颗的黄豆汗珠,流到脖子后背,衣服湿了大片。他抹着一把又一把的汗,瞧了眼天色,又望了眼前面愈发清晰的山峰,埋头继续赶路。
林老头是从几百里外的旗云镇过来的,一路跋山涉水,麻衣上新添的破口,是翻山越岭时被荆条和灌木扯破的,上面还有不少荆条的断刺。也就是现在走在官道上,铺着青砖,整饬好走,之前的那些山路端端是让他苦不堪言。
好在,赶了几百里的路,终于是快要熬到头。刚才抬眼望的时候,林老头望见了那座被削脑袋的大山,望见了那上面矗立的四角方阁;想着那位路过的仙师真的没有诓自己,心里便大喜过望。
“仙师没诓我,我的孙儿……”林老头边走边低语,嘴唇哆嗦,上面满是皴裂的干皮。
林老头住在旗云镇旗云山的半山腰,他的儿子死的早,儿媳妇在儿子死后守不住活寡,说是跟镇子里的李六鬼跑了,留下个孙儿和他相依为命。前些日子他的孙儿生一场大病昏迷不醒,请了镇里镇外的郎中,都没有治好。林老头急红眼,跑去寺庙里烧香拜佛,跑去道观里求仙师天尊,跪天跪地跪菩萨土地,就是希望哪路神仙能开开眼,显显灵救救自己苦命的孙儿。
最后一天,林老头垂头丧气的时候,在道观外面碰见位拿着罗盘,举着旗仗,穿着一身青布玄衣的江湖道士。林老头知道这种走街串巷的道士多半是骗子,仍旧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搏一线生机,花了几个铜板,请到家里。
道士说林老头的孙儿遭了鬼魂,中了邪。林老头问他究竟是遭了鬼魂还是中了邪,道士遮遮掩掩地说半句天机不可妄言搪塞过去。后来又跟林老头要十枚铜板做场法事,说要驱鬼。
林老头一门心思全在孙儿身上,也不去想这道士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混人,直接给了钱。
赶巧的是,道士做法事的时候,林老头在床上躺着的孙儿突然坐直了身体,口吐一大口黑血出来。恍恍惚惚间似睁开了眼皮,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爷爷,旋即又硬生生仰倒下去。
“孩子……孩子……”林老头跪倒在床头边,看着自己的孙儿,心头颤动,老泪纵横。
道士被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一跳,慌乱心神,急忙收起桃木剑,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
林老头拉住道士的袖子,希望他再施一场法事,兴许缠在孙儿身上的鬼魂能彻底除掉。
道士一把推掉林老头的手,心有余悸道:“这鬼魂来历太大,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你要是真想救你孙儿,就去几百里外的南华山,山上有座道观,听说那里的道士本事通天。你只要从他们手里求的一张辟邪的符,保管你的孙儿有救。”
话说完,道士神色慌张的离开。出了门直奔镇子里去,不知是心急还是走的快,路上栽了好几个跟头。
道士每每栽跟头,都要看一眼旗云山,面色惶恐,嘴里碎念着:水路走多了,总会有湿鞋的时候,这下好,见鬼了……见鬼了!
林老头没能拦住道士的离去,但记住他说的那句话,去几百里外的南华山,山上有座道观,去向那里的道士求张符,保管你的孙儿平安无事。
他重复念叨着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不撑着地面身体就硬生生站起来。老头给自己的孙儿换了衣服,把粘黑血的衣服扔的远远的。他去镇子里找了趟裁缝铺的常氏,求着她这几天照看着点他孙儿,不用时刻都跟着,每天看个两三次就好。
常氏膝下无儿无女,平日里也很照顾林老头爷孙俩,满口答应下来。
林老头交代完所有事,又留了些铜板在常大娘手里,随后就往南华山赶路。
沿途经过山路水路,边走边问,走了快四天的日子,终于是走进南华镇,抬眼能够看得见那座巍峨的南华山。
南华山要比他们旗云山大得多,巍峨高耸,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见边界。云层在半山腰缭绕,时不时有黑影飞向山头,速度很快,不像是鸟类。
诡异的是,山头像是被人整齐的切了一刀,没了脑袋似的。可要真是被切了一刀,这刀该得多么巨大。
林老头想想就觉得惊世骇俗,心头生出莫大的恐惧,看向南华山,也是因此生出莫大的惧意。
南华山在他眼前,忽然间似乎变成一个面色不善的巨人,轻轻动动身子,就能将他这把老骨头给震散架咯。但林老头仍旧是下定决心,凹陷的眼眶里,眼神坚定。
他走到南华山山脚下,在旁人的指引下找到上山的路口,一路往上走。
好在南华山修了栈道,山路虽陡但逶迤下来并不崎岖,只是这山路一眼望不到头。
山顶有座四角方阁,这不是什么道观,而是一座阁楼。有四根环抱大小的红色木头支撑着,上面是红色的榫卯、横梁和脊,最顶上是金色的瓦片,被阳光照的金光灿灿,刺眼夺目。
真像是在上面铺了一层金子。
楼阁四周有木头做的栏杆,看不出材质;中间是个白色的石台,底下跟着三个石凳,也看不出是什么石质。
石台上面放着一尊香炉,冒着紫烟,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阁楼里没有人,四周也没有人,空空荡荡,更别提什么道士。
眼看太阳就要落下去,黄昏结束,林老头这时候才爬到半山腰,他扶着后腰,气喘吁吁。
但他没有停下,反而是加快步伐。太阳要是落山了,就算有栈道,山路也会变得十分难走。
林老头快走到山顶的时候,山顶忽然刮了一阵大风,四周的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哗哗的响。林老头死死抱住一棵树,才没有被大风刮走。
大风过后,林老头双腿打颤得厉害,撑不起身体,瘫倒在地上。他一边抹汗一边大口喘气,从腰胯的位置解下来水壶喝了口水,然后从包里拿出块干巴巴的烧饼吃。
吃过东西,休息几分钟,他抬头看了眼相去不远的山顶平台,站起身子继续往前走。
山顶平台十分宽阔,看着有数百亩地般大小,跟云层接壤,浑然间成了另外一方天地。按常理而言,山越往高处越加陡峭,峰顶往往不过方圆数丈而已。如果这南华山真的被削去了脑袋,照这山顶平台的大小,原先的峰顶还要再往上走几千米。
恐怕真是要插进云霄深处。
平台中央是四角阁楼,刚才还没有任何的人影,转眼间,石台旁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光头和尚。
一个儒雅书生。
和尚穿着袈裟,耳朵很长垂落下来,胸前挂着洁白如玉近乎透明的佛珠,右手托着一个紫色的钵盂。他闭着双眼,左手捻着佛珠,嘴唇动着,不知是在诵佛还是念经。
书生的年纪不显,穿着青色衣袍。他的面前摆了一套茶具——茶壶、茶杯、茶刀、茶针、夹子……包括煮水的火炉都有。
他从袖口里拿出茶罐,用夹子从里面夹了些茶叶出来放进茶壶,烫过热水,又冲淋一遍。热水浸泡半分多钟,将茶水倒入茶杯。
每一道工序都凝注他所有的心神,一丝不苟,过程并不快,但手法却很灵活敏捷,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书生倒了三杯茶,推了一杯到和尚的面前,和尚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身体一动不动,也没睁眼。
“茶香可比这香炉里的檀香更加醇郁。”
和尚抬了一下眼皮,看一眼面前的茶水,又看一眼正东的方向,垂下眼睑,没有要喝的意思,完全是不给书生的面子。
“水是不周山的雪水,茶叶取自云顶山的悟道古树。”对于和尚的举动,先生也不动怒,他端起茶杯闻了闻浓郁的茶香,吹散了滚烫的热汽,自顾自的喝着。
和尚听完他说的话,顿时睁圆眼睛,目光盯着石台上的茶杯,左手的佛珠放下,右手的钵盂放下,旋即端起茶杯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
“善!”和尚眉开眼笑,茶水入腹,霎时间他的脸上好似浮着一层金光,熠熠生辉,就像是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佛陀。
他把茶杯推到书生面前,“再来一杯。”
书生看了一眼和尚,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拒绝,又给他倒杯热茶。
这一回,和尚没有急着喝,而是看着石台上的茶罐,神色羡慕,“不周山的雪水好弄,可云顶山的悟道古树叶可不好摘。这样的茶水,想喝第二次可就难了。”
和尚摇了摇头,旋即脸色沉下来,自惭形秽:“第一杯茶只道是品尝,第二杯第三杯……欲饮又饮,也是贪念。”
书生听着他的话,笑而不语。
“悟道古树普天下就云顶山那么一株,秉天地万物母而生,每百年受一次极道之力的洗礼,能拣做茶叶的新生嫩芽不过寥寥,何等珍品,云顶山的那位能让你摘?更何况,她最厌恶的就是你们佛门的秃驴。”
远处飘来声音,听声音很远,又似乎很近;天地于此刻仿佛凝滞静止,只有声音忽远忽近,让人分不清来路方位。
和尚闻言,双眼眯了起来,只是一会的功夫又恢复正常,嘴边念了句佛号——戒怒。
青衣书生看向正东的方向,朗声道:“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和尚也是坐直了身体看向东方。
四下寂静,没有人也没有动静。
青衣书生继续开口,说:“再珍品的茶叶,茶水落凉,浓香逸散干净,也不免沦为俗物。”
他这是要让没现身的人,赶紧出来。
“巧了,贫道眼里凡物皆有所值,不论俗雅贵贱。人便是人,物便是物,均从天地而生。倒是你,非要讲甚三教九流,天地君亲师;还有这秃驴,讲甚善男信女。”人还是没有出来,但是话已经传了出来。
“我求的是有教无类。”青衣书生辩解道。
“无应有之,有应无之,无类即是有类。心中有类,教化里才会有无类。”
青衣书生笑而不语,只是将面前茶杯里的水倒掉,重新满上了一杯推到正前的位置。
和尚看着他的举动,眼皮不免跳了一下,心里肉疼,又念了句佛号。
浪费,真的是浪费。
这可是云顶山的悟道古茶呀!
天地陡然一松,不再凝滞,山顶平台的边缘,接壤的云层涌动起来,然后有团身影从云层深处走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一头青牛,牛背上盘腿坐着个老头。老头穿着白色的道袍,看着沾了不少的泥土灰垢。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一片花白,后背佝偻着,怀里抱着一把拂尘,腰间挂着一块黑白两色泾渭分明的罗盘。
老头骑着青牛从云层里出来的时候,林老头正好赶到了山顶,他看着远处的人,惊骇的说不出来话。心里想着,这一定是道士口中所说的仙师。
不是仙师怎么能从云层里出来?
他想要冲进去跪倒在仙师面前磕几个响头,向他求要一张救命的符,一张就够,他要救自己的孙儿。可是,任凭他怎么往前跑,快也好慢也好,和仙师的距离始终没变过。虽然他一直在跑,但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没有往前一步。
林老头跑到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累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冒烟的嗓子眼还在发出声音:
符……我想要一张符……
青牛背上的老头是仙师,但却没有仙风道骨仙师的样子。他从青牛背上下来,脚落地时没有落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这么一坐身子骨仿佛要散架了一样。他缓慢的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瞪了一眼青牛,朝它的屁股猛拍了一巴掌。
“好你个畜牲!连你也晓得欺负我?”
青牛哞叫了两声,十分委屈可怜的眨眨眼,然后扭头扭身走回云层深处。
青牛离开后,老头往四角阁楼走去。进入阁楼,目光落在地上,看见上面倒落得茶水水迹,吹胡子瞪眼,“浪费!”
说完坐下,喝完茶杯里的茶,“你那罐子里的茶叶,有多少?”
“喝完这一壶,不多不少,三两三。”青衣书生说道。
道士老头抓着胡须,点着头,“三两三,是个好兆头。”
说完接着说,“再来一杯,赶了这么大老远的路,贫道我是口干舌燥,得多喝些茶水润润。”
旁边的和尚扫了他一眼,佩服他的不要脸,想多喝几口非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里是南华山,你的地盘,抬个腿就到了的事,远?
再说,累也是那头青牛累,你累什么?
和尚无言,只好诵着佛号。
“也不知道云顶山的那位究竟喜欢你这穷酸书生什么,明知不会有结果,悟道古树每百年的嫩芽,都要亲手摘下一些炮制三两九的茶叶给你。”道士老头摇晃着脑袋,喝完茶水,他的脸上也是金光浮现,“三两九,拿的是天意,可这要的……却是心意啊。”
道士老头深看了青衣书生几眼,暗含他意。
“时辰快到了。”青衣书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看了眼天色,旋即说道。
此刻夕阳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天尽头与地相接的地方,还有一丝橘黄色的光。
皎月还没出现,天色昏暝,好似鸿蒙浑噩。
时辰要到了。
道士老头转过身去,三人齐齐望向东方,等着最后一线光消散。
九月九,在人间是重阳。
在天地界线最后一缕光消散的刹那,道士老头解开腰胯上的黑白罗盘,朝天一甩,手里掐着印决,嘴里念叨着什么。只见那黑白色的罗盘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遮天蔽日似乎笼罩了整个世界。
天地间只剩下罗盘的黑白两色,一阴一阳,四周的时空也再度凝滞起来,无声无息。道士老头的脸色陡然间严肃起来,锁着的眉头上不断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还愣着做什么,罗天道盘能欺瞒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没看贫道我支撑的费劲吗?这一时半会流失的,你那一罐子茶叶都给我也补不回来。”老头着急大喊。
青衣书生和和尚缓过神来,都是讪讪一笑,老头动手太快,他们第一时间确实没反应过来。
旋即,两人面色凝重。
不知什么时候,青衣书生手里多了把戒尺,道士怀里的拂尘悬浮在半空,顶部的羽丝纷纷脱落,变成一根细长的丝线。丝线一端缠绕在戒尺头部,另一断朝着旷远的天空而去。
“和尚,你的念珠!”道士老头喊道,仅仅过了两息时间,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和尚诵句佛号,胸前那串佛珠最下面那颗自动飞了出来,朝着丝线的尽头飞过去,和丝线融合在一起。
青衣书生把握戒尺,用力一摆,就像是垂钓者猛地一罢鱼杆,将鱼钩抛入水中。
他们就是在垂钓。
戒尺是鱼杆,拂尘羽丝是鱼线,念珠是鱼钩,而这凝滞的天空,就是一汪湖水。
但天空不是湖水,所以里面不会有鱼。
他们钓的也不是真的鱼。
念珠带着雨丝一头扎进天空深处,像是扎进了水里,凝滞的天空骤起涟漪。戒尺,羽丝,通体透明,泛着一层金光。
第三息,鱼钩入水。
第四息,羽丝颤动。
和尚和道士老头心情都紧张起来,青衣书生心有所感。
第五息,手臂震力一收,羽丝回落,念珠从天空深处出来,带着一团灰色的阴影。
和尚拈了一个法印,灰色阴影不偏不倚,落入钵盂。
“善!”凝重的面色松弛,脸上堆出笑。
青衣书生收回戒尺。
道士老头临空写了一张符,盖在钵盂上方,像是要盖住里面的阴影,防止他逃窜。
做完这一切,老头连喘了几口粗气,汗如雨下,然后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身体虚脱无力。
罗天盘迅速的缩小,最后回到了他的腰胯附近,只有黑白色,再无金光。
他嘴唇倒是仍在动,“书生的量天尺可破天地壁垒,和尚的念珠系因果可通前世未来,我的羽丝可牵引世间一切魂灵……希望这一次的结果,不会让我们失望。”
老头叹了一口气。
他望着天端,夜幕低垂,明月皎洁,似乎颇为美好。
和尚也是看了一眼明月,担心道,“他会不会发现?”
道士老头摇晃脑袋,“罗天盘下只余阴阳,再无其它,他发现不了,何况这正是他打盹的时候。”
老头的话,并没有让和尚放下戒备的心。
青衣先生将钵盂上的那张符揭下来,交到老头手里,“事情已经办完了,东西就交由你处理,云顶山论道时再会。”
“善。”和尚念句佛号。
一眨眼,两人都消失在这峰顶平台。
道士老头连翻白眼,“善个屁,云顶那人,会让你这秃驴进去?”
“脏活累活,就知道丢给老头我……这世上最假的,莫过于满嘴仁义的书生,还有满嘴经文的和尚!”道士老头骂骂咧咧。
过了一刻钟,他喘完气,缓过神来,手里拿着符纸,在平台走来走去。
忽然,他望向一个角落,眼里有光,嘿嘿嘿地笑道:“你说你要求一张符?”
林老头累倒在地上,他忽然听到声音,抬头看见那个仙师正看向自己,他神色激动,想立刻回答,却发现嗓子彻底哑了,说不出来话。
他只能低头,拼命点头,然后跪在地上磕头。
“给你符也可以。”道士老头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他掐指算了算,眉心浓雾深沉,“但这符因果太重,你的身子骨怕是承受不起,会死的……”
第1章 落魄山
旗云山在旗云镇的北边,地理位置坐北朝南,负阴抱阳;山峰起伏逶迤,绵延近百里地,屈曲之玄,东西飘忽,更兼有腾龙矫忽之势,是一尊风水极好的大山。
但此山最引人关注的地方,倒不是山体挺拔巍峨,山势险峻,而是山巅之上那些状似旗帜的云层,整齐排列好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旗云山因云而得名,因此也有了旗云镇,不过外地的人总以为是先有旗云镇,才有的旗云山。
这几天,旗云镇忽然热闹起来,原先冷清的酒楼一时间人声鼎沸,酒楼平日里空落落的房间也被住满,甚至连马棚旁的柴草屋也住了人。
酒店老板这几日,端的是喜上眉稍,原本就肥头大耳的他,笑起来脸上肉堆在一起,像极寺庙里供奉的那座弥勒佛。
镇子上的人不知道镇子里为什么会突然涌出这么些人来,早先心里都有担忧,怕这些人在镇子里不安分,万一闹事将镇子给掀了可怎么办。
不过观察几日后,发现这些人倒是十分安生,于是心里的担忧消失。这些人个个穿着华贵,身上的衣服要比丝绸还要柔滑,束着云冠,踏着云靴,有的后背负着剑,有的手里拿着刀,还有些人两手空空只顾着在酒楼喝酒吃菜。
他们出手都很阔绰,小镇里的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金子还是分辨的出来。那日镇头的刘三在酒楼为一个老妪跑腿,得的赏钱就是金子。
刘三这厮拿嘴咬了几次,才喘着大气的确认是金子,连声道谢就差跪倒磕头,出去的时候双眼都亮着光。
那叫一个激动。
后来刘三得金子的消失传出去,镇子里的人立刻活络起来,认为这些个进入镇子的外来人都是金主,吃喝拉撒都在这,他们总能弄到点活干,得些赏钱。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能让日子好过一段时间。
只是,后面金子出现的就少了。
马棚旁的柴草屋,也有一个外来者,但和其他外来者不同,他穿着普通的麻衣,和镇子里人没什么区别。他跟酒楼老板要了这间柴草屋后,就一直躺在干草堆上,叼着一根草根,吹着口哨。
惬意无比。
酒店老板没有管他,也没让小二来问一句要不要吃饭什么的,他一个穿麻衣住柴草屋的人,能有什么钱?
给他服务,那是自讨没趣。
不过这人的五官倒是深邃,只是脸上有风尘,下巴还有糟乱的胡渣,看着就像是外乡流窜过来的流浪汉。
他躺在柴草堆上,心里忽然生出不安的心绪,眉头紧皱,翻来覆去安定不下心神,只好站起来,在屋里负手走来走去。
紧接着,他似乎感应到什么,推开柴草屋的大门冲出去,恰巧撞倒过来马棚的店小二,小二趔趄了几步倒在地上,抬眼看人,立刻骂骂咧咧起来。
“不长眼的浑”
“真他娘的晦气!”
这人没理会地上的小二,跑出酒楼,望向旗云山的地方,脸上的不安愈发浓郁。他手里像是握住什么东西,目光死死盯着旗云山深处,今天的日头并不热辣,但不一会儿,他就大汗淋漓,后手背上青筋一条条暴起,面容也是狰狞的厉害。
他如同遭受了莫大的压迫。
一息,仅仅一息的时间,他耗尽所有的力气,虚握什么东西的手松开,那股倾注在他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
他如释重负,但看向旗云山,多了浓浓的敬意和心悸。随后他垂着头,走回柴草屋,呼呼大睡,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心里的那份不安心绪也从来没有。
天色清朗,旗云山上的云层逐渐聚拢,最后庞大到遮住整个太阳,所以旗云山多数的地方都笼罩在这份阴影之中,难得的凉快下来。
“你醒了。”林纪看着眼前已经坐直身体的人说道。
“你救了我?”说话的是个女孩,年纪不大,看着要比林纪小上一两岁,声音清脆又有点软糯,总之是很好听的声音。林纪在镇子里听过不少女孩的声音,都没有这般好听的。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林纪。
林纪抬手摸着鼻子,被看的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视线避开女孩,“你一个女孩家的,既然不会游泳,为什么要跑到潭里去洗澡?要不是我恰好路过,你会真的淹死在水潭里。”
他说的很认真严肃,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看着女孩,这是提醒,也是警告;关乎生死的事情,马虎不得。
视线对过去,这么一细看,林纪才发现这女孩生的真好看,刚救人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
她扎着束辫,脸上的皮肤白的像雪,又如同白玉的瓷娃娃,嘴唇很小,眼睛却很大,黑色的瞳仁像是两颗宝石。
林纪看的愣住。
“不是洗澡,你见过有谁是穿着衣服洗澡的吗?”女孩摇头否认,呲着牙,对林纪的这句话有些忿然。
“也是。”林纪再一次羞怯的低下头,“那你跑到水潭里做什么?明明不会游泳。”
“我会游泳。”女孩撅着嘴,对于林纪轻看自己十分不满,“潭里有个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就跑到潭水里去;不过在潭水里脚被绊住,挣脱不开,所以才会——”
“那也很危险!”林纪打断她的话,沉着脸说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就算没进水潭,要是碰见了山里的野兽,也很危险。”
“来这里的不都是一个人,哪里会带家里的长辈,难道你不是?”女孩没回答反问,好奇的打量着他。
“我也是一个人。”林纪回道,“可我打小就在这地方跑来跑去,山里的地形地势清楚的很,不会有危险。”
“你不是才来的?”女孩的眼里有着更加好奇的光,眼珠骨碌骨碌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是。”
“你哪里人?”女孩追问。
“这里人。”
“山下旗云镇的人?”
“算是。”林纪歪着脖子想了想,自己住在旗云山,旗云山是旗云镇的一部分,那自己是旗云镇人也不算错。
“奇怪……”女孩越发觉得诡异惊奇。
“什么奇怪?”林纪问。
“你在村里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女孩?”女孩冷不丁地问道,但和刚才的对话没有任何的关联。
“是。”林纪下意识的答道,但迎着女孩的眼神立刻变得窘迫起来,他用手挠着自己的脑袋,“我没怎么在镇子里呆过,没见过所有的女孩,所以……”
“所以,目前我是最好看的吧。”女孩把话抢着说,说完开心的笑起来,洋洋得意。
她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好看,浅浅的酒窝蕴着晶莹透亮的光,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活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林纪红着脸,他抓脑袋的手落下来抓自己的脖颈,脖颈很快也被抓红。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开口问。
“林纪。”
“林纪?”她轻咦了一声,像是脑海里无法勾勒出这两个字的写法;也对,这么大的小女孩,未必开始读书。
“山林的林,纪念的纪。”林纪边说边捡了根细枝在泥土上写下这两个字,“我爷爷说,林是随我爹的姓,纪用的是我娘的姓。山林中纪念,寓意我爹和我娘在山林中度过的美好时光。”
说到自己的爹娘,林纪不免思念起来,他爹死的早,娘亲之后也离开了旗云山。他很怀念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爹娘带着自己满山跑的场景。
可惜……
林纪心里满是酸楚。
“你的字写的真丑。”女孩指着泥土上林纪写的字,蹙着眉头,一脸嫌弃。林纪的字写的七拐八扭,没有方寸,没有规矩,总之就是很难看。这种字要是写出来给学堂里的大伙看,一定会被大伙笑死。
林纪闻言一滞,窘迫的低着头。
女孩拿过林纪手里的细枝,也在泥土上写字,“我叫白灵。”
她写完自己的名字,又把细枝交回到林纪手里。一来二回,两人的手碰触了两下,林纪发觉她的手很滑,而且很凉,像是手伸进河水里摸水底的鹅卵石一样,凉丝丝的很舒服。
这种舒服,会让人生出想要紧紧抓握住不松手的念头,不过林纪没这么做。
不是胆子小,而是爷爷教导过他,女孩的身体不能轻易乱碰。
“白灵。”林纪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然后看了一眼泥土上她写的字。
她的字写得很好看,娟秀小巧,一笔一画都收放自如,不像自己写的七拐八扭。
他还想着她这么小识的字少,不认识自己的名字,所以特意给她写了自己的名字;可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字真的很丑,被嘲笑也该认。
“你怎么会来这里?”白灵的穿着明显不是镇子里的人,能穿丝制的衣服,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可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让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跑进深山里,还没人看护?
“我也不想来啊,可家里的长辈非要把我送到落魄山这种鬼地方。”白灵撅着嘴唇,表达着自己的委屈不满。
“落魄山?”林纪面露异色。
“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旗云山,只不过我们这些外来者,都会把这个地方叫做落魄山。”白灵解释道。
“它明明有名字,为什么要叫它落魄山?”
“来这里的人,卸下一身道法,还不落魄吗?”
第2章 五色鲤鱼
“我从小就在旗云山长大,几乎跑遍每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落魄山,也从没有听我爷爷说起过。”林纪扔掉手里的细枝,视线依旧在泥土上的那两个字。
不是他自己写的那两个丑字,而是白灵写的那两个娟秀的名字。
真的很漂亮!
林纪心里忍不住赞叹,爷爷说字如其人,字好看的人也会好看。以前他不信这个理,他自己照过潭水,知道自己不丑,只是字写的不好看而已。
可现在看着白灵,他又信了。
字好看和人好看,好像是有点关系;不对,是好看的女孩大都字好看。
那庞大的云层仍旧是笼罩在天端,把太阳遮挡的严丝合缝,没有露出一丝金光出来,整个旗云山都在一片阴影下,温度下降的很快,山风一来,特别的凉快。
林纪身上因为紧张出的汗都被吹干。
“我真的没听说过。”林纪见白灵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又认真的重复一遍。
又粗又宽的眉毛扬了一个角度,瞳孔黑的深邃,里面俏生生的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女孩微微仰着头。
白灵看着他瞳孔里的自己,扑哧笑出声来,“落魄山是我们的喊法,在你这,旗云山还是旗云山。”
还没等林纪说话,她朝前走了几步,在一块青黑色的大石头上坐下,掌心朝下放在腿上,看向林纪继续说道:“我虽然说的是落魄,实际上也不是,只是我的抱怨而已。每百年,天地间会有一处大山被封禁,其间不存任何道韵法则,用不了道法的我们,还不落魄吗?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里面会有诸多机缘等着我们。”
“至于落魄山为什么会出现,没人知道,圣人也不知道。”白灵歪着脑袋想,她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于是,也就有了云顶山道会。”
“云顶山又是什么山?”林纪听的云里雾里。
“总之是旗云山外面的大山,你不用管。”
“哦哦。”林纪点头,他不懂,既然白灵让他不用管,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很有耐心的听着白灵讲这些东西。
“外面那些大人,把我们这些小孩扔到落魄山里,去争夺山里的机缘。而他们倒好,坐在松软的蒲垫上,喝着道茶,吃着珍馐美食,然后看着我们这群小孩子表演,指指点点。也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反正我不喜欢。”
她接着说。
“由于每百年开启的大山都不一样,时间一长,名字多的记不住,也不知道谁最先说的落魄山,总之是默认这个说法。”
这就是白灵口中落魄山的来历。
林纪听的既糊里糊涂又震撼。他想着一百年才开启一次,人能活多久?哪里来好多个名字?又怎么会记不住?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越发觉得她非比寻常,难不成会是仙人?
旗云镇虽然是个普通的镇子,但也知道,世间除了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有修道的仙人,听说能腾云驾雾,搬山倒海,寿命悠长。
要真是仙人,百年是真不长。
旗云镇北边,就有个修仙的门派,好像是叫紫云宗。林纪原本就想着,这几天在山里找的草药还不能让爷爷醒过来,他就去紫云宗求那里的仙人。
“你是仙人?!”林纪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大喜过望地望着白灵,眼前不就有个仙人,自己还去紫云宗做什么?
“我不是个仙人,只是个修道者。”这世上能称为仙人的,也就那么几位,自己这点微薄道行根本谈不上。
她想了想,又接着说,“而且,在这旗云山禁法禁道,我就是个普通人。你问我是不是仙人做什么,你想求道?”
“不是。”林纪摇着头,听到白灵说自己是普通人,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垂头丧气一阵失落,“我爷爷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不醒,镇子里的郎中给开了几副药,说这些药吃下去还醒不过来的话,就只能让仙人来。”
林纪说着说着,一股热泪蹿到眼眶。
“所以你出现在这,是来采药的?”白灵问。
“嗯。”
“修道者修的是道,和治病救人没什么关系,治病还是要找郎中大夫。不过也有人修道修的是药道,听说厉害的能根治万病,起死回生。带我来的六叔用的是刀,修的是杀人的道,不会救人。不过我记得带木家妮子旁边那位是外面出了名的医仙,或许她能救你爷爷的病。”白灵因为仰着头,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颈,像是一块白玉发着光。
“真的?”林纪重拾希望。
“真的,不过木家妮子讨厌的很,总是喜欢跟我抢东西,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去找她帮忙她未必会帮。”白灵脸上露出犯难的神色,她看着林纪渐变的脸色,咬一下嘴唇,“到时候我让我六叔试试。”
“谢谢。”林纪重重地点着头。
“鱼!”突然,白灵惊呼一声,林纪看着她从石头上跳下来,眨眼间,已经纵身跃进了水潭里。
水潭溅出很大的水花,依稀可见她穿在身上的衣服。
林纪看着水潭,看了一会儿的时间没见白灵冒出水面,心想她刚才说的会水是不是真的?
又过一息时间,林纪跳入水潭,往深处游,看见白灵的身影已经是溺水在往下坠,他一把抓住白灵的脚踝,将她的身体拉到自己旁边,然后拽着胳膊游出水面。
回到青黑色石头旁边,林纪扶着白灵的身体,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呛了不少水出来。随后又用力拍了几下,白灵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呛好几口水,这才睁开眼苏醒过来。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惊魂未定,一脸感激的看着林纪,“你又救我一命。”
林纪瞪着她,生气的说,“你真的会水?”
要是会游的话,怎么会连续两次溺水?第一次说是被水潭里的东西绊住,但第二次林纪看的很清楚,白灵身边什么东西也没。
这一次,白灵心虚的挪动视线,拍着胸口又咳了几下,“我记得我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跳进水潭里好像又不会……”
林纪瞥了她一眼,心想自己会不会水这种事情哪有记得记不得的?
“水潭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连命都不要,非要跳进潭里去?”林纪问。
白灵看着林纪,也不说话,然后抬头看了会天上厚重的云层。因为衣服都是湿的,山风吹在身上,凉飕飕地,于是她打了个喷嚏。
“水潭里有五色鲤鱼,那是属于我的机缘,我得得到它。”说完,白灵手捏了一个印诀,嘴里念念有词,但很快她懊恼的低着头。她忘了这里禁法禁道,驱散衣服上水汽的法术用不了。
云层把太阳遮的死死的,没有阳光,衣服要干得不短的时间。
她抓着自己衣服的一角,尽可能的拧干上面的水。
“你怎么知道那是属于你的机缘?”
“我爷爷说的,他找人算过,说这次的落魄山里有我的机缘,那是一尾五色鲤鱼,就潜藏在山里的一处水潭。”白灵拧干衣服上的水迹,将衣服展平,靠在石头上。
“这水潭我来过很多次,小时候经常在里面玩水洗澡,从来没看见过什么五色鲤鱼。别说五色,一条鲫鱼都没有。”林纪摇着头,不相信白灵说的话。
“你刚才在潭底没看见一条五色的鲤鱼?”白灵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小手拍了一下自己光洁的额头,“我知道,可能你不是修道者,所以看不见。也不对啊……这里禁法禁道,就算我是修道者,也和普通人一样啊!”
白灵边说边矛盾着。
林纪在她说话的时候,来到水潭边上,看着水潭。潭水清冽,一眼就能看见底,根本没有任何鱼的迹象。水至清无鱼,要是真有鱼,自己早些年肯定抓了烤着吃。
“就那,潭底那块白色石头旁边。它虽然是五色的,但身体近乎透明,不易被发现,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就能看见。”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林纪身旁,凑过来小声说道,生怕惊吓潭里的鱼。
林纪回头看了一眼,白灵离得很近,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很好闻。他感受到白灵身上的体温,他的耳朵不禁烧红起来。
他按照白灵说的,努力沉下心,聚精会神的盯着水潭看。刚开始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在双眼酸涩要闭上的时候,他似乎看见那条五色的鲤鱼。
在动!
蓦然间,林纪的心弦颤了一下,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很近,又很远,飘忽不定。
他听不清楚。
林纪没有去细想那声音是什么,绷着的身体突然跳进水潭里。和白灵不一样,他的水性是打小练出来的,入水之后就像是条鱼儿。
他迅速扎入水底,那条鱼受了惊吓,立刻逃窜起来,林纪跟在那条鱼的身后,不断往深处游,那条原先自己看不见的五色鲤鱼,也是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记得水潭一眼就能望到底,应该不深,可现在往下游了十几米,还没有看见底,这水潭到底有多深?
林纪没功夫想这个,五色鲤鱼在石头缝里钻来钻去,他跟了很久,终于是找了个机会,一把抓住那尾五色鲤鱼然后迅速往水面浮。
离开水潭,林纪连吸几口气。缓过来后,他抬手掌心朝上,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白灵面前。
“这是你说的五色鲤鱼?”
他说完话余光也是扫了眼自己手心,顿时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直接掉落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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