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古风探案/悬疑推理/双男主/单元剧/盛唐传奇/社会派推理/
古镇邪庙里,进行的诡异祭祀,究竟所为何事?数名孩童被抽干鲜血而亡,真是殷商幽灵作祟?大理寺少卿许锦之与于阗国富商李渭崖联手追踪,发现案子另有玄机。棋中棋,案中案,凶手指向了许锦之最不愿面对之人……
《血祭》、《负心》、《朝暮》、《草台》、《屠龙》、《贵女》六个不同风格的诡异案件;平民、官员、贵族,人人限于贪欲、情欲、权欲之中不可自拔。
安史之乱后,大唐气数式微,从天子到流寇,人心浮动。偏有人一腔热血,要为无辜受害者喊冤叫屈,问罪长安!
标签:侦探/悬疑/推理
第一章 血祭(一)
大历十三年初春,天气尚冷。
下了一夜的大雪,这会儿才停。太阳一出,玉屑似的雪便在树梢上挂不住了,直扑扑往下落。
“诶哟,这雪下的,把咱们酒楼的酒旗都盖住了。”一身量不高的伙计,缩着手跑出来,跳着拿树枝儿拍打旗上的雪。
一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挎着篮子,走到门下,正好被雪砸了个正着。
“哪儿来的穷鬼,快滚,站在大门口,是要招晦气吗?”伙计又拿树枝儿驱赶小姑娘。
“你们店里有新鲜鲈鱼吗?”一身量高大的男子走到酒楼前,遮住一半光线。
伙计抬头,见来人五官深邃挺拔,说是胡人吧,沉静内敛的气度看着不像,口音也不像。说是长安人吧,他的眼睛颜色似乎跟他们不同,要更深一点儿、暗一点儿。
此人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一男一女。女的是典型的胡姬长相,媚骨天成。男的长得粗犷,脸上还横着一条疤。
看到这条疤,伙计立马哆嗦地收起内心的掂量,笑着躬身道:“三位客官里面请。你们有口福了,早上刚送来两尾新鲜的。客官来得早,正好赶上趟儿。”
“做成鱼脍,淋上丁油,配橘子皮切的丝儿,加一点芥末,剩下的鱼骨拿去和豆腐、芜菁炖了,做成热汤端上来。另外,再上一道五生盘,一道见风消,和几个胡麻饼。上菜要快。”为首的男子掀开帘子入内,直接找了张干净的食案,和两名随从盘腿坐下,随口点了菜。
伙计愣了一愣,男子的打赏已经塞到了他手里——一串沉甸甸的铜钱。
“好咧,客官稍坐,先喝口热茶,小的盯着厨房去。”说完,伙计便小跑着往后厨跑,脸上已然眉飞色舞。
“这些长安人,眼神里处处透着算计,见着有权有钱的,就媚上,见着没权没钱的,就欺下,看着就让人生厌。”胡女盯着伙计的背影,直皱眉头。
“老子也看不惯,什么东西!”疤痕男骂道。
“玉奴,阿虎,在外就不要惹是非了。”李渭崖提醒二人道,随后看了四周一眼,叹口气道:“天子脚下,这些人虽然狗眼看人低,但本身讨生活也不容易,可能已经生出一种本能了吧。”
“主人……”阿虎还想说什么,被玉奴生生按了下去,随后向他摇摇头。
等了好一会儿,菜才被一道道端上案,伙计还在一旁解释为什么菜上得晚了,无非就是好的食材要慢火细炖之类的屁话。
李渭崖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挥手,示意他下去。
就在刚刚,一身披狐裘的华贵公子哥儿领着三四个小厮入内,问都不问,直接上了楼上的雅间。估摸着,后厨都要先做他们的菜,所以,李渭崖要的菜才慢上了。
李渭崖一行人将菜吃了一大半,身上已然暖和不少。
这时,帘子又被掀开,进来的却是刚刚站在门口、被伙计拿树枝儿驱赶的小姑娘。
“贵人买串花戴吧,新摘的木棉,我自己串的,不贵,只要一文。”小姑娘见大堂的客人多了起来,就挎着篮子,一个一个问过去。
“去,去,一文钱老子可以在外面买个胡饼吃了,花儿能吃吗?”
“要木棉,我自己也会摘会串,何必要买你的?我给你指条出路,去楼上雅间吆喝,那里的客人不差钱。”
“还不差身份呢,要是看上你,买回去当个暖脚丫鬟,你也就不用再受这寒凉气啦。”
……
李渭崖听不下去了,向小姑娘招手。
“你篮子里的花我都要了。”李渭崖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丢给她。
玉奴和阿虎傻眼了,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也傻眼了,小姑娘眼前一亮,却只是一瞬。她十分犹豫地左右环顾,似乎不敢拿这个钱。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铜钱。不但能买下所有的花儿,还能花上五百文做一套暖和的衣裳,剩余的,可以在酒楼吃顿热饭,再给家里买上十斗米。
“拿着吧。”李渭崖催她收下,还从五生盘里拿了一只剩下的卤猪蹄,丢给她。
“谢谢贵人。”小姑娘麻利地收下钱,又咬了一口猪蹄,朝李渭崖笑了笑,露出唇角的浅浅梨涡。
从门口闯进来一对凶神恶煞的夫妻,他们上来就揪住小姑娘的头发,一边往外拖,一边破口大骂:“贱蹄子,有好吃的也不想着二郎三郎,赔钱货就是贱!”
玉奴眼中几欲喷火,“主人,今天这个是非怕是必须要惹了。”
她说完,脚已经踩在了食案上,双袖飞向夫妻的脖子。夫妻二人只嗅到一阵异香,就察觉脖子被什么勒住,面色发紫,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女,女侠饶命啊。”夫妻二人哑着嗓子,只能发出气音,忙做出求饶的手势。
有食客被惊着了,知晓内情的忙上前,怕闹出人命,就帮着求饶,“这,这位女侠,他们夫妇俩对小女娃是苛刻,但也是命苦,家里老人生病了,女娃还有两个弟弟……”
“养不起为何要生这么多?说到底还不是想让男娃支撑家业,女娃贴补家用。你们大唐世家门阀一大堆,普通的耕读人家尚且熬不出头,何况是你们?真以为多生几个宝贝男娃儿,就一定能有个出息的?你们以为这是斗鹌鹑呢,能买黑买白的。居然还敢瞧不起女娃,没有女娃,哪里来的男娃。我看你们就是自私恶毒加愚蠢,生了孩子就把他们当奴隶。你们这种人,活在世上有何用?”玉奴根本不理会食客的帮求,手腕轻巧一转,袖子勒得更紧了。
眼见真要闹出人命,小姑娘往地上一跪,连磕三个响头,“贵人饶命,我是自愿的。阿耶阿娘要是没了,我就连家都没了,只能卖身为奴了啊。”
玉奴这才清醒,蓦地松了袖子。
夫妻二人倒向李渭崖,李渭崖躲闪开来,厌恶地直皱眉。
“多谢贵人手下留情,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俩人鼻涕眼泪横流,直朝着李渭崖和玉奴磕头。
“好了,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你们的家事,我们确实管不了。但希望今日的教训能让你们清醒一点,对这个小女娃好一些。否则下次再被我这个暴脾气的女随从发现,一定饶不了你们。”
说完,李渭崖转身离开酒楼。
大街上,玉奴捏着篮子里的木棉花,心情看着不错。
她是被卖到李渭崖家里的奴婢,她原先的父母也是这般压榨着女儿,供一家吃喝。她的父母本来是想把她卖到暗窑子里的,因为那地方给的钱,比青楼还多。后来,是李渭崖救下她,给足比暗窑子高两倍的价钱,拿了她的卖身契。
李渭崖没打算要婢女,于是撕了契书,要放她自由。玉奴有血性,说这样的大恩,这辈子必须做牛做马来报答。李渭崖没再赶她走,却让她跟了几位师傅学武。她刻苦,且身子骨是个练轻功的好苗子,不出十年,除了一身绝佳的轻功外,还学会一手救人和害人的双绝药物本事。最后,她和阿虎一起成了李渭崖身边的随从。
“主人是男子,戴什么花?你倒是戴了好看。”阿虎笑道。
“长安男子喜欢簪花,你们既要随我在长安久居,就要多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李渭崖说道。
“主人,好不好看?”玉奴将一串花挂在了耳朵上,笑着问李渭崖。
李渭崖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也叮嘱了玉奴一句:“我没有拦着你,是因为知道你心里有恨,看到小女娃,就想到自己的出身。但是下次出手不要这么重,否则很难收拾,要记得我们来长安是做什么的。”
玉奴正色道:“是,玉奴知错。”
“主人,我们现在去看哪里的宅子?要等房牙一起吗?”阿虎问。
“不用了,昨天看的那一处就很好。两进院子,位置隐蔽,但离皇城近。”李渭崖目光幽幽地看向大明宫的方向,转头又道:“取了凭信,去柜坊取钱吧,今儿就把这事落定。”
李渭崖一摸荷包,却发现原本该挂荷包的地方空空如也。他眼睛一眯,想起刚刚靠近自己的人,只有那对夫妻。
“玉奴,你刚刚还是教训轻了。那对夫妻不好好做人便罢了,还要做贼。”李渭崖转身折回酒楼。
走到一半,他突然看到卖花的小姑娘正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在啃自己赏她的猪蹄,脸上满是沾沾自喜,全然没有刚刚的楚楚可怜。
李渭崖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怒火中烧,“好个小贼,亏我还可怜你。”
小姑娘听见声音,吓得丢掉猪蹄,往一边巷子跑。
“抓住那个小贼!她偷了我的荷包!”李渭崖大喊。
玉奴和阿虎领命,立刻跟上。
已接近午时,路上的行人多,纷纷停下脚步,扭头看这一场热闹。
小姑娘的优势不过就是仗着附近的路熟,但她瘦弱又年纪小,加上雪后路滑,哪里是三个练家子的对手。
不一会儿,她就被堵在巷子里出不去了。
小姑娘吓得一个踉跄,忙捶起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大门,“阿耶救我,有人要杀我!”
大门打开,里头的人钻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将姑娘拉进门内,又关上门。
“呵。”李渭崖冷笑。
三人直接越墙入内,却见这一间一进的民宅里破破烂烂,不像有人住过的痕迹。
这时,一道阴狠的男声从草垛里发出,“你们真不该追到这里的。既来了,就别想走了。”
第二章 血祭(二)
草垛炸开,从里面窜出五六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但李渭崖一看便知,这几人各个儿都是练家子。
“一群狗屁都不是的家伙,还敢吹牛!”阿虎原本就狰狞的面目,此刻更是染了一层戾色。
“我们这是找到贼窝了,正好,刚来长安,为长安的百姓做点儿实在事儿吧。”李渭崖唇角一勾。
“主人,你快去里头找找钱袋,外面这几个货色交给我跟阿虎足矣。”玉奴妖妖娆娆地伸展了身体,已是做足准备。
于是,阿虎和玉奴跟这几个乞丐打作一团。李渭崖入了房内,一通翻找,并没有找到自己的荷包,反而发现了一条密道,由密道内又冲出七八个乞丐。
这些乞丐,各个手握横刀,刀刀要李渭崖的性命。李渭崖原本不想动真格儿,见况,拔出了身后的长剑,决定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人。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里里外外的乞丐都被收拾得妥妥贴贴。不过,这几个乞丐都挺有骨气,宁可被杀,也不交代荷包的下落。
阿虎气急,就要使出暗月司常用的两大阴招——捏碎骨头、逼人吃毒虫,毕竟,太多人不怕死,怕的是不生不死的痛苦。
李渭崖却拦住他,“要时刻记着,这里是长安,不要乱来。”
于是,这些乞丐被麻绳捆着,一字排开,一共十四个,于半个时辰后,整整齐齐跪到了永达坊长安县县衙门口,引发围观。
待有官员模样的人开门而出,李渭崖就上前行礼,“草民初来长安,在延福坊天香楼吃饭,有小贼顺了草民的荷包,里头有草民在柜坊存钱的凭信,还有十两银子和一串铜钱。草民跟着其中一个小贼,捣碎一个贼窝,但没有找到荷包,望县衙能给草民一个公道。”
出来的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长安县县令——人称“王跛子”的王阜知。
他正了正官帽,看到这些乞丐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而这名自称“草民”的年轻男子毫发无伤。再看他穿的貂裘和身后跟的随从,又见伸长了脖子围观的真正“草民”们,王阜知心中已然有了些谱。
“来人,将这些乞丐暂且收押。”王阜知交代完手下,又看向李渭崖,“既有冤屈,那便升堂。”
与此同时,与永达坊遥遥相对的义宁坊间,一长身玉立、着深绯色官服的年轻男子从马上跳下,将马绳递给背着一包鼓囊囊行李的随从后,快步步入大理寺正门。
“许少卿。”
往来的同僚和他打招呼,他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回了礼。
这位许少卿,一双单薄细长的眉眼,看着清冷无比,偏偏眼眸附近生出一颗泪痣,顿生勾人之感。同僚们与他招呼,不自觉都会多看他两眼。
“哎呀,仲明,你怎么现在才来点卯。新丰县的案子,圣人亲自过问了,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不过我说你近几日身体不适,好歹搪塞过去了。”眼前这个一把胡子、着紫色官服的老者,就是大理寺卿裴游之。其人出生于河东裴氏,有世家撑腰,加上运道旺,一路坐上三品。只是,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十年,就没有变过了。
裴游之是典型的官场老狐狸,此刻和许锦之说这些,是想卖他一个人情。
“多谢裴寺卿,不过我来晚了,并不是偷懒所致,我早上带着随从去了新丰县一趟,刚回来。”许锦之淡淡回道,并有意无意地展示了自己靴上的泥泞。
裴游之懵了,此去新丰县,骑快马一来一回,也得两个时辰,再加上爬山,那他不是不到卯时就得起?真不愧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
“昨儿我们不是一道去过吗?怎么你还要再去一次?”裴游之问。
“昨儿现场人太多,我回家后想起一些细节,要再去查证一番。”许锦之答道。
“所以,查到了什么?”裴游之好奇地问。
“现在还不太确定。”许锦之又答。
真是问了等于白问,说了等于白说。裴游之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很快又释然。这个年轻人,若非嘴紧,自己还不会这么信任他。大理寺曾有两个少卿,一个许少卿,一个魏少卿。百姓只闻许少卿,不知魏少卿,也是裴游之故意袒护的缘故。曾经的那位魏少卿比自己还懒,大家都这么懒,就没人干活了。后来,魏少卿被贬去外地为官,这一位置空悬至今。许少卿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不抱怨不多事,裴游之甚为满意。
再说新丰县的案子。
四天前,宫中薛婕妤的母家小妹进长安,遇大雨,在长安城外新丰县的不知名小山上看见一座古庙,于是带人进去避雨,却意外发现两具六七岁孩童的尸体,一男一女,死状可怖。薛娘子吓得魂不附体,当夜就发起高烧来,今日才退下去,但身体还是虚弱。
事情闹大,新丰县将案子报给京兆府,京兆府一听圣人亲自过问了,又将案子推给大理寺。
不得不接下这口大锅的裴游之,率大理寺一干人等,去小山坡上进行了现场检验,将尸体运回来,并对附近的村民进行了一通盘问。
仵作见两名死者均面色青紫,用银针插入死者喉咙,银针发黑,证实两名死者均是中毒身亡。
在男童的衣衫内,附着少量的不知名粉末。大理寺的仵作也算见多识广,嗅了嗅味道,再加上验尸时察觉两具尸体喉咙都发紧的症状,他断定,二人死于钩吻之毒,也就是断肠草。
不止如此,两个孩子身上的好几处穴位均被人用匕首状的利器扎破,几乎放干了身上所有的血。
所以,薛娘子在雨夜里看到的尸体,不光面色青紫,还面孔扭曲,被吓得大病一场,也情有可原。
薛娘子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县衙报了案,随后,附近的村民们都赶来看热闹,赶都赶不走。虽然,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案子的真实情况就瞒不住,容易闹得惊天动地的,但好处是——两名死者的身份很快就确定了。
女童叫周翠莲,七岁,是家里的老二,早上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时,人消失了的。一开始,她的耶娘还以为孩子是失足掉水里了。
男童叫李二牛,六岁,家里的老幺,耶娘一个上山捕猎,一个在家里纳鞋底,姐姐忙着生火做饭,他则被货郎吸引,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结果人就再也没回来。
许锦之当时就觉得货郎可疑。他问了好几个村民,大家似乎都见过这个货郎,包括周翠莲消失的那一日,也有农妇洗衣服时,听到货郎一边摇桃鼓一边吆喝的声音。
不过大家似乎都对这个人印象不深,有说是细长眼,有说是圆眼。大家七嘴八舌,所描述的样貌特征,不足以支撑画师描一张画像出来。不过,也有统一口径的特征:大家都说这个货郎哪怕在大雪天也走路很快。
两个孩子被发现时,像被破布娃娃一般,随意塞在偶像后面。两个孩子身下的位置结了冰。许锦之当时判断,现场被水清洗过。只是,凶手到底是在清洗两个孩子的呕吐物还是血,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这座破庙供的偶像,不是神佛,而是一尊邪神。
许锦之问过附近的村民,大家都说这座庙在前朝时就已经存在了,似乎是供奉了一尊大力神。只要诚心诚意供上吃食,就能获得无穷的力气。有人为了打架能赢,有了为了锄地比别人快,都会来供上一供。后来,有人说,生病了只要供奉家人的血,就能身强体健。大唐信奉佛教,别的教派渐渐式微。满大唐,只有供奉佛祖、菩萨的寺庙香火鼎盛,其余的地儿,都逐渐废弃,更不必说一座需要供奉人血的邪庙。
大家当时猜测,是不是有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便杀了两个孩子,取人血,还显示自己的诚意。可是,将周翠莲、李二牛的直系亲属调查了个遍,并没有找到身患重病之人。
可能凶手知晓邪庙的传说,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他以为取血供奉即可,却不想还要是亲人的血。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条线索。至少,大家都觉得,凶手杀人取血的动机,应当跟这座邪庙的传说有关。
昨儿,现场人太多,大理寺征用的不良人们为了拦住附近的百姓,说理加上恐吓,费了好一番功夫。许锦之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于是今儿一早,自己骑马出城上山,再探现场,确实又发现一些线索。
邪庙偶像的底部有一条密道,触发密道开关的按钮,是由《九章算术注》中的割圆术为基础理论设计的。普通百姓识字的都不多,更何况懂得这样高深算术的。所以,许锦之断定,凶手绝对不属于普通百姓阶层。
另外,密道窄而陡,另一头通向山下的村子。密道里发现大量人血、少量人的毛发、一些祭祀用的祭器,以及一件血衣、一双皮靴和一把柄纹精致的匕首。这些东西佐证了许锦之的判断——凶手绝非普通人,否则哪里买得起皮靴。
随从随风脱下外袍,将现场发现的证据,全部包在里头,背在背上,一路带回大理寺。
许锦之看向大门外,随风系完他的马后,应当已经背着这团证据去找仵作孔本全了。仵作虽也属大理寺官吏,但平时不用点卯。找他,就得去他家里。
“诶——”许锦之紧皱眉头,一路走到自己平时办案的屋子,一边拿帕子沾了草木灰,擦脚下的泥泞,一边想案子。
这个案子,疑点颇多。
原本以为,若是找出些新的证据,能加速破案。现在看来,又增加了新的疑问而已。
比如,凶手将人带至密道,在密道里杀人放血,却又将尸体抛在了庙里,所求为何?既然密道隐秘,寻常人又出入不得,难道不是将尸体放在密道里更安全吗?
许锦之一旦思索起案情来,就顾不上吃喝与歇息,如此,竟坐到晚上。
随风回到大理寺,将孔本全对那包证物的看法一一说了出来。
发现的人的毛发,发质卷曲,不似中原人的头发。其发梢枯黄,说明此人长期生活的环境不好。
血衣、皮靴和匕首,均做工不俗。从血衣的大小及靴子的长短做大致判断,此人身量六尺余,是个身姿伟仪的男子。匕首的握柄以白银实心浇铸,一条刻画的蟒蛇栩栩如生,盘旋其上。
至于那些祭器,均为表面腐朽斑驳的青铜器,看上去有了年代,像是从哪儿的古墓挖出来的一样。许锦之细细看了青铜器上的铜锈,判断是殷商时期的物件儿。
“生活得不好,却能落得如此珍贵的宝物,还有这些价值不菲的衣物、鞋子……难道凶手是个盗墓贼?这些东西全是偷来的?”随风觉得自己很聪明。
“郎君,我听说很多盗墓贼都习得祖传的本领,会算术也不奇怪吧。”随风看向自家郎君,沾沾自喜的小表情,颇为想要得到认可的样子。
许锦之却看了他一眼,朝他泼冷水道:“可是这衣物、靴子都是本朝式样,这作何解释?”
随风挠挠头,并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许锦之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他听:“如果这些东西全是凶手的,那么凶手应该是一个少时过过富贵日子,但后来家道中落的人。因为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头,期间还得了病。贫病交加,他的内心一定很煎熬,一定很想早日康复,去振兴家族,意外之下得知这座古庙的传说,于是铤而走险……”
随风疯狂点头,觉得自家郎君这番推断,比自己的,靠谱很多。
“对了郎君,刚进门时,遇上老夫人身边的秋雨,说是家里小厨房给您做了你最爱吃的鲈鱼鱼脍。这天气,新鲜鲈鱼可不易得,叫您早日回去呢。”随风想起什么,突然道。
许锦之一听“秋雨”的名字,想到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头,不客气地回道:“你去告诉秋雨,案子急,我不回去了,叫母亲多吃点。”
“诶……”随风无奈,但看到自家郎君一副坚决的表情,只得摇摇头,应下了,“我这就去。”
“等等——”
“郎君还有事?”
“让曹录事拟一份告示出来,在各坊间张贴,提醒老百姓需看紧自家孩童,尤其是五至十岁年龄段的。”
“是。”
随风离开后,许锦之取纸笔,将已得线索挨个儿记录在纸上,随后看着这些线索,陷入沉思。
如此,便是一夜。
“哐哐——”一阵敲窗声,扰乱许锦之的清梦。
抬头一瞧,是大理寺的主簿张屏。
因为匆忙,他原本的口吃就更加严重,“许,许少卿,又,又有案子了,还,还是童,童男童女。”
许锦之一听,立刻起身往外走。
昨儿清理干净的靴子,顿时又脏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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