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悬疑 推理
在潜意识的梦境里面,时间箭头只为爱停留。
在现实深渊里濒临绝境,在时间裂缝里弥补遗憾。
在现实里遭遇死亡并不可怕,也许,死亡是接近你最后的机会。
朱迪在一次车祸中陷入了时间裂缝,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一切事物都更改了原本的样貌。在现实中已经离婚的好友又和妻子安然无恙地在一起了,曾经参加过的朋友的葬礼那人却奇迹般地复活了,在火灾中丧生的母亲正在家里为他准备食物,而他尝不出味道,身体健康的父亲进了精神病院……每一件诡异的事都像是对他过去的遗憾的弥补。每当他要说出一个事实,就会陷入一团白光之中,生活将重新再来,并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在一次爆炸中朱迪毫发无伤,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蒋怡”这个名字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他一直念念不忘曾经消失不见的女友又回到了他身边,面对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情,朱迪到底何去何从……
这是钢筋铁骨铸就的世界,绚烂的灯光下是冰凉且坚不可摧的表皮;我坐在钢铁怪物里面,驶向欲念的更深处。
——朱迪
第一章 混乱伊始
九月末,北方最燥热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秋老虎也张牙舞爪了一阵子,渐渐蛰伏在北方不断飘来的寒冷气流中,又和炎夏的余热不断中和,酝酿着即将到来的彻骨冰寒。
傍晚,一场大雨洗刷了整个北京城,放眼望去,车道两旁的绿化带,都在雨水的冲刷下枝叶透亮,绽放着这一年最后的绿色时光。
不多时,雨过天晴,落日的余晖把远处天际的云朵全都染成了金黄色,又透过蒸腾的水汽,洒遍整个四九城。
五环外,通往保定方向的市郊国道上,一辆奔驰S400飞过路面的积水,极速前行。
“喂,什么事儿,说。”
“朱总,咱们的策划案在财务那边卡壳了,说是预算严重超支。我过去试着沟通了两次,结果财务科的那群人提前躲了出去,愣是没找着人,您看现在……”
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即将笼罩的夜幕。奔驰车里,坐在驾驶位的朱迪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把方向盘。电话那头,已经没了下属喋喋不休解释的声音。
“在公司的时候,你怎么和我说的?”朱迪塞了塞有些松动的蓝牙耳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保证完成任务!你就是这么给我保证的?这个项目我就一句话,不管你用什么样的说辞应付财务科的人,都必须要敲定下来!”
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不说话的时候有些薄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熟悉朱迪的人都会知道,这会儿的朱迪,就像是发疯的野兽一般,或者说即将喷发的火山更为准确。他的耐心已经堆积到了顶点,马上就会彻底爆发出来。
“可是……朱总,咱们这个案子已经超期了,财务科的人就非要认这个死理儿。”
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隐约有着青筋暴起了,朱迪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眼下比起自己愤怒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般,紧紧咬着牙,朱迪的声音几乎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再重申最后一遍!别和我再提财务科的人怎么为难你,我不想听过程,我只需要结果!要是觉得有难度,尽早和我说,我不难为你!”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再说什么,朱迪有些烦闷的挂掉了通话,顺手打开了车窗,雨后的凉风吹进车里,倒也渐渐抚平了朱迪紧皱的眉头。
现年三十二岁的朱迪,在北京一家中等公司做策划部主管,毕业近十年来,沉沉浮浮,最后能够立足在这个国度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这些年的流过的汗水和泪水,只有朱迪自己清楚。
做事吹毛求疵、语气刻薄不近人情、整日像面瘫一样板着一张脸……
这样的评价,也伴随着朱迪从少年时代,逐渐过渡到青年时代。
上司看好朱迪工作上的冲劲,客户满意朱迪做出的项目成效,曾经的同学羡慕朱迪在北京打拼下的事业。
只是闲暇的时候,朱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捧着手机翻看过去同学的动态,也曾经反过来羡慕过这群同学。
这些年朱迪一个人拼了命似的工作,打拼,看起来越来越风光的同时,也把自己给推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
朱迪有时也会反思自己的做事风格,反思如今自己的身边少有朋友,一切关系都需要用公司、用项目去维系;但这些也都是朱迪在深夜时的无病呻吟,第二天起床上班,朱迪还是那个板着脸吹毛求疵、语气刻薄的公司主管。
刚毕业时面临的一切,就像这场雨一样冰凉,若不是这份冲劲,朱迪早就像枝叶端头的雨水,滴落下来,融化进泥土里去,再也看不见了。
在刚过而立之年的朱迪身上,他的缺点,和他的优点一样的明显。
窗外微微泛起了些凉意,朱迪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反手关上了车窗。
这种悲春伤秋的状态,在他的身上实则少见,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他深知曲高和寡的真谛,人越往上走,与周围的共鸣越少,真正的挚友一生或许只一两个,漫长时间,足够自己细细品尝的,便是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每一次经历这样的心绪起伏,朱迪就越发的有对伴侣的渴望,爱情、家庭……一切一切温暖的字眼。
想到这里,朱迪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神色,蜷缩在车中,孤独在让他卸下一直以来的“面具”。
就像是曾经好友对他的评价那样——这些年,朱迪渐渐的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他当初曾经因为这样类似的缘故,多么的痛恨排斥他的父亲,哪怕至今两人无法彻底缓解,但随着岁月流逝,他却也指头扎进了这个大染缸里,彻底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颜色。
一想到这儿,朱迪就不由得想到了上午的经历。
时间回归到四个小时之前,朱迪刚刚从公司楼下走出来的时候。
不远处的路边树下,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山装,背部稍有佝偻的老人,在低着头默默的抽烟,岁月在老人的脸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记,留下了花白的颜色。
朱迪看到老人的时候 ,明显愣怔了许久,脸上罕有的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但是稍稍驻足之后,朱迪还是快步向老人跑去。
“张叔,来了就给我打电话啊,干嘛在楼下等着。”
老人抬头看了朱迪一眼,露出笑意,将烟灰弹灭。
“不碍事,不碍事”摆了摆手,老人又犹豫的看了朱迪一眼,然后略带试探的开口:“小迪,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朱迪一怔,继而追问道:“有点小事,不太好推脱,张叔,怎么了?是不是科研室那便出什么问题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老人拘谨的再摆了摆手,顿了顿没有直接开口,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又或者在缜密的组织语言。
“小迪,是这么回事儿,我跟你爸前段时间的课题,最近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学校里定在今天下午进行一场新闻发布会。小迪,你是知道的,这个科研项目,是你爸他大半辈子的念想,你们俩的事儿,张叔说了你也不爱听,但是今天对他来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张叔还是希望你能够到场,这个科研项目是你爸爸的骄傲,你也是他的骄傲……”
老人还想继续说下去,朱迪冷峻的脸上,却已经泛起了不耐的神色,嘴唇张合了半天,最后还是挥手打断了张教授的话。
类似的话语,这些年朱迪已经听了无数遍,但是那深深埋在自己内心的心结,却始终没有解开的迹象,反而因为这些年的冷战,这心结越发的纠缠。
“张叔,不用再说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今天中午在郊区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没办法推脱,很可能晚上就不会市区了,发布会我就不去参加了。”说到这里,朱迪抬头看看张教授失落的神情,喉头吞咽了半天,才有开口继续说道:“这样吧张叔,等我忙过了这几天,就去科研室看你们。”
老人暗淡的眼神忽的又恢复了光亮,欣喜的点了点头。
“行,张叔就知道你是个晓得道理的好孩子,你该去忙去应酬的就好好做,过几天我跟你爸在科研室等你!”
送别了张教授离去,朱迪站在树下愣怔了很久很久,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强行按下了心结一般。
这么多年了,也许,应该给两人一个和解的机会。
这么想着,朱迪不再迟疑,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停车场。
心结有了释怀了迹象,还有今天中午的期待,一切……似乎都开始朝着美好发展,平日里机械而枯燥的生活,似乎也开始泛起了点点色彩。
朱迪这是要去京郊参加一个大学校内的系庆典。本来昨天的时候,活动就已经在学校内展开了,但当时朱迪正在忙手头的项目推进工作,就委婉的拒绝了。
可在今天,一个朋友打来电话特意告诉他,中午市郊会所的私下聚会,有一个老同学会来。
当朱迪听到那个许久未曾有人提及的名字时,仿佛有五千万吨当量的氢弹,在自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朱迪整个人呆愣了足足几分钟才反应过来,然后立即把还没敲定的工作交给下属,一路跑下公司,经历了先前与张教授的谈话,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停车场,开了车就过来赴会。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当年匆匆一别,如今已不知多少光景逝去了。
开车往前走了不到一公里,电话声音再度响起。
“喂?”
电话那头,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朱迪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
“喂,兄弟,到哪儿了?”
“出五环了,在路上!”朱迪应了一声。
“那行,快点儿啊哥们儿,我这一说你要来,一群人可都没动筷子没喝酒,就等你了!”
“呵呵!”朱迪听到这话莞尔一笑,随后目光无意中扫到了自己车内,后视镜上的一个粉红色挂坠,喉头滑动了好几下,才轻声的开口问道:“她……到了吗?”
连朱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多么地颤抖。
“不是我联系的她!”电话另外一头的男子,随口说道:“但听其它同学说,她好像也快到了!”
“嗯……行,我知道了!”朱迪点了点头。
“快点吧,到门口给我打电话!”
“好!”
说完,朱迪就挂断了电话。
“呼!”
朱迪长长出了口气,特意在后视镜内,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和头发,有些不满的嘀咕了一句:“胡子没刮干净,显老!”
谨慎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态之后,朱迪猛踩油门,朝着聚会的会所赶去。
《美国往事》里面,有过这样一段话: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从没有哪一个瞬间,想现在这样,朱迪很迫切,很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
又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朱迪扫了一眼导航,就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在了拥堵的直行加右转道上。
前面停的车一眼望不到头,绿灯时间还很短,朱迪坐在车内往前磨蹭了两个红灯的时间,才排到中间位置。
没有想到,郊区也会堵成这样。
朱迪皱着眉头,随后试着向右侧打着方向盘,想要从路边的空隙中往前抢一抢。
他的心里有些着急,急着见到那个老朋友。
将车插进右侧路边的空隙之后,朱迪礼貌的按着喇叭,缓慢的前行了一个红灯时间,随即瞅准空隙,加速就从拥堵的路上将车开了出来。
用手推上右转灯,朱迪轮着方向盘,就将车向右拐去。
就在这时,车身左侧的直行路上,一台黑色轿车,也在抢了红灯的情况下,极速冲来,伴随着刺耳且急促的喇叭声响起。
朱迪本能扭头一瞅,眼前大灯刺眼的光芒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情况紧急,他直接向右扣死方向盘,准备躲开对方车辆。
“吱——嘎!”
急促的刹车声,在冲过来的黑色轿车轮胎下响起。但由于刚下完雨,路面湿滑无比,所以,这台车的司机一踩刹车之后,车不但没停住,反而侧推着冲了过来!
朱迪急转方向盘,刚要加油,就只听到轮胎原地打滑的刺耳噪音。
三秒后。
嘭!
一声极为刺耳的闷响,划过整个街道。
朱迪脑袋一阵眩晕,只感觉安全气囊打在脸上后,直接爆裂。
随即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街道上,两台几乎已经被撞的解体的车辆,一个侧翻着,一个车头完全撞碎,就这么停在了马路中央。
一地碎裂的零件和保险杠塑料壳的残片,足足铺满了将近十米长的路段。
两台车内,都有鲜血从缝隙中滴落在地上,混在雨水中,渐渐看不清了。
医院病房内,煞白的墙壁刷的明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墙壁上,越发刺眼。
朱迪的一切感官,都停留在两辆车撞击的瞬间,眩晕、失重、昏暗……他像是做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梦,仿佛整个人腾空的瞬间,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中无止境的漂流。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有身上各个地方传来的阵痛,将朱迪的意识拉回身体里,一场混沌的梦做到了尽头,朱迪艰难的睁开了沉重万钧的眼皮,强烈的阵痛感和眩晕感刺激着大脑,让他连续两次想起身,都无功而返。
“朱迪?你可算醒了!”
朱迪还没看清楚周围,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男子略显焦急的声音。
朱迪扭头看了过去,目光有些呆滞的注视着身旁这个男子。两三秒后,才认出来身旁是谁。
“李伟啊……”
朱迪伸手就要扶着还有痛感的脑袋,随即想再次起身。
“哎,停!停!停!你别抓啊,脑袋上还有纱布呢!”李伟赶忙上前,伸出双手将朱迪扶着坐了起来。
“这是……在……在哪儿啊?”朱迪还是有些没适应,皱着眉头,目光有些涣散。
“医院呗,还能在哪儿?”李伟低头检查了一下朱迪头上的纱布。
“我……我想起来了,车祸……”朱迪停顿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喃喃自语。
“对!跟一马路杀手怼了个瓷实!”李伟苦笑着说,一边按下了朱迪的手,唯恐他再下意识的抓向伤口。
“那聚会呢?”朱迪像是想起了什么,握着病床栏杆的手,紧攥的有些发白。
“早都散了!”
明知道朱迪要问起来,李伟的回答还是有些性意阑珊。
“她……”朱迪嘴唇蠕动一下,把话问了一半。
“她?她没去!”
朱迪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
李伟看向朱迪的目光有些复杂,朋友多年,朱迪的一些变化李伟也都看在眼里,关于那个她,李伟近些年来极少对朱迪提及,就是不想看到朱迪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概也能明白这会儿朱迪的心情,李伟伸手拍了拍朱迪的肩膀,推门走出了病房。
“我去给你叫一下医生!”
刚刚说话的李伟,就是先前在路上给朱迪打电话,催促他快点到场的那位。
现如今的年轻人,都市社交大都千篇一律;每个人的身边,似乎都能够找到类似李伟这样的人。
他与朱迪同龄,长相帅气,时间不曾在他的脸上刻画出太深的印记,如今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年过三十岁的人;此人擅长嘴皮子功夫,尤其面对漂亮姑娘的时候,一张嘴能跑火车,很招女孩喜欢,绝对是被段子和妹子耽误了的外交天才,不是一般的能侃。
出了一场车祸,但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却只有李伟一人,朱迪有些感慨,偌大的城市,能算得上是朋友的,可能也就李伟一人了。
朱迪躺在病床上,心情有点懊悔,又有些失落,他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千百次见面的对话,准备了无数种见面应该有的表情,想象了她或者会哭或者会笑或者会无视,但最后,他却错过了与那个人的会面。
一场车祸,又错过了。
他有些无法言喻此刻的感受,仿佛曾经心心念念的某件事情开始在自己的心理生根发芽,如同最可怕的噩梦一般,这梦跟随了他很久很久,似乎还要继续跟随下去,这些年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努力过,每次当他以为梦就要醒来,自己就可以得偿所愿的时候,就会有依旧相似或者目的相同的场景,重新摆在他的面前。
生活以最吊诡的方式开着朱迪的玩笑。
但是无端的,他心中有仿佛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既想要见到她,但有害怕见到她,害怕她已经不是曾经记忆之中的样子;害怕她已经忘却当年的感情,徒留自己神伤;害怕她已经嫁给他人,开启新的生活……
这样的结果,像是噩梦一样,曾经无数次让朱迪在午夜惊醒,汗流浃背。
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中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曾经他千万次无比渴望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如今答案即将摆在自己的面前,他却无端的胆怯起来。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四周墙壁折射来的刺眼阳光,还有悄然的寂静,朱迪一个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想苦笑,一张脸却怎么都挤不出个笑容来,造化弄人,就像他们两个人这些年的关系一样。
五分钟后。
坐在病床上发呆的朱迪,就看见李伟和主治医生一块迈步走了进来。
主治医生给朱迪做了一个初步检查,这才摇头冲着李伟说道:“有点脑震荡和外伤,没什么大事儿,先静养吧!”
“谢谢医生,谢谢!”
李伟连连点头冲医生道谢。
“注意一下睡觉姿势,别压着伤口……”医生拿着病历本一边记着,一边继续说道:“嗯,歇着吧,我先出去,有事儿再叫我。”
说完之后,医生迈步离开病房,李伟折身做回朱迪身旁。
“哥们,你这回是真挺悬的。你都不知道,我去现场看你那个车,当场就懵了,那方向盘,飞出去二十多米远……”
不知道是车祸的后遗症,还是那场混沌梦境带来的余留感觉,朱迪觉得自己好像还没醒过来一样,面对李伟喋喋不休的赘述,也只像是朱迪那场梦境的还原。
他真的,真的不记得这些细节了。
就在这时,一个挺漂亮的少妇,手里拎着一些快餐和水果,迈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朱迪下意识的抬头,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有些发懵,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让你点外卖就行了,你还非得下楼买!”李伟说话间就从少妇手里接过东西。
朱迪有些疑惑的目光在李伟和女人的身上来回打转。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幕说不出的荒唐来,李伟在和自己开玩笑么?不!不!应该不是的!这是他心中最深的痛,曾经因为这个女人,李伟不止一次喝醉了酒在自己面前痛哭,那个悲痛的像个孩子一样的李伟,朱迪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面前的两个人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朱迪去疑惑,去思忖,正愣着神,两人又开始甜言蜜语起来。
“医生说你要多喝点汤,我就特意去买了点,外卖那都是糊弄事儿!送过来不得凉了?”女人说着话,顺手帮李伟收拾着带回来的饭菜。
“这是什么啊?”李伟打开一个食品盒。
“东北酱骨,很好吃的,你尝尝!”少妇伸手抓了一块,递到了李伟嘴边。
“豁!还真挺好吃的!”李伟张嘴尝了两口,顿时眼睛一亮。
两人自顾自的说话,躺在床上的朱迪看着二人,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这两人的言谈举止是那么的融洽,却越发让朱迪手足无措。
几分钟后,三人在病房内简单开饭。
吃饭的时候,朱迪的目光始终古怪地在李伟和女人的身上不停的打圈。
李伟撂下筷子,疑惑的看着朱迪:“咋了?你这小眼神儿看的我浑身发毛。”
“啊,没事儿!”朱迪啃着骨头,语气含糊的一句带过。
一顿饭在气氛稍显诡异的情况下结束,随后朱迪趁着女人出去扔垃圾的时候,突然拉住李伟问了一句:“兄弟,你什么情况啊?”
“我咋了?”李伟一愣。
“你俩……不是离婚了吗?”朱迪皱眉问道,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唯恐触动李伟哪根神经,又生恐自己的语气唐突,让李伟心有怨结。
“离婚?”
李伟一头雾水,再次反问。
与此同时,朱迪看着李伟的双眸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大脑开始眩晕,熟悉的混沌感觉从脑海中蔓延出来,仿佛将朱迪整个人都淹没进去。
“哎,哎!朱迪?朱迪!”
眼前忽的一暗,朱迪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强烈的眩晕感,只有李伟急迫的喊声在朱迪耳边传来。
最后,失去了意识的朱迪,昏倒在病床上。
无边黑暗又一次将朱迪淹没。
睡梦中,种种光怪陆离的场景渐次浮现在朱迪的脑海中,不断行走的人,大呼小叫的声音,汽车的鸣笛声,甚至不远处疾驰而来的救护车的声音……
车祸?还是什么?自己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
哦,对了,好像后来被送到了医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似乎有人围着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
仿佛被最拙劣的剪辑师剪辑的不连贯的影片,连情节都支离破碎着,先是混乱,而后是强烈的眩晕感,让人作呕一般的难受,最后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归于黑暗。
当朱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是医院里那间熟悉的病房,四周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迪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床头的水杯还冒着热气,朱迪随手拿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才看到了床头桌面上摆着的一张字条。
“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儿了,让你出院静养!明天晚上,系里同学给你补办个联谊会,你这路上注意安全,小心点就行!”
朱迪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捏着纸条,伸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这李伟什么时候跟他前期复婚了?也没告诉我一声!”
这是极其不适的感觉,仿佛朱迪的记忆之中,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被人生生抹去了一般,既能感受到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荒唐、迷茫、甚至还带了点失落。
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所有人都在配合着粉墨登场,依次表演,只有朱迪,只有他是不知道剧情走向的那个人。
伴着这样凌乱的感觉,朱迪沉沉睡去。
第二日中午,朱迪顺利出院。
阳光不似前日那样的刺眼,京城少见清澈湛蓝的天空上有半边层云叠嶂,柔和的阳光让朱迪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希望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
下午大概四点钟,朱迪打车赶到市区内的一个聚会地点,刚走进大厅,就看见李伟和另外一个男子勾肩搭背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你听我跟你说,真不是我吹!老朱这回真的是命大!”李伟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一边往朱迪这边走,一边揽着旁边人的肩膀,表情夸张,手舞足蹈。
而站在大厅内的朱迪,在看清楚李伟旁边的人是谁之后,整个人忽然僵在原地,酥麻的电流感觉沿着末梢神经传递到朱迪的每一根毛发上,连朱迪的嘴唇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老朱,怎么样啊?感觉好点没!”与李伟一起出来的男人,还没等走到朱迪身前,就张嘴问了一句。
朱迪步伐有些趔趄的往前迈了两步,随后一把抓住李伟,把李伟拽到了一旁。
“你干什么啊?”李伟有点懵的问道。
“他是……张涛吗?”朱迪指着旁边的同学,牙齿打颤的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嘛!他不是,你是啊!”李伟无语的回道。
不经意了瞥了一眼,李伟的表情这才严肃起来。
朱迪再也不复镇定,下巴颏不断的打颤,双眼霎时间泛红,眼看已经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了。
“可……可他不是死了吗!”
朱迪嘴唇煞白,死死的咬着牙,硬生生的挤出来最后这句话。
第二章 光怪陆离的继续
细密的小雨纷纷落下,呼吸中都是泥土散发出的味道,沉郁、冷清、悲凉。乌压压的人群安静地站立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雨伞……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唯恐惊扰逝者长眠。
人群的角落中,朱迪几人面容悲戚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样情绪的人走上台,用或者轻声细语、或者断断续续的声音,讲述自己的悲伤,讲述对于张涛的思念。
一旁的李伟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泣不成声。朱迪也双眼通红,凝视着人群,凝视着高台,凝视着台子后面张涛那张大大的黑白相片。那种悲伤,仿佛深深刻在了朱迪的心里。
悲伤的音乐在墓园中响彻,朱迪脸上郁结的愁容,像他紧皱的眉头一样,长久地挥之不去。
片刻后,朱迪拍了拍李伟的肩膀,好友似乎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只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朱迪摆了摆手。
雨水冲刷的青石路面有些滑腻,朱迪走得很慢,走得很小心,仿佛走了很久、很久,才登上高台。
“我在此悼念,我们共同的好友,张涛……”
朱迪无法确定那天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嘶哑?哽咽?还是强撑着的疲惫镇定?
说到最后,朱迪的耳边只剩下张涛妻子小声的啜泣,只剩下远处李伟的号啕大哭。最后的时候,朱迪也终于绷不住落下了泪来。这是他少有的落泪的时候。记忆里似乎上一次也是参加葬礼,参加母亲的葬礼,那一天,自己就像现在的李伟一样,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静静流逝的所有一切,这个世界没有终结。安息吧,我的孩子,你的灵魂将会延续。你的诞生与你的生存只是为了传递那希望的诗篇,直至永远,将此泪水献给你,这是崭新的爱语,我们将感谢你给予我的梦想与幸福的日子。在这个地方与你初次相逢,直至永远。我走过那片阴暗的草坪……我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牧师深沉的悼词在慢慢响起。
雨越下越大了,打伞的人却越来越少。地上青葱的野草,如今被一地落叶铺满,众人面前就是张涛的坟茔,还有那高耸的、冰冷的墓碑。
……
曾经悼念会的场景,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像是梦境,又像是昨日真实发生的事情,在朱迪的脑海里不断地往复。
哀乐的每一个音符、到场所有人的音容相貌、自己带着哭腔的悲痛发言,似乎每一个细节,朱迪都能够回忆起来。但是那一日的见面,朱迪的脑海里始终有一个诡谲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告诉朱迪,这一切都是梦,都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那个人分明还活着!数年之后的聚会,他还在亲切地询问自己车祸的伤势,脸上带着依稀可辨的笑容,活像是老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这个玩笑对于朱迪而言,开的有些大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再度把朱迪从梦境拉回现实。
他的右手滴着生理盐水,脑袋上缠着绷带,整个人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醒来。朱迪睁开眼睛向四周望去,他依旧身处在医院当中,病房里显得空荡荡的,除了朱迪,四下无人。
外面已经被夜色笼罩,九月末的凉风透过窗户半开的缝隙吹了进来,带给朱迪最真实的触感。
这不是梦境。
朱迪揉着有些昏沉的额头,先前沉睡时脑海闪现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不断的在朱迪眼前闪过。
张涛到底是死是活?
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到底哪一段是真实,哪一段是自己的臆想?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自己还在会所的大厅,准备参加同学聚会,怎么一转眼,醒来之后又在医院里了?
天已经黑了,中间过去了多长时间?
朱迪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很久,才皱着眉头坐起来,这一瞬间朱迪有一种被世界捉弄的感觉,昏暗的病房里空无一人,朱迪像一个冷静又疑惑的看客,注视着一切。
唯有窗外传来的晚高峰时段密集的汽车鸣笛声,还在告诉着朱迪,这个世界依旧在照常运作。
朱迪依着床沿呆愣了一会儿,沉睡中梦魇带来的混沌才逐渐消退下去,两段记忆带给朱迪不一样的感受。
他渐渐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关于张涛的亡故,关于那场悲痛的追悼会,朱迪清晰的记得,张涛葬礼那天自己准时出席,并且还担任同学代表,给张涛念了一段很长的悼词……
那天,是朱迪工作之后第一次掉眼泪,张涛不仅是他的同学,更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哥们、兄弟。
朱迪不可能记错的!
但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已经去世的张涛会和李伟一同出现在酒店大厅,并且自己在问出最后一句话之后,后面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的印象。
谁把自己送医院的?那个问题李伟是怎么回答的?还有医生是否给自己检查了……这些事情,朱迪完全不记得了,仿佛自己的记忆被人活生生的抹去了一段。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不断在朱迪的脑海中冲撞,让朱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两段记忆都像真实存在真实发生过一样,那么完整的细节,又怎么会是自己的臆想!
坐在床上,朱迪揉着脑袋,冷静了许久,忽然想到这一切错乱的源头——那场车祸。
车祸?
难道是车祸给自己带来了后遗症?所以自己的记忆开始错乱?这些天的经历才显得这样荒谬?
朱迪想到这里,眉头紧锁。他简单粗暴的拔掉了吊瓶针头,不顾针口处有细密的血珠渗出,光着脚就下了床,打开病房门直接走了出去。
“先生,先生……您这是?”
朱迪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门外打水的漂亮女护士,护士十分不解的看着光脚走在走廊的朱迪,随即满脸疑惑的问道。
“医生呢?”
朱迪眼珠子里满是血丝密布,此刻顾不得许多,苍白的手掌紧紧的抓住了护士的肩膀,话语急迫的问道。
“在……在值班室呢……”朱迪的样子吓到了女护士,她咬了咬嘴唇继续开口:“您怎么了,先生?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女护士的话还没说完,朱迪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臂,慌慌张张地转身,随即快步就往主治医师值班室走去。
深夜里昏暗的长廊,未有多少的光亮,只有走廊尽头的一间值班室,透过浑浊的玻璃,透出些泛黄的灯光来,朱迪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冷静些,而后又踌躇了许久,才伸手敲了敲值班室的门。
“进来。”
医生不断高亢也不算低沉的声音自值班室里传出,朱迪这才推门而入。
主治医师值班室内。
深夜的灯光显得晦涩且暗淡,墙上挂满了各种医院的规章制度,朱迪匆匆扫过一眼后,就看向台灯旁的主治医师,医生一手拿着病历单,一手在纸上写着什么,即便是朱迪推门而入,医生也只是淡淡的瞥了朱迪一眼,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医生,我想再检查一下,就是脑部,再拍个片子!”朱迪坐在椅子上,犹在强壮镇定,但紧紧皱起的眉头却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焦急。
“为什么?”医生扶了扶眼镜,视线终于从手中的病历单上挪开,面无表情的看着朱迪。
“因为我觉得,我自己脑袋可能出问题了。”
看了一眼朱迪还在渗血的手背,医生先没有理会朱迪的问题,反而从一旁拿出一块酒精棉球来,递到朱迪面前,“自己按住针口。”
朱迪有些心不在焉的结果酒精棉球,医生这才转回座位上座下来。
“朱先生。”医生拿起圆珠笔,在桌上面轻轻点了几下,这才回应道:“你的出院手续是我批的,在这之前,我仔细看过你的各项检查,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朱先生,你一切都很正常。”
“不,医生,我认为我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我的一个同学明明已经去世,但我今天出院后,却看到他和我朋友站在我的面前!之后的经历更是光怪陆离,我甚至都不明白,我是怎么回到医院的……”朱迪语速很快的解释道:“医生,这方面您是专家,我想知道,我之前经历的车祸,是不是对我的记忆造成了影响?”
医生罕有的顿了顿,似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朱迪的问题,良久后,医生还是轻轻颔首,略带有些肯定的说。
“从医学角度来讲,撞击脑部,确实有可能会引起影响记忆方面的后遗症,但是你的脑部没有任何问题!”
“这……没有任何问题?医生,我还是想要再做一下脑CT,重新检查!”朱迪有些急了。
“朱先生,总做CT的话,会有不良反应。”医生依旧冷静的劝说着朱迪。
“医生,我……”朱迪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好吧,你去楼下交费!”医生皱眉直接打断了朱迪的话,扶了扶眼镜目光重回手中的病历单,不再理会朱迪。
两小时之后,依旧是主治医师值班室。
医生拿着朱迪拍出来的片子,仔细扫了两遍之后,摇头说道:“朱先生,我可以再和你确定一遍,你的脑部没有任何问题,很健康!”
“这……”朱迪不可思议的说道:“那我记忆混乱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医生,我要不要再检查检查别的?”
“朱先生,我做主治医生快十年了,还没有在片子的判断上出现问题!”医生摆手说道:“回去多休息一下,你可能太累了!”
“您帮我再好好看看……”
医生脸上明显有着几分的不耐,朱迪一再对自己的诊断提出质疑,在寻常的时候,这都算是较为过分的患者了,更何况,现在是深夜,漫长黑暗带来的疲惫,让医生也少了几分平常的耐心,看着朱迪还想继续絮语,医生很果断的挥挥手打断了朱迪的发言,稍有些昏黄的灯光旁,医生忽的往前探了探身子,金丝边框眼镜的后面,是一双锐利的眸子,如同他寻常时候握着的手术刀那样的锐利。
“医生……”
迎着医生的目光,朱迪焦急的内心忽的一空,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那我给你推荐一位业内比较权威的精神科医生。”医生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名片:“他也许会帮到你!”
朱迪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好无奈的接过了医生递来的名片。
“谢谢。”
医生点点头,朱迪转身走出了值班室,先前打水的护士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长长的走廊空荡荡的,朱迪一个人坐在走廊边的座椅上,双手紧紧攥着检查结果,头深深的埋在臂膀中。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打破那枯燥乏味无聊的生活,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似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推着,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吊诡的全新生活中。
另一头的走廊里,忽的传出患者剧烈咳嗦的声音,有踉跄的脚步声,似乎是那个人在起夜,紧接着又是小护士匆忙的步伐,悄声的询问,如同一块石子,投进了长久平静的湖面,不多时,医生从值班室走出,看到坐在一旁的朱迪,医生脚步顿了顿,似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一言未发,朝着远处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来,正开着值班室门的时候,医生忽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朱迪。
“朱先生,车祸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人力可以完全避免的,难免会受到惊吓,一时的不适,多修养几天就会好转过来,很多时候精神恍惚,有幻觉出现,都属于正常的临床现象,朱先生不必这样钻牛角尖。”
医生的一番安慰,虽然未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但朱迪的心情终归因为这些话放松了一些,常年呆在医院中的人,可以关注到许多旁人不去理会的细节,朱迪露出一个稍显轻松的笑容,朝着医生点了点头。
“夜里凉,朱先生早些回病房吧。”
说完之后,医生这才推门进去。
先前还未觉得有什么,经过医生这一提醒,幽暗的长廊里忽的刮起阵阵风来,朱迪这才察觉到了些凉意,自从自己莽撞的走出病房,一直到这会儿,都光着脚呢!
可不要还没出院,又再染上感冒。
狠狠的揉了揉脸,朱迪拍了拍大腿,强自镇定起来,不再去想这些让自己苦恼的事情,终归非一日之功,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这样想着,朱迪缓缓走回了病房。
朱迪第二次出院,他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打车来到了那个精神科医生的私人工作室。
但是不巧,迎接朱迪的是两扇紧闭的铁门。
诸事不顺,连带着刚刚出院的朱迪,心情也有些差了起来,看着路边形色匆忙的路人,朱迪又转头看着铁门上的牌子,写着“心理诊所”之类的自言,朱迪忽的觉得这个牌子有些刺眼。
一对情侣欢笑着从朱迪的身旁走过,这一瞬间,朱迪甚至少有的慌乱起来,甚至是有些逃避般的,忽的走向路旁,似乎对这扇金币的铁门有些敬而远之。
他觉得,这一瞬间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一定狼狈极了,连续好几日的胡子都没有来得及挂,凌乱蓬松的头发,甚至还有那布满血丝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知道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生活中存在某些臆想!
车祸不可怕,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精神病,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认认真真的生活,这样的境遇,何其不公?又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有些心灰意懒,但面对这样诡谲的经历,朱迪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他本就知道,医生给自己名片的举动,讽刺意味很明显。但朱迪反而觉得,自己既然没有什么车祸后遗症,记忆混乱的问题,或许能够在精神科医生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晚上,回到家里,朱迪也没心思吃饭。他决定给李伟打了个电话,问清楚那天事情的原委,以及自己发问之后的一些细节,可电话响了半天,李伟都没有接起来,朱迪百无聊赖,索性整个人就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搜索与记忆错乱有关的医学资料。
他无法解释这反常的一切,最后甚至已经开始自己质疑自己了!
难道真的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还是出现了医学上常说的障碍性幻觉?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车祸后遗症,缓几天就会彻底好过来?
他给自己找了一千种理由去强行解释这样的境遇,最后却找到了一千零一种理由去反驳前者。
……
越想头越晕,朱迪靠在沙发上,困意不断袭来,就这样昏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
朱迪睡醒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从冰箱里拿出几片面包抹着果酱吃了。
简单填饱肚子,朱迪拎着公文包,换了一套西装,准备再去精神科医生那里碰碰运气,但人还没等出门,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朱迪接起了手机。
“朱总,您还没到公司吗?”
“帮我请个假,我上午有事儿!”朱迪拿着电话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应道。
“朱总……今天财务科和咱们项目组这边有个挺重要的碰头会,如果您伤势没什么问题,我想着您尽量过来一趟,有些预算的问题我们也做不了主……”
“我……”朱迪沉吟半晌后,张嘴回道:“好吧,我马上过去!”
悦城大厦,17层未来科技公司。
朱迪拎着公文包,迈步走出电梯,随后转了两个弯儿,就推门走进了公司。
朱迪刚走过公司前台,就看见财务科的章总正与一个穿着邋遢,右腿有明显残疾的中年男人在交谈。
四周人影攒动,不少职员坐在位置上,对着电脑,但是眼神不住的飘向章总这里。
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说不出的违和来,连朱迪也这么觉得,一个像是在这座繁华城市打拼下大片江山、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另一个却像是无法果腹,却兀自强撑着尊严的可怜人。
“老汪啊,你的事儿,公司、劳务局、包括法务部和保险公司,都给出了明确的判断。”章总手里拎着开会用的文件,语重心长的冲着那个瘸腿中年说道:“你说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就一财务,上边还有公司的领导呢!钱就这么给你拨下去,我饭碗不要了?不是我不想帮你,你去找领导,出账单发到财务科,我立刻把钱给你。”
章总的声音永远是这样的高亢,他仿佛是在做什么激昂慷慨的演讲,字句之间咄咄逼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漫无目的的轻轻挥动,也似乎言之有物,话音刚落,不少职员已经窃窃私语起来,隐晦的朝着老汪指指点点起来。
老汪看起来很是落魄,却也是个灵醒的人,众人反应都落在他的眼里,一抬头,也正看见章总眼神里一闪而逝的得意与轻松。
“你们……你们忒不讲理!”瘸腿男子喉咙滑动了半天,也只在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来,黝黑的脸胖,紧皱的眉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不讲理?老汪,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讲道理!”章总有点不耐的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你这事儿,跟工伤挂不上边儿!你这属于个人操作失误,而且并不是在公司规定的工作时间内出的事儿!”
“我……我加班还加出错了?我怎么就不是工伤了?设备出了问题,算我个人操作失误?”瘸腿中年瞪着眼珠子,声音沙哑,“分公司一年就盈利几个亿,你们差打发我这点钱吗?我腿瘸了!拿不到钱,后半辈子我咋过?”
“怎么了?”朱迪走过来插了一句。
“还是要赔偿呗!”章总无奈的冲朱迪点了点头,单手叉着腰:“怎么说都说不明白,就咬上我了!你说,我是公司管钱的,可这钱不是我的啊,我能怎么办?”
老汪的事情,先前朱迪就已经听说,事情本身就不在朱迪的管辖范畴,况且公司已经下了定论,朱迪纵然心里同情老汪,却也无能力为。
“老汪啊,这事儿慢慢来,你好好跟章总说明情况,别着急上火。”朱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劝了一句。
“他就不会好好说,这一天来八百趟,谁都不找,就找我!”章总的表情颇为无奈,他朝着老汪挥了挥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儿还开会呢!”
朱迪没再说话,摇摇头,随后转身就要往办公室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汪蹒跚着超前挪了几步,伸手直接拽住了章总,表情执拗的说道:“章总!今天我必须拿到赔偿!”
章总直接甩开老汪的手掌说道:“老汪!咱俩以前是同事,你三番五次来找我,我也好茶好烟的招待,给足你面子了!但你要是想撒泼胡闹,那我只能喊保安了!”
“你们就欺负我是老实人!”老汪鼻孔喷着粗气,歪着脖子,指着章总说道:“姓章的,你也别在这儿装好人!你当我不知道啊!公司本都要给我定工伤了,就是因为你!你为了拍领导马屁,故意支的损招!还同事?呸!”
老汪扯着大嗓门一顿嘶吼,整个公司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鸦雀无声。
朱迪和几个分部门主管,全部都扭头看了过来。老汪一番话,算是爆了一个猛料。
章总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老汪,人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我知道你拿不到钱心里着急,可也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看你差不多得了,别不识好歹!”
“今天不给钱,说什么我也不走!”老汪死死攥着章总的胳膊,“保安!”章总彻底失去了耐心,扭头直接冲着门外喊了一句。
不到十几秒,门外顿时冲进来四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
“把他给我请出去!”章总指着老汪说道。
“先生,这是私人企业办公地点,您有什么事儿……”领头保安伸手就要过来抓老汪。
“滚!”
保安还没等到跟前,老汪左手直接奔着腰间的挎包摸去。
嘭——!
一声闷响,一把雪亮的菜刀直接砍在了前台桌子上。
屋内,所有人全部愣住。
“腿瘸了!老婆跑了!孩子才一岁半!”老汪嘴唇颤抖,面露悲戚地说:“姓章的,今天要是没有钱,我砍你多少刀,再砍自己多少刀,咱俩就看看,谁先倒在这儿!”
章总一愣过后,气急败坏的说道:“老汪你还真是长脾气了!拿着菜刀想吓唬谁呢?你是真不懂法是吧?”
唰!
老汪拽起菜刀,紧赶两步,直接顶在章总脖子上咬牙说道:“以前懂,现在不懂了!”
刀架在脖子上,章总脸色一白,顿时就把嘴闭上了。
远处,朱迪一看见老汪动刀了,赶忙就迈步走了回来,“老汪,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跟你们这群流氓,冷静有毛用?”老汪声音变得稳健,直接往前再次推了推菜刀,张嘴就喊道:“赔偿!我就要赔偿!马上!立刻!”
“先生,先生……你这么做,没意义的。人伤了,你就麻烦了!”保安在一旁,也是精神很紧张的劝说道。
“老汪,你冷静!冷静!”刀口越来越紧,章总也生怕老汪冲动,哆嗦着嘴唇开始说软话:“我都跟你说了,这事儿我没办法,你说你拿刀逼我干什么……”
“老汪……”朱迪还要再劝。
“朱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拦着!”老汪彻底被逼急了,抡着菜刀就冲着朱迪比划了一下,示意朱迪别过来。
朱迪万般无奈的退后一步,随即背过手,冲自己下属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
大概不到十分钟,邻近派出所民警赶到,刚上楼就要进行劝说。而这时候朱迪为了稳定老汪情绪,已经让财务那边先拿出来二十万,准备交给他。
“你看,钱已经让财务科的人去准备了,你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先把刀放下!”派出所的警员,拿着对讲机就要接近老汪。
“甭唬我!”老汪非常紧张的攥着菜刀,直接用左手拉开衣服拉链,张嘴吼道:“今天拿不到钱,我就没想着好好回去!都给我退后!退后!”
屋内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排黄白相间的炸药,就缠在老汪腰间。
老汪一露出腰间的炸药,办公区的人瞬间就慌了。公司里的几个女孩子,全部尖叫着抱头蹲在了办公桌下面。
“老汪,你冷静一点!”朱迪吞咽着唾沫,一边小步往前走,一边摆手示意老汪别激动:“你这么干,解决不了问题!要是伤了人,你可就真拿不到钱了!听我一句,把刀放下,把炸药摘下来,我保证帮你去跟领导说情!”
“哼!出事儿了,你倒想着帮我说情了!”老汪拿刀逼着章总,继续咆哮道:“我不这么做,你们谁会管我?谁会管一个已经下了岗的瘸子?菜刀,炸药,这是你们逼我的!退后,你给我退后!”
朱迪一看老汪如此激动,近乎完全失去理智,也只能往后倒退了几步。
“拿钱!再拿二十万过来!就现在!”老汪再次吼道。
“去!去给他拿钱!”朱迪思考一下后,立即冲着身后的下属喊道。
“朱总……钱柜的钥匙在章总身上!”一位男性下属,吞咽着唾沫回应道。
“别想拖延时间!二十万还用不着他拿!”老汪瞪着眼珠子,扭头就咬住了领口搭出来的一根黄线,并且再次吼道:“就一分钟!我就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再拖我,咱们一块死!”
“快去!”朱迪回头催促了一下下属。
“你们也是,退后,出去站着!”老汪扭头冲着民警呵斥。
“好……你别激动,我们退出去。”
大概过了不到两分钟,下属用私人方便袋,装着二十万现金跑了回来。
“哗啦!”
老汪用左手解下腰间别着的帆布袋,“把钱装里面,快点!”
“好,好……”朱迪连连出声回应后,低头就将两袋钱装进了帆布袋里。
“公司的人都别跟着,民警去楼梯间!”老汪左手拎着帆布袋子,右手拿刀逼着章总脖子,一边往外面移动,一边冲着人群不停的喊道。
老汪挟持章总退出公司玻璃门,随即奔着电梯方向移动过去。而朱迪等人停顿了一下,直接迈步跟了出去。
电梯门口,老汪按了两下电梯下楼键,却发现没有反应,电梯已经被中控室关闭。
老汪红着眼珠子,拿刀逼着章总说道:“往楼梯间走!”
“老汪,老汪,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回头还有机会……啊!”
老汪脸色发狠,一刀砍在章总腿上,声音沙哑的吼道:“要是没你在中间作梗,我能走到这一步吗?”
“老汪你疯了!”章总脸色煞白的捂着大腿伤口喊道。
说话间,二人退进楼梯间,随后向楼下方向移动过去。而民警和朱迪一路跟在两人后面,楼梯间不停的回荡着章总的惨叫声。
大厦五层楼梯间内,老汪扯着章总,正准备加快步伐冲下去的时候,楼梯间下方位置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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