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宫斗 励志 复仇虐渣 救赎
微救赎
常清念身为相府小姐,自幼却是在道观长大。
她虽名为清念,却从未有片刻舍却恶念。
她恨生父薄情,恨嫡母狠毒。恨自己只能苟且偷生,嫡姐却能风风光光嫁与周玹为后。
听闻周玹其人,温润如玉。敬天爱民,世称仁君。
青皇观中,常清念孤注一掷,凭着盏催动欢情的金风露,引诱前来敬香的周玹同她春风一度。
在嫡姐重病之际,常清念终于如愿被家里送进宫中,成为皇帝身侧第二个常家女。
在众人面前,她怯生生地唤他“姐夫”。
而在视线交错的瞬间,唯有他二人知晓,青皇观那夜,他们是如何色授魂与、神迷巫山。
后来,常清念才渐渐察觉周玹的危险之处。
原来温润不过表象,淡漠方为帝王本色。
可她已毫无退路,只能临渊履冰,佯装纯善。死守住金风露的秘密,踩着皇帝的愧疚扶摇直上。
却不料周玹愿解她幼年苦厄、经年夙仇,也教她兵不血刃、杀人诛心。
再后来,已是皇贵妃的常清念倚坐在炕桌旁,瞧着周玹亲手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常清念巧笑嫣然,试探周玹何时会立她为后。
周玹却只盯着她饮尽杯中茶,蓦然勾了勾唇,眼底不见半分笑意。
“这金风露可是个好东西——”
周玹慢条斯理地掀开茶盖,睨着身旁渐渐眸光迷离的女子,玩味道:
“念念说,是也不是?”
……
“无需什么金风露,朕便已然对你动情。”
“此物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罢,小骗子。”
第1章 小姨
伴着一轮湿黄团月缓缓爬上枝头,静默花苞中猝然炸开一捧银粉色的蕊。雪缕琼丝细长虬曲,颤巍巍地探身舒展。
此花唤作玉蕊,又名月下美人。却在一夜过后,便会香尽败落而亡。
椒房殿外,有一观音貌的妙龄玉女,怀捧《太上清静经》,从玉蕊花垂拂的枝蔓下袅娜经过。
“长姐今日可曾觉得好些?”
捧经女子只手提起裙裾,跪坐在宝榻前的蒲团上。
行动间,云母莲花冠下缀着霜色轻纱,飘若无依地垂在颈侧,隐约遮掩了半面。披散在净滢滢的锦帔青羽裙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本宫这身子若能好些,你怕是就要不痛快了罢?”
常皇后欹靠着大迎枕,青白的手指落在萸紫洒金被面上,有气无力地冷哂。
初夏已至,皇后头上却勒着条宝蓝抹额。双颊虽敷着细腻脂粉,却仍可窥见其下灰败无光。
却说皇后怀身时误食桃仁,致使腹中七个月大的男胎没能保住,身心本就折耗不小。
在小月子里又得知自己往后恐怕子嗣艰难,顿时神毁心伤,竟险些酿成崩漏之症。
后来也不知是太医妙手回春,还是虚岸道长画的那几道符箓起了效用,皇后的下红症总归是渐渐止住。
可于皇嗣之事上,却是彻底没了指望。
噩耗传到常府后,经由老管事一提,右相终于想起那个寄养在道观的庶出女儿。便琢磨着请旨送她进宫,只道是为皇后诵经祈福。
名为侍疾,实则打的是什么主意,众人都心知肚明。
此事虽拿到皇帝面前提起,可就连右相自个儿都没什么把握。
谁知皇帝没多思量,竟当真应了。
朝野上下闻知,莫不眼红心热。
皇上坐拥天下,何等尊贵无匹。断没有常家想送女,皇上便会要的道理。
想来皇上与发妻的情分,到底是与旁的妃妾不同。
无人能够猜中,周玹应允下来,并非是施恩皇后或是常家,独独是为着青皇观里那一夜荒唐。
“长姐多心了,妹妹与您皆为常家女,自当同气连枝,盼着彼此都好才是。”
常清念抬起一双软和杏眸,银月清辉镀在她光洁面庞上,与皇后三分肖似的眉眼间含着恬淡笑意。
檐外柔枝浴着月色,透过绮纱窗纸,在榻前投下道斜长黑影,仿佛将此间一分为二。
一面红颜转瞬成枯骨,一面春光化去梅梢雪。
常清念素质艳光的模样儿,刺痛了皇后眼底心间。
皇后委靠在宫灯投下的暗影里,不甘地微阖眼睑,恨声道:
“若非本宫命数不济,又岂会白白便宜了你?”
命数不济?实在可笑。
时至今日,皇后竟仍觉着自个儿小产是场意外。
常清念微垂眼帘,冰冷的讥诮之色一晃而逝。
说来她这嫡姐的生辰恰逢正月初一,按照算命先生的批法儿,可谓是天生的娘娘命。
水葱似的指尖捻着泛黄经页,常清念倏然轻笑,曼声宽慰道:
“非也,长姐凤命加身,洪福齐天——”
只是偏逢着了她这黄泉索命之鬼,定要将人拖去阴曹地府才肯罢休。
“长姐心绪不稳,忧愁多思,怕是有损凤体。臣女还是为长姐诵些清心经文罢。”
见皇后没拒绝,常清念自顾自地垂眸,瞧向手中经页。
纤细羽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翳,掩盖住眸底寒凉,常清念低声诵念道: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常清念嗓音清澈空灵,如山涧清泉般泠泠悦耳,仿佛当真能涤荡人心积恶。
可于常清念而言,这满篇清净经文,不过是世间最虚伪的谎言。
她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全凭着对常家人的一腔恨意而已。
悲苦沉湎,不可自拔。
六合内外,无人救她。
“启禀皇后娘娘,圣驾快到门口了。”
门外传来宫娥恭敬的通传声,陡然打断常清念的诵经。
“圣驾”二字如羽毛尖搔过耳廓,常清念玉躯轻颤。敛裙退到孔雀扇前时,指缘已深深压进掌心。
余光瞥见一道颀长身影跨过门槛,便立刻随众人一同伏拜下去:
“叩见陛下。”
豆烛浇融鎏金盏,满室荧煌璀璀然。
周玹一袭月色常服配着白玉冠带,踱步走进凤仪宫中,便似骤然在金流沙中兑了细碎的银。
腰间琼锦上薄染一缕竹似的寡青,愈发衬得男人容仪俊逸,神姿高彻。
“免礼。”
周玹淡然命道,清越之声如金玉碰撞。
大景朝开国不过百余年,当年太祖皇帝为稳江山,迎娶胡族贵女拓跋氏为后。
而早逝的荣宪皇后,祖上亦是复姓贺兰。其子周玹身上多少沾了点儿胡人血脉,故而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本该是个凌厉的长相,却又因着周玹素日持身贵严而不矜,极少急言令色。面上只带出几分温润君子气度,不曾教人窥见骨子里万事不萦于心的淡漠。
乍一瞧,倒是颇能唬住人。
大抵是不常开杀戒的皇帝,在当朝臣子的歌功颂德之下,都能先暂且传扬出个仁君的美名。
周玹进来时便瞧见了常清念,此刻眸光状似无意地掠过殿内,却在触及常清念的瞬间稍顿了顿,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皇上——”
皇后听见动静,当即掀被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周玹快步上前,轻轻按住瘦削双肩。
“皇后身子不适,不必多礼。”
周玹温声说道,伸手扶着皇后重新靠回迎枕上。
指腹轻轻贴着皇后冰凉的手背,周玹停顿一瞬,似乎在掂量什么。
掀袍落座在榻边后,周玹目光微微侧移,再次望向不远处静静站立的常清念。
念及皇后不宜伤心劳神,周玹未曾言明他与常清念之事,只作不识般开口问道:
“这位女冠是……”
皇后并不知晓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当周玹是初次见到常清念,便朝常清念招了招手,扮出姊妹亲热的模样,向周玹引见道:
“启禀皇上,她便是妾身家中的二妹妹。”
皇后虽与常清念不睦,但在周玹面前,谁也不会张口提那些龃龉。
“妾身这位妹妹自幼在道观长大,前些日子才被接回府中,多谢皇上允她进宫来陪伴妾身。”
常皇后偎在周玹肩上,转眸望向常清念,语调柔婉,眼神中却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
“妾身斗胆求个恩典,便教妹妹唤您一声姐夫罢。”
周玹闻言,俊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却到底没有驳皇后的面子,默许了皇后所言。
皇后本意是想借此敲打常清念,提醒她之所以能进宫,不过是沾了有个皇后嫡姐的光,莫要妄想能取而代之。
却不想,这声“姐夫”,可是正中常清念下怀。
常清念眸中盈着软光,顺势欠身行礼,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姐夫。”
一似花絮沾湿,缠入湫沼,不知是勾惹了谁的心肠。
常清念垂首敛目,双手交叠拢在身前,仿佛是个恭敬拘谨的姿态。心中却暗自体会着周玹的目光,幽邃又隐秘地落在她身上。
感受到周玹的凝睇,常清念克制地微微抬眸,同这位曾与自己翻云覆雨的九五之尊相视一眼。
四目相对,暧昧悄然洇开。
一个波澜不惊,一个温软含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像是什么都已心照不宣。
喉中忽然有些涩,周玹眼眸晦暗,不禁又想起那个竹婆娑,雨飘摇的春寒夜。
青皇观中檀炉倾倒,跳珠入牗。
他亦如当下这般,望进那双春情恣生的杏眸。
只是那时更添了许多,恰如他曾用指尖撩拨起女子湿漉漉的鬓发,也曾俯身吻过那对儿薄如蝉翼的蝴蝶骨。
潮湿艳靡的漆榻间,雪山酥润,樱红点点。柳眉桃脸儿,活色生香。
周玹喉结暗滚,略微颔首,算是应下。
可他自问有愧,是无论如何也唤不出那声“小姨”的,便只带着三分客套问道:
“女冠入宫也有两三日了罢,在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回陛下的话,承蒙长姐关照,臣女在宫中一切都好。”
常清念浅笑福身,望进皇后眼里,满含深意地说道:
“如今能时常陪伴长姐身侧,一叙姐妹之情,臣女心中倒是比从前在道观时还更安定些。”
常清念着重咬了咬“姐妹之情”,又刻意提了一句“道观”,果见皇后笑容有些勉强。
常清念却是笑意更深,不就是恶心人么,好像谁不会似的。
皇后在宫中需要族女帮衬,可和她一母同胞的三小姐才将将十岁,实在太过年幼。
虽说亲姊妹都未必能一条心,但也总比个养在外头的庶女强。
当初好不容易将常清念扫地出门,此时却又要迎她回来,常夫人母女怕是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在周玹看不见的角度,皇后递给常清念一个警告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妹妹不是还要往内道场去送经文吗?”
“夜色渐深,妹妹还是快去快回罢,莫要耽搁得太晚。”
皇后亲昵地挽住周玹的手臂,朝常清念下了逐客令。
瞧清楚皇后的举动,常清念心中不由暗自发笑。
眼下皇后对她千防万防,殊不知尽是白费力气。
常清婉引以为傲的皇帝夫君,早已是她常清念的入幕之宾。
“是,臣女告退。”
常清念温顺地福身,目光落在帝后交握的手上,神情有刹那黯然。
虽是转瞬即逝,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然足矣。
周玹眉心微动,好似无意般抽走了手臂,转而从宫人手中接过青瓷碗。
退下前,常清念瞧见周玹从榻边起身,为了方便喂皇后喝药,只落座在榻前的绣墩儿上。
皇后隐隐觉得哪里反常,可瞧见周玹的神情温和专注,一如往昔。便不再疑神疑鬼,只垂眸咽下递到唇边的药汤。
常清念转身步出椒房殿,眸中重归死寂,唇角却若有似无地勾了勾。
耳房门槛后头,常皇后的陪嫁嬷嬷一手叉着腰,朝常清念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对小宫女说道:
“你不是好奇吗?瞧罢,那位就是我们府上的二小姐。”
小宫女顿时跟过来,抻头张望了两眼。她平日里只在外殿洒扫,还不曾见过这常二小姐。
只见常清念头顶莲花、衣袂翩然,通身气派竟跟那画像上的元君真人似的。
小宫女顿时心生好感,想到宫人们年岁渐长后,也可求了恩典出宫去道观清修,便不禁向往地问道:
“赵嬷嬷,二小姐如此神韵不凡,不知是在道观修行多久了?”
赵嬷嬷撮着牙花子,眯起眼数了一数,随口道:
“约莫有十一……十二年罢。”
小宫女不由愣住,随即失惊道:
“可这二小姐瞧着,不也就十来岁?”
皇后娘娘如今刚过桃李之年,常女冠既是皇后的妹妹,顶多也才十八九罢?
赵嬷嬷像是想起什么可怖之事,心虚地挪开眼,嘴里含混道:
“念姐儿打小身子骨就弱,偏生六岁时姨娘得病死了。夫人托人替念姐儿看了八字,说她是双华盖入命,天生有道缘——”
“夫人慈悲,特地送她去道观躲灾解厄来着。”
说着说着,赵嬷嬷仿佛从往事中缓过来一些,神情又变得倨傲起来。
若非夫人送她去道观里过清净日子,哪里有如今这飞上枝头的机会?二小姐合该感恩戴德才是。
至于兰姨娘,那是她该死,怨不得旁人……
“真有这么灵验?”
小宫女只顾着瞧常清念去了,没留意赵嬷嬷语气不对,仍兴致盎然地追问道:
“嬷嬷,这‘华盖’到底是个什么罕物儿?”
今夜起了风,便觉身上凉飕飕的。
赵嬷嬷不愿再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耐烦地扭身回房,斥道:
“嗐,高门大户里讲究多了,你个小丫头片子问东问西的作甚?”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头咽了下去
——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留下常女冠?
常清念带着贴身婢女走在宫道上,对周围默默投来的打量熟视无睹,她知道众人在私底下猜测纷纷。
可常清念并不多忧虑什么,她铤而走险给皇帝下金风露,便是笃定周玹不会占了她的身子后,又对她置之不理。
只是眼下名分未定,那些探知的目光到底惹人心烦。常清念特意在夜里出门,便是想尽量躲避是非。
“常女冠留步。”
懒洋洋的嗓音透着股妩媚,骤然在常清念身后响起。
常清念驻足转身,只见从朱墙拐角后转出个仆婢簇拥的宫装丽人。
早便料到会有这一遭,常清念神色未变,只望着这位曾与她共行恶事的同谋,缓缓走到近前。
还未等对面宫人开口提醒,此前从未踏足皇宫的常清念,竟认得眼前人,已然兀自行礼道:
“臣女拜见岑贵妃。”
第2章 暧昧
常清念刚走出凤仪宫不远,又被岑贵妃请到咸宜宫中品茶。
去内道场之事几经波折,看样子今夜这经文注定是送不成。
常清念低头呷了口清茶,含在舌尖滚了几滚,便尝出这茶稀罕,是她过往十余年人生里,从未沾染过的金贵。
“许久不见了,常女冠。”
岑贵妃坐在上首,藕臂倚靠着凭几,眼波流转着清浅媚意,似白狐慵懒盘踞。
可面前这只狐的娇憨妩媚,独独是留待给周玹来瞧。至于利爪和尖牙,那是用来咬死人的。
知道装傻充愣讨不到好处,常清念索性坦然笑道:
“数月而已,算不上许久。”
见常清念还算识趣,岑贵妃抬起嵌宝护甲在半空中微晃两下,殿中侍奉的宫人便尽数退到门外守着。
“当日在青皇观里,是你主动寻上本宫献计的——”
待诸人散去,岑贵妃斜眼瞧着常清念,原本慢悠悠的语气却倏然转冷:
“那时你可没提过自己要进宫。”
正月初二,常清念从一众前来青皇观打醮的宫中贵人里,径直挑中了岑贵妃。
常清念告诉岑贵妃,只需将皇后膳食中所用的杏仁粉偷换成桃仁粉,便能教她称心如愿,自此高枕无忧。
岑贵妃本还对常清念心存戒备,怀疑她们常家姐妹联手做局,是要将自个儿套进去。
可眼见皇后的肚子一日日鼓起来,岑贵妃断不能容许皇后生下嫡子傍身,只得听信常清念所言,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着人去办。
没成想皇后服食桃仁后竟面色涨紫,几欲窒息,没等御医赶到便昏厥过去。加之桃仁本就活血祛瘀,这十拿九稳的胎,竟真被生生打了下来。
至此众人方知,原来皇后碰不得桃仁。
最后膳房太监出来顶了罪,招供是自己将杏仁与桃仁弄混,矢口否认背后有人指使。
而皇后不能服用桃仁之事,的确唯有家中最亲近之人得知。皇后虽仍觉得太过凑巧,当下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见岑贵妃朝自己发难,常清念稳坐如山,并不遮掩推诿,只轻笑着反问道:
“可臣女不也助您如愿了吗?”
“贵妃娘娘,臣女和您好歹算是盟友,您实在犯不着为难臣女。”
这话讲得好听些是叫盟友,说实在的就是同流合污、朋比为奸。
方除去皇后的孩子,岑贵妃还没来得及高兴几日,宫中竟又来了个更难缠的常清念。
眼看这一个两个的,都要来同她争抢凤位,岑贵妃烦躁地哼道:
“你进宫来是奔着什么?莫非是厌倦了莲花冠,又想换顶凤冠来戴戴?”
不知觉间茶水已然凉透,这会子尝着就只剩下满嘴苦味。
常清念兴致缺缺地放下茶盏,扯唇道:
“贵妃说笑了,臣女又不是嫡姐,哪里会有母仪天下的好运道?”
岑贵妃听罢,方才微微前倾的身子,又放松地靠坐回去。想来她是有些心急了,才会有如此荒唐念头。
一个在道观清修的女冠,生母早逝,无人教导,自幼所学不过是念经烧香罢了。
除却外头这层清濯出尘的皮相,内里怕是连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儿都不如。
正位中宫,常清念还远不够格。
“你想留在宫中也罢,只别让本宫瞧出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否则——”
岑贵妃冷冷粲笑,意味深长地威胁道。
常清念心中轻嗤,真是荒唐至极。
仿佛在这些高高在上之人眼中,世间一切都该是她们唾手可得。
但凡她常清念敢有所求,便皆是痴心妄想。
“法子是臣女告诉您的不错,可那桃仁末子却是您掺进去的。咱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倘若头顶山陵崩摧下来,又能逃得了谁呢?”
常清念幽幽还击,面容平静得过分,眼中却潜藏愠色,连带着语气也不甚和善。
二人都存着心思互相提防,岑贵妃也怕常清念鱼死网破,拉着她玉石俱焚,便转而问起:
“依你看,皇后寿数还有几何?”
“皇后自小产后又添心焦,自然是折耗了阳寿。”
常清念拂去心头不悦,沉下眉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但治身养性之法,莫不讲究一个虚静无为。皇后若能做到神静不烦,活着时虽也是病歪歪的,说不准倒还真有几年光景可看。”
岑贵妃素日便不爱同僧道打交道,自然也懒得听这些云里雾里的玄虚话儿。
但她听懂了皇后寿数未尽,一时半会还不能驾鹤西去,顿时眉心直蹙。
岑贵妃是盼着皇后早点归西,其他人可未必。
宫中名门望族之女比比皆是,倘若有人趁着皇后在世,抢先诞下皇长子。
岑贵妃心心念念的继后之位,可就不见得有多稳当。
“若皇后好好活着,世人眼中便只有她这个常家嫡女,哪还有你这庶女的份儿?”
深知迟则生变的道理,岑贵妃倨傲地挑唆道:
“想必你也不会甘心一直做个陪衬。”
常家姐妹缘何反目成仇,想来左不过是些内宅阴私,岑贵妃可没兴致断案。
她只需知道,常清念定也是巴不得送皇后上路就够了。
“说到底臣女和皇后都姓常,陪不陪衬的,不过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之事。倒是贵妃娘娘,应当不愿再郁郁久居人下罢?”
常清念也不松口,只抬眼瞧向岑贵妃,笑眸漾光,同她无声博弈。
彼此心思虽都昭然若揭,但此刻谁先张口寻援,谁便落了下乘。
青皇观十载光阴,常清念尚且都能隐忍过来。说到底,岑贵妃才是更等不及的那个。
“你想做什么,本宫都助你便是。”
岑贵妃咽不下这口恶气,又找补道:
“只是你也得堪用。”
常清念微哂,从善如流地应道:
“这是自然。”
数日后,帝辇照旧往凤仪宫而去。
宫道上,十六名蓝衣内侍抬着朱漆步辇稳稳经过。御前总管崔福走在前头拊掌,提醒众人回避圣驾。
留意到尽头处一道芙蓉玄冠、素采云帔的身影,周玹微眯双眼,未曾多想便虚并起双指,慵慢轻抬,命崔福停轿。
步下轿辇时,金晖流动染就衣摆,映得襟前银织团龙熠熠生辉。
周玹负手而立,好似闲闲地打量着远处翘角飞檐,实则是刻意在原地等了会儿常清念。
常清念远远瞧见皇帝,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眸子里,登时如溶溶春水般活泛起来。
天边玉轮尚未现出真貌,常清念眼中,却已暗自浸着一弯孤清高悬的上弦月。
常清念原本不疾不徐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羽纱裙袂悄然翩跹。
来到周玹面前,常清念蹲身行礼道:
“臣女拜见陛下。”
左右宫道上皆已肃清,周玹听凭当下心意,略微俯身,亲手扶起常清念。
修长手指不轻不重地托在女子腕间,隔着层薄薄衣料,隐约透来的温热令人刹那失神,微微恍惚。
“下回慢慢走过来便是,不必着急。”
周玹信手替常清念将飘拂在身前的冠纱捋顺,虽刻意收敛着,温淡声音中仍透着几分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常清念呼吸滞缓,错开眼,偶然瞥见朱红墙根儿底下,仿佛溅着几枚雪点子。
定睛瞧去,原是一阵东风拂落几瓣微薄栀子,从蛛丝网穿结的缝隙间坠落,沾染了数仞尊崇宫墙。
想来是这韶光淑气,委实温柔醉人,常清念双眸中陡然含起盈盈粉泪,颤声剖白道:
“自别后遐思遥念,再相见骤难自持,望您莫怪。”
不等周玹探手去替她拭泪,常清念已然稳住心绪,终是珍珠未垂,只化作眼底潮润。
周玹手指微微一僵,旋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颔首略作安抚。
见常清念跟过来,周玹缓步同她朝凤仪宫走去,似是怕惊着女子,语气愈发温柔:
“适才去哪儿了?”
常清念偷偷抬眸看着周玹侧脸,轻声回答:
“回陛下的话,臣女去贵妃宫里送了经书。”
周玹知道岑贵妃向来对这些无甚兴趣,多半是在故意折腾常清念,不由侧身关切道:
“她刁难你了?”
常清念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轻声细语道:
“劳烦陛下挂怀,贵妃娘娘并不曾为难臣女。只是贵妃近来夜不安枕,便想托臣女抄写几卷经书祈福。”
周玹“嗯”了一声,面上虽不置可否,心底却暗叹他都问到了这份儿上,常清念竟也不跟他告状,温良得教人生怜。
常清念被周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强忍着没有躲闪,只默默掩去眼底惶然欣幸中隐杂的精明算计。
周玹忽然沉默下来,常清念便也不多言,只跟随在周玹身后,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二人离得不远不近,就连女子身上飘散的玉髓香都极有分寸,只若有似无地静谧浮动。
平静潮海下,却有野火燎原。
来到宫门转角,周玹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常清念,低语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常清念微微后退,隐在角落中抬起头,心跳骤然加快。
周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吸进去一般。
常清念檀口微张,怔怔看着周玹,任由他暗含侵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周玹不禁抬手,轻轻抚上方才错失的细腻莹润。指下触感虽不陌生,却还不甚熟悉,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清念……”
周玹低声呢喃着女子闺名,嗓音微哑,带着致命危险的诱惑。
常清念浑身一颤,只觉玉扳指贴在脸颊时很凉,酥麻感仿佛从周玹指尖倾泻,瞬间传遍她全身。
“那夜是朕糊涂,朕会补偿你的。”
——糊涂?补偿?
常清念立在翼角投下的暗影里,默默听着周玹对青皇观中一夜情迷的论断。
好半晌,常清念终于点点头,体贴说道:
“陛下,您先进去罢,别教长姐等着了。”
常清念垂眸福身,而后笑意清浅地站在原处,看着远去的周玹携走最后一抹夕晖余韵。
待周玹进去有一会儿后,常清念举步回到偏殿,神情漠然地将茶叶投入壶中。
周玹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譬如金风露兑进茶水里,玉髓香藏在跌碎的香炉中。两物相逢,便会催生欢愉。
又譬如,他们初次见面,其实是在七年前。
那时她淋在雨中疯魔落魄,他不记得,也实属寻常。
毕竟谁会留意一滩烂泥呢?
唯有从那泥中生出洁白无暇的芙蕖来,才会教清贵君子驻足赏玩。
莲固然能出淤泥而不染,可她是人。她忘不了污泥扒在身上时的黏腻肮脏,令人作呕。
常清念立在案前,背对着门口,掌心里赫然托着一枚毛边纸包。指尖略微一抖,空了的纸包便又重新藏进袖中。
常清念等候几息,便见微微发棕的粉末尽数融进了茶汤里。
手中端起茶案,常清念蹑足步入椒房殿,屈膝向帝后请安。
“长姐近日心绪不宁,臣女特意按御医的嘱咐,择选了些有助安神的茶叶。”
常清念一边沏茶一边开口,泰然自若道:
“姐夫平日操劳国事,想必也能用得上。”
常清念先将茶盏奉给周玹,借着幔帐遮挡,指尖轻轻擦过周玹手背。
周玹立刻抬眼看过来,常清念耳尖染霞,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茶已备好,还请姐夫品尝。”
见周玹不设防地接过,皇后便也没道理推拒。
皇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常清念有胆量往呈到御前的茶水里加东西。
常清念瞧着皇后啜饮药茶,唇角轻勾——
她当然敢,里面不过是多了些补火通络的肉桂粉末,于周玹自然无碍。
只是阴虚火旺之人服用,会扰动血海而已。
常清念眼中噙笑,仿佛已经得见皇后流耗尽最后一滴鲜血的惨状。
正如她六岁那年躲在院门后,无助地看着娘亲身下猩红弥漫,再无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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