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悬疑/时空穿梭/科幻奇幻/宿命轮回/禁忌之恋/文明火种/唯美救赎/时间悖论/史诗绝唱/
如果不是一场偶然的同学会,贺康成也许会心如止水地度过孤独的一生。
聚会上有人告诉他,多年前他暗恋而不敢靠近的祝文星在毕业前夕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在他追查的过程中,与祝文星相关的人接连出现,又接连发生意外事件。
他渐渐发现曾经的白月光并不像他所知道的那样至纯至美,所谓单纯的校园也藏污纳垢,暗伏杀机…
-“就算找到了,你又能怎样?你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可是,人生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
楔子
在听见某个细微的声音之后,躺在床上的少女闭上眼睛,心中默数,一秒,两秒…十三秒,十四秒。十四秒到了,房间门被准时推开。一个黑影立在门前,一秒,两秒,然后黑影会动起来,走进房间。接着再数六秒,黑影来到床边。一切都发生在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中,无声无息,那好似鬼魅的影子的所有动作,都精准地在少女脑海中上演,分毫不差。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让躺在床上的自己尽量保持呼吸平缓,身体放松,这不难,她演练过千百遍。接下来就没有读秒的必要了,黑影离开的时间不确定,有时是七八分钟,有时不到一分钟,有时她真的睡着,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升上高中后,母亲的管束越来越严厉,规定她每晚十一点睡觉,并且会在一小时内来确认她是否睡着,于是“检查”和“装睡”的博弈频繁发生。管束并不限于她自己,连同父亲和奶奶,都是管束的对象。她每天九点下晚自习,九点一刻到家,父亲和奶奶必须在这之前洗完澡,最好连上厕所都提前完成,以免她在家学习时被淋浴和冲马桶的声音干扰。而她的睡眠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完成作业,都必须上床睡觉,其他人也必须回到各自的房间,不可以在客厅说话,更不可以看电视,甚至连灯都不要开,母亲的说法是灯光会透过门缝影响睡觉。真疯狂,她想,母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她记不起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一年级,或者二年级,一次数学考试中,她的铅笔钝了,于是拿出小刀削铅笔。那么小的孩子哪有时间观念,等她的铅笔削好,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起了。那张数学试卷上还剩五道应用题没答,每道题八分,一百分的试卷她只考了六十分。她从来没有想过一贯温柔冷静的母亲能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直到她长大后,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母亲,病态,歇斯底里。她已经忘记那时母亲说的话,也忘了自己的胆战心惊,刻在脑海里的只有扭曲的脸和野兽般的怒吼。从那之后,母亲魔怔似的关注她的学习成绩,兴趣班停了,全部换成补习班…
在听见某个细微的声音之后,躺在床上的少女闭上眼睛,心中默数,一秒,两秒…十三秒,十四秒。
十四秒到了,房间门被准时推开。一个黑影立在门前,一秒,两秒,然后黑影会动起来,走进房间。接着再数六秒,黑影来到床边。
一切都发生在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中,无声无息,那好似鬼魅的影子的所有动作,都精准地在少女脑海中上演,分毫不差。
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让躺在床上的自己尽量保持呼吸平缓,身体放松,这不难,她演练过千百遍。接下来就没有读秒的必要了,黑影离开的时间不确定,有时是七八分钟,有时不到一分钟,有时她真的睡着,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升上高中后,母亲的管束越来越严厉,规定她每晚十一点睡觉,并且会在一小时内来确认她是否睡着,于是“检查”和“装睡”的博弈频繁发生。管束并不限于她自己,连同父亲和奶奶,都是管束的对象。
她每天九点下晚自习,九点一刻到家,父亲和奶奶必须在这之前洗完澡,最好连上厕所都提前完成,以免她在家学习时被淋浴和冲马桶的声音干扰。而她的睡眠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完成作业,都必须上床睡觉,其他人也必须回到各自的房间,不可以在客厅说话,更不可以看电视,甚至连灯都不要开,母亲的说法是灯光会透过门缝影响睡觉。
真疯狂,她想,母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
她记不起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一年级,或者二年级,一次数学考试中,她的铅笔钝了,于是拿出小刀削铅笔。那么小的孩子哪有时间观念,等她的铅笔削好,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起了。那张数学试卷上还剩五道应用题没答,每道题八分,一百分的试卷她只考了六十分。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贯温柔冷静的母亲能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直到她长大后,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母亲,病态,歇斯底里。她已经忘记那时母亲说的话,也忘了自己的胆战心惊,刻在脑海里的只有扭曲的脸和野兽般的怒吼。
从那之后,母亲魔怔似的关注她的学习成绩,兴趣班停了,全部换成补习班,下一步是上下学都由母亲接送,不能跑出去玩,再下一步是规定吃饭用时,不可以坐在餐桌上发呆…结果却是她的成绩越来越差,话越来越少。
深夜检查她的睡眠状况时,母亲只穿着袜子,不穿拖鞋,这样走在瓷地板上绝不会有声音。卧室门早就换了新的,门轴转动时不再吱呀作响,一切都是为了给她营造一个绝对安静的睡眠环境。可母亲疏忽了一点,主卧的门在打开时会发出很轻微的“咿——”声。她的耳朵轻易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母亲走出主卧,花十四秒走到她的房门前,十四秒足够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完美表演出令母亲满意的样子。
“沙沙沙——”连绵不断的声音飘进耳朵,来自窗户的方向,是下雨。她感到不妙,有雨声的干扰,她无法确定母亲是不是已经离去。这些年,母亲“无声无息”的功力日渐增长,而她的听力也不得不相应地提升,在这种场景下,她觉得自己是一名能用皮肤感知空气流动的武林高手。
高手也会失手,春天的细雨,夏天的虫鸣,秋天的叶落,冬天呼啸的风,都曾是她失手的原因。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第一次误判发生在两年前的除夕,风声不算大,大的是烟花炸开的声音。真想看看烟花啊,她的心思活络起来。可母亲正站在床边,烟花盖过行动的声音,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离开,只能静静等待,在心里数秒。
一千秒,她很有耐心,母亲从没停留过这么长时间,烟花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响亮,那是对她的召唤。于是她睁开眼睛,母亲的脸就在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那严肃的,略带恼怒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冲进大脑,她发出惨烈的尖叫,紧接着感受到的是甩在脸上的巴掌,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左脸先是麻,要过个几秒钟才会有“火辣辣地疼”的感觉。“啪”,又是一下,右脸也对称了。她本能地想抬起手阻挡,但理智在一瞬间就压制住了本能。阻挡只会让母亲更生气,挨打的时间更长。
“一天到晚脑袋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连觉都不睡!”
“你白天哪有精神学习!期末考成那个鬼样子,你对得起我吗!”
“还有脸浪费时间,也不看看你比别人差到哪去了!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废物!真是丢我的脸!”
母亲骂了四句话,每一句都以一个巴掌为结尾,充满韵律。反着打不趁手,四个巴掌全部呼在她的左脸上,现在她的左脸是真的“火辣辣地疼”。
真疼啊,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怎么还会流泪呢,不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对待吗?求饶吧,只要求饶认错,母亲很快会放过她。可是凭什么啊,她只是想在新年的钟声响起时看看烟花而已!
这次绝不求饶,索性打死我算了。她这样想着,咬紧牙关,抿住嘴唇。这种程度当然是打不死的,最后的收场是母亲坐在床边指着她恶狠狠地说,马上睡觉,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猜想母亲是不会走了。如果盯着她就能让她睡觉的话,母亲可以盯一晚上。
床头顶着墙壁,旁边是横放的书桌,书桌前是窗子,她假装调整睡姿,微微昂起头,视线穿过窗帘褶皱,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这个角度看不到烟花,只能看见烟花绽放时映照出的红绿交错的光,闪亮后很快就熄灭,归于静寂,真是悲哀啊。
她闭上眼睛。
雨声还在持续,她的确脑袋里装满了各种事情,所以睡不着觉。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除了晚饭时加的两道菜,其他一切如常,连蛋糕都没有。那是两道什么菜来着,有一个排骨,对了,红烧排骨,那应该是母亲精心挑选过的,每一块都是上好的肋排,骨头长三四厘米,粗细和小指差不多,裹着或厚或薄的肉,肥瘦相间,一咬就脱骨。味道她已经想不起了,只记得满满一大盘,一定花了不少钱。
家里的条件很普通,母亲只在两件事上出手阔绰,一是给她补课,二是给她补身体。补身体是为了有更好的精力学习,学习好才能有出息,两件事本质上是同一件事。很遗憾,她的成绩十几年来都在班级里中等偏下,身体更是常年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在母亲眼皮子底下不得不吞进去的菜,用餐结束后会全部吐进马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性反胃,只能不断练习在十分钟内不发出声音地呕吐干净。十分钟是母亲给她的最长的如厕时间。
另一道菜是蒸鱼,她从来都不喜欢吃鱼,所有鱼类她都觉得有股淡淡的腥味,但那又怎样?只要母亲认为吃鱼能补脑,她就不可避免地会吃到这道菜。拒绝母亲?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收到的反馈是“白眼狼”,“不知好歹的东西”,或者暴怒的巴掌,她真恨最早提出“吃鱼能补脑”的人。
但也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把整条鱼肉吃进肚子里,反正很快就会在厕所里吐掉。呕吐的时候她有点庆幸没吃成蛋糕,否则一起冲进马桶未免太可惜。
听说别人十八岁的生日都是隆重而盛大的,朋友聚在一起庆祝,举办成人礼,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既然没有朋友也没有礼物,她决定独自庆祝,方式是在晚自习逃课。
我肚子不舒服,这节课想去医务室躺着休息一下,她捂着小腹对班主任说。班主任微微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嘱咐她缓解后尽快回到教室。离高考不到三个月,班级笼罩在巨大的压力下,坐在前排的几个同学艳羡地看着她离开教室的身影,出格的行为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又无比刺激。
真甜,她走出教学楼,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没有任何与美有关的意象,她只是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就感到万分甜美。但还不能松懈,德育主任经常在学校巡逻,抓违纪行为,要做好偶遇的准备。
她弓着腰,双手紧紧按住肚子,缓慢地朝医务室走去。到达医务室门前,她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径直越过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转过这栋楼,前面不远处就是学校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是绿化区域,灌木丛生,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石子路呈弧形穿过,她踏了上去。
家附近的公园里也有这样的石子路,小时候爸爸经常带她去玩,教她脱了鞋踩在上面,这是足底按摩,对身体有好处,爸爸说。她觉得硌脚,又很痒,嘿嘿笑着缩在爸爸怀里撒娇,不愿意光脚走在上面。
后来就变成母亲带着她去公园,虽然只有半小时,但任何形式的玩乐都会引起母亲不满,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铁青的脸,幼小的心里有某种东西在渐渐熄灭。
再后来她几乎没再去过那座公园。
她脱下鞋袜拎在手上,双脚站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早春的夜晚气温不高,冰凉的感觉如电击般瞬间从脚板沿着大腿传到心脏,再传到手臂和大脑。鹅卵石之间还有细小的沙砾,带给她轻微的刺痛感。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她的心里热浪翻涌。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敏锐的听力率先察觉到了异常。靠近围墙的灌木丛大幅摆动,发出不和谐的声音,那绝不是风的缘故。听觉细胞将信号传给大脑,大脑再给身体发出指令,蹲下。
她曾听说学校的围墙在某些地方被人为地弄出了缺口,是经常溜去校外的寄宿生干的,她不想在这里遇上任何人,她要排除掉一切被母亲发现自己逃课的可能。
蹲下后她慢慢挪动身体,移到旁边,确保不会被经过石子路的人看见。果然是有人从围墙外钻进来,她听见一男一女在交谈。
男的说,会不会被发现啊?
女的说,放心吧,我们这叫藏木于林。
男的说,我是说那个…你爸妈。
女的说,发现又怎样,人不狠站不稳,难道我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沉默几秒后,女的又说,你不会后悔了吧?
男的说,没有。
女的说,没有就好,我现在想通了,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因为我的出生就是最大的错误,是万恶之源,哼,求人不如求己…
两人逐渐走远,她听不清后面的内容,只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做什么都是错,她又何尝不是呢?也许她和那名不知身份的女同学一样,从出生就错了。
从出生就错了…她又想起这句话,被子里的双手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的感觉能帮助她压制激动的情绪。在细雨的背景声中,她仔细分辨着母亲的气息。还没走,她知道。十八年前两人的身体曾融合在一起,她对母亲的心跳有着天然的感应。
另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房间,是父亲,父亲来解救她了。父母离开房间,回到一墙之隔的主卧,她听见了两人压低声音的争吵。争吵的结果是母亲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指着父亲,父亲沉默,败下阵来。
她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流进耳廓,绝大部分时间父亲都在忍耐,为了她,也为了奶奶,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爆发过几次争吵,但结局都一样,她感到悲哀,为父亲,也为母亲。父亲的名字叫鹏飞,讽刺的是,他既不是“鹏”,也“飞”不起来,他是被折了翅膀关在笼里的麻雀,母亲是不留生路的笼子,她是父亲的断翼。
过去她以为等自己长大就好了,等她不是学生的时候,母亲也就不会对她这么苛刻。现在她已成年,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善,她从父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无论等多久,她都摆脱不了母亲的阴影。她曾尝试说服自己理解母亲的苦心,可内心仍止不住呐喊,妈妈,一个如此平凡的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如此平凡的我?
现在她顿悟了,她的出生就是错误,有关她的人生的一切,全是错的。
几个小时后,第一场春雨终于停歇,树下的泥土里钻出一条扭曲的蚯蚓,刚成年的少女揭开被子起身下床,走进厨房,举起刀,如同一场默剧。
第1章
出租车已行驶近四十分钟,柑橘果味车载香水无法完全掩盖车里经年累月残留的烟味,贺康成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他皱着眉将车窗打开两指宽的缝隙,带着热气的风瞬间扑到脸上,他看向车外,让鼻子尽可能地接近新鲜空气。此时是下午五点,夏季的天空还大亮着,一点也没有日暮西山的迹象,街景像飞速展开的无穷无尽的画卷,他刚上车时对这画卷还有几分熟悉,到现在已然是完全陌生的状态。这次回到锦昌市,距离大学毕业已有二十年,贺康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时隔这么久才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按照他的人生规划,毕业后应该在锦昌市找份化学老师的工作,勤勤恳恳地上班,评职称,挣钱回报照顾他的舅舅一家,然后娶妻生子,扮演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享受家庭的温暖。然而现实与这所有的规划都背道而驰。二十年足够一座城市变成全新的模样,曾经的高楼变成矮楼,矮楼变成废墟,废墟上又盖起高楼,不断重复。二十年也足够一个人变成全新的模样,那些痛与不甘,以为永远无法释怀的悔恨,在时间的长河里是如此微不足道,不堪一击。“…高校招录工作正在进行中,不少同学已收到心仪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近日,一位赵同学在网络平台发布短视频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家里养的小狗咬碎…”车里的音乐被司机切换成本地资讯,邓丽君婉转悠扬的声音变成清丽的新闻播报,贺康成的思绪被拉回来。“呵呵,”司机憨笑,“被狗咬碎,这年头狗都成精,不想主人去外面读书啊。”说罢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这位乘客,简单的寸头没有造型可言,黑框眼镜下是木然的眼神,看镜片厚度起码超过了一千度,典型的苦逼打工人形象。贺康成依旧盯着窗外,随口附和,“是啊,幸好现在资料都记在电脑里,全国联网,实在是搞坏了也没关系。”汽车以极低的速度走走停停,这种状态已持续十分钟,他觉得越来越烦躁,向司机问道,“师傅,还有多久到?”。“就在前面,那排树后头,不到一公里,这几天旁边的体育馆又有演唱会,一到下午就交通管制…
出租车已行驶近四十分钟,柑橘果味车载香水无法完全掩盖车里经年累月残留的烟味,贺康成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他皱着眉将车窗打开两指宽的缝隙,带着热气的风瞬间扑到脸上,他看向车外,让鼻子尽可能地接近新鲜空气。
此时是下午五点,夏季的天空还大亮着,一点也没有日暮西山的迹象,街景像飞速展开的无穷无尽的画卷,他刚上车时对这画卷还有几分熟悉,到现在已然是完全陌生的状态。
这次回到锦昌市,距离大学毕业已有二十年,贺康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时隔这么久才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按照他的人生规划,毕业后应该在锦昌市找份化学老师的工作,勤勤恳恳地上班,评职称,挣钱回报照顾他的舅舅一家,然后娶妻生子,扮演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享受家庭的温暖。
然而现实与这所有的规划都背道而驰。
二十年足够一座城市变成全新的模样,曾经的高楼变成矮楼,矮楼变成废墟,废墟上又盖起高楼,不断重复。二十年也足够一个人变成全新的模样,那些痛与不甘,以为永远无法释怀的悔恨,在时间的长河里是如此微不足道,不堪一击。
“…高校招录工作正在进行中,不少同学已收到心仪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近日,一位赵同学在网络平台发布短视频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家里养的小狗咬碎…”
车里的音乐被司机切换成本地资讯,邓丽君婉转悠扬的声音变成清丽的新闻播报,贺康成的思绪被拉回来。“呵呵,”司机憨笑,“被狗咬碎,这年头狗都成精,不想主人去外面读书啊。”
说罢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这位乘客,简单的寸头没有造型可言,黑框眼镜下是木然的眼神,看镜片厚度起码超过了一千度,典型的苦逼打工人形象。
贺康成依旧盯着窗外,随口附和,“是啊,幸好现在资料都记在电脑里,全国联网,实在是搞坏了也没关系。”汽车以极低的速度走走停停,这种状态已持续十分钟,他觉得越来越烦躁,向司机问道,“师傅,还有多久到?”。
“就在前面,那排树后头,不到一公里,这几天旁边的体育馆又有演唱会,一到下午就交通管制,你走过去说不定更快。”
贺康成下了车,按照司机的指示沿着大马路走了五六分钟,果然看见一条只能容纳一辆车行驶的小道,顺着小道走进去约五十米,到达福仙居的大门。他这次回来是为参加同学聚会,这里是曾经的班长选定的聚会地点。
福仙居是一栋三层楼的新中式建筑,青砖黛瓦,门前挂着红灯笼,一楼餐饮,二楼娱乐,三楼住宿,是聚会和团建的好去处。贺康成没有在这里入住,难得回一趟锦昌市,他想看看锦昌大学现在的样子,于是定了学校附近的酒店。这两天他把学校内外都逛了个遍,校内还和记忆中的布局差不多,阅览室扩建成了图书馆,以前的宿舍全都翻新,还多了两栋二十多层的新楼。校外的变化就大多了,不论是西门外那条拥挤混乱的小吃街,还是离学校不到三百米的服装市场大厦,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宽敞干净的马路和装满玻璃幕墙的高档写字楼。
走进福仙居,贺康成找好包厢,门虚掩着,里面有人谈笑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让嘴角往上翘,露出微笑的表情,这时,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嗯?贺康成是吗?”
来人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即使脸和二十年前相比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贺康成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阎朗,“哦,阎朗,是你啊,好久不见。”他伸出右手,阎朗轻笑,象征性地握了一下。
“走啊,怎么不进去?”阎朗推门,“你还是这么害羞啊。”
“走。”贺康成不着痕迹地将右手掌在牛仔裤上擦一下,跟在阎朗后面走进包厢。包厢里已有不少人,四个女同学在搓麻将,三个男同学坐在沙发上高谈阔论,还有一男一女站在窗前,背对着门。
如果没有阎朗先和他们一一打招呼,贺康成还真不一定能全都认出来。上学时宿舍里其他人经常一起打扑克,喝啤酒,吹牛皮,贺康成从来不参与。通常来说这样的人最容易被孤立,他也的确如此,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大部分时间他都泡在阅览室学习,和室友都不熟,更不用说只在上课打照面的女同学了。何况这二十年来他和任何同学都没有联系,一次也没见过这些人,叫不上名字太正常。
这次来参加同学会,还是他和同事闲聊中发现对方的表哥是自己曾经的上铺室友,才重新建立起联系,加上微信,再进入班级群。贺康成本身对同学聚会兴趣不大,他不远千里过来,是想知道那个人的近况,即使那个人和自己毫无关系。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齐,除去四个不参加的,一个因临时工作安排只能爽约的,其他十七个人从天南地北都赶来了。这包厢里放的是最大号的圆桌,可以容纳二十人入座,贺康成的左手边是邵冬冬,右手边是一个女同学,虽然几分钟前打过招呼,但他已想不起名字,阎朗坐在他对面,隔着整个桌子,离他最远。
“感谢大家捧场,响应号召,百忙中赏脸来参加今天的聚会,我们零零届化学系二班二十年后再聚首,非常难得,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玩得尽兴!”班长举杯起身,说了些场面话,大家笑着鼓掌,一同起身,举杯示意后喝下杯中的液体。
贺康成的杯子里是白酒,他很少喝酒,在工作中需要喝酒应酬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但今天他觉得喝一点也不错,至少有些话他得在微醺的情况下才说得出口。
酒过三巡后,众人都兴致渐起,聊天的声音多了起来,曾经有矛盾的人杯酒释前嫌,曾经相爱却没有走到最后的怨侣互诉衷肠,贺康成和邵冬冬也聊起来,大学四年他俩说过的话可能都还没有今天的多。
“之前几次同学聚会都没看到你,你在哪个城市工作?是不是很远啊?”邵冬冬带着客气的微笑问。
“在凤濮市,”贺康成答道,“我毕业就去了凤濮市,那时候没有手机,和同学也没留下联络方式,上个月才重新联系上。”
“那确实挺远的,我毕业也回了老家,跟你差不多远,以前班长建了个QQ群,方便大家联系,你是不是也没在里面?”
“没在,我不太会用电脑,QQ申请后只用过一次,就再也不记得密码了。”贺康成当年写在同学录上的QQ是多少他早就忘记,留的电话号码也是舅舅家的座机,在舅舅一家都搬走后,这个座机也停用,其他同学想找他都没有方法。
“难怪的,现在早就没人用QQ了,前些年大家转战微信群,人数一直少一个,我都没想起来是谁。”邵冬冬说完这话后觉得不妥,尴尬地摸了把脖子,转移话题,“你在凤濮市应该混得还不错吧,听说穿T恤牛仔裤的都是老板,穿西装的才是打工仔。”
贺康成今天穿的是咖啡色半袖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这是他一贯以来的穿衣风格,简单,年轻。反观邵冬冬,他穿着粉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都熨得平平整整,头发也往后梳起来喷了发胶定型,看上去精心打扮过。
“混得一般,也就保证温饱,你这看起来才像成功人士,”贺康成的身体倾向邵冬冬,拍拍他的肩,“靖川市富人榜top5不在话下。”
“哈哈哈,”邵冬冬爽朗地笑起来,“你太高看我了,我就一小小的化学老师,饿不死,富人榜跟我是无缘喽。对了,你居然还记得我老家是靖川的啊?”
贺康成一愣,没想到邵冬冬会提起这个,“呃,你微信资料上不是写了嘛。”他觉得脸上有点热,酒精对身体的影响开始出现,“当老师是不是挺清闲?我那会儿还想去考个老师当当呢,结果招聘会上被凤濮市的一家药企看上,待遇不错我就过去了,没想到那么累,真后悔没去当老师啊。”
“也不闲,哎,条条蛇都咬人,我教高中,压力不小呢,去年开始还当班主任,更忙,一个月就多两百块钱。就是当老师有一点好,每年寒暑假都有得休息,还能带老婆孩子出来旅个游,这次过来锦昌市我就带了她们,顺便在这边玩玩。我们就住这饭店,这会她们应该在二楼看电影。”
福仙居的二楼有各种娱乐活动,看电影,泡温泉,唱KTV,打台球,按摩,只要愿意花钱,住在这里绝对不会无聊。
邵冬冬的老婆…贺康成的情绪渐渐下沉,是她吗?以前在学校时她和邵冬冬就因为是老乡经常一起玩,现在又同在老家生活,果然是她吧?贺康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感到手足无措,他觉得嗓子堵得慌,一时说不出话,正好服务员推着摆了菜品的小推车进来,贺康成抬头看过去。
服务员踏进包厢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大厅里有一个人走过,贺康成看见那个人的侧脸,标志性的高挺的鼻梁,上扬的眼尾永远都像带着笑意,是她!
贺康成一阵晕眩,下意识地站起来,头晕使他猛地晃了一下,在这一晃的时间里,他脑子稍稍清醒,克制住了即将迈出去的腿,要干什么呢?他问自己,她已经和邵冬冬结婚生子,他还能做些什么…二十年前他说不出口的话,现在更加没有立场开口。
“嗯?怎么了?”邵冬冬问道。
贺康成依旧紧紧盯着门外的大厅,即使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要去厕所?”邵冬冬杵了杵贺康成的胳膊,其他人中也有几个注意到站起来的贺康成,以为他要敬酒,把手摸上杯子。
贺康成回神,“啊,哦,没事,”他重新坐下,“差点忘了我现在不在凤濮市,刚想到家里的窗户忘关,这几天好像有雨。”
“你要是密码锁的话就让认识的人去帮忙关下喽,我前几天给家里换了智能电子锁,可以给别人临时密码……”
邵冬冬像推销员一样滔滔不绝地细数智能锁的好处,贺康成已经听不进去,刚才那个人一闪而过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像卡带的光碟一样不停重复,不要想了,他告诫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这次来就是为了打听她的近况,仅此而已,现在已经知道她和邵冬冬过得很幸福,那就够了。
“邵冬冬啊,你老婆是不是那个,以前法律系那个女生,叫祝什么来着,祝文星是不是,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
不够,光是知道这么点还不够,贺康成突然觉得自己醉了,他想了解更多,即使于他毫无用处。
而邵冬冬的表情却让贺康成看不懂,既不是因意外而惊讶,也不是了然于胸的泰然,他的嘴微微张着,一脸不可置信,甚至隔了好几秒才接上话,全无方才的口若悬河。
“啊,什么?祝文星?她怎么可能是我老婆,她在毕业那会就失踪了,现在都没找到人。”
第2章
贺康成第一次和祝文星说上话是在大二那年的一个周一,这不是第一次见面,至少贺康成不是第一次见到祝文星。事情的起因是祝文星的手表遗失了,她在学校四处张贴寻物启事,还把手表的样子画了上去。根据她的描述,手表的表带是茶褐色,表盘是金色,最大的特点是上面没有数字,全都用一条线来代替。贺康成找遍学校,找到了二十张略有差异的寻物启事,看上去都是祝文星一笔一划手写的。手表一定对她很重要,他借来手电筒,连晚上的时间都没浪费,在学校四处寻找手表。垃圾桶翻过,灌木丛钻过,每一间教室的桌膛看过,连黑板后面都没放过,终于在三天后的阅览室里,贺康成看见一个女生将手表交还给祝文星。“我好像拿错你的笔袋了,我们俩的笔袋长一样,手表就在里面,上周五下午我回家过周末,笔袋放在宿舍,今天才发现拿错,不好意思啊。”那名女生说。“没事没事,居然把笔袋搞错了,我都没发现,哈哈!”祝文星笑得俏皮,贺康成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他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只是刚好她们坐在他后边一排,而他也没有理由特意避开。“但是好像…”那名女生支支吾吾,“笔袋被我掉在地上,刚才看手表已经不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没事啦,说不定是没电池了,我一会去外边找个修手表的看看。”“你看要多少钱修好…如果太贵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全部赔给你,只能赔一部分。”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帮我找到手表我都谢天谢地了,这是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求了好久才求来,怎么可能要你赔,你放心吧,不管修多少钱我都不会让你赔的。”即使看不到神情,贺康成也能听出祝文星的雀跃和兴奋,她一定非常珍惜这只手表。贺康成的眼睛还盯着有机化学,脑袋里却在做激烈的斗争,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去对后排的两个女生说,“同学,我可以帮你看看手表,如果只是换电池的话,我也会。”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他又加一句,“不收钱。”祝文星率先反应过来,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亮了起…
贺康成第一次和祝文星说上话是在大二那年的一个周一,这不是第一次见面,至少贺康成不是第一次见到祝文星。事情的起因是祝文星的手表遗失了,她在学校四处张贴寻物启事,还把手表的样子画了上去。根据她的描述,手表的表带是茶褐色,表盘是金色,最大的特点是上面没有数字,全都用一条线来代替。
贺康成找遍学校,找到了二十张略有差异的寻物启事,看上去都是祝文星一笔一划手写的。手表一定对她很重要,他借来手电筒,连晚上的时间都没浪费,在学校四处寻找手表。垃圾桶翻过,灌木丛钻过,每一间教室的桌膛看过,连黑板后面都没放过,终于在三天后的阅览室里,贺康成看见一个女生将手表交还给祝文星。
“我好像拿错你的笔袋了,我们俩的笔袋长一样,手表就在里面,上周五下午我回家过周末,笔袋放在宿舍,今天才发现拿错,不好意思啊。”那名女生说。
“没事没事,居然把笔袋搞错了,我都没发现,哈哈!”
祝文星笑得俏皮,贺康成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他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只是刚好她们坐在他后边一排,而他也没有理由特意避开。
“但是好像…”那名女生支支吾吾,“笔袋被我掉在地上,刚才看手表已经不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没事啦,说不定是没电池了,我一会去外边找个修手表的看看。”
“你看要多少钱修好…如果太贵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全部赔给你,只能赔一部分。”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帮我找到手表我都谢天谢地了,这是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求了好久才求来,怎么可能要你赔,你放心吧,不管修多少钱我都不会让你赔的。”
即使看不到神情,贺康成也能听出祝文星的雀跃和兴奋,她一定非常珍惜这只手表。贺康成的眼睛还盯着有机化学,脑袋里却在做激烈的斗争,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去对后排的两个女生说,“同学,我可以帮你看看手表,如果只是换电池的话,我也会。”
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他又加一句,“不收钱。”
祝文星率先反应过来,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亮了起来,惊喜地问,“真的吗?什么时候能搞好啊?”
“要有工具才能拆开,你信得过我的话我今天带回宿舍去,明天还在这儿碰面。”他顿了顿,“这是我的学生证副卡,可以先押给你。”贺康成将一张过塑的卡片放在后排桌子上。
“理工学院,2000级化学专业二班,贺康成。”祝文星缓缓念出来,“这个名字有意思,全都是姓氏,还给你吧,我记住你了。”
贺康成一愣,通常人们听见这个名字都会认为是“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没想到祝文星会这样解读。她歪着头,一缕头发落在桌上,被斜射进来的阳光照成金色,笑盈盈地看着贺康成,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副卡递过来。
那一刻,贺康成预见到无论今后经历什么,无论他会度过怎样的人生,他都不可能忘记这个画面。
祝文星的手表被贺康成带回宿舍,他并非故意为了接近祝文星耍滑头,而是真的想帮忙。他拿出一支尺寸很迷你的起子,撬开手表后盖,果然是电池松动。重新放好电池后,秒针开始转动,他把后盖合上,拿出卫生纸细细擦拭上面的指印和手汗。
擦到表带末端时,贺康成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形状标记。祝文星…这是她独有的记号吗?贺康成心里的海原本只是略有起伏,此刻演变成惊涛骇浪。寻物启事上没有提到这一点,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感到狂喜,这是否是命运巧妙的暗示?
可惜的是,贺康成没有坚定地认为两人拥有着命运的暗示,在将手表还给祝文星后,他继续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偶尔在学校擦肩而过,两人也只是浅浅地点头示意,这便是他生活中的全部的甜。
离同学聚会已经过去两天,贺康成还在脑海中不断回想邵冬冬说过的话。
邵冬冬和祝文星都来自靖川市,两人又同在学生会共事,一起当过校园活动的主持人,所以关系不错,经常来往,有时寒暑假还会结伴回老家。临近毕业时,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祝文星准备等参加完一周后的锦昌市检察院笔试再回家一趟,而邵冬冬则赶着回去参加老家的高中老师招考,便没有等祝文星。
那时祝文星已经拥有了手机,邵冬冬一到家就用家里的座机打给她报平安,等他忙完考试的事情,已经是十天之后,再打给祝文星,却提示无法接通。又过了两天,祝文星的号码还是打不通,邵冬冬觉得不太对劲,按照祝文星曾告诉他的地址,找到她家里去。
见到祝文星的父母后,邵冬冬才知道祝文星已经失联,他第二次打电话的前一天,是祝妈妈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祝文星失联三天了。
这三天她的父母联系上学校辅导员,向同学询问情况。这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离校,得到的信息中唯一有用的是这些人离校时祝文星还在学校宿舍没走,如果学校里找不到,那就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了。
邵冬冬陪着祝文星的父母一起去报案,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虽然他的发小就是当地刑警,但也没能帮上什么忙,甚至连错误的线索都很少得到,祝文星就此人间蒸发。
祝父祝母在靖川市周边找了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迅速苍老,脸颊凹陷下去,双眼满是血丝,头发几乎全白。邵冬冬过年时再看见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半年前温文尔雅克制有礼的两个人。
过完年后,祝父祝母分别办理了内退和停薪留职,卖掉房子,离开了靖川市。走之前他们告诉邵冬冬,要沿着祝文星回家的路一路找,一直找到锦昌市。如果这期间祝文星回了家,就请邵冬冬打电话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先找到,也会打电话告诉他。
二十年过去,邵冬冬没有给祝父祝母打过电话,也没有接到过他们的电话。每逢过年过节,邵冬冬都想问候一下二位老人,最后又都放弃。失去独生女,任何象征着阖家团聚的节日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熬的刑罚。祝家三口人,就这样从邵冬冬的生活中消失了。
眼前的烟雾消散掉,贺康成又续上一支烟。
聚会时偶然一瞥的那个人,怎么会和祝文星那么像…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那辨识度极高的鼻子和眼睛,那样神采奕奕,他后来在福仙居的公共区域都转了转,却没再见到她。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和大学时相比,阎朗胖成了两倍,邵冬冬的鱼尾纹以眼角为起点呈放射状散开,饭桌上坐在右边的女同学鬓边不少白发,贺康成自己的发际线起码上移了一厘米,但福仙居里的那个人,像的是二十年前的祝文星。果然不是她吧,怎么可能有人二十年一点都不变老。
其实仔细想想,现在什么都是联网,祝文星的身份证如果使用过,一定会有记录,既然没有留下记录,那就说明她要么换了身份,要么已经…贺康成不敢想,赶紧甩走这个念头,转换到别的思路。
她在参加了检察院的考试两天后失踪,那两天的时间里她还留在锦昌市吗?还是在回去的路上?或者已经到了靖川市?如果她是用其他的假身份在生活,两地相距千里,沿途光是地级市就有十多个,如此大的范围想找一个刻意隐藏的人,这不是大海捞针,而是大海捞鱼。
贺康成打开手机,和邵冬冬的聊天记录中有两串号码,他点击其中一个,拇指悬停在弹出的“呼叫”选项上。要打过去吗?该怎么说呢?不管说什么话都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
他还在犹豫时,邵冬冬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急切,“喂?贺康成,你还在锦昌市吗?”
“在啊,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贺康成觉得这问题问得奇怪,但也没在意,如实回答,“就在酒店睡觉,没出去。”
邵冬冬迟疑一下,很快又问,“你住的酒店,都有监控吧?”
“有,现在哪家酒店没有,你问这干什么?”
邵冬冬深吸口气,“内部消息,你不要外传啊,昨天晚上,祝文星的父母被杀了。”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搞错了?”贺康成的瞳孔陡然收缩,“我刚想给她爸爸打电话来着,问一问关于她的事情。”
“不用打了,”邵冬冬说,“不会搞错的,就是他们。今天清早环卫工人发现的遗体,在东溪路那边,我已经去看过了,是被刀刺死的,很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https://pan.baidu.com/s/11f77qTeaMvHZhKO37KE6vA?pwd=zhq1
https://pan.quark.cn/s/443713969c69
为促进文化交流,本站整理收录的小说资源均源自网络公开信息,并遵循以下原则:
1、公益共享:本站为非盈利性文学索引平台,不提供任何形式的收费性质的阅读与下载服务;
2、版权归属:所有作品著作权及衍生权利均归属原作者/版权方,本站不主张任何内容所有权;
3、侵权响应:如权利人认为本站展示内容侵害其合法权益,请把该作品相关材料私信至站主或者发件到邮箱。经过核实后,本站将会在48小时内永久下架相关作品。邮箱tegw202@gmail.com
4、用户义务:任何个人或组织不得利用本站资源进行商业牟利、盗版传播等违法行为。
5、我们始终尊重原创精神,倡导用户通过正版渠道支持创作者。如对版权声明存疑,请联系我们进一步说明。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