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悬疑/心理/现实向/社会派/医疗题材/心理悬疑/
一份来自心理咨询师的绝密档案
你的朋友陆宇寄来了一封求助信。
“你可以……帮帮我吗?”
五个匪夷所思的咨询记录,梦境与现实不断交织。
【它】说,真相就在那些记录里。
什么才是最后的真相?
第一章 假面娃娃
一
我叫陆宇,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大学毕业以后,我就留在了母校所在的城市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经过几年的积累,我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工作室。
今天向我咨询的是一个女孩。
“我昨天去了瑜伽馆。我喜欢瑜伽,可以锻炼又不会太过激烈,适合我的节奏。今天在图书馆待了一会儿,下个星期准备去画室,继续画完先前的那幅画……”
她坐在我的对面,闲散地与我聊了半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我们的谈话进行得非常顺利。
她看起来很开朗,还很健谈,只需要我安静地倾听,她就会主动地讲述那些她想要分享的事情,好像我是她的一位老友。
她看上去一切正常。
然而,我心里却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她不停地叙述着,我心里怪异的感觉也在增加,它不断膨胀,终于让我有些听不清女孩的声音了。
我的耳边回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我的女儿叫丽丽,她、她有些问题……”印象中,说话人有些吞吞吐吐的,他眉头蹙起,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对我讲述女儿的情况。
在我接触过的各种案例中,让父母们难以开口的状况不算少见。于是我用自然的、鼓励的语气回复,表明无论他将要描述的事情如何,我都将秉持专业的态度,保持理解,而不是歧视,抑或嘲笑。
事实上,当我听他说出女儿的情况后,并没有觉得这种状态多么让人羞于启齿,只是多少有些吃惊。
“我女儿很优秀的,她就是不理人,一点也不理人……我的意思是,她从不见人,就算有人来看她,她也都是背对着人家。”这位父亲摊了摊手,表情无奈。
“她总是背对着人,是害怕和陌生人对视吗?还是……”我试图推测女孩不愿意理人的原因。
“不,根本就没有对视,她连脸都不转过来。不光是对陌生人……我们都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我们”自然是指女孩的父母。
“什么?你们很久没有见过她,那她住哪儿?”
“她是住家里的。不过,她也都是背对着我们的,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们都好久没见过她的正脸, 都快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啊,这有多久了?”
“将近六年。”
当听到这个数字时,我心里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往下一沉。
这可能吗?
一对父母,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将近六年没有互相见过面?
“一面都没有见着吗?”想来要完全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哦,倒也不是六年间一面都没有见着。一开始还总能看到,不过,每次打了照面之后,她就变得很情绪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发脾气。后来渐渐地便一面也见不着了。”
的确是罕见的情况,至少在我的咨询经历里还从没有遇到过。
接着我又针对一些具体的问题,向他做了询问。
因为丽丽不愿意见人,甚至已经基本不出门了,所以他请求我能到他们家里,上门给她看看。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这个情况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带孩子看过心理方面的医生呢?”
一阵沉默过后,他无助地央求:“唉,麻烦您了,帮帮我女儿,帮帮我们唉……”
他似乎话未说完,欲言又止,我也不好逼问。
这是我第一次接到丽丽父亲打来的求助电话时得到的一些信息,我答应了他,也提前做了些准备。
只是没想到,两天以后我到了丽丽的家,所见所闻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情况比他在电话里讲到的还要严重。
丽丽现在不只是不出门见人,甚至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父母,也很难在家里见到她。
我在她家的客厅坐了一会儿,除了她的父母以外,我没有再听到第三个人的动静,很难想象在这个家的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
丽丽家里很宽敞,她的父亲朝客厅过道的尽头指了指:“她就在那个房间里。”
过道尽头有一扇门,门比较窄,刚好朝北,没有光线照过来。乍一眼看过去,那里就是一片阴影。
丽丽父亲带我走到那扇门口,推开门,里面果然有一个女孩。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我们,长长的黑发垂在椅背的后面,椅子后面是一张小书桌。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桌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没被人动过。
窗外有一些阳光透进,她在看着什么呢?
我带着一丝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房间看个明白。
职业的本能却又在不停地提醒我不能冒失,考虑她的接受程度,让她允许我出现在房间里,是建立关系的第一步。
我示意丽丽父亲帮我拿一把椅子过来,我站在椅子的旁边,轻轻敲了敲房门。
她仍旧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任何响声。
我现在切实地感觉到她很不对劲,正常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响声会有自然的生理反应,就算是不愿搭理,也应该会出现下意识的转头等动作。
她让我觉得,像是死……
想到这里,我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未知和惊人,我突感身体僵硬,内心有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感。我摇了摇头,打断自己不断延伸的幻想。
先看清楚怎么回事再说吧。
我回头看丽丽父亲,他摆手示意我进去,轻声地说:“她没有反应,应该没有问题,你去试试吧。”
我一手提着那把椅子,寻摸好位置坐了下来。
等我坐好,抬头再次看向她的时候,说实在的,吓了我一跳。
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只是,我看到她的脸了。
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过了身子,用手撩起两颊的长发,好露出脸的更多部分来,然后对着我微笑。
说实话,她的微笑并没有让我感到美妙,反而令我产生想要离开的惊惶。
她会这么快地转过身来,还对我微笑,是我先前没有想到的。
紧接着,她就开口说话了。她问起我的来历、身份、目的,我向她介绍,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来这里是想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我都会保守秘密。
一开始谈话,我就自动地进入了专业的工作状态。内心慢慢放松下来,惊惶少了,好奇反而多了起来。
“你的父亲说,你现在每天待在房间里,不见人也不出门?”
“没有啊。”她简短地否定了所有我已知的信息,“我见人的,你看我见到你不是挺高兴的嘛,我见人没有问题啊。”
看起来她说的没错,那她父亲所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感到非常困惑。
不管怎么样,先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接下来,她和我谈论那些生活细节和安排:去健身、去图书馆,以及未完成的画作,她的生活听上去不错。
这些事情显然都得她出门才能完成,而且一定会碰到很多的陌生人,在她的描述里,我也并没有觉察到她对陌生人的恐惧。
这么说,都是她父亲说得过于严重了?
他的描述不仅是过于严重,根本就是不符合实情啊。可是,那天在电话里,我分明听到他是那样着急和无助。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听着眼前这个女孩仍旧没有停止的叙说,一边不由自主地快速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能出门,不转头,不说话……
我再一次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孩。她的长发是从额头中间分开的,没有刘海,五官比较小巧,脸庞两边的头发恰好挡住了耳朵。
往下是她的脖子,肩膀……
奇怪,她的衣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显得身型有点别扭呢?
啊,她的手呢?
她的双臂一直没有拿到桌面上来,这不是很别扭吗?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她还一直这么笔挺地坐着。按照我们一般的坐姿习惯,在桌前说话时,双臂都会自然撑在桌面上,分担一些上身的重力。
再怎么说也不会一动不动地……
一动不动?我想起了什么,赶紧往桌子下面看去。
桌面上有一块桌布,从桌面边缘垂下,挡住了她的双膝。
我顺着桌布去看她的脚。
确切地说,是看她的鞋。
她的一双鞋,鞋……
桌面底下有阴影,我一时看不清晰,又低了点头。
她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也许是注意到了我在盯着她的脚看。
正当我要抬头向她解释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的脚!
不是脚,是脚后跟。
她面对着我,我怎么会看到她的脚后跟呢?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顿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她叫我了吗,她是在叫我吗,我要回答吗?
她的父亲没有说错,她是没有转过身子,因为这就是她的背面!
她的背挺得笔直,虽然衣服宽松,但也能看出那不是她的前胸,而是她的后背。所以,她的双臂根本就没法放在桌面上。
那……我从分开的头发中间看到的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有点恍惚。
她的声音隐约地传入我的耳朵,但是我听不清。
我的思维已经混乱,难以平静地思考。我本能地感到恐惧,不知道再看到她的脸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不想看她的脸。
我在这种纠结和紧张的状态下,僵住了,感觉有些眩晕,像缺氧一样,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随即眼前一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感觉只有一秒,但也许过了很久。
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我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转动着眼珠观察四周。
被褥的颜色,房间的摆设,很熟悉。是我自己的房间。
我想起了什么,立刻从床上坐起。
我在自己的家里?
我努力地回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如何睡下的。但是没有……我没有那段记忆。
上一件记得的事情是……
丽丽!
那个女孩,还有……她的脚!
我不是在她家吗?
还有她的父亲,还有……
我觉得头疼、眩晕,但就是想不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我再次看见她的脸了吗,我和她又说了什么话吗,我是怎么离开她家的?
今天是几号?我甚至对这点也感到迷茫了。
我拿起床边的手机,打开日历。今天是三月十五日。
我是昨天去的丽丽家吗,是三月十四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呢,我与她父亲约的好像不是这天。
我坐不住了,随意套了件衣服,就从家里来到了咨询工作室。那里放着我所有的工作文件,办公桌上的电脑里有一个加密文档,记录着我和来访者每一次约定的时间和具体信息。
我打开文档,逐行查看最近一段时间的预约记录。
没有丽丽。
怎么没有我去丽丽家的预约记录呢,是电话预约了之后我忘记登记在文档里了吗?
不可能,每次的预约我都会及时记录下来,这是我的职业习惯。就算偶尔无暇登记,我也会在每天下班前再次回想一遍,是否有疏漏。
难道不是昨天去的,而是今天?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多。
不可能,我不可能一大早去了丽丽家,再回来睡觉,这才刚刚上午十点钟。
而且,我记得当时透过丽丽房间的窗户照向她的,是落日的余晖,带有一抹霞光。
对,是下午去的,我记得是下午。
关于睡醒之前的记忆,就是去丽丽家的记忆,非常清楚,我一定才去不久。
看来是昨天,三月十四日。我再次看向这个日期——周四。
可周四不是我参加团体督导活动的日子吗?
那是由我和其他几位咨询师一起组成的一个督导小组,说白了,就是一个分享个案经验、交流和探讨咨询技术的集体活动。
这个活动由我发起,就在我自己的工作室进行,每周四的下午两点准时开始。
我想起来了,昨天周四,我参加了活动。活动上大家讨论得挺热烈。最后活动准时结束,接着我就一个人回了家。回家以后,我照例在睡前看会儿书,又刷了会儿剧,没什么事就早早睡觉了。
怎么我醒来以后最清晰的记忆却是在丽丽家?我是先去的丽丽家,还是先参加的团体活动?
我到底,去没去过她家?
这个疑问从脑中冒出,直钻到我的心窝,一阵寒凉。
我总不会是在做梦吧。这让我感觉有点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我再细想了一遍,一种荒诞感弥漫心头,笑意退去,心底多出一丝隐忧。
真的是做梦?
但是所有经历的事情,都是如此真实,丝毫不像过去我做过的梦,醒来以后就能清晰地分辨刚才所有的感觉和画面都是梦境而已。
这个梦,让我几乎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我甩甩头,还是不太敢相信这就是个梦。如果梦中的感觉也能和现实混淆的话,那我岂不是快要产生幻觉了?那是精神分裂的阳性症状。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方面的问题,这不可能。
就在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自然地接起:“您好,这里是蓝海心理咨询室。”
“您好,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心理医生啊?我的女儿,她有点问题,我想找医生帮帮她,她叫丽丽……”
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他的叙述,大脑却放空了……他的声音,他讲述的事情,他的女儿。
是他,这位姓蒋的先生,有一个叫丽丽的女儿,他的女儿不爱和人说话,现在连门都不出了……
这些话从我的左耳进来,又从右耳飘走。
因为当他说出上一句的时候,我就能准确地预测出下一句,他只是在重复我已经知道的信息。
他的重复,让我惊讶,还隐约有些愠怒。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我说过这些话,还见过我了。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没有直接质问他。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情绪变化,仍旧专注地讲述着自己的问题。
我能感觉到他的那份心焦,无心其他,只想求助。他是真心地想要找人帮助自己的女儿。
他听上去不是在开玩笑,但照我的记忆,我确实已去过他的家。一般的恶作剧电话只敢过过嘴瘾,大多数是不敢真的约见对方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有一个女儿。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疲累,以我现在的脑子似乎想不明白这两天的事了。
就在我忍不住准备打断他,直接问“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的时候,他说出了那句我曾经听过的请求——“医生啊,因为我女儿的这个情况……唉,可能需要您来我们家一趟,真不好意思啊,可以吗?”
他在请求我上门出诊。
我记得当时自己回答得很爽快。我过去偶尔也遇到过病人不方便出门的情况,只要有监护人在场,环境合适,咨询师是可以上门的。
这时,我隐约回想起了什么。那句质问的话没有说出口,我照着上一次的回答答应了他:“可以的。”
他听了十分高兴,相较上一次的高兴程度,丝毫不减。
“太好了!谢谢您,那您什么时候方便来,这周日行吗?周日我在家。”听上去他的确是迫不及待了。
周日,后天,三月十七。
三月十七!
对,就是这个日期,我想起来了,记忆里和丽丽父亲约定的日期就是三月十七。我隐约回想起的,就是这件事。
不是昨天,而是后天。
难怪先前我怎么都回忆不起具体的日期,往前回忆的日期都不对,因为那不是过去的任何一天,而是未来的时间。
我为什么会记得后天发生的事情?事情真是无法解释了。
难道我会把同一天重复地过两遍吗?
抑或,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准确的梦到了未来的事情?
那不是预知梦吗?
我开始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到神奇,我好奇,到了后天,真的会发生一模一样的事吗?
我会经历两个三月十七日吗?
我的脑中冒出了各种猜想,甚至隐隐地期待着后天的到来。
二
这两天我照常做着手头上的咨询工作,但是一停下来,心里就在想着即将到来的那一天。我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女孩那张脸和她的背面……
但我随即就睁开眼睛,给自己打气:“我已经有所准备了,见机行事。”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恐惧就放弃这次咨询。关于丽丽的谜题还没有解开,如果记忆中那天的怪事真的全部重演了,我就更有责任把事情搞明白。
不过,我也需要充分考虑个人安全,提高警惕,提前做些准备。正常来说,到病人的家里一般不会有安全问题,就怕有什么不正常的……
两天很快过去。三月十七日早上,闹钟按时响起。
我麻利地起床,穿衣,洗漱,准备。
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一下子比刚起床那会儿清醒了许多。
我打起精神,开始刻意地留意我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见到的每一个人,是否都和记忆中那个三月十七日相同。
和记忆当中的一样,临出门我用手机叫了一辆车,目的地是蒋先生的家。
上了车,我留心回忆是否为同一个司机师傅。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我没有特别深的印象,翻看手机的打车记录,目的地是蒋先生家的只有今天还未完成的这一单。
唉,看来现实中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记忆中那天的痕迹和证明,
只能凭我自己的记忆。
四十分钟以后,我来到了蒋先生的家门口。
蒋先生热情地把我请进家门,招呼我在客厅坐下,备了茶点招待。
他客套了几句,就愁眉紧皱,仔细地介绍起他女儿的情况。他的妻子也在一旁,在他讲述的间隙补充一些细节。
到了这里,看到他家里的构造、装饰,以及招待我的茶点,我就都有印象了。
是一样的。
包括他们和我谈话的内容、顺序和细节,也基本和记忆中的那天一模一样。
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不算生疏了,就像是再次去一个朋友家串门。可是表面上却不由自主地配合着他们,当作第一次见面来交谈。
好几个地方,他们说了上句,我便能想起下句。
这让我基本确定,丽丽现在就在最里面的那间房间,再等一会儿,我们就会谈到让我进去看看她。
果然,谈话的节奏都如同我记忆中那样。
蒋先生请我到房间里去看看丽丽,还从客厅拿起一把椅子,要我一会儿到房间里坐。
全部都一样,这把椅子我也记得。
照这样下去,我是不是还会见到丽丽的那张脸,然后看到她的脚,再然后……
再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上一次我不记得了,这一次也会那样吗?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间的门。
这次,我没有把房门关上,只是提着椅子进去,然后放下,整个过程中我始终看着这个背对着我的女孩,视线没有一刻离开。
我记得上一次,在我进门的几秒钟时间里,不知怎么的,她已经露出了脸,所以这一次我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脸没有转过来,也没有突然地露出来,一直到我坐下,她都一如既往地背对着我。
我在等着她露出脸来。
我一直没有放松,也没有把身体的重力完全地放在椅子上。我警惕着,也许下一秒就会有奇怪的事发生,也许我立马就得冲出这个房间,或者是做些什么。
我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后背,五分钟以后,她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我的大脑稍微放松了一点,想起上一次看到的,她的脚。
我立刻把视线往下移,朝她的脚部看去。
看到了,和上次一样!
就是这双鞋,一双居家的拖鞋,我看到的是鞋的后部,也就是她的脚后跟。
我的神经再次绷紧,去看她的头。
她依然没有转过头来。
接下来异常安静,十五分钟过去了,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我感觉时间过去了许久,这样不太对劲的时候。
她的头动了动。
我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着她头部。
她的头向左边几乎不可察觉地转动了一下,然后停下来,片刻后又转了回去。
接下来又是一动不动。
从这个动作来看,她是想要转过来吗?或许她有了转头看我的想法。
此景让我放松了先前的警惕。从刚才二十分钟的表现来看,她没有什么奇怪和突然的举动,最大的一个动作,也就是转了转脖子。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应该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时间过了这么久,她一直表现正常,也没有像记忆中见到的那样,突然露出一张脸来。到目前为止,这个房间也没有什么违反常理的地方。
我暂时不再去想上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咨询中来,就现在的情况,我该做些什么呢?
咨询时间快要过半,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房门外,丽丽的父亲在焦灼地等待着。出于礼貌,他没有靠近房门,而是坐在客厅里等候。然而,对于女儿房内的动静,想必他也是竖着耳朵听着。
我不准备再等了,轻声地开口道:“你好,我叫陆宇,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我今天来看你,是听说了你的情况,来跟你聊聊,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我都会替你保密。”
大致做了介绍,我仍是等待,不能催促,要给她时间接受。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反应,连轻微的转头动作也没有了。
我想,这应该就是她父亲口中她不理人的表现。我不感到奇怪,反而更加明了,这就对了。
目前看来,这个女孩今天的表现都符合她父亲的描述。这才是我原本预料到的情况嘛。
我更加安心地进入了咨询师的工作角色里。
“或许,有很多人站在你背后和你说过话,你不想听也不想理。我想你有权利不去听。你可以选择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这没有什么错。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可以理解,我不会要求你转过来,你想说或者不说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我的语气温和,说完了这段话,我停顿了片刻。留下一点时间,让她理解和选择。
片刻过去,她仍然没有开口,也没有转身。
我并不着急,在我看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初步建立。
“也许你想见见我,或者不想,也许你只是还不习惯。没有关系,我想至少你会允许我这样坐在你背后说话,我说,你听,是吗?”
我说,她听,这样单向的交流,已经是我们向前迈出了第一步的标志。
我之所以敢在刚才的基础上迈出这一步,说出自己对她的揣测,并不是我贸然的尝试。任何小的接近,都只会在她的允许之下发生;任何小的进展,都建立在我过去的经验之上。
与人沟通,看似是动动嘴皮子的随意事情,然而在我说出每句话之前,都需要动用专业知识做出数次判断。推测她会愿意继续听我说,不是因为她一直一动不动。
她安静,并不代表她没有主意和态度。我相信她有可能会反对我,甚至永远拒绝听见我的声音,就像我相信,她现在已经初步接受了我一样。
她是有态度的,也向我做出了表达。
她没有做出任何企图离开的举动,从细微的肢体语言中也看不出有驱赶我的暗示。她反而不止一次用肢体语言发出另一种信号——她在听我说话。她的头向左边偏转了两次,也许她是想转头看我,也许只是一个尝试,但她马上意识到这不符合她一贯的态度,于是克制。
肢体语言往往会第一时间暴露一个人的潜意识,也许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却有意保持背对我的姿态;也许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我的话逐渐勾起兴趣。
她正在和我进行某种交流,虽然她还没有察觉。
接下来,我要说些什么呢?
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虽然她有了细微波动,可能她略有期待,然而,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她仍旧不给我任何反馈的话,我将很难判断自己说的话是否能一直让她保持兴趣。这是有难度的,也许下一句话就会让她觉得反感、无聊或者愤怒。
我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在接下来的一秒钟里经历了怎样的计算过程。
我鬼使神差地问她道:“你还没画完的那幅画,现在如何了?”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让我自己先吃了一惊。
怎么会问出这个?
这个问题来自那个丽丽,记忆中“她”的日常生活里有图书馆、瑜伽馆,还有“她”惦记着的一幅未完成的画……
那个丽丽又冒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已经把“她”抛诸脑后,专心眼前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脱口而出了这个?
似乎在一瞬间,我又把她们两个人当成一个人了。
我向来自诩是一个理性谨慎的人,但这一次我在专业上的表现好像有些失利了,只剩下一闪而过的直觉,却没有了严谨的判断。
这不得不让我思考,在那一闪而过的刹那是什么主导了我,不是理性的分析,那么,是潜意识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潜意识的存在,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顺从感觉地问出了那句话。
诧异之余,我预测不到丽丽的反应。她会觉得莫名其妙,还是被我激怒,还是……
我想着要如何改口,重新找一个话题。
只见这时,她动了。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多,幅度更大。她的头先是向上抬起,平视前方,接着,向左侧转过来。
较先前的两次轻微转头,这两个动作明显是有意识的动作。如果说前两次是她潜意识的反应,那么这一次,她应该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肢体语言和内心波动。
她的脸转到左侧,停了下来,我几乎能看见她的睫毛在光线下的细微颤动。
她的侧脸被黑发遮挡,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又把头转回去了。
她停留了两秒。
疑惑?
她是在疑惑吗?
像是蝴蝶效应,她的一个细小动作,却牵动着我的心绪和判断产生巨大的波动和变化。
情况似乎一下子乐观了不少,我为此感到些许振奋。这是自我进到这个房间以来,第一次找到突破口。
她也许是在疑惑,也许是觉得我这人说话真奇怪,无论是哪一种,她对我感兴趣的可能性都大过排斥和厌恶。如果是排斥、厌恶,她很可能继续一动不动,屏蔽我的声音,或者有愤怒和驱赶我的表现。
于是我往下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看看你的那幅画。那幅画是素描还是水彩呢?相信画里一定有你想要表达的东西,我真好奇呢。”
我停顿片刻,又说:“哦,对了,你最近看了什么书呢?有什么好书可以推荐给我吗?我也很喜欢逛图书馆,早在读书那会儿就喜欢,现在工作忙了,看书的时间少了,能交流的人也变少了。能有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我也把目光投向玻璃窗外,和丽丽视线相同的方向,看着她眼中的风景,仿佛一个朋友在和她对话。
夕阳的余晖,映在我和她的眼里。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向丽丽道别,咨询结束。
“下周的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你。”
走出房间,丽丽的父亲立刻上前来,关切而轻声地对我说:“辛苦您了。我在外面,也稍稍地听到了一点动静。”对于自己的偷听,他有些不好意思,但紧接着他就把这点羞愧抛到脑后,激动地问我:“她是不是和您说话了?我听到您的声音了,她……”
面对他急切的眼神,我摇了摇头。
他期待的目光瞬间又晦暗了下来。
但我仍旧带着微笑,没有失落:“虽然直到谈话结束,她也没有开口说话,没有转过身来面对我。但是我相信,我和她之间是有交流的,她并不像你们所说的,完全不搭理别人。”
“您的意思是,她有治好的希望?”这位父亲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光亮。
“嗯。”我点头,“她有改变的可能。”
听我这么说,丽丽的父亲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如果真能像您说的那样,哪怕她有一点改变,我都要感谢您,真是太感谢您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轻微的声音从最里面的那间房传出来,窸窸窣窣,像是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的声音。
或许是丽丽父的亲在平日里很少听到女儿房里有动静,抬脚就往房间方向走,想去看看。
可还没等他走近,房门就从里面关上了。
他站在那儿愣了愣,转过身来,尴尬地朝我笑笑,叹了口气。
我和他道了别,转身离开。
我的态度不像蒋先生这样悲观。听他们的描述,丽丽平时把房门紧闭着,一点动静也不发出,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但是今天咨询结束后,她有了动静。
她起身关门了。
至少,这是我们能够听到的。
还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呢?
她哭了吗?
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打开电脑,在咨询记录的表格里登记:丽丽的第一次咨询,完成。
同时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一次咨询的大致过程、思考和分析。这是我每次做完咨询以后的例行工作。
“丽丽,女性,23岁,待业。第一次咨询,尚未有明确诊断和评估,目前观察到的个案情况是不愿与人沟通,但未完全屏蔽外界信息……”
写到这里,我想起自己去丽丽家之前的种种担心,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丽丽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现了困难的家庭。
不管我在处理丽丽的事情上会遇到多少难处,至少不会超出常识理解的范围。也就是说这个个案和我之前的其他个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前几天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皱了皱眉头,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经过一天的劳累,脑子实在转不动了,我想回家休息。既然没什么大事发生,不管也罢,兴许只是一个梦。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照常地工作、组织督导活动、参加培训,时间很快流逝,倒是过得充实。
我和丽丽的咨询频率是一周一次,固定在每周日的下午。
很快要到下一个周日了,我重新翻开记录个案的笔记本,查看记录和分析,写下猜测和有可能的治疗方向,为即将到来的见面做好回顾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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