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明月(修仙H)》精校全本 作者:墨弦歌-免费小说下载

简介:
全性掌门百里邀月,和她手下五位舵主“五毒心”是正道修士的眼中钉肉中刺。本以为她飞升之后能喘口气,谁知她又回来了……有人骂她百里妖女,有人尊她螭雨仙子。唯二无可争议的,是她的容貌和剑法——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她的墓穴

他又梦见与她初见那天。
彼时,他还只是天钧州万剑山下一个普通的农夫。那年天钧州五谷丰登,庄稼收成极好,他刚收完田里的麦子出了一身热汗,便想着去附近湖泊中洗个澡。
万剑山偏西南角上有一个百十亩方圆的大湖,清水绿波,碧沉沉望不到底。去时正值日月交替,他才脱了衣服步入湖中浅滩,忽然,山中起了一阵浓雾,刮起风来,大小山峦近在眼前却不见踪影。
一会儿风势越大,吹得满山树林声如潮涌,顷刻之间,皓月潜形,眼前一片漆黑。按理说万剑山中修仙者众多,邪祟不敢来造次,但他一界凡人碰到这种场面还是忍不住开始发抖,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步都挪不动。
正在这时,湖中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波涛大作,满湖尽是斗大水泡滚滚不停。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水柱劈头盖脸向他砸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湖中腾起。随后云开月霁,山风吹过,湖水起了一阵波纹,被月光一照,闪动起万道银鳞,光华耀眼。
他这才看见湖上方有人乘一柄飞剑,惊鸿照影,丰神绝艳。这样明艳的脸却毫无媚俗,眉眼中存着一股英锐邪气,顾盼之间如一把钩子扎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领口与袖口处露出白缎衬里,竟分不出那如雪的丝缎和脖颈、手腕哪个更洁白。
他只觉眼前一阵缭乱,胸口突突直跳,酥软微麻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升起,顺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这感觉如晨钟暮鼓般震人发聩,又如长河奔涌般永无止境。
这位湖中仙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丹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并未听清。片刻之后,仙子飞至他触手可及的位置,绑成一束的长发滑落,裹挟着红绡衣袍在风中飞扬翻卷,留下一阵冷香。
他听见她银铃般的轻笑,然后说了几个字。他脑中顿时嗡鸣一声,一片空白,末了才狠狠点了点头。
她说——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乾元大陆最西之外是魔域,此域中皆是修真堕魔之人,终日萦绕大量幽冥之气,普通人触之即被侵蚀为无智无识、只知茹毛饮血的魔人。
魔域之中尤以陨幽山魔气最重。陨幽山巅魔宫金碧辉煌,宛如一根绝长的碧玉簪,一边担着一幢金霞,卓立天汉云海之中,壮丽无伦。魔皇所居在左,平崖突出,下临无地,前边一片花林,灿若云锦,花大如碗,吸食幽冥之气长成,多有剧毒。
花林中藏着一方大洞,高约数丈,四壁明滑精莹,密若繁星,照得全洞通明,耀眼生缬。洞深处摆着一张寒玉石床,顶上绘满了日月星辰,四周端正供着琴棋书画和妆奁穿戴的用品,仿佛是一处女子的闺房。
然而床上躺着的红衣女子了无生气,这洞分明是她的墓穴。
天刚拂晓,两名婢女便将新鲜瓜果端到桌台上换下前一日的贡品。其中紫衣女子略显疑惑的看着身旁的绿衣女子道:
“缥碧,这月不是暝鸦与我轮值吗?怎么你主动来替?”
名为缥碧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十分伶俐的样子:“守墓虽无聊了些,但总归比伺候那些大人物提心吊胆的好。这床上的死人也不会使唤我们,多自由。”
“慎言!”紫衣女子惶恐地压低了声音,“这是魔后,你喊她死人若是被陛下听到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寒玉石床旁有一层禁制,这魔后长什么模样她们至今都没看清过。只知魔皇一得空便会来此,对着那女尸自言自语,有时还会和衣睡在冰寒刺骨的石床上,与尸体同眠。平日喜怒无常,乖戾暴虐的魔皇,对上这红衣女子时,表情却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这墓穴和魔后本身都是极为机密之事,看守之人皆是大护法夜怜的真传弟子,境界最差也是具灵境。关于魔后的身份夜怜讳莫如深,只说想活命就别多问。
“知道啦,紫烟姐姐。”缥碧吐了吐舌头,再望向那寒玉石床时,眼睛瞪得似铜铃——
“快看,她、她起来了!”
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红衣女尸,突然坐起身子,像是被寒玉石床冷到一般,十分大声的骂了一句脏话。白嫩关节处肉眼可见的被迅速冻为青紫色,她火急火燎地翻身下床,却双腿一软摔在地上。
紫烟吓得寒毛倒竖,正要开口喊人,立即被身后之人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缥碧收起方才天真烂漫的神情,秀美的面孔好像被一层更为精致而冰冷的东西覆盖住,仿佛从内里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她快速上前几步,恭敬地跪在那层冒着黑气的禁制之外,朝着红衣女子朗声道——
“螭雨仙子,阁主已命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百里邀月,几百年前将乾元大陆搅得天翻地覆之人,因一柄名为“覆水”的螭龙剑,被追捧者冠上螭雨仙子的雅号。
是不世出的天才,亦是惊世骇俗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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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大陆分九大州,西拒魔域,东临化龙海,南临十万大山,北接冰窟极地。每州最大的门派即是本州的仙官,统管本州事务。仙官议会称为仙盟,盟主五百年一任,可号令天下。
十大境界:练气、筑基、结晶、金丹、具灵、元婴、化神、悟道、羽化、登仙。

亲自去寻

花林洞中原本莹白的乳珠此刻正被一股冥煞之气环绕,暗红色的光不停在其间涌动,将整个洞内映得极为阴森。
“陛、陛下息怒,奴婢、奴婢无能……”男人身上的煞气极浓,纵使只用了九牛一毛之力,却也不是紫烟这等元婴境可以承受得起的。无形的威压之下,紫烟的神经已是绷到了极限,浑身如筛糠般趴伏在地上哆嗦个不停。
大名鼎鼎的魔皇江弥生得极俊,修眉凤目,直鼻薄唇,如天边溶溶月,似昆仑千秋雪。
并非妖邪之相,只是太冷。
他平日独爱穿玄色衣袍,只有来这洞中时才会换上白衣,再配上那一头银发,仙气飘飘如名门修士一般。今日也是一袭素白长袍,腰间的白玉九孔玲珑带如流星环空,姿仪清贵。
近几日大自在殿佛子释尘重回登仙境,其大弟子法元趁机频频来魔域边境骚扰挑衅,江弥只得亲自去将这蝼蚁打退。一来二去也有小半个月没回魔宫,昨日又梦到她,所以再也等待不得,一回寝殿便换好衣服直奔此处而来。
却来晚了一步。
洞中只剩一名被打晕的弟子,他心心念念之人已不见了踪影。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而后便是熊熊怒火,煞气腾腾,整个魔宫中人皆噤若寒蝉。若非还想拷问出线索,这守墓的女弟子早就被他的剑气削为肉泥。
“那小贼,是什么境界?”
“回陛下,是、是具灵境……”
“元婴境被具灵境偷袭,”他冷冷睨了她一眼,一道剑气斩在她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废物。”
紫烟一张小脸痛的扭曲起来,额头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但不敢喊疼,战战兢兢继续道:“是、是因为我看到魔后自己、自己坐了起来……”
江弥停住了,刹那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紧接着一股颤栗的电流顺着血液冲向了四肢百骸。蹲下身子捏住她的肩膀,急切地晃了晃:“她自己坐起来了?你确定?”
“确定,弟子看得很清楚……”
他呼吸一乱,眼底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
那预言是真的!
百里邀月飞升太虚之后,星机阁阁主秘密为之卜了一卦,他千方百计才探听到那卦象之意:她会于三百年后重回乾元大陆!
江弥的表情如饮醇酒,露出无法形容的狂喜与期待之色,甚至连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孤亲自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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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前。
百里邀月从那张寒玉石床上滚落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暗骂哪个缺心眼的将她放在那么冷的床上,还只穿薄薄一层红纱。末了听到有人喊她螭雨仙子,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
她于三百年前飞升成功,到了仙界才发现,太乙仙尊竟是抚养自己的师父。那老头见了她又是庆幸又是欣慰,说他事务繁忙,没空陪她长大,虽然她后来长歪了,但也没有错的太离谱。只是她业障未消,还得静待时机回凡间渡化一人飞升,抵消业障才是。
这不,时机到了。那老头连通知都没有,就将她踢下仙界。她本还担心自己会附在什么阿猫阿狗身上,没想到直接落入自己飞升前的躯壳中。
可随着她的飞升,抽走了所有灵气,现在恐怕要从头开始修炼才行。好在这身体里的天灵根没有枯竭,真正下起功夫来也能日进千里。然而三百年于修仙界来说还不算长,她那些仇家应当还活在世上,会放任她修炼吗……
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忽听那绿衣女子又道:“请仙子跨出这禁制,与奴婢一同去见主子吧。”
她强撑着坐起身子揉捏自己泛青僵硬的关节,“你主子是谁?”
“星机阁阁主,星渊。”
少女微微一愣。
“……不见。”
星机阁是整个乾元大陆最为中立的门派,门下尽是些主修风水堪舆、奇门八阵、占星卜卦的术士。门规极严,从不见弟子在外打架生事。平日里其他门派也多爱来求算妖兽巢穴和洞天福地的位置,所以星机阁在乾元大陆中广有善缘,星渊也被仙盟推举为新盟主。
可他们之间,都是孽缘。
她平生最大喜好便是兵器与武艺,乾元大陆中有两本至高武学,其一是天星经,在魔域的噬魂塔顶,需得两位天灵根之人才能开门;其二便是万剑山的绝学,破天剑意。
彼时正逢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在绛云州开启,胜者可以向仙盟盟主许愿。她一举夺魁,求时任盟主的万剑山掌门云良让她拜入万剑山。可云良说万剑山自古不收女子,他做不了主,得请示剑尊才行。但剑尊何时出关谁也说不好,最后只能将这事交给星渊卜算。后来在穷奇嘴下救了他一命,一来二去竟缠上她,要与她结为道侣。
“阁主对仙子之心日月可鉴,请……”
邀月懒得理她,转而环顾四周,发现竟是一处她不曾来过的风水宝地,于是打断了那人的滔滔不绝:“这是何处?”
“魔宫寝殿前的花林洞。”
她心里咯噔一声——
“江弥的地盘?”
“是。”
“我跟你走!”

破天剑意

邀月才一出传送阵,便觉眼前天旋地转,一股血冲上头顶,几欲想吐,接着迎头撞近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
那人浑身一颤,将她揽的极紧,似乎还有温热的水滴落在她脖颈间。
“阁主,您不宜情绪激动,一会儿……”
男人恍若未闻,将少女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步入暗室之中:“这儿没你事了。”
待她在柔软床榻上平躺了一会儿,那种眩晕感终于消退了些,于是睁开眼睛顺着昏暗的烛光看向眼前人——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双狐狸眼,眼尾总是微微上翘着,惹人亲近。
“星渊……”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覆在面颊上摩挲,声音极轻:“是我。”
她起了层鸡皮疙瘩,略一蹙眉抽回自己的手。旋即又想起自己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惹恼星渊不是件好事,不由有些后怕。
好在男人并没在意,伸出双手在她太阳穴处轻轻按揉,“还晕吗?”
“有点,”她尴尬地笑了笑,“几百年没用过你这传送阵了。”
乾元大陆几乎所有传送阵都出自星机阁,连传送符咒也大多经由星机阁弟子绘制。她拒绝星渊的求婚之后,便被禁止使用传送阵。但她御剑能日行千里,传送阵这种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受苦的是她的门派弟子,有时在外负伤无法赶回宗门得到及时医治。她找不到正经术士重新搭建传送阵,为此不得不高价去黑市中寻找,每年还得支付巨额维护费,浪费许多银钱。幸好几个分舵的收入足够应付这些支出,她不必向星机阁低头。
也因此,星渊给她写的信,她从未回复过。
“是我小肚鸡肠,给邀月添麻烦了。”他收回手,突然俯身凑近,与她额头对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以后邀月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说完,不等她答话便吻了上来,长睫微阖,分外投入。反观她却非常僵硬,身体绷直,紧咬着牙关一动不动。
她对星渊一直谈不上喜欢。
修仙界皆知他才高八斗,风流多情。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次宗门大比过后,他竟把从前的莺莺燕燕散了个干净,每天像条狗似的围着她转,眼巴巴地盼她能搬来星机阁与他同住。她是极阴之体,与她双修之人能获益颇多,那时她只道此人心术不正,想走捷径。可拒婚之后,他突然转修了无情道,从此她始乱终弃的名头便打得十分响亮。
星渊着迷般一遍遍摩挲她的唇,甚至将干净的指尖探进她牙关里,每一下细微的摩擦都令他亢奋发颤。在这相隔不到数寸的距离内,他们的呼吸都交汇融合在一起,仿佛融化了甜美的蜜糖,令星渊整个意识都浸在了最靡丽的虚幻中,恍惚间觉得自己几百年的枯等也算不得什么。
“别碰我!”
少女顾不得许多,厉喝一声,可她现在连炼气境都没有,又怎能推的开星机阁阁主呢?
星渊的灵魂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恨不能跪在土里,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乞求片刻的垂怜;另一半又疯狂叫嚣着可耻的欲望,犹如心中伸出魔爪,要把此刻身下的人撕碎了吃下肚去,从此彻底据为己有。
男人面上倏地浮起一丝痛苦之色,飞快地抽回手,背过身去喷出一口血来!
修无情道之人修炼速度虽快,但却不可轻易动欲,否则经脉逆行遭其反噬,必受钻心剜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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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返回尘世的第一个夜晚,梦见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剑尊的交手。
她想拜入万剑山门下修习破天剑意,但那老头偏是不允。
“破天剑意,是领教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之后,破而后立。你这小娃娃入世尚浅,连爱恨都不懂,就算我为你破例,也只会让你走火入魔,白白害你性命。”
于是她便退而求其次想要与他切磋,心里盘算着偷学招式。结果剑尊笑意吟吟地答应了,而且一点不留情面,连动作都没叫她看清,便将她的覆水剑击飞在地。
她出山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等打击,当即就铁了心要学会这剑法。还撂下一句狠话,说将来要寻个男子,上这万剑山偷剑谱给她看。
那老头大笑几声:“你若是能寻到这样的男子,离天下第一也不远了。”顿了顿,意味深长,“但老夫要提醒你一句,天下第一易得,心中挚爱却易失啊。”
下一秒,梦中的剑尊蓦地变成江弥的脸,三千青丝变白发,暗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她——
“我的剑法,你可满意?”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心跳如鼓,冷汗涔涔。翻身下床想倒杯水喝,余光瞥见角落处好像站了一个人,心脏登时漏跳了半拍。
“谁?”
那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烛光映照着他与星渊颇为相似的脸。
是星玄。星渊的弟弟,极敬爱兄长。也因此,极厌她。
“兄长突然遭无情道反噬,定有蹊跷,”他清秀的脸上阴沉一片,“果然是你,百里妖女。”
“你要杀我?”
闻言,他眉目一松,突然笑了起来,“我是来帮你的。”
随后扔出一道符纸,门口的阵法顺势而解。
“你想走吗?”

合欢余孽

车马平稳地沿着云罗山脉行驶,车外雪花纷飞,兀自下个不停,把周围的大小山峰和山半许多琼宫梵宇,点缀成瑶台仙境。半山以下,却是一片浑茫,仿佛一片雪海。雪花如棉如絮,满空飞舞,也分不出那雪是往上飞或是往下落。
绛云州位置偏北,翻过云罗山脉便是渺无人烟的冰窟极地。云罗山脉高耸如云挡住大部分寒潮,也因此终年飘雪,寒冷异常。星玄趁着星渊调息之际带她出逃,不能用传送阵,他又不会御剑,二人只能乘坐马车。好在这些马儿有符咒加持,既无需牵引,还腿脚飞快。
邀月又打了个哆嗦,她没有法力傍身,这里对她来说还是太冷了。星玄虽已是化神境,却裹着一袭玄色貂裘大氅,见她冷的发抖,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不可一世的螭雨仙子,现在连驱寒的灵力都没有了?”
她心知自己势弱,不能撑口舌之快,便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星玄讨了个没趣,又想起什么似的,大发慈悲般将他的大氅解下来抛给她。
“喏,披着吧,冻死了可就没意思了。”
她也不扭捏推拒,立即将自己缩进温暖的貂裘之中,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几分血色。
“到暮仙州,还有多久?”
暮仙州与绛云州同在北部,只需沿着横亘两州的云罗山脉前行便能到达暮仙州。暮仙州有她所创门派的分舵,又有她的徒弟坐镇,寻个洞天福地护她修炼应该不成问题。
“别急,这不就到了。”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她随着男人走下马车,顿时一道迅烈寒风,卷起漫天雪粒,刮得她脸颊生疼。马车停在界碑处,那寒铁界碑几乎要被大雪淹没,隐约能看到“暮云峰”三个字,她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这暮云峰虽然从两州名字中各取了一字,却是二州仙官皆不愿管辖的灰色地带。只因暮云峰是云罗山脉的最高峰,山势险峻异常,多有雪怪山魈出没,择人而噬。
“你……”她转头想对男人说什么,胸口却突然一痛!
只见血迹斑斑的剑尖从胸前钻出,每一下心跳都会让这痛感放大。她痛苦而错愕地喘息着,胸腔急速起伏,但吸不进分毫氧气,心脏疯狂回缩全身血液,大脑一阵阵眩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身后之人缓缓抽出没入她体内的三尺青锋,在雪地上甩出一串血珠,如红梅飘落,甚是鲜艳。
星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面上浮出积蓄已久的残忍快意——
若她选择留在星机阁,他会为了哥哥饶她一命,可她竟想也没想便选择离开……她多活一日,哥哥便会多痛苦一日!
“我还道百里妖女没有心,原来也会流血。”
这地方妖兽众多,一会儿闻着血腥味来了,她会被吃的渣都不剩。男人最后瞥了一眼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的少女,踏上马车不再回头。
没过多久,几只浑身布满黑色长毛的山魈便凑过来准备饱餐一顿。正欲上爪分尸,一层幽冥之焰突然从那人身上熊熊燃起!火焰窜起几丈高,离得最近的怪物来不及躲避,让那火焰燎着毛发,几息之间就被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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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记忆和现实的汪洋中不断沉沦,灵魂仿佛脱离身体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耳边传来轻声呼唤,像是从水面上降下的一缕阳光,让沉在一望无垠黑暗中的她恢复些许意识,直到握住一只大手,再被那只手拉入怀中。
这个怀抱温暖宽厚,让她莫名有些安心。
“为什么要跑?”
那人的音调十分低醇,有一种悦耳的沙质之感,穿透而来直扣心弦,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
他们二人之间曾立下魂契,只要其中一人一息尚存,便能消耗自身法力精气复活另一人。魂契转世之后依然存在,爱人视之为最甜美的誓言。
“只有星渊知道你苏醒的准确时间,”他抽出一只手插入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你跟他走了,是不是?”
她没吭声。
男人轻叹了口气,升起一丝不知是何滋味的惆怅。
“你在哪儿?”
她知道江弥正在生气,但又不知如何解释,动了动嘴唇干涩地吐出几个字:“我正处暮云峰,你先帮我还魂。”
“没别的想说?”哪怕是骗骗他也好。
她悻了片刻,咬住嘴唇低声道:“请魔皇陛下开恩,赐小女一条生路。”
这不是他想听的话。
但时间不够,他的确不能再拖了。
混沌的黑暗突然自她身下撕裂出一道白光,仿佛从云端极速坠落,周遭的事物皆变为虚影,再随着她落地的刹那化为实质。破裂的伤口迅速愈合,她终于又听见北风的呜咽。
只是她面前,似乎多了两个人。唯恐是星玄的手下,索性继续闭眼装死。
没想到其中一人却将她扶了起来,一股异香瞬间扑入她的鼻翼。那人撩开她的头发,似乎在端详她的面容,末了大笑几声——
“哈哈哈哈,老娘就说多走几步累不死你!这不,捡到个极阴之体,脸蛋也不错,够老祖玩上一年半载了。”
那二人是一男一女,她被那女人抱进怀里时,闻到她身上那股香气便知道他们是何门何派了。
那香味,是合欢宗的众生乐。
至于她为何如此清楚,自然是因为她曾经拜入过合欢宗门下。
她的师父,也就是那位太乙仙尊,在她十三岁那年便回仙界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天钧州的一处深山里修炼。美名其曰她是天棓星官降世,自行修炼也能飞升。
那老头传授给她的内功心法都非常奥妙,再配合她那顶级的天灵根,六系法术无一不是信手拈来。她自己在山中又修行了三年,虽揣摩出一些招式,但苦于无人对练,山中凶兽被她杀的所剩无几,灵兽她又不舍得下重手。好生无聊,便动了下山入世的心思。
她最先去的自然是同在天钧州,号称天下第一门派的万剑山。可惜,这门派练的都是至阳至刚的剑术,不收女子。她又一路溜达到赤幽州的大自在殿,都是和尚自然不收女子。到了绛云州,看到星机阁那群人整日舞文弄墨,画符摆阵,也不合她胃口。小门小派更是不肯收,一瞧她的身手还以为是故意来找茬的,闹得挺不愉快。
只有这合欢宗,她想进便真的进来了。
她本报着求学之心而来,却被告知这儿修炼的心法内功都得同人交配才行,登时有些不太乐意。那些师兄弟和掌门虽也算不得丑陋,但今儿个同一位师姐睡,明儿个又同另一位师妹睡,像是山中的动物不分场合的发情,她觉着脏。所以她自请去打扫门派的藏经阁,每日在门派的藏书里找些合心意的功法,可功法没找到几个,春宫图倒是看饱了。
于是没过多久,她就主动退出门派。但合欢宗的那位老祖,馋涎她极阴之体许久,哪儿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便让人把她房间的熏香换成了众生乐,一种极烈的催情香。他们没料到的是,她在深山修行时,每日餐霞饮露,食山中灵花异果,普通毒根本奈何不得她。更何况她出山时已是悟道境,她若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她?
这帮合欢宗的人每日顾着淫乐,也没什么见识,自不量力地想要将她绑了奸淫,正好被她拿来练手。一通混战之后,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见不是对手,给她冠上欺师灭祖的名头,便逃往山中去了。
原来,这批合欢宗余孽,竟藏在暮云峰。
她被那个男弟子背着,一路弯弯绕绕向山脉腹地中跑去。没想到这暮云峰里还有地热温泉,这群人就近挖了个石窟做栖身之所。她眯缝着眼睛偷偷打量这极广的圆形石窟——
窟顶上面悬着一团白光,宛如一轮明月银辉四射,照得到处通明,清白如昼。这石窟中高大平旷,靠里一面圆壁上,一排并列着五个圆形洞门。
最左与最右两洞中,似是弟子居所,远远便听见淫言浪语。左数第二个洞应是炼制丹药毒香的地方,放着大小形式不同的古鼎,红黑金三色的轻烟笔直上升。离鼎三丈,凝结成一朵乌黑的莲花状,聚而不散。右数第二个洞里都是同她一样被绑来的炉鼎,有男有女,俱是境界低微的修士或普通百姓。
最中间这洞很深,站在洞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估摸着应该是那老祖的居所。
男人将她甩在洞中的破烂草席上,拍了拍她的脸:“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她只好睁开眼,环视了一周。其他被绑来的人都缩在洞窟角落,似乎十分怕这男人,只有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女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一动不动。
“你若不是极阴之体,老子一准儿要了你留作己用,”他淫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看你身上穿的貂裘也不是便宜物件,怎么想不开跑到这深山老林里送死呢?”
邀月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答道:“跟家中吵架了。”
“那可惜了……”他还待说什么,便被同行的女弟子拉了过去,一脸酸气的扯着他的耳朵,他痛得赶紧求饶,“好师妹,好玉娘,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名为玉娘的女弟子冷哼了一声收回手,转头睨着她缓缓道:“上一批送给老祖的快玩完了,三日之后我送你进去。既来了这儿,就收起逃跑的心思,好好服侍老祖,兴许能活长点。”
邀月轻轻的笑了。这个笑容是很平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偏偏带出了一点血色来,好像有点戾气,但是更多的是秾艳。
这笑显然让玉娘颇为不爽,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知死的东西”便牵着那男人走了。
等他们一走,剩下的人才似松了口气。有几个忍不住凑上来问东问西,一听她说自己不会法术便双目发直坐了回去,万念俱灰似的盯着石壁发呆。
她瞧着这帮人好些都开始印堂发黑,应是被喂过什么邪药了。只有那个黑衣少女,眸光清正,似乎未受影响,大约有些根基。于是主动挪过去搭话,谁曾想这人还挺傲,她打招呼也不理,只是“嗯”了一声。
邀月讨了个没趣,正想换个离她远些的位置,余光扫到她虎口一层薄茧微微一顿。
嚯,还是个女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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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棓星:武仙座,主刀兵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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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丑时分。
洞两侧淫言浪语渐歇,“大战”许久的合欢宗弟子们将炉鼎陆续赶了进来,自己回去呼呼大睡了。
待四面响起呼噜声,邀月睁开眼睛,悄悄地溜至洞窟大门附近,一路上也没见有人巡逻。这些合欢宗弟子认不出她,想来已经不是三百年前那一批了。但那老祖有元婴境,当时被他跑掉,三百年也不至于耗尽他的寿元,必然是认得她的。
若被他发现…..少女不由心里打鼓,估计得将她榨成人干才罢休。
她瞧见这洞窟外一层厚重的浓雾,半点月光透不进来,心知不好:怪不得合欢宗不设弟子巡逻,这层灵雾障元婴境以下是解不开的。这洞窟虽算得上一处修炼宝地,可即便她再如何天才,这短短三日也不可能升至元婴境。不过——
若是能偷到些天材地宝,灵丹仙草之类的,应有回旋余地。
思及此处,她转头便去那摆着几口古鼎的洞中摸索了一阵。可惜,全是些毒粉淫香。她猜测真正的好东西,就像她这个极阴之体的炉鼎一样,只会进献给老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即打定主意去最中间那洞窟中探一探。
不同于外间的漆黑昏暗,中间那洞窟中仍然隐隐透着亮光。待她蹑手蹑脚走近,才看清洞内是何等富丽堂皇。
洞窟左面有座拔地而起的镂刻宝架,多置锦盘,上面陈列着不可计数的玉玦、玉璧、玉雕、玉饰,琳琅满目宝象祥瑞。没有任何烛火,整面玉壁焕发着莹莹光彩,仿佛掀开了一袭华美的天幕,倾散出流离星辰来。
洞窟右边是一张宽约一丈的大床。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幼童坐在床榻上,穿着一件鹅黄短衣,项下戴着金圈,赤着一双白足,活像观音菩萨座前的善财童子。床边五个裸身女子侍立在旁,一个个脂凝玉滴,眉目如画,生得十分清秀。
那幼童脸上全然无半点稚气,反而透着丝丝淫邪。他将周身衣服褪了下来,其中有一个较为年长的女子,不待吩咐就奔向床头,朝天卧着。童子便将她当成床垫,仰睡在她身躯上面。剩下四个女子也走过来,一个骑在他头上,另两个坐在他手上,最后一个扶着他胯下那物坐了下去。
这个人堆凑成以后,就听他口中咒语念个不停,那五个女子,也由樱口发出阵阵呻吟。过了一会儿那童子好似发号了什么施令,除了躺在他身下的女子,其余四人连翩起身交换位置。
趁着这个当口,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想去瞧瞧那宝架上的锦盘里有没有好东西,却不想迎头撞上一层透明的灵罩。心头一跳,洞窟里立时传来一把沙哑的声音——
“小贼,喜欢偷看?”
她赶紧掉头往回跑,无数红线从洞窟内涌出向她袭来!她认得这招,是那合欢老祖的“红丝缠”,被这东西缠住会直接麻痹筋脉,向血管中注入淫药,是极为阴毒的法术。
“不如大大方方进来,本座带你一起玩。”
她不敢回头,刚一冲出洞口便被人捂住嘴拉入阴影处。
只见那一条条红线直奔炉鼎居住的洞窟而去,缠住离洞口最近的男子,顷刻间几乎将他裹成了粽子。那人从睡梦中惊醒还来不及尖叫就被淫毒麻痹,口中只能发出梦呓般的呻吟。直到被红丝缠拖回洞穴深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邀月心脏咚咚直跳,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骂自己大意。以前这种级别的灵罩她能悄无声息地穿过去,现在境界比不得从前,万事须得小心为上。忽听身后之人冷不丁开口——
“你胆子不小。”
她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线回头看去,发现竟是那位黑衣女剑修,连忙道谢:“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人抱臂坐在角落,淡淡看着她:“叫我小五就好。这几日安分点,等我师父来了,大家都能得救。”
小五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倒是和她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而且那位,也是女剑修。
万剑山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盖因门派绝学破天剑意过于霸道,炼成便是天下无敌。掌握破天剑意之人可居掌门之上,称为剑尊。万剑山在宗门大比中时常优胜,因此剑修备受修真界推崇。但万剑山只收男弟子,豪门望族之外的女剑修日子并不好过,大多只能做个散修,难成气候。
她认识的那一位,最大的志向就是让天下想学剑术的女子都有处可去,有师可从。
“敢问阁下师尊是?”
闻言,小五微微露出得意的神色。
“五毒心之一,当世最强的女剑修。”
邀月心中一凛,但面上不表:“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过什么五毒心。”
小五脸色古怪地上下扫视了她一圈,似乎觉得她在故意找茬。又见她最多只有炼气境,估计是什么刚入门的散修,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全性,总听过吧?”
“知道知道,那个主张顺应天性,人人为己的全性对吧?”
“不错,”她点了点头,“我师父便是全性暮仙州分舵的舵主,螭雨仙子的亲传弟子,秦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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