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帝国无双》作者:录事参军 -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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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历史 穿越
五代十国,唐末宋初,笑谈琵琶,醉卧沙场。
天大地大,谁伴我仗剑天涯,谱一曲帝国无双!
参军出品,必属精品!

第一卷 凤鸣之卷

楔子 那一箭的风情

天雷轰隆隆震的远方山脊在颤抖,闪电好似要将大地撕裂,黑压压的滚滚乌云好似就在头顶,天威笼罩之下,人,是那么渺小而脆弱的生物!
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喊杀声在隆隆雷声中,好似已经微不可闻。
皇甫晖满身鲜血,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跌跌撞撞的行走在石林中。
山石嶙峋,又好似迷宫,狂风暴雨中,不辨东西。
“都护公,前方有路!”一名亲兵突然欢呼起来,雨好似也渐渐止歇,前方,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土丘。
皇甫晖心里长长叹口气,更想放声大笑,只是在几名亲兵面前,尚要保持威仪,只是思及国事之艰难,心头沉重无比,难道,郭荣才是天命所归?周才是大统所在?
皇甫晖为南唐奉化军节度使。
上个月,周主郭荣,统帅大军伐唐,兵锋直指寿州。
而现今唐正是鼎盛之时,有三十六州,江南江北富裕之地,皆为唐之领土。
北方士人多流落至此,所谓“儒衣书服盛于南唐”,“文物有元和之风”。
在乱世之中,南唐已经是最为安稳富饶之所。
是以,虎视眈眈的北境之周国终于伸出了獠牙。
周兵极为骁勇善战,又有许多能征惯战的将帅,南唐羸弱之兵,第一次和周兵作战,刚刚接触便吃了大亏。
皇甫晖率兵来解寿州之围,却被周之悍将赵匡胤杀得落花流水,全军溃败。
远方,还有隐隐的征伐杀声,惨烈的战争,不知道又在双方哪位统帅指挥下展开。
“都护公,你看?!”亲兵们突然绝望的大喊。
此时也爬到了土丘上的皇甫晖,望着土丘远方,立时心里倒吸口冷气,更绝望到了极点。
却见数百步外,一队队黑压压的骑兵正沿着驿道奔驰,显然正是要去驰援战场。
骑兵中军,大大的麾盖后,飘扬着武威飞旗,那无数飘扬的旗帜,好似汇聚成无边无际的阴影,向南唐之境乌压压席卷。
竟然,竟然是周之国主郭荣?!
早传闻这个郭荣天纵神武,亲征从无败绩。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天要亡我!”皇甫晖如赘冰窟,猛地拔出佩剑,皇甫晖便要自刎,落在周军手中受苦,却不如自裁全了名节。
“都护公不可!”左右亲兵急忙拉住他。
突然又有一名亲兵大喊,“咦,那是什么?!”
却见土丘远方,一个黑点由远及近奔驰而来,却是一人一马,双手舞铁槊,猛地便冲进了周军阵中,立时喊杀声大作,枣红马所到,周军骑兵立时哗乱。
“是什么人?”皇甫晖目瞪口呆,一个人,杀进郭荣的禁卫骑兵阵中?是疯了么?
“是,是团结兵?!”皇甫晖身侧亲兵也是瞠目结舌。
那骑士,身着布衣,但头上绑的灰布条甚为醒目,可不正是本国为抗周招募的团结兵?
所谓团结兵,便是农户,此次抗周,江北之地,三户抽一丁,组成团结军。
但基本上,这些乡兵到战场上就是炮灰。
怎么,会有团结兵如此悍勇?
惨叫声中,周军被那骑士铁槊或砸或刺,乱作一团,骑士又突然策马飞奔而出,向远方驶去。
周军训练极为有素,立时便有一支小队骑兵,有百余骑追杀过来。
而那骑士边奔驰,便突然扯下背背的长弓,就见他弓似满月,箭矢闪电般射出,短短一瞬间,一片箭雨就向周军麾盖方向激射而去,动作快的,根本让人看不清。
皇甫晖第一个念头,好快的动作,这一瞬,怕有十几箭了吧?
第二个念头,这弓矢,能射这么远吗?此时骑士离那周军中军麾盖,足足有四五百步远。
就在皇甫晖第二个念头刚刚闪现之时,却已经听到周军阵中惨叫声连连。
麾盖下乱作一团。
更有人大喊:“陛下?陛下!”
皇甫晖愣了愣,难道射到郭荣了?这,这怎么可能。
可他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此时那骑士已经距离土丘很近,他突然又猛的扬弓,一片箭雨向后激射而去。
正追击他的铁甲骑兵,最前面十几骑纷纷惨叫摔落。
这次皇甫晖看得清楚明白,却见那些铁甲骑兵,每个人都是额头正中一箭,箭矢竟然将那厚厚铁甲射透,而且,显然余力未尽,几乎将那些铁甲骑兵的头颅射穿。
这,这骑士还是人吗?好大的力气,好神奇的弓箭,好精准的箭术!
天下勇士,可有能挡其锋者?!
皇甫晖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什么之际,号角声响,却见周军骑兵大队,正吹起号角慌乱后退。
追击团练骑士的铁甲骑兵本就不敢再追,此时纷纷勒马回转。
郭荣,中箭了?!
看样子,真的是中箭了!
见骑士打马要去追击周军,皇甫晖猛地清醒过来,哭笑不得之余喝道:“喊住他!喊住他!”心说这家伙,胆子是铁铸成的么?
“那健儿!奉化都护公在此,还不速来拜见!”有亲兵大喊,实际上,镇兵戍兵尚可和禁军一样,称呼一声健儿,由农户临时征召的团结兵,原本是无论如何担不得健儿二字的。
但这团结兵,若不能称呼一声健儿?谁又当得这称呼?!
他鞍头铁槊,胯下骏马,自然都是混战中得来的,若不然区区江北团结兵,又如何会有马匹?
不过其手中长弓,简直是神器,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射得也太远了吧?虽然射得远首先是因为这勇士巨力超群,但仅仅有巨力也不够,弓弦弓背,能扛得住这巨力的,做工必然有独到之处!
骑士慢慢打马过来,呆呆看着皇甫晖几人。
离得近了,皇甫晖却见这骑士眉清目秀,看起来年纪甚小,不过暴雨之下,衣衫湿透,隐隐显出的身材谈不上健硕,但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利剑,气势迫人,只是,仔细看去,皇甫晖又微微一怔,这骑士眼神痴痴呆呆的,好似魂游天外一般。
“你是何方团练?姓甚名谁?”皇甫晖大声问。
“我,我是谁?”骑士皱眉好似陷入了深思,好一会儿,摇摇头,“我,我好像叫做陆宁。”
“你是何方人氏?”皇甫晖又问。
那骑士更是蹙眉,下意识道:“我是中国人。”又摇头,“不,不,我应该是海州东海人!”
本来满腔激动的皇甫晖,立时心就哇凉哇凉的,还以为遇到了不世出的彪悍勇卒,怎么,看起来,这脑子不太好使啊?
“我去也,要抗周兵,抗周兵!”那骑士突然打马,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出,向那退却的周兵队伍中追去。
留下了皇甫晖几人傻愣愣站在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皇甫晖激灵一下,猛地喊道:“你们立刻给我四处传唱!郭荣中箭身亡!”
郭荣肯定是中箭了,而且,伤势应该不轻,或许,这会是这场战事的转机!
而不久后,当皇甫晖得到确实消息,郭荣真的中箭身亡后,他仰天大笑,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渴望,那少年骑士,简直就是一个人逆转了这场战争,其勇武,怕是传说中楚霸王也不过如此!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
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周主郭荣亲征寿州,中流矢而亡。
周军遂从寿州撤军。
郭荣第四子刚刚三岁的幼主郭宗训即位,使相李重进和军中后起殿前都虞侯赵匡胤等将领不睦,党争遂起。
加之北汉国主刘钧闻听郭荣死讯,和契丹联军南侵攻击周北境,其悍将号称“无敌”的杨业数次大捷,声名鹊起。
周兵北上抗敌,南侵唐之举,作罢。

第一章 国主在此

浑浑噩噩了几个月,陆宁终于想通了。
他穿越了。
现今的年代,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
地点,海州东海县,也就是后世的连云港一带。
身份,佃农。
这几个月,他被征召为团结兵抗周,刚刚得胜归农,和周兵厮杀的记忆他模模糊糊的有一些,好似自己杀了些周兵,救了些人,但都是混混沌沌状态中下意识而为,却是记不太清楚了。
穿越就穿越吧,本来的生活就太枯燥无味,换一种生活方式也不错。
可是,穿越到一个乱世,好像就不怎么美妙了。
在偶尔清醒过来的时间,陆宁很苦恼。
以前,陆宁只会让他的敌人苦恼,代号“黎明”的他,是华夏历史上,最成功的特工之一。
不过以前的一切,陆宁只想忘掉。
苦行僧一样没有七情六欲的生活,和无边无际的血雨腥风。
他已经感到厌烦。
看小说影视里的主角,各个都是想毁天灭地,陆宁,曾经毁天灭地,摧毁过卫星破坏过核装置,但是,他的梦想,却是安安静静的生活。
做个农民也不错,被雷劈前,我正拨弄自己小院里的那几亩地呢。
陆宁又有些高兴起来,从某种角度,自己好像梦想成真了。
脑子里闹哄哄的,前世今生,好像两个人在吵架。
陆宁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发神经了,前两天,刚刚发神经来着。
不去想,不去想了!
陆宁四处打量着,分散注意力,就要找到新的兴趣点。
南唐,南唐?
最著名的就是那擅长写词赋擅长书法绘画,才华横溢的南唐后主。
还有他的两个皇后。
大周后,以及传闻被赵光义强行霸占的小周后了。
不过现在的年代,大周后应该刚刚嫁给还未登位的南唐后主,小周后也就五六岁。
不知道,在这位后主统治下,自己这农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光景。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是那么的明媚。
哦?我跪着呢?
陆宁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跪坐着,而旁侧,恭恭敬敬跪坐的慈祥妇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老妈李氏,她正向主家求肯,求主家宽限今年的米粮。
正前面,是很简陋的软榻,榻上坐着的,就是自己主家的主母,本县县令刘志才新续弦的夫人。
主家?县令夫人?那就是官太太了!
陆宁正想抬头看看,主母长什么模样,对古人,还是传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夫人,他很好奇。
后脖颈被轻轻一拍,李氏威严的目光看过来,那意思好像就是在说:“别发神经!”
脖颈上要被拍巴掌,陆宁下意识就想隔开,随之想到,啊,这是这个世界我的老妈,本来条件反射似弹起的胳膊,猛地往回一收,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不过,被老妈打的感觉,真好!
前世,我可是没亲人没朋友的天煞孤星!
想起可怜的前世生活,陆宁就觉得自己惨兮兮的。
这种感觉,是今生的自己,在怜悯前世的自己。
今生的自己,贫穷,甚至傻呆呆过了十几年,搞来一斗米,能吃上几顿饱饭,就乐得屁颠屁颠的,十几斤米,还是糙米?至于吗?
而且,今生的自己,体弱多病,是有名的痨病鬼。
可是,今生的自己,好像就是比前世的自己更幸福,也更能感觉到什么是幸福。
陆宁轻轻摇摇头,渐渐的,两个自己,好像正在融为一体。
老妈不让抬头,陆宁还是忍不住,偷偷向前瞄。
前方嫩嫩的荷绿叶裙裾下,是若隐若现的粉色小绣花鞋,陆宁的心不禁跳了一跳,这就是古代的大家闺秀,贵夫人啊!
残缺的记忆一点点融合,陆宁也渐渐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处境。
父亲早亡,两个姐姐已经嫁人,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是县令刘家的佃农,除了贫困,就是贫困。
家里本来就几亩薄田,父亲去世后,自己不事劳作,这些田产都被变卖了。
现今母亲,更要跪着求肯,希望能把今年的租子,明年补齐。
唉,陆宁心里叹口气,真想将老妈拉起来,几斗米而已,自己怎么还想不到个办法?
自己要在这个世界,给老妈养老,吃饱喝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过,好像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年代,可不是什么能安稳生活的年头。
乱世之中,达官贵人也好,黎民百姓也好,那真是不如一条太平犬。
自己虽然有信心,仗剑天涯,面对千军万马,也能护得老妈周全,带领亲朋们找一个能安稳生活的所在也不难。
但,怎么觉得,穿越到了古代,就是为了隐居?心里有点拧巴呢?
嗯,盘算盘算,离这个南唐灭亡还有二十多年,先走着瞧吧。
“陆家大娘,我寻来你家,不是为了钱粮一事……”前方榻上县令夫人甘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却是极为娇柔动听,轻嫩无比。
陆宁脑海,突然就闪现出一个画面,却是一条挥之不去的曼妙身影,高高在云巅,隐隐可见那艳光四射的丽容,额头火焰似的鲜红花钿,端庄圣洁,又妩媚无比,好似云雾中的观世音菩萨,有闭月羞花之美,又神圣不可侵犯。
陆宁不由心中苦笑,原来,自己还对她极为仰慕,都不能说为仰慕了,却是甘心做她足下的一摊泥那种心情,这无比崇高的女神,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就好似仙女一样,那隐隐约约的亵渎之心,竟然有犯罪的感觉,想来,这是少年怀春的心思吧?
或者,更通俗的说,自己就是这甘氏的一条舔狗啊!而且,是胆子特别小的舔狗,藏在心里,平时别说和女神说话,就是看都不敢看女神一眼。
话说回来啊,这甘夫人,如果在自己那个世界,那肯定也是粉丝数千万,舔狗多如牛毛的超级流量担当啊。
这种活色生香真正的古典美娇娘气质,根本不是后世那些大明星能靠后天培养培养出来的。
记忆中,母亲农闲时会在刘家做女佣,在这位甘夫人身边做活,甘夫人对她倒是挺好,也来过自己家几次。
至于她不怎么避讳自己,自然是因为,自己太过低微,虽然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可是,总不会避忌一个毫不起眼的土疙瘩。
突然,陆宁觉得有些刺骨的冷,忙蜷紧了衣服。
老妈李氏的目光,立刻关切的看过来,目光里,有深深的忧色。
“夫人,夫人……”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却是一名清秀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她俏脸惶急,急急的道:“明府,明府遭灾了!”
明府,就是对县令刘志才的尊称。
甘氏俏脸变色,猛地站起便向外走,小丫鬟跟在她身侧,急急的说着,“明府没能打通关节免罪,被打入大牢了,听说,有位都护公保举了一名立功健儿接替明府,都说这位健儿救过都护公的命,又杀退周兵立了大功,为了犒劳他,明府之家眷奴役,都要发于他为奴呢?!”
甘氏身子猛地一颤,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小丫鬟急急的扶住她,却还在急急的说,“夫人,你快想办法啊,钦使和抄家的差役已经出了海州城,比马五郎的快马慢不了几步,怕眼看就要到了!”
甘夫人却早已经娇喘起来,显然,这种大事,她又哪里拿得主意?听说家产要被抄没,她和一众家眷仆役都被发配为奴,她却是摇摇欲坠,腿都软了,在那小丫鬟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刘家遭难了!主母可怎么办?”李氏隐隐听了个音,听得对自己甚好的主母落难,心下难受,不由得抹泪。
记忆的残片此时已经渐渐融合完毕,陆宁思及前因后果,便明白,周兵南侵,这东海县靠近北境,听得战事不利,刘志才已经做好投降的准备,甚至已经命人改换城头旗帜。
但不知道为什么战事会发生逆转,周兵败退,这刘志才自然被秋后算账。
也不仅仅刘志才,本县官员,几乎被一勺烩。
不过,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
虽然对这段历史的细节不是那么清楚,但后周征伐南唐,明明没有败过吧?
南唐后主还未登基时双方爆发了几年战争,不是以南唐割让江北所有土地结束的吗?
唉,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过,甘夫人要被发配给谁家做奴了?
陆宁有些无语,可是,今生记忆里虽然对这位甘夫人有着那么些眷恋,有着那么些想亵渎的罪恶感,但毕竟这些记忆处于弱势,并不主导。
陆宁也没有持三尺剑杀散群丑去救她出水深火热的冲动,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陆家娘子,在家吗?”外面有人喊,进院的,却是一个干瘪老太太,看她三角眼,便不是善茬,正是街坊刘婆。
李氏见到她进院,脸色立时为之一变,好似,怕极了她。
陆宁看得出,和对甘夫人的尊敬不同,老妈是真的怕这个刘婆。
“阿娘?我们欠她多少银钱?”陆宁记忆里,隐隐记得,这刘婆是自己家的大债主,每次来,都会搅得自己家愁云惨雾。
“不多不多,加些谷息,九斗米而已!”刘婆年纪不小,耳朵却不背,还在屋外呢,就听到了。
“刘婆婆,宁儿刚回来不几日……”李氏泫泪欲滴,本就软弱没有气势的她,偏偏又不在理,又如何是一向尖酸刻薄的刘婆的对手?
刘婆冷哼着,“当了几天大头兵,很了不得吗?没有暴尸荒野,算他运气!但这不能成赖账的由头吧?”
李氏羞愧,只是垂首抹泪。
陆宁微微蹙眉。
刘婆却已经冷笑着看向他:“大郎,你一向不事劳作,家里的田都被变卖了,难道这时候装不晓得吗?你娘亲当初为了给你娶亲订亲,陆陆续续从我家,借了七斗米,答应加两斗谷息,虽然亲事没成,这米就想不还了吗?”
“婆婆,请你容妾身一段时日……”李氏最见不得儿子受窘,丈夫早亡,儿子就是自己的一切,为了儿子,什么都可以付出。
刘婆冷哼一声,“我可宽了你多少时日了?陆家娘子,你可别昧着良心做事!”
她这话一出口,李氏立时脸通红,又是在儿子面前,做母亲的被人如此羞辱,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打量着刘婆,陆宁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可能刘婆运气不错,外面突然传来人声,要不然,以陆宁记忆刚刚融合还有点后遗症的状态,说不定她就被陆宁一把拎着扔出去。
外面有人喊:“喜报!喜报!东海县永宁坊的陆宁,是在这里吧!”
李氏和刘婆都是一怔,刘婆冷笑,“又是谁家来讨债,逗你们娘俩玩呢?”
却见从外面,走进来几名皂衣差役,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名配银銙戴贤冠的官员,其两鬓微微发白,但神光炯炯,看来颇有威严。
那喊着喜报的是差役,此时这官员微笑道:“陆宁,还有老夫人,快出来,有敕旨到!”
陆宁莫名其妙的走出来,心说这些古人,总不会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特殊人才,所以来招揽吧?
微微躬身,虽然不知道唐代的礼节接圣旨要不要跪下,但除了老妈,陆宁并不想对任何人行跪拜礼。
微风吹来。
有些冷,令陆宁不得不又将衣裳拉紧,更哆嗦了一下。
“你就是陆宁?”官员上下打量着陆宁,见陆宁点头,既不跪下,也不招呼母亲出来,怔了下后随即苦笑,果然,是有癔症,而且,是他没错了,一副瘦弱无比痨病鬼的样子,一阵风吹来,好似就能把他冻死。
怪不得立此大功,此次封赏更是史无前例,但是,却没将他招入中枢引为栋梁。
不过,这封赏,也太夸张了些,从唐代开国,还没有如汉晋之制封国的呢,这少年郎,算是令本朝恢复了晋隋前制,创造了历史呢。
官员心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展开手中绢册,唱道:“门下!周逆南侵,贼往来千里,涂炭诸州,诸管会兵讨之,有海州东海县永宁坊健儿陆宁,前后克捷非一,诛射伪主郭荣……”
文绉绉的堆垒辞藻,陆宁听他喊令喻时便躬身静听,只听得大概意思便是夸自己浴血疆场,立了战功。
不过,什么射杀郭荣?
陆宁猛地一呆。
隐隐的,有了印象,好似,自己记忆正融合的浑浑噩噩中,还是前世的习惯,接到了任务就去执行,这次的任务,是对抗周军……
自己,还在寿州铁匠铺自己打造了一副弓箭,前世,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亲手制造冷兵器和远古火器,这次却是派上了用场。
可是,射杀郭荣?
这玩笑可开大了!
郭荣就是后世说的柴荣啊,那个执掌周国时灭国无数打下北宋根基的狠人。
不过后来他病故,儿子幼小,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位,迫使他儿子改回柴姓。
宋修史,也就都将郭荣称为柴荣,因为柴荣是周太祖郭威继子,周太祖姓郭,篡改史书将郭荣改为柴荣,隐隐的意思,就是柴荣同样得国不正,走曲线道路,洗白赵匡胤陈桥兵变。
反正柴荣也好,郭荣也罢,都是这个时代一条牛的不能再牛的大牛!
而现在,自己把这个狠人一箭射死了?!
这,这。
蝴蝶扇动的翅膀,会引起这个世界的变化,怕是山呼海啸了!
陆宁有些懵。
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把这个世界的历史给彻底转向了……
那边钦使又啰啰嗦嗦一堆,是圣天子和中书省一堆要给自己封赏的理由。
到得最后,官员声音更是抑扬顿挫,“封陆宁,东海县公!开东海国府!母李氏,封东海郡夫人!不日表具上,得崇恩!”
陆宁呆了呆,没太听明白敕旨的意思。
那官员笑呵呵将敕旨交到陆宁手上,换上一脸的尊重,躬身拱手道:“第下,恭喜了!某是中书舍人,姓乔。”
官员叫乔匡舜,是比较闻名的文学大家,当然,陆宁听着全无反应。
乔舍人身后,转过一名官员,对陆宁微微躬身,“第下,某是海州别驾李景爻,就由下官为第下解释敕旨之内容。”
乔舍人心里有些无语,心说这封赏可说是皇恩浩荡了,但这位东海公果然是脑子糊涂,怪不得皇太弟都召见他了,最后,还是没将他召入门下。
而且,他生得虽然俊美,但体格也太差了,一阵风来都能冻死一般,果然射死郭荣只是运气好,是本朝受上天庇护而已。
不过封赏,也没辱没他的功劳,史无前例,而且,实际上有违前制。
也怪不得,敕旨压了好久才下来,自然是圣天子和几位重臣商议了好久。
另一边,听李景爻解释着,陆宁也微微发怔。
这敕旨的意思,竟然是唐主将这东海县作为封国赏赐给了自己。
就如同汉晋南北朝时期一般,开府的县公,自己从此就是这东海国的国主。
开府后,自己按照规制,可以设一名相,为七品官员,还有八品的卿称为郎中令一人,两名侍郎等等等等,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九品以上官员编制有十几人。
这种封国,除了没有铸造钱币以及外交的权力,其余的规制,就真是自己是国主统治一般,包括赋税,包括武备等等。
而自己这县公的封爵,是从二品,母亲的诰命,母凭子贵,郡夫人,也是从二品。
这样的话,乔舍人这个正五品上和李景爻这个正五品下,自然都要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只是他们不是自己的直属下级,都有些矜持,所以自称“某”,但后来,李景爻还是软了骨头,最后用“下官”自称。
射杀了郭荣,捞了个封国的国主?
陆宁心里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历史的车轮,被自己搅和的全乱套了。
不过,原来那刘家产业,是查抄留给自己的,甘夫人等家眷,发给自己做奴了,那丫鬟小翠,一知半解,想来是没听明白消息。
自己听了敕旨,都还不清不楚的呢。
陆宁胡思乱想着,李景爻给陆宁解释的同时,心中却是有着惊涛骇浪,从大唐立国起,封国已经成了禁忌,当然,本朝虽然自称继承唐之正统,但和其余列国一样,一切的一切,并不是都沿袭唐制。
皇太弟、燕王等就都有封国,只不过他们都是皇族子弟。
而且这少年立下的功劳,这赏赐也说得过去,就如过去所说,他立下的,真的是该裂土封侯的功劳嘛。
虽然,看他痨病鬼的样子,只是走了狗屎运……
另一侧站着略有些矜持的乔舍人,却是心中琢磨,圣天子封陆宁东海国主,除了觉得他有癔症,难以进中枢,所以赏给他一场大富贵外。
深层次的考虑,又何尝不是希翼他能守土?
东海县及北面怀仁县靠近周国边境,周兵南下的话,虽然肯定是攻略寿州等重镇,但这东海就如同凸出的一个楔子,圣天子怕也希望这个有癔症的少年,能在危难之时,再创造什么奇迹吧?
虽然,这希望也不大。
看着陆宁拉紧衣裳微微颤抖很冷的样子。
乔舍人不由摇了摇头,赏赐给东海公的各种金银珠宝里,圣上还专门赏下了一件狐裘,开始自己还奇怪,现在才明白了。
乔舍人苦笑不已。
“好了,我明白了,多谢李别驾!”陆宁笑着打断了李景爻唠唠叨叨的讲解。
李景爻笑道:“第下,此外还有刘家查抄的财产家奴,州府派出的司法参军王吉正在清查,还请第下派员监督!”
李景爻说着话,心里却是啧啧羡慕,听说那刘县令续弦的小娘子,极为美貌,还有两个美妾,各个倾国倾城,整个海州城都知道刘县令这两年物色的三个绝色尤物毫不逊色于大内,眼下,可便宜这位昔日小农夫,现今的小国主了。
……
乔舍人宣令喻,躲在厢房的李氏和刘婆都听得清楚,李氏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半晌做不得声,怎么也不明白,自己那病秧子似的儿子,怎么就会立了军功授了官衔,而且,他还年幼啊,才十六岁啊,怎么就做大官了?
自己好像还被封诰命了。
后面那些差役手里捧的盘子,好像就是各种赏赐,头冠、服饰等等。
这,这从何说起?
至于儿子到底是什么官,她也没听太明白。
刘婆却是满心的懵逼,她耳朵灵,所以李景爻给陆宁解释的话语她都听得极为清晰。
陆大郎?被封国了,那好像是老辈子才有的东西,以后这里,就是东海国?
我们这些黎民百姓,都是陆大郎的子民了?
陆大郎,是我们的国主?
她简直要吐血了。
莫说国主之类的,就是原本县里的胥吏,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惹啊?
刘婆儿子也在县衙听差,平日那些胥吏老爷们,对她儿子便是又打又骂,她还曾经挨过那刘佐史一个大耳光,而现在,别说刘佐史这样的大老爷,就是比他高一百级的,给那陆大郎提鞋都不配啊!
李氏,母凭子贵,成了二品诰命了?
突然,她咧嘴嘿嘿干笑起来,声音却是极低,免得惊扰了院中正在叙话的几位官老爷。
“老夫人唉!我刘婆真是,你,你可莫恼小奴!”刘婆谄笑着,心里却是直要吐血,早知道这痨病鬼,不,早知道那陆小郎君有今日,自己那几斗米,又算的了什么?早早双手奉上,今日又何必现在胆突突的后怕呢,本来是善缘,却不知道,会不会招来什么弥天大祸。
这?刘婆想着,便觉得手脚冰凉,前途一片昏暗,直想时光倒流,才能好好巴结面前这位已经贵为诰命夫人的李夫人。
而另一边,突然听得陆宁唤阿娘,他要出去。
原来,海州官差分了两路,一路陪乔舍人来宣敕旨,一路去刘家抄家,乔舍人却是请陆宁同去,毕竟抄没的家产,奴仆田契之类的,都是属于这位小国主的。
李氏答应了一声,也没敢出屋,她到现在还晕晕乎乎,混不知所以。
刘婆同样痴痴呆呆,两人心情不同,却又都怀着心事,良久良久,都没有动弹。

第二章 杀神

阡陌之中,陆宁慢慢的踱步,正即将秋收,黍米准备入库,田间地头绿油油金黄黄一块一块的庄稼地,这里是县郊,都是比较好的田地,以稻田居多。
东海是平原之地,河流也多,一眼望去,风吹草低,秋高气爽之时,远方碧空白云,一条银带蜿蜒贯入南湖。
东海县城,以前曾经被称为郁州,县城南有东海山,临海处是天然良港,从扬州去日韩的商船,偶尔会在这里停泊补给。
刚才陆宁本来想去刘府转一圈,但到了刘府外面,就听里面哭嚎震天,正是抄家进行时,鸡飞狗跳。
陆宁不太想看这等凄惨画面,好像自己多欺负人一样。所以辞别乔舍人,说来县郊刘家的田庄转转。
刘志才在此经营多年,是本县第一豪强,就说田地,县郊近邻明湖的上好良田,刘家就有上千亩。
东海县开府筑城极早,要追涉到汉代,整个海州,人口十几万,东海县就有数万,在现在这个年代,人口算是稠密了。
而本县最好的良田便是环绕明湖的这一片了,有水源,好灌溉,自为良田,只是这些良田,这些年都被刘家兼并,在明湖之畔,刘志才更大兴土木修了别苑,不过现今别苑中,自然也是愁云惨雾,陆宁便没过去,只是远远的在田陌中踱步。
一阵轻风吹来。
陆宁伸了个懒腰,看来穿越后遗症没有了,这怕风怕冷的感应已经没了。
不过,唐主赏赐下的狐裘,自己以后一些场合还是要穿,好似金陵有权贵人物召见过自己,自己这病怏怏的形象,还是要维持。
乱世,低调为好,低调为好。
先观察观察这个世界,再做打算。
正思忖间,却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呼唤:“大郎?”
陆宁回头,却见土丘后匆匆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尖嘴猴腮汉子,是明湖村村正尤老三,喊陆宁的,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也是明湖村的佃户,小名阿牛,平素对陆宁甚是亲厚,是陆宁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这个明湖村,住的都是刘家庄园的佃农,有三四十户人家,聚居在一起,成为村落。
尤老三就是其中一家佃户,不过他有个胞妹生得极为美貌被刘志才相中纳为妾侍,尤老三鸡犬升天,被举为佃户村落的村正,主要便是帮刘家收租。
陆家破落,也不得不佃刘家田地来种,所以陆宁和尤老三倒也打过几次交道。
陆宁琢磨着也苦笑,正是因为破落户不多见,自己也算属于特殊人物,经常被其他佃农背后指指点点,也就比较惹眼,不然尤老三未必认识自己。
见到陆宁转身,自己没认错人,阿牛走上两步,有些急切的说:“大郎,听说你归农,我早想去看你,但一直不得空……是了,秋收后我家里有了些米粮,你先拿去给刘婆,暂时缓上一缓?”
陆宁心里一怔,更暖暖的,实则阿牛去了租子,剩下的米粮能维系一家五口的口粮就不错了,阿牛早婚,有一子二女,其妻王氏精明强悍,是有名的母老虎,阿牛把家里口粮匀给自己去还债,那王氏还不吃了他?
陆宁还没说话,尤老三已经不耐烦的道:“现今什么当口了?还在此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陆大,你快些走,不要在这里碍事!”他脸色很不好看,有些惶急之色。
陆宁知道,刘志才垮台,尤老三现今自也如丧家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自己碍事,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又见阿牛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
“啊,来了来了!”尤老三喊了声。
却见沟壑另一边,两旁野草丛生的阡陌小路中,有个人影正向这边移动,尤老三便快步跑,迎了上去,阿牛对陆宁使个眼色,“大郎,你先回!”他也跟了上去。
陆宁却是正闲得无聊,便也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面。
对这个世界,他很好奇,还在探索中。
今生的记忆,有些比较模糊,可能是因为今生的自己,有时候痴痴呆呆的吧。
来人却是个妇人,连滚带爬的和尤老三在田间沟壑中汇合,她便哀哭起来,“三哥,我好命苦啊?!”凄凄惨惨的哭个不停,声音却是异常娇媚动听,哭音更颇有些勾魂夺魄。
陆宁站在沟壕上,不由哑然失笑,那妇人手中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下沟壑时摔了一跤,包裹摔得松散,露出里面好大一块“金锭”,当然,现今所谓金锭,实则是黄铜,但看起来,怕也有二三十斤,真亏这妇人是怎么背着跑过来的。
这妇人,不消说,自然是刘志才的小妾尤五娘了,刘志才遭难,她这是要夹带私逃,从别苑里偷出这般重的“宝物”。
陆宁以前没见过尤五娘,但这个尤物的艳名却是如雷贯耳了。
平素佃农们在田间劳作,吹牛打屁时,说些荤素笑话又借以讽刺收租甚重的“刘扒皮”,他们不敢用威仪无比的正室夫人甘氏,倒是这尤五娘倒霉,时常成为佃农们YY的对象。
在那些荤素笑话中,陆宁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则,说尤五娘腰肢太细太软,刘明府便是试也不敢试,怕折了这位美娇娘的腰;又说刘明府鳏居了数年,这两年突然娶妻纳妾成瘾,其实是老而无用,刻意掩饰而已,那尤五娘耐不住寂寞,早已红杏出墙。
不过此时看着沟壑中,灰头土脑满身泥土的这妇人,陆宁不觉好笑,真不知道看起来纤弱无比的她,是怎么将这铜块偷出来的,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古人诚不欺我!
咦,不对?陆宁突然省起,这妇人夹带私逃,现今,可不是等于偷的自己东西么?
“五妹啊,我,我还是有些怕,要不然,要不然你,你还是回去吧!”沟壑里,尤老三搓着手,看起来,早和妹妹说好的,是以来接应,但事到临头,又骇怕起来。
正哭哭啼啼的妇人立时便止了哭声,伸手拂额头乱发到两鬓,立时露出一张如花美靥,一双凤目,水汪汪更是勾魂夺魄,“三哥,你可对得起我?!你我从江南流落至此,相依为命,为了你,我屈身那糟老头守活寡,天可怜见,那糟老头子有此一灾,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闲杂,为甚要为那糟老头子陪葬?你舍不得产业,我便自己逃命,我就不信天大地大,没我尤五儿的容身之所!”
尤老三看起来极怕妹妹,被这妹妹一套说辞数落下来,脸有愧色,嚅嗫道:“不是,话不是,不是这样说……”
“兀那少年郎?!有何可看?给我滚下来!”尤五娘抬头间,却是看到了陆宁,更瞪了尤老三一眼,“带这许多农汉来,三哥你是怕我逃不掉么?故意带许多眼线来,我逃走后,他们还不到处传啊?!”
“啊,不是,我就带了阿牛一个人来,他力气大,又憨厚老实,可以帮妹妹你搬抬细软送你一程,这,这陆大不是我喊来的……”尤老三急急的解释。
陆宁无可无不可的跳下沟渠,也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办,当看不到,任由她们兄妹离开?倒也无妨,本就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更不想做什么土豪恶霸,那铜块,铸钱的话,也不过几贯铜钱,送她们做盘缠也无甚么所谓。
“小孩儿!长得倒挺俊俏!可惜是个病秧子!”打量着陆宁,尤五娘随之冷哼一声,“今日之事,你权当没见过,若多嘴泄露半句,我剜了你的眼睛!”
陆宁无语,其实这尤五娘,也不过十四五岁,不过是妩媚天性,少年早熟而已,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女子,法定十五岁可成亲,但妾侍却是十一二的所在多有。
而自己这个世界的年纪是十六不假,但前世今生,自己倒觉得,自己的心理年纪,做这个尤五娘的爷爷都可以了,却被她喊一声“小孩儿”。
不过,自己脸色是有些苍白,看起来生病了一样,只能慢慢将养了。
胡思乱想着,陆宁摊摊手,说:“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尤五娘满意的颔螓首,心说这些庄稼汉,小农蛮,各个胆小如鼠没丁点见识,吓一吓便吓破了胆。
就在这时,却听沟渠上,有人嘿嘿一笑,“这不是尤老三和尤五娘么?你兄妹这是要远行吗?”
尤老三和尤五娘抬首看去,脸色立刻都变了,变得很难看。
沟壑上,站着一个冬瓜似的矮胖子,此时笑眯眯的一脸不怀好意,正是本县司法佐刘汉常,他左右两名差役,都配腰刀,却是两名执刀。
本县官员被一勺烩,这些胥吏现在就是县里的大王小王。
刘汉常这个司法佐,对底层百姓来说类似后世公安局长等等权责,但对于县里几个大佬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毕竟只是胥吏,从官方来说,完全不似后世公安局长的地位。
以前这位刘佐史紧随刘志才脚步,时常进出刘府和别苑,和尤氏兄妹极为相熟,以往也曾经大拍尤老三马屁。
只是眼下,遇到这位刘佐史,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尤老三和尤五娘都知道这一点,脸色都是巨变。
刘汉常看着沟壑中众人,心中暗喜,正愁对新明府没见面礼呢,眼下却是帮新明府抓到了要夹带私逃的女奴和佃户,正是大大的一桩功劳。
刘汉常也并不清楚敕令的内容,只是打听到好像任命了一个新县令,原本是个农人,叫陆宁,抗周立了功。
对即将赴任的新任县令,刘汉常自然最为热心,也不等明日和新县令在官衙中相见,却是早早的就四处扫听。
从刘府抄家的州府差役嘴里,听说新县令来看刘家庄园田地,心里暗笑这新县令果然是农人,太过猴急,眼巴巴就跑来看他的田产,怕到不了他手上吗?
不过刘汉常也不敢怠慢,急急的领了两名执刀,来明湖良田这边寻找这位新任陆明府,只是千亩良田,又土丘沟壑,溪弯水洼,一时没寻到新明府,但却不想,抓到了几个密谋和刘家美妾夹带私逃的佃农,刘汉常喜出望外,这天上,可不落下馅饼了么?
“来来来,都上来都上来!”刘汉常笑着对几人招手。
尤氏兄妹无奈,只好手足并用,抓着野草,爬上沟壑,陆宁和阿牛跟在后面。
“佐史公,明府以前对你不薄,便放过妾如何?”尤五娘虽然心中慌乱,却盈盈下拜,想以情动之。
第一次被这美人如此软语哀求,刘汉常心都酥了,却是猛地一瞪眼睛,“大胆!刘志才罪深孽重,你不思悔过,却仍对那罪人尊崇有之,还称呼他明府?!”
“还有,你妄图抗拒上谕潜逃他乡,可知罪?!”喝声中,刘汉常眼见这美娇娘花容失色,在自己威风下颤栗,心中畅快更是难言。
尤五娘咬了咬红唇,默然不语。
刘汉常上下盯着她诱人身姿,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她,这美娇娘却只能忍受,刘汉常就觉得心里那股邪火越来越旺,随之咳嗽了一声,“不过吗,念在你年少糊涂,此事倒也不是不可圆转!”
尤五娘被这矮冬瓜盯得一阵阵犯恶心,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娇滴滴说:“那,那,要如何圆转?”
刘汉常胖嘟嘟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笑意,舔了舔嘴唇,突然看向一个方向,说:“咦,那不是新任陆明府吗?来来,你我去和陆明府相见,一切由陆明府发落!”他所指的方向是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
尤老三和阿牛都呆呆的看过去,心说原来新任明府在树林中。
两名执刀对望,也有些犹疑的看向小树林,心说寻了半天,原来新明府在树林中歇息吗?
尤五娘却是咬紧了红唇,轻轻摇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若不然,请明府来这边叙话吧!”
陆宁本来正在观察着这些人,毕竟,里面有自己的朋友,也有自己的下属,借着这个机会,对他们多一些了解,今生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和理解,对人性的认识,怕不太靠谱。
听刘汉常言语,陆宁原本有些奇怪,这刘汉常认错了人么?转眼看去,他感官敏锐,却看不到小树林中有人。
又听尤五娘的话,陆宁便明白了刘汉常的意图,不由得看了尤五娘一眼,心说这女孩子倒是冰雪聪明。
陆宁倒不是愚钝,人心之险恶,他前世都见得腻了,但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敏感,一时没想到那方面去而已。
此时心中便有些恼火,刘汉常这厮,胆子也太大了吧,抄家乱局中,你来寻上司,本是献殷勤来的,怎么会冒出这些荒唐的念头?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简直是精虫上头。
其实刘汉常胆子倒真没那么大,他本想带尤五娘到那密林中,稍稍轻薄一番寥慰心意,再吓唬这美娇娘一番。
这美娇娘本来就夹带私逃,吃了亏又敢说什么?自己又没真做什么,那新任陆明府只是个农家,虽然拼了军功,但想也知道是个头脑简单的莽汉,自己难道还拿捏不住吗?还说不定以后这东厅西厅是那新任明府掌印呢?还是自己的话更管用?
甚或,以后这新明府事事仰仗自己,自己真能和这美娇娘有些际遇呢。
却不想,这美娇娘,却是一口回绝,显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刘汉常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沉声道:“尤五娘!你可是不想我在明府面前为你圆转?!那就莫怪我了!你可想清楚,新明府只是农人,我帮你美言,可保你上青云,我若恶言,却能令你入地狱!”两名执刀,都是他的心腹,至于几个佃农,他更不放心上,这些话,自传不到新明府耳朵里。
尤五娘冷笑,“刘佐史,我倒是劝你,今日放我走的好,若不然,以我之美色,如你所说,一个农人,我必可令他专宠与我,到时候,刘佐史呀,到底谁上天堂,谁入地狱呢?!”
显然,她骨子里却是极为刚烈,此时却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刘汉常脸色一滞,眼中渐渐露出了凶光,看了眼四周,荒荒阡陌,不见人踪,他冷冷的道:“那婆娘,时下我便可令你入地狱,你若再敢无礼,便试上一试,我就问你,去还是不去?!”
他怒火中烧,欲火却是更盛,那蹂躏面前这高傲美娇娘令其屈服的念头却是入魔了一般,却不仅仅是方才想小小轻薄一番了。
尤老三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心下一沉,看到刘汉常那凶狠目光,心知只怕这家伙并不仅仅是嘴上恐吓,忙赔笑道:“佐史公,小妹无礼,佐史公莫怪!”
刘汉常却不理她,盯着尤五娘俏脸,“我问你,去还是不去?!”
尤五娘却是咬着红唇,冷冷道:“不去!”
她绝不是什么忠烈巾帼,但话赶话到了现在,要拉下脸再去求这个恶心的矮冬瓜甚至说不得还要被他肆意羞辱,那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汉常就笑了,看了看身旁两个执刀,微微颔首,“好,好得很啊!”
“咳咳……”陆宁咳嗽了一声,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对各人都有了些了解,再下去变成喋血大戏,却是不美,“刘佐史,尤五娘,我虽然是农人,可也没那么糊涂吧,你二位觉得是吃定了我,一个说县事将来你做主,另一个说专宠于你你话事,我倒觉得,不太可能呢?!”
其余众人都是一怔,陆宁这话虽然有些词句第一次听,可大体意思都听得清楚。
陆宁看着刘汉常微微一笑,“对,我叫陆宁,也就是你在找的陆宁!”
“你是陆宁?陆明府?!”刘汉常睁大眼睛,很懵圈很懵逼,心说这是什么事,这些人是故意演戏要我死么?可茫然看向尤家兄妹,却见尤家兄妹脸上,同样满是震惊。
又看这农家少年,生得甚是清秀,可年纪,太小了吧?糊弄老子玩呢?
“尤老三,你来说,他,他真是陆明府?!”刘汉常怒喝。
尤老三满脸的不知所以,心里更是晕晕的,陆大?陆明府?陆宁?对,陆大是叫做陆宁,但是,是陆明府么?这怎么可能?陆大才多大?还未及冠,怎么能做官呢?
尤五娘突然喝道:“不错,他就是陆明府,刘汉常,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可知道?还不跪下领罪?!”也不管这小孩儿是不是在胡吹大气,有了转机就要利用。
听尤五娘如此说,刘汉常犹疑难决,如果这农家少年是冒充县令,自己就这样被吓住,那可太丢人了。
可是,如果他真是新县令呢?
想想自己刚才说的一些话和刚刚要做的事,刘汉常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太也无礼!”陆宁有些不耐烦了。
说着话,他走上一步,突然到了一名执刀面前,那执刀一惊,想向后退,便觉腿一麻,不由自主噗通单膝跪倒,明晃晃钢刀出鞘,落在了陆宁手中。
“当”一声,另一名执刀下意识抽刀,却被陆宁刀背轻轻一碰,便觉得虎口巨震,手中钢刀脱手飞出,划个弧线,落到了几步外,“噗”一声插入浮土中。
执刀脸色大变,这,这是人吗?好大的力气,就好似,那轻轻一挥,便有金刚之力。
陆宁满意的点点头,被雷劈的好处就是,自己好似脱胎换骨,比前世还要硬朗许多。
明晃晃钢刀架在了刘汉常的脖颈旁,陆宁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握着利刃,淡淡道:“你这小吏,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杀你,如宰鸡耳!”
语气极为平淡,但冷森森杀意,好似从天而降!
还是农人装束,还是那病怏怏的秀气面容,可此刻,陆宁整个人,都如天兵出鞘,寒森森杀气似乎刺得众人骨子都隐隐作痛,尤老三退后几步,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那两名执刀,更是磕头如捣蒜,嘴里期期艾艾的,语不成声,自是在求肯性命。
尤五娘和其兄几乎同时拜倒,便是阿牛,面对这已经陌生无比好似杀神转世般的年少旧友,也早跪伏在地,动也不敢动。
直面陆宁之威的刘汉常,便觉耳鸣眼花,心脏跳的好似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嗷一声,向后瘫倒,却是晕了过去。
陆宁顺手一抛,手中钢刀“呜”一声,激射而出,竟在空气中传来风雷之声,猛地射入旁侧一棵古树中,刀直没至柄,那四人合抱之古树,却是剧烈抖动,树叶刷刷如雨而落,若不如此卸力,好似整棵树木也要随这激射之势飞出去一般。
威势难当!
场中众人更是骇得颤栗不已,不由自主用力磕头。
尤五娘便觉遍体冷汗身子冰凉,下身凉飕飕的,好似已经失禁,她不敢抬首,身子颤得厉害。
好一会儿,却听这少年郎轻轻叹口气,转过了身,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众人颤栗的寒意渐渐消散,好似那一掷之威,化解了这杀神的杀意。
“都起来吧。”少年郎语气也甚为平和。
众人却不敢起身。
“尤五娘,你若要走,现今便走吧,那铜,那金锭,送你做盘缠!”
尤五娘吓了一跳,身下却是一热,这次却是千真万确的,再次失禁,她脸伏地,急急道:“奴,奴不敢……”
此时,尤五娘渐渐相信,面前的少年,就是新任明府,莫说明府了,就是这少年,现今说是当今天子,在这威势下,也由不得人不信。
陆宁本想说些不是怪罪她的话,但随之摇摇头,好似说了也白饶。
这个世界的人,和自己的前世,思维有着很大的不同。
又撇了眼昏厥在地的刘汉常,“你两个,抬他回去,请大夫医治,若不死,叫他自掌嘴一百!”
“是,是,是!”两个执刀连连磕头。
半晌之后,阿牛先说的话,“啊,大郎,明府走了……”
众人这才抬首,陆宁早已不见,阡陌之中,影踪皆无。
两个执刀抹着额头冷汗,一个去收了浮土中的钢刀,另一个到了古树之旁,只是苦笑,那也不用试了,自然拔不出,两人便一前一后抬着死猪一样的刘汉常,颤颤的走了。
“这,陆大怎么成了陆明府,我,我刚才好像呼喝他来着?”尤老三突然怪叫起来,思及方才对陆宁的呼喝,却是火烧了尾巴一般直转圈,“怎么办,怎么办?!”
尤五娘却是痴痴看着古树上好似凸起了一个树节的刀柄,喃喃道:“那有什么,我还说要挖了他的眼珠子呢!”
“是啊是啊,小妹,这可怎么办啊?”尤老三哭丧着脸,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咱们这些人的话,他又哪里会放在心上呢?”尤五娘轻轻摇头,俏脸露出一丝苦笑。
“是啊,是啊,好像是……”尤老三猛地停下脚步,“他刚才啊,就跟杀神下凡一般,可把我吓尿了,我就感觉,他那威风,只怕皇帝老儿在他面前他都视作蝼蚁,又哪里会在乎咱们村野蛮夫的话?”说着话,尤老三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自我安慰的甚好。
突然,他又舔着嘴唇,嘿嘿道:“妹子,哥哥可就指着你了,我怎么感觉,咱们要发达了,我看啊,明府公,哼哼,怕是要做经略公,都护公!”说着话又摇摇头,思及方才那寒意入骨的恐怖,他喃喃道:“经略节度,只怕,只怕他也看不上吧……”
挥去胡思乱想,尤老三干笑道:“妹子,你可遇到九世修来的福分了!我以后,可全指望你了!”
尤五娘摇摇头,走到了沟渠旁。
“啊,对,我先送你回去,阿牛,来……”尤老三本想喝令阿牛下沟渠拎包裹,随之想起什么,猛的住口,对着阿牛,露出了和善无比的笑容,“阿牛啊,我先送妹妹回别苑,回头,回头我寻你喝酒,咱兄弟好生唠唠。”
阿牛呆呆的,摇头,便跳下了沟渠,拎起包着铜锭的包裹,说:“我送村正和娘娘回别苑。”这些力气活,他自然觉得是他该做的,而且,这位五娘,现今又是自己兄弟的家奴,说不得以后就是自己兄弟的妾侍,送她回府,自己更该出力。
“唉,你看你,也好也好,咱送我妹子到地头,便去寻地方吃酒!”尤老三谄笑着。
一行三人,翻过沟壑,身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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