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凶猛》作者:陶畅-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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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悬疑/惊悚
●2层空间 7重人格 20年复仇计划 30天大开杀戒
●最血腥的谋杀现场,最重口味的杀人手段,最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局
●世界末日之前,掀起最后的血腥高潮
世界末日正在逼近,一场疯狂的杀戮游戏也正渐渐拉开帷幕。
这是一个可怜而可怕的复仇者,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反复刺激着他,在最后的30天里,他必须进行这血腥的计划,将他生命中最亲近也最憎恨的四个人一一猎杀……有人将死于群鼠的吞噬,有人将被至爱之人生生吃尽,有人将在热烈缠绵之后成为悲泣的亡魂……
正当他得意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时,一件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凶杀现场的尸骸不翼而飞,突发的地震究竟是幻觉还是末日前兆,无所不在的神秘跟踪者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谜团逐渐扩大,幕后的主宰者也渐渐浮出水面。当故事的谜底揭晓,一切的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又或者,一场真正的谋杀大戏才刚刚揭开序幕?

Chapter 1 末日来临

今天是2012年11月21日,我的28岁生日。距离玛雅文明预言的世界末日2012年12月21日15点14分34秒,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目前,电视、报纸、网络每天都在炒作这件事儿,虽然没有明确的结论可以推断30天后地球一定会灭亡,但全世界的天文界和地质界仿佛都观测到了地球的一些变化。而且近几年来地球一直灾难不断,大地震、大海啸、泥石流、火山爆发,以及外星人的频繁光临,这一切都被人们认为可能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在网上,每天都能看到“死亡派”和“没事儿派”两拨人激烈地争吵和辩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相信这一说法的人还不赶紧做好准备去死?还有这份闲心跟别人扯淡?而所谓的知识分子们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归于那些不负责任的媒体,媒体不断拿“末日前月”当成话题去炒作。几乎每一家媒体都在曝光能佐证世界末日或非世界末日的证据。哪怕是蛛丝马迹,他们能搜集到的都去搜集,然后大肆传播。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总是容易相信传言的。大家都这么说,不信的也信了。

我在北京,我相信每个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一种紧张不安的氛围。虽然表面上一切都正常,但我发现有些人已经有异样的举动了。比如在超市里,你经常能看到很多人推着好几辆手推车大肆购买食品;比如在大街上,你经常能看到小规模的暴力事件,几乎很多都是由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引起的;比如在网上,有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攻击别人或抱怨社会;比如你听到机场和火车站经常像春运般超负荷地工作;再比如,你发现北京市的外地人貌似越来越少。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末日论。这让这个原本就很浮躁的国家,变得浮躁得有点儿不像话了。

我也一样,我是“死亡派”的,对那些充满神秘色彩的末日言论深信不疑。我知道人类迟早有这么一天,迟早有这么一天被上帝审判。因为我很小就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大自然面前人始终是渺小的,像一粒随时会被上帝揉出眼角的沙子,说没就没了。但我没像那些诚惶诚恐的人一样干蠢事儿。既然难逃一死,那试图挽回什么都毫无意义。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干点儿想干的事儿来挥霍我剩下的时间,28岁生日接下来的一个月,所有的所有,我都打算好了。

说起我的事儿,我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聊起。我本想华丽地隆重介绍,后来发现是那么没劲。干脆还是简单粗暴的好,我喜欢简单粗暴。

我叫林过云,男,北京人,1984年11月21日出生,天蝎座。9岁时母亲去世,14岁时自己右腿骨折,因医治不及时直到现在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也许是母亲的病逝,让我萌生了以后要做救死扶伤的医生的想法。跨过愚蠢的初中和地狱般的高中,后来那个二了吧唧的孩子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北京最有名的医科大学。本想毕业后找一家大医院当个外科医生吃皇粮,但后来因为自己是个形象不佳的瘸子没能如愿以偿。最终,我进了一家私人医院。因为打算要在距离世界末日一个月之内完成一个计划,现已毅然决然地辞职了。

再说说我亲妈,她的离去当时对我来说影响很大。而且,母亲去世的事儿不巧被学校的同学知道了。小学生心智都不成熟,没人对你表示同情,有一些人认为你自由了,而更多的人对你甚至是歧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别扯了,连草都不如!顶多是草下面的一泡狗屎而已。

单亲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大多数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励志型,极好,一类是堕落型,极坏,而我却属于中间的一小撮儿。多年的学校生涯,我的学习并没有落后,没有跟坏学生鬼混,也没有乱搞男女关系,更没有吸毒嗑药。但我的性格多多少少和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变得消极、低沉、少言寡语。那会儿没听过厌世这个词儿,现在想起来那会儿起码是厌学过。

不过,生活从来都是一出峰回路转的大戏,我13岁的时候老爷子又结婚了,把一个比他小6岁的河北女人和她10岁的儿子娶回了家。那会儿我初一,毕竟是受了几年的不公平待遇,哪怕是后妈我也觉得亲。俗话说得好,有奶就是娘嘛!我幼稚地以为在新同学中可以扬眉吐气了,毕竟我也是一个有妈的人了。但我刚才说过,生活就是一出戏。下一出戏也许会柳暗花明,也许是雪上加霜,而我爸再婚这事儿对我来说却是大雪加大霜再加上冰雹。

我这个后妈叫梁晓欢,具有传统童话故事里那种经典后妈的典型性格:暴躁、凶残、邪恶、偏心眼儿。对她那10岁就110斤的胖儿子梁赞照顾有加,对我却漠不关心,甚至经常撺掇我爸一起孤立我。之前的13年里,我没挨过打,但自从她来了以后,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她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打着关心我学习的幌子拿我出气。慢慢地,心里的伤口像身上的伤痛一样日益增多了起来。当然,她对我做过的事儿不止这些,以后我会慢慢道来。不管怎么说,11月21日,距离末日还有30天的时候,也是我28岁生日当天,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就是她,梁晓欢女士。

北京通州农村有一个又便宜又偏僻的小区,我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开发商搞的这处楼盘,开盘半年了,除了一些回迁的农民外,小区里几乎没有别的住户。我租了这个小区一个60平方米的一居室地下室,这间房子除了四面墙刮了泥子刷了漆,厨房和卫生间贴了瓷砖以外,其他就一无所有了。我从40公里外的海淀区买了很多海绵,把它们厚厚地贴在客厅的墙上和客厅大门的外面用来隔音。买了两把椅子和两张简易病床,最后给客厅的门装了特殊的四道锁。就这样,一间密室大功告成!而且更值得庆祝的是,继母梁晓欢,已经被我结结实实地捆在这儿的椅子上了!

梁晓欢之所以能乖乖地从朝阳区跟我来到这穷乡僻壤,是因为我告诉她我爸给我一笔钱让我按揭买了套房!多年来,她只允许我爸偏向她的亲生儿子梁赞,绝对不允许对我有什么偏心,所以我知道这件事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公然挑衅。并且我告诉她我爸现在也在那儿帮我忙活装修。我早就料到梁晓欢听完这个以后一定会气炸的,果不其然她一怒之下非要跟我来看看,并且要当面跟我爸理论理论这事儿。她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爸要不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咱就没完!大不了就他妈离婚!”所以,我能顺利地把梁晓欢带到目的地,几乎是她自己跳着脚要来的。

我的车刚开进小区,梁晓欢的愤怒变成了不屑。她冷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好地段,敢情是村里!”

“嘿,我爸也没多少钱,咱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一打方向盘,车拐进了车位。

“没钱可以不买,干吗非得买这儿的破房子?干吗还他妈的买地下室?疯了?是要埋他啊?还是要埋你啊?”梁晓欢使劲用手拍着我的车质问道。

“您瞧您这话说的,谁都不埋。咱进去吧,外面冷。”我搀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当我和梁晓欢走进那间房的时候,她突然放声大喊我爸的名字:“林玉松!你他妈给我出来!操你姥姥的!你出来!”

梁晓欢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踹开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的门进去寻找,当她发现我爸不在里面的时候,她最后打开了客厅的门。因为地下室没有窗户,任何一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我帮她打开灯后,梁晓欢一个箭步就闯了进去。

“老王八操的,你他妈这么大事儿都不跟我商量商量,你……”

刺的一声,当一盏15瓦灯泡照亮客厅的瞬间,她愣住了。

客厅里的四面墙上贴着厚厚的黄色海绵,一张床,两把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旅行箱。她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进去,并反身关上了门。梁晓欢此时此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愣愣地看着我,我也微笑地看着她。

“啥……啥意思啊?”梁晓欢吞吞吐吐地问。

因为房间里的隔音措施做得不错,所以她说话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的。我拽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指着另外一把示意她也坐下。她慢慢地坐在我对面,问:“你爸呢?”

“不在。”我冷冷地说。

“嗯?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你啥意思?”梁晓欢有些紧张。

“今儿叫您来呢,是想跟您聊聊。”

“聊?聊啥?”

我想了想说:“您知道下个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梁晓欢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一脸疑云。我指了指她额头上的丝丝白发,笑着说:“您该染头发了。”

梁晓欢不自然地摸了摸,不好意思地说:“是,呵呵,好几个月没染了。”

我们俩又对视了大概10秒钟,她僵硬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眼睛四下看了看,问我:“干吗把房子弄成这样啊?”

“没什么,我喜欢。”

“啊?”梁晓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这样的话才好办事儿啊。”我笑了笑。

梁晓欢仿佛知道我要干什么,可又不能确定。我知道她是不敢去想,她不想承认自己正处在危险中,她也不敢面对自己有可能被伤害的事实。她说:“林林,你听妈说。不管有啥事儿,咱好说好商量行不行?”

我直直地盯着她,没有答复。没想到梁晓欢居然搬着椅子凑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这是她第一次叫我林林,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她是我妈,也是第一次与我有非暴力的身体接触。

我为了稳住她的情绪也同样抓住她的手,这仿佛让她放心了一些。我又问:“还是那个问题,您知道下个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到底是什么日子?”她说。

“下个月的今天,是世界末日。”

“哈哈哈哈!傻孩子!”梁晓欢居然放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傻吗?”我冷冷地跟着笑,“就算我犯傻吧,如果是真的,您觉得接下来的一个月您有什么打算?”

梁晓欢止住了笑声,她说:“算了吧你!我也听说了,现在电视上不是天天吵吵着这事儿吗?那都是吓唬人呢!我还知道一点,今儿是你生日,也是我和阿赞的生日,咱们仨一块儿过!”

“什么?也是你们俩的生日?”我纳闷地问。

“是啊,咱们不都是11月21日吗?”

她这么一说我更加一头雾水,因为自从梁晓欢带着儿子嫁到我们家来以后只有当年给我过了一次生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过,而她自己和梁赞的生日绝对不是今天!为什么她会说我们三个人是同一天生日呢?可梁晓欢却很快打断了我这短暂的疑惑。

“走走走,儿子,咱回家过生日去!”说着梁晓欢想起身,我一下子按住了她的肩膀,认真地跟她说:“您,必须,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接下来的一个月,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

梁晓欢又开始不知所措了,她慢慢坐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这种眼神仿佛让我回到了15年前刚见她第一面的时候。

13岁那年,我爸第一次把梁晓欢和她的胖儿子梁赞带进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他同事。后来这个女人经常带她的胖儿子来我家,越来越频繁不说,以至于后来他们都有了我家里的钥匙,而且跟我爸的关系越发亲密。当然了,因为梁晓欢当着我爸的面对我很好,给我买了很多玩具和好吃的。也许是她很会讨我和我爸欢心的缘故吧,没过多久他们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我记得很清楚,从他们结婚的第二天起,梁晓欢对我的态度就有了变化。她给她儿子梁赞做了一顿丰盛的早点装进塑料袋里让他拿到学校去吃,而我却没有。那天放学后,我发现她那个胖儿子居然坐在我的写字台前玩我的玩具!之前他从来没有进过我房间,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却如此嚣张。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过了一段时间,家里一切都开始有了等级。从初中到高中毕业我一年四季都穿校服,只有春节我才有新衣服穿,这仿佛让我回到了父母小时候那个年代。冬天的时候,她亲手给梁赞织毛衣和毛裤,而我的毛裤则还是两年前买的。小毛裤紧紧绷绷地箍在我的腿上,每迈一步都举步维艰。

吃饭的时候梁晓欢从来就没给我夹过一次菜,好吃的都尽着给她儿子吃,好像生怕我“抢食”似的。甚至有一次我壮着胆子去夹一个鸡腿,却被她硬生生地用筷子给打掉了!每年梁赞要过阴历阳历两次生日,而我这么多年只过了一次。她以前给我买零食和玩具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除了买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最可气的是梁赞成了我卧室的主人,而我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变成了写字台。因为茶几太矮,所以我每天只能坐在冰凉的地上写作业。初三的时候面临中考,我每天都学习到很晚,没多长时间就近视了。然而,没有梁晓欢的允许,没人敢给我买一副眼镜。

除了让我处处低她儿子一等的等级制度之外,暴力更让我难以忍受。梁晓欢第一次打我,是初一期末考试前的一个傍晚。我在家里复习,而她那个小我3岁的胖儿子故意在我旁边捣乱,一会儿把我的书藏起来,一会儿把我的笔扔在地上,搞得我实在没法静下心来。当梁赞弄湿了我的一本复习资料后,我终于爆发了。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只是对梁赞大声嚷了几句。没想到那个家伙居然哭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扯着嗓子像一头正在被宰割的小猪崽儿。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后脑勺儿“啪”地被打了一下,又疼又烫。我猛回过头,看到梁晓欢怒目圆睁,嘴角气得抽搐着,手里拎着一个正冒着烟的炒菜铲子,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韭菜。我还没回过神来,第二铲又扇了过来,一记“耳光”扇得我两眼发白,捂着脸歪着身子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小王八操的!你给我记住喽!你以后再他妈欺负我儿子,我他妈弄死你!”梁晓欢用铲子指着我,那铲子好像要变成一把大刀,恨不得一刀把我砍死。

从那以后,梁晓欢见我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她越发肆无忌惮了。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出拿我出气的理由,而我爸看在眼里却敢怒不敢言,最多也就是当着我的面埋怨梁晓欢两句,而当他们进了自己的卧室以后,我却听见梁晓欢反过来痛骂我爸的声音。

我知道我爸这个岁数,又是一个普通工人,能娶个老婆不容易。即使梁晓欢对我怎么样,他也不能说什么。后来我爸也越来越事不关己,底线越来越低。最后只要梁晓欢不打死我,他就一声不吭。尽管如此,我一直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忍耐。后妈打孩子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奇怪,虽然我委屈得经常躲在被窝里哭,但为了这个家的完整,我从来没有过什么过激的举动。我一直逆来顺受到了高中,但高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今生难以忘记的事情,那件事儿给我带来的痛苦是一辈子都难以抹掉的!

我就读的那所学校同时有高中和初中,为了让我照顾梁赞,在我高三的时候我爸让梁赞跟我去一个学校上学。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雪,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一个人走出校门,隐隐约约听见哭声,而且我越听这杀猪般的哭声越觉得耳熟。我顺着哭声找到一个漆黑的小胡同,隐隐约约看见有仨小流氓正在欺负一个孩子,只见那孩子趴在雪地里,一个小流氓踩着他的后腰,一个踩着他的屁股,另外一个正在翻弄他的书包。我走近了一点儿,终于看清了趴在地上的那个孩子是个小胖子。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哈喇子顺着大张的嘴巴滴在雪地上。那,确实是梁赞!

“你们干吗?!”我大喊一声。这一声由内而外的怒吼完全是本能反应,我没有考虑自己会不会也被这三个小流氓暴揍一顿,也完全没有考虑其他后果。

听到我的怒吼后,那仨小流氓立刻收手了。翻弄书包的家伙把书包扔在雪地上朝我走来,另外两个紧随其后。为首的两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地怒视着他。可我的怒视还没到两秒钟,为首的一脚踹在我的胸口上,我“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一下仰翻在雪地里。紧跟着三个家伙跑过来,冲着我的脸、头和肚子一顿猛踢。其中有一个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雪地湿滑,居然自己都摔倒了。另外两个看到他出了糗,捂着肚子笑了半天。那个出糗的家伙觉得很没面子,站起身一边大骂一边玩儿命地往我脑袋上踩。另外两个也再次参与进来,直到我被打得开始呕血他们才罢手,而后仓皇逃跑了。

当梁晓欢找到我们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梁赞还在号啕大哭。我趴在地上疼得不能动弹,我不知道梁晓欢到底有没有认出我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她儿子弄上出租车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没有管我,任凭我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任凭我绝望地看着出租车从我眼前开走,消失在雪夜。

那天我在雪地里趴了将近一个小时,学校里两个加班的老师路过那个胡同发现了我。当我被他们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时候,蒙眬间我看见地上有一摊殷红的“鲜雪”,后来那两个老师用自行车把我送回家。

我受了内伤,接连不断地呕血。除了我爸带我去医院做了一些治疗外,全家人谁都没有提过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挨打,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梁晓欢母子对这件事儿只字不提,感觉一切就像没发生过,又好像我替梁赞挨打是应该的一样!

“这事儿您还记得吧?”我明知故问地对梁晓欢说。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

“呵呵,您可别告诉我当时您不知道倒在血泊里替您儿子挨打的人是我。”

“我一直都知道。”梁晓欢忧郁地说,“我也一直都知道如果有世界末日,我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虽然我明白她在故意岔开话题,但听到这儿我依然还是激灵了一下,我竖起耳朵问她:“哦?是什么?”

梁晓欢仰面长叹:“唉——其实,其实我一直想给你爸生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因为之前有你和梁赞两个,再生的话实在养不起,就一直没什么动静。可跟了你爸这么多年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实在有点儿对不起他。”

说到这儿,梁晓欢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笑容,仿佛释怀了一样。

“您觉得您欠我爸?”

“嗯。”梁晓欢低下头。

“那您欠我的呢?”我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梁晓欢猛地抬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我狡黠地笑了,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打开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巨大旅行箱,从里面拿出一捆绳子。刚要再走回梁晓欢身边的时候,她终于绷不住了,嗷嗷叫着,站起来冲向客厅的门,她一边喊一边试图打开那四道锁。可那几道锁都已经被我用钥匙锁住,根本打不开。她转过身,靠在门上,惊恐地看着我,嘴巴张得很大。

“不要、不要、不要……林林,林林,云云!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

毕竟她是个将近60岁的妇女,身高不超过一米六五,我轻而易举就将她拿下。我双手从后面抱住她,使劲儿一抱就把她重新抱回椅子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用绳子把她的身子和双腿紧紧捆在椅背上和椅子腿上,嘴巴用胶带封好。这期间梁晓欢疯狂地挣扎着,两只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眼泪夺眶而出。她惊恐地“呜呜”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失魂落魄的梁晓欢,然后瞧了一眼手表,下午2:00。我没有再理会她,拿着她的皮包径直走出了地下室。

Chapter 2 谜云初现

当我刚钻到地上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当这个女人走到我面前,与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她。她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穿了一件紫色羽绒服,黑色长发,扎着辫子,淡妆。要说长相,这个女人属于清秀型,但不算漂亮。突然,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我紧皱眉头,因为这件事儿似乎对我非常重要。

我猛地转回头看着这个女人,她正常的运动速度似乎变成了慢镜头,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慢,直到定格!我在想,使劲想!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眼熟呢?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当我再想看这个女人一眼的时候,她只是给了我一个背影就走进了电梯。

我坐进冰凉的车里,打开暖风和广播,百无聊赖地发呆。

“今天距离2012世界末日还有整整一个月,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如果这是末日前月,有生之年您想做点儿什么呢?”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下一阶段我们将与听众互动,您可以发送短信或通过新浪微博与我们交流。如果这是末日前月,有生之年您想做点儿什么呢?”一个清新的女声又传进了我的耳朵。

“手机尾号为5949的朋友发来短信说:‘这一个月我要用所有的积蓄,走遍全世界!’”

“哈哈,不知道这位朋友您有多少积蓄,也不知道您又打算去哪些国家呢?最近有很多朋友都跟我说,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的话,那就赶紧出国旅游。”

“但是最近的航空压力真的是很大啊!”

“没错,所以我们建议尾号是5949的朋友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新浪微博中有一个ID叫‘哮天犬’的朋友评论说:‘我要和我最爱的人度过人生中这最后一个月,度过这最后一段美好时光。’”

“我们看到这个叫‘哮天犬’的朋友在微博中的性别是男性,但我们不知道您最爱的人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呢?”

“对啊,我们也不知道您最爱的那个人结婚了吗?如果对方结婚了,您觉得对方最爱的人是您吗?人家打算和您一起度过人生最后的一个月吗?如果对方结婚了,您这么做不是扰乱人家正常的婚姻生活吗?”

“没错!这是极其不道德的!”

“您是不是有点儿妄自尊大了呢?”

“您是不是有点儿自作多情了呢?”

“您是不是有毛病呢?还是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吧!”

“各位听众,今天距离2012世界末日还有整整一个月。您现在听到的是首都人民广播电台《一路通》的特别节目——《末日前月,您想干点儿啥?》。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如果这是末日前月,有生之年您想做点儿什么呢?您可以发送短信或通过新浪微博与我们交流。”磁性的男声再次重复着节目的宣传语。

“广告之后见。”

“选好房!选好房!世界末日不用慌!三环内最后一片CBD荣耀开盘!垂询电话88444488,88444488!”

“爱车定期保养哪里去?北京瑞福达汽车保养中心!让您的爱车如虎添翼!无论山崩地裂,无论火山海啸,让您的爱车挽救您!”

“好了,广告之后回来!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末日前月,您想干点儿啥?”

“手机尾号为3904的朋友说:‘哈哈,如果有末日,我一定强奸了那个女明星!’”

“我倒是很想知道您想强奸的女明星到底是谁,不过我觉得您说的比之前那两位更不靠谱。您还是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吧!”

看到这儿,你也许觉得我在发神经,但我确实没有。从10月份开始,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荒诞,开始变得不正常。仿佛一切都没了规矩,一切也都没了底线,但又仿佛一切又是那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像这广播节目,节目照常,但内容癫狂。

就这样,我在车里听了整整一下午的广播,没想到中国人面对末日的方式是那么没有创意,是那么无聊。无非就是这四样:旅游、和爱人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该干吗干吗。其间我很想发个短信给他们,但我怕他们不念,也怕给自己找来麻烦,所以我按捺住了。

我很想发:“今天是末日前月,也是我的生日,从今天开始到末日当天这一个月的时间,我要杀四个人。这四个人不会和其他人类一同灭亡,他们将享有被我杀死这一殊荣。”

下午5:00,我买了一包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回到地下室。我扒在客厅门上窥听里面的动静,但我什么都没听到。而当我打开四道锁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梁晓欢使出浑身最大的力气发出“呜呜”声,身体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一般拼命挣扎。

我关好门,走到她面前,用手一点一点捏碎整包方便面。梁晓欢惊恐地看着我,发出轻轻的哭声。我“刺啦”一把揭开她嘴上的胶带,她疼得叫唤了一声。终于张开了嘴,她肆无忌惮地哭喊着“救命”。

“您这么喊,喊破了嗓子也没用。到真给您机会喊的时候,估计您都说不出话来了。”我捏了一把方便面对她说。

“呜呜呜……”梁晓欢痛苦地哭着,任凭鼻涕糊在嘴上也没法去擦。

我从旅行箱里掏出一卷卫生纸给她擦了擦鼻涕,又捏起一把方便面,对她说:“吃吧,有一口就吃一口。回头没的吃了,今儿这方便面也是好东西。”

梁晓欢盯着我手上的方便面,然后缓慢地抬起头,哽咽着说:“林林,我,我求你。你放过我,你,你放过我……呜呜呜……”

我把手里的方便面甩进袋子里,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捋着梁晓欢的白发。

“我求你……我……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呜呜呜,我……我知道错了!”梁晓欢哀求着。

“反正下个月就是世界末日,大家都是一死。如果是上帝审判您的话,他老人家不会给您机会。不过我呢?毕竟咱们认识一场,我可以满足您一个不过分的要求。您时间不多,赶紧想!”

听到我这么一说,梁晓欢好像确定我是要杀她了。她哭得更厉害了,一气儿就哭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实在没有耐心了,把方便面扔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走。突然梁晓欢哭着一声大喊:“等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也许她是哭累了,她定了定神,喘匀了气儿,说:“我想……我想……我想见阿赞。”

“就这个吗?”我转过身问她。

“嗯,我想见阿赞啊!呜呜呜……”说着梁晓欢又号啕大哭起来。

我重新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仰着头看着她的脸,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盯着我的眼睛。当我们真正对视以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您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是多么希望我能有个妈妈,多么希望……您能给我一点儿母爱。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对梁赞的五分之一呢!可您没有,您从来不正眼看我。您来我家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春天来了。最后,我盼来的却是末日!”

梁晓欢听完我的这些话,怔住了,似乎她也明白了今天自己处于这般境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行!可以!我答应您!”我点点头,拍了拍她满是泪痕的脸颊,站了起来。

听到我肯定的回答以后,梁晓欢哭得感觉像是要和儿子永别似的。我捡起地上的方便面,喂她吃了几口,灌了她半瓶矿泉水之后,又封住了她的嘴巴。我关了客厅的灯,屋子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我听见梁晓欢发疯了似的挣扎声。确实,一个人被关在漆黑的地下室里太可怕了,我同情地想。我离开了客厅,钻进那间卧室。卧室里摆着另外一张简易病床和一张桌子,上面我准备了被褥。也许这一天太累了,我躺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7点多,我赶紧冲进客厅,打开灯。我看到梁晓欢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她的裤子湿了一大片,原来她尿了。我拍拍她的头,没有动静。我吓了一跳,用力扒拉一下她的身子,依然没有反应。我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泼在她脸上,只听见一声剧烈的咳嗽,梁晓欢慢慢地睁开了眼。

“药,药……”梁晓欢虚弱地嘟囔着。

梁晓欢血压高,一般随身都带着降压药的。而她的皮包昨天被我放在车里没拿出来,所以我转身出了房间,上楼走到地面上帮她拿药。可巧合的是,在楼道门口我又遇见了昨天那个穿紫色羽绒服面容清秀的女人。她再次与我擦肩而过,走进了电梯。

今天,虽然没有了昨天异常的生理反应,但我仍然觉得突兀感丛生。起码,我是觉得这个女人在哪儿见过,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了。

我没多想,从车里的皮包中掏出药刚要关车门,突然发现梁晓欢的手机在响。我掏出她的手机,来电写着“老林”。是我爸,我没有接,等手机自动挂机后我看到了36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我爸和梁赞打来的。这时,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喂,爸。”

“你在哪儿呢?”

“我在大兴呢。”

“大兴,你跑大兴干吗去了?”我爸火急火燎地问。

“今儿有一个病人要出诊。”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昨儿晚上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都没信号?”

“手机没电了,什么事儿?”

“你妈找不着了,昨儿一宿没回家!”我爸激动地说。

“啊?真的?”我假装着急地说。

“可不是嘛!我都要报警了!”

听到这儿,我心里一惊!心想,千万不能让我爸报警!要不然节目才刚开始就要谢幕了。我稳了稳情绪,冷静地说:“现在还不到48小时,您报警警察也不给您立案。您先别着急,我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又跑回地下室。从水龙头里灌了点儿水喂梁晓欢吃了药,转身就要走。

“林林,我尿了。”梁晓欢有气无力地说。

我又看了一眼梁晓欢的裤子,冷冷地说:“忍着吧。”

我开着车,心里有点儿打鼓,我担心我爸真的一冲动报了警,打乱我全盘的计划。如果他还没报警的话,一切就还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料到梁晓欢想见她儿子,目的肯定是希望梁赞能趁机救她,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在开往家里的路上,我看到以前堵车堵得一塌糊涂的京通快速路畅通无阻。路过国贸的时候也发现这里像往年的春节期间,人少得如死城一般。三拐两拐到家后,我进了家门,当时就吓了我一跳。除了我爸和梁赞之外,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好几个亲戚坐在屋子里,所有人都一脸愁云,唉声叹气。我以为我露馅儿了,手心里的汗都渗了出来。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妈昨儿下午出去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梁赞哭丧着脸说。

“去哪儿了跟你说了吗?”我问。

“要知道去哪儿了还能找不着她吗?”

“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打了好几十个,就是没人接。”我爸说。

“我说大哥,要不,咱还是报警得了!”二叔说。

“放屁,没听刚才电话里林林说吗,不到48小时根本不给你立案!是吧,林林?”二婶埋怨着二叔。

“大哥,您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啊?您说实话。”姑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啊!昨儿上午还好好的,我们俩中午还一块儿买菜去了呢!”

“昨儿您最后见到妈穿的什么衣服?”我问。

我爸想了想,说:“紫色羽绒服,黑裤子,白旅游鞋。”

“这样吧,我和阿赞出去找找。你们就在家里等信儿吧,随时电话联系。二叔二婶,小姑,你们要是没事儿就先回去,应该没什么事儿,放心!”

“唉,那也只能这样吧。你们俩出去找找,开车小心点儿,现在外面挺乱的。”二叔说。

我刚要出门,却被二婶拽住,她关心地问我:“吃早点了没有?这儿有昨儿你们剩的蛋糕,你先吃点儿。”

说完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蛋糕盒,我不由得一惊,心想难道他们还记得我的生日,要给我过生日吗?怎么可能?

我走过去,揭开蛋糕盒盖,一个被切得七零八碎的奶油蛋糕赫然出现在我面前,看得我当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我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这个蛋糕,上面是有字的,还能看出来“林、梁、梁”三个字。顿时我就火冒三丈,心想:这个梁晓欢!这是要提示我买蛋糕的人是她吗?再说,昨天根本也没人叫我回家过生日,但这个蛋糕却已经被梁赞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就算梁晓欢有心买蛋糕那也是给她儿子吃的,到头来还是要重演多年前的那一幕。

“我吃过了。”说完我气哼哼地拽着梁赞走出了家门。

梁赞上了我的车,坐在副驾驶座上,问我:“去哪儿找?”

我打着火,说:“先在附近找找吧。”

“昨天我跟爸都找了一宿了,肯定没在附近!”

“你一夜没睡?”我问。

“那可不吗?”

“你先睡会儿吧,我先开车找找。”我一踩油门,车开了起来。

起初梁赞还强睁着眼睛,力求不错过任何一个路人。不过他实在是太困了,在我的车开上京通快速路之前就睡着了,而且呼噜声如雷鸣一般。开始我还琢磨着得编一个谎把他骗到通州,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是问题了。一切是那么顺利,那么自然。

在京通快速路上,我看到一起车祸,肇事车辆已经不见了。死者是一个穿着橘黄色衣服的环卫工人,估计是被碾爆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他身旁也没有警车和警察,其他车辆正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开过。我把车子开得很快,完全没有顾及这条路上有两处限速的摄像头,40分钟就到了我租的那个偏僻的小区。

当我把车停在车位上的时候,梁赞依然睡得像头死猪,我看着他那肥头大耳的脑袋和从嘴里不断往外淌着的哈喇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在我眼里,梁赞就是头猪,从小就是。因为他太能吃,再加上梁晓欢纵容他的饮食习惯,极其不节制地把好吃的都让给他,所以他一直就是个胖子。从小时候的小胖子变成今天的大胖子,不过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是个死胖子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他好像睡死过去似的,完全没有反应。我再使点儿劲儿,手拍到他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可他依然没有睡醒的意思,反而呼噜打得更大声了。我无意中发现从他羽绒服兜里漏出的一盒烟,我轻轻一拽,烟就掉了出来。不仅掉出来一盒烟,还带出了他的手机和一个证件夹。我把烟、手机和证件夹都捡了起来,开门下了车。

我抽出一根烟,靠在车门上点着。我记得上一次抽烟的时候还是在大学,那时候因为好奇,跟一帮狐朋狗友胡乱抽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好多年都没有抽过了,我借着冬天寒冷的空气猛吸了两口,吐出来的白雾不知是烟还是哈气。

等我抽完第四根的时候,我已经快冻僵了。我刚要打开车门钻回车里,眼角余光看到楼道里走出来一个人。我转头一看,又是那个穿紫色羽绒服的女人。她站在楼道门口,双手插着兜,她居然在看我!我有点儿不自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又点着了一根烟。这时那个女人居然朝我走了过来,我的头皮麻了一下,手心又开始出汗。因为多年性格孤僻,再加上从医之后除了女同事和患者很少和别的女人接触,一个女人如此主动,我还真有点儿招架不住。

她走到我面前,敏捷地把我手上的烟夺过去,踩到脚底下。我愣住了,僵直地看着她。

“没半个小时呢,你都抽几根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抬手指了指三楼的窗户,示意那是她的家,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的烟蒂。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非常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女人的五官。细眉、凤眼、高鼻梁、薄嘴唇。皮肤白皙,但是不够细腻。眼袋很大,黑眼圈儿也挺严重,仿佛是常年熬夜的结果。

“好像总碰见你,真够巧的。”我说。

“是吗?”女人反问了一句。

这一句反问让我觉得有点儿怪怪的,“难道不是吗?今儿算是第三次了。”我说。

“咱们是邻居,以后估计还多着呢。”女人轻描淡写地说。

“可能吧,如果没有世界末日的话。”

“呵呵,你信吗?”

我刚要说话,我正靠着的车突然动了一下。我一回头,发现梁赞醒了,正在使劲伸着懒腰。因为他太胖太重,他在车里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让汽车敏感地发出反应。我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梁赞,那个女人微笑了一下说:“行,那你先忙吧,走了。”

说完,她还没来得及等我一句礼貌的回话,就插着兜疾步离去。我上了车,双手因为冷使劲搓着。梁赞看了看表,自言自语:“我靠!10点多了。”

我看着他遍布眼屎的眼睛,他也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车外,然后问我:“哎?这是哪儿啊?”

我没说话,继续看着他。他又四下看了看,这次他费劲地转动了一下他那胖大的肉身向车后张望。突然,他发现了放在车后座上的一个皮包,那个皮包正是梁晓欢的!梁赞看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我知道,这蠢猪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你,你找到我妈了?”梁赞惊讶地问。

“那可不。”我平淡地说。

“哪儿呢?”

“那儿。”我用手指了一下地下室所在的那个楼道。

梁赞揉揉眼睛定睛瞧去,但什么都没看见。我下了车,站在车外,向车里的梁赞招手。他下车后,依然摸不着头脑。我锁上车门,朝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我打开地下室的门,按开门口的灯,这间60平方米房子的全部格局展现在梁赞面前。进了大门左手边是一个卧室,右手边是一个客厅,两扇门中间有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梁赞是个孬种,他一直站在我身后不敢进来。我没有管他,朝右手边的客厅走去,掏出钥匙打开第一道锁。几声锁舌弹开的声音之后,四道锁全部被我打开。但我没有着急推开门,我正对着门,背对着身后的梁赞。屋子里很静,我仿佛能听见梁赞急促的呼吸声。我转过头,对他说:“过来,阿赞。”

梁赞迟缓地朝我走来,走到客厅门的面前。我示意他自己推开门,他不敢。我面带鄙夷地笑了笑,向后跨了一步站在他身后,双手用力一推他的后背,他一下就冲开了客厅的门!当他跌跌撞撞地站稳之后,他朝我怒吼:“我操!你他妈干吗?”

我走进客厅,反身关上门。

“干吗啊你?开灯啊!”梁赞愤怒地命令我。

我没有应答也没有行动,除了我均匀的呼吸声和梁赞的怒吼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突然,一个虚弱且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呜呜呜……”

毕竟是亲生儿子,即使我用胶带封住了梁晓欢的嘴巴,梁赞也依然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妈!妈!您在哪儿呢?”梁赞焦急地问。

“呜呜呜……”梁晓欢确认是梁赞以后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你他妈的开灯!”梁赞又朝我怒吼着。

我轻轻地打开灯,随着“啪嗒”一声,全部谜底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梁赞面前。他先是被这刺眼的灯光突然晃了眼睛,等他揉揉眼睛之后,揉出了身体和四肢全部被捆在一把椅子上的老年妇女。她面无血色,虚弱的神情暴露无遗,裤子上和地上还有斑斑尿渍。

“妈!!!”梁赞发疯了似的冲向梁晓欢。

“妈!!!妈你怎么了?妈!!!”梁赞一边大喊一边试图帮梁晓欢解绳子。

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梁赞应声倒地。此时此刻,梁晓欢突然清醒了,她看见自己的儿子倒在她面前,她浑身使劲地挣脱着,身体带着椅子甚至想站起来,嘴里也试图“呜呜”着什么。当她发现无论她怎么哭喊梁赞都没有反应的时候,她抬起头怒视着我,并且发出低沉的吼叫,像要吃了我似的。

我把一根棒球棍子扔进旅行箱里,然后掏出一瓶液体和一块手帕。我淡定地看着梁晓欢说:“我兑现了,满足您的愿望了。”

梁晓欢继续“呜呜”着,好像嘴里说的是浑蛋两个字。我一边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手帕中,一边对她说:“放心,一棍子死不了。通常呢,利器击打后脑过重造成颅内出血肯定会死人的。不过我没使那么大劲儿,他只是晕了而已。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说完,我用沾有特殊液体的手帕捂住梁赞的嘴和鼻子。因为离梁晓欢过近,她被绑住的双腿不老实,使劲挣脱绳子想要踢我。

我没有理会她。我一边试图把肥胖的梁赞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对她说:“以前小时候看电影,总以为在手绢里洒点儿药,然后捂住别人的嘴和鼻子就能让人晕过去,其实都是假的。等我学了医才知道,确实可以做到,不过药得自己配,和电影里的区别就是不可能那么快就能放倒一个人而已。”

我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将近280斤的梁赞从地上搀扶到简易病床上,我也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搞定后,我又从旅行箱里拿出一捆绳子,一边把梁赞捆在床上一边气喘吁吁地对梁晓欢说:“所以,得先把他打晕。如果不这么干,他这么大的块儿我也没辙。打人是下策,我没想过要打他。”

10分钟后,我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坐以待毙的母子俩。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痛哭流涕,一个被捆在床上,昏迷不醒。说实话,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如果说梁晓欢是因为曾经对我的冷漠和残忍才酿成了她今天的大祸,那么她儿子梁赞就是他那颗善妒的心让他成为我在末日前月要杀掉的四个目标之一。

梁赞是10岁的时候来我家的,那会儿他四年级,是个110斤的小胖子。也可能是同龄人之间关系的好坏都更深入人心吧,所以我对他的恨甚至超过了对梁晓欢的恨。我之前也说过,自从梁晓欢带着梁赞嫁给我父亲以后我家里就有了等级制度。衣食住行我都在梁赞之下,正常的逻辑应该是我嫉妒他的一切,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嫁过来的那会儿是9月份,两个多月后我就过13岁生日。生日当天,我爸给我买了不少好吃的,还有一个写着我名字的蛋糕。在饭桌上,氛围很尴尬,除了能听到我爸“吱溜吱溜”喝酒的声音和梁赞“吧唧吧唧”吃蛋糕的声音之外,其他什么动静都没有。除了我自己切了一小块蛋糕之外,其他所有的蛋糕都被梁赞一个人吃得差不多了。直到他实在撑得吃不下了,蛋糕还剩下一块。我爸盯着那块蛋糕,我知道他要让给我吃,梁晓欢盯着那块蛋糕,我知道她不一定要吃,但起码不会给我吃。梁赞也盯着那块蛋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盯着那块蛋糕,我是真想吃。我是多么渴望那香甜的奶油和巧克力,我是多么渴望那松软的蛋糕。而且那是我一年一度的生日,一年才吃一次蛋糕。

我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可怜,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吃那最后一块蛋糕。我伸出胳膊,沿着桌面向前挺进,当我的食指刚刚碰到托蛋糕的纸盒的一瞬间,突然那个纸盒被人抽走了!我的手居然抓了个空!我抬头一看,梁赞手里托着蛋糕盒,身体左右摇晃着,勺子杵在嘴里。他吧唧了一下嘴巴对我说:“今天是你生日,这块蛋糕我喂你吃吧!”

这句话把我爸和梁晓欢都逗乐了,梁晓欢摸着梁赞的头大肆夸奖她儿子懂事。梁赞从椅子上下来,托着蛋糕走到我面前,我不自然地笑着。因为自从他们母子来了我们家以后,我就没觉得他们对我好过,对于梁赞今天这种反常行为我真是受宠若惊。

“张嘴。”梁赞对我说。

我迫不及待地张大了嘴巴。

“闭眼。”梁赞又说。

我没犹豫,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我觉得脸上又凉又疼。想睁开眼睛,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样死活都睁不开。我下意识地赶紧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原来,梁赞把仅剩的那块蛋糕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我的脸上。因为我用手去摸的缘故,脸上凝结的蛋糕全都掉在地上。而且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我只听到梁晓欢和梁赞母子二人没心没肺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吃啊!你倒是吃啊!我喂你吃你都不吃啊?哈哈哈哈!”梁赞挑衅着大笑。

当我听到这话以后,我的心碎得也就好像梁赞脚底下被踩得稀巴烂的蛋糕一样。可我当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赶紧跑进卫生间里去洗脸。我看着一块一块的蛋糕被水融化后变成了液体冲进下水道,我哭了。我听到梁赞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喊:“让你过生日!让你牛!我拍死你!”

从那天开始,接连一个星期我都没有理梁赞,这让梁晓欢很不高兴。导致她越发纵容梁赞欺负我,越发肆无忌惮。以至于后来她炒菜做饭都是按量配比的,尤其是肉菜。比如炖肉,数量正好是够我爸、她自己、梁赞三个人每人夹三四次。而梁赞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把肉菜的盘子拽到自己跟前,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后来梁赞越吃越馋,胃口越来越大,吃得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因为他的食欲还让我变成了一个残疾!这听起来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初二暑假的一天,我正在家里写暑假作业。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开门一看,梁赞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他满头大汗,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他一看到我就立马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说:“快!快走!”

“什么啊?怎么了?”我诧异地问。

“哎呀你快点儿跟我来!”

我被他拽进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他指着一棵高大的杨树。我顺着他的手指往上一看,发现一个很大的鸟窝。

“看见没有?”

“看见了。”

“里面绝对有鸟蛋!”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梁赞的全身,衣服上都是土,两个胳膊肘儿和膝盖都有擦伤。这小子肯定是爬过树了,而且显然是以失败告终。梁赞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爬上去把鸟蛋拿下来,咱俩分!”

“太高了。”我为难地说。

“李小军都爬上去过!”梁赞指了指我家的方向。

“那他肯定把鸟蛋偷走了啊!”

“我说的是去年!哎呀你快点儿吧!”梁赞使劲儿把我推到树下。

杨树表面光滑,很不好爬,对梁赞这种小胖子肯定更是费劲,但对于我这种运动神经还算完整的人来说相对容易得多。我撸胳膊挽袖子,三两下就爬到树上。我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梁赞抬着大脑袋对我喊:“别往下看,往上爬!”

我憋足一口气继续向上攀登,我渐渐听到梁赞的呐喊声越来越小了。我又往下看了一眼,梁赞的人都渺小了好多。我想再往上爬,可我发现居然没有合适的下脚地方。我心想坏了!就这一闪念的犹豫,再加上确实体力损耗过大,胳膊抱不住了。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接着身体完美地做自由落体运动,“咚”的一声,我从树上掉了下来。

倒在地上之后,我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出现了“嗡嗡”的噪音,浑身疼得如摔碎了一般。蒙眬中我看到梁赞的双脚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又似乎听见他“咯咯”的笑声。这时我感觉脸上一阵冰凉,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可我听到梁赞笑得更厉害了,后来才知道是一摊鸟屎非常不合时宜地掉在我的脸上。我想动动胳膊,完全没有力气。我想喊梁赞扶我起来,却口不能言。随着一阵眩晕,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身边没有人,黑暗中我模模糊糊看到墙上的挂钟是晚上11点。我口渴得厉害,咬着牙从沙发上撑起身体,想挪动双腿下地。我的右腿刚刚动了不到一寸的距离,我就“啊”的发出一声低沉痛苦的喊叫。我下意识地捂住嘴,不敢喊出声。我在漆黑中摸着自己的腿,肿得像根柱子。但我没办法,只能在黑暗中独自承受着无奈和疼痛。

第二天早上我是活活被疼醒的,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第一时间就是掀开毯子看着自己的腿。一大块淤青,右腿比左腿几乎粗一倍。我看看表,9点多。家里没人,我实在太渴了,试着用手搬起自己的腿,把它们放在地上。我想站起来,但是一使劲,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忍着疼痛尝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只换来了我撕心裂肺的喊叫。最后我只能双手试着触摸地面,爬!没错,的确是用爬,我爬到墙角的暖壶旁,可我发现杯子在桌子上,我够不着。所以就把暖壶里的水倒进暖壶盖中,一点一点地喝着。这一系列动作让我筋疲力尽,我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腿。这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最后我又匍匐着爬回到沙发上。

下午的时候我爸回来了,进屋后他直奔自己的卧室。我听到他在里面问:“林林,腿还疼不疼?”

“疼。”

“等会儿我给你敷一下。”

我听到一阵翻弄抽屉的声音后,我爸走了出来。他站到我面前,看着我的腿。

“怎么不看着点儿啊?忒不小心了。”我爸关心地问我,然后走进卫生间拿了一块蘸着冷水的毛巾走到沙发前。他轻轻地把毛巾敷在我腿上,我看着他,心里的委屈溢于言表。

“林林,我和你妈还有阿赞一会儿坐火车去河北。”

“啊?干吗去?”

“他们俩好久没回老家了,回去看看。”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当时很愤怒但又不敢表达出来,因为我觉得他们明明知道我现在几乎生活不能自理了,居然还要离我而去!但我同时也知道,但凡有一个把我当回事的,他们也不会决定这样做。我咬咬牙,低着头。

“没事儿没事儿,过两天我们就回来了。”我爸安慰我说。

“嗯。”我无奈地点点头。

“行了,你妈他们都已经在火车站等我呢,我得过去了。给你留点儿钱,自己吃饭。”

“哐当”一声门响,我唯一的、最亲的亲人就这么走了,我爸他们一走就走了半个月。可想而知,这半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开始我只能在地上爬,俩胳膊肘都被磨烂了。每天靠吃家里储存的方便面度日,一直硬扛到他们回来。

就这样,两个月左右的暑假过去了。为了不耽误初三紧张的学业,我只能每天让我爸送我上学,在学校里拄着拐棍行走。冷敷热敷都试过,云南白药和消炎药也一直在用,将近七个月过后,我的右腿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当我不需要拐杖和搀扶,自己独立行走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跛子!!!

直到我变成了跛子的时候,我们家才想起来把我送进医院。医生说骨折如果没有及时治疗变成畸形是非常有可能的,可当时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有这个常识,没有人知道我骨折了。或者换句话说,根本没人真正关心过我!而当医生提出可以通过矫正手术治愈的时候,梁晓欢居然以拿不出那么多手术费为由拒绝治疗!一个四肢健全的初中生,就这么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畸形的瘸子!而原因仅仅是为了偷几个鸟蛋!

时间回到2012年11月22日,我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梁赞和困在椅子上的梁晓欢,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成就感,但同时更多的是深深的恨。我把那个装着各种工具的旅行箱拉到另一间卧室里,锁好四道锁之后,走出了地下室准备去执行下一个任务。当我走到楼道门口的时候,就好像约好了似的,那个穿紫色羽绒服的女孩儿又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这事儿巧合得离谱,这次我很主动,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怎么总能碰见你?”

她看见我,仿佛知道我要说这个,微笑着说:“因为你在等我啊!”

“我?等你?”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找个地儿坐坐吧。”她热情地说。

我看了看表,中午12点。“吃个饭?”

我们俩坐在通州的一个饭店里,非常巧合的是她点了西红柿炒鸡蛋、麻婆豆腐和孜然羊肉,恰好这三样菜都是我最爱吃的!一边吃着合口的饭菜一边和她聊天,我心情立刻大好。

“你叫什么?”我问她。

“李淑芬。”

“李淑芬……李淑芬……”我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而脑袋里一直使劲回忆这个名字的来龙去脉。

当我在脑海中搜索不出任何信息的时候,李淑芬仿佛看出了我的异样,她问:“怎么了?”

我笑了笑,吃了一口菜说:“这名字挺古典。”

“哈哈,都这么说。”李淑芬爽朗地笑着。

“你干吗的?”我又问。

“什么都不干。”

“你是在那儿买的房子吗?”我指了指小区的方向。

“不是。”

李淑芬说话很干脆,不拖泥带水。几个回合下来,她每次回答我的问题都是轻描淡写。而且我发现她对我的事儿毫无兴趣,甚至我叫什么,我是干什么的她都不问,一直都是我在问她一些问题。这样也好,反正我最近干的是不可告人的勾当,我也怕言多必失。随着聊天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很强且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我放下筷子,定睛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帮我个忙。”

“说。”

“如果有人问起你我昨天在哪儿,你就说我在大兴。”

“啊?”李淑芬也放下筷子,看着我。

“行吗?”

“什么行吗?你怎么了?”

我长出一口气,说:“昨天我来这儿租的房子,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儿租房子。我是个私人医生,你就说我在大兴出诊给你治病。”

李淑芬想了想,问:“谁会问我?”

“嗯……有可能是我父母,有可能是我老婆,反正你答应我就行了。”我露出一点儿恳求的表情。

“行!”依然是干脆的回答。

“那咱干一杯,一言为定。”

我往我们俩的杯子里各倒了一些饮料,然后双方高高举杯,像煞有介事地碰了杯。

“他们会问到我吗?”李淑芬问。

“不知道,反正不管谁问你就这么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分,又干了杯,那就说话算话。哪怕是警察问你,你也得这么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儿肝儿颤,因为我怕她怀疑为什么我无缘无故地提起警察。而我却深知,估计只有警察会这么问。但可喜的是她并没有怀疑,依然满口答应。酒足饭饱后,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便各自散去。后来我把一个真正住在大兴的患者地址和简单病历通过短信发给她,让她记住,并叮嘱她,如果有人问她在大兴的地址就报这个。

从11月22日囚禁了梁赞之后,我就回到朝阳区自己的出租房去住了。我把梁赞的手机摔得粉碎,SIM卡折断,把他的证件夹随意地扔进了抽屉里。

11月24日,梁晓欢失踪3天,梁赞失踪2天。我爸报警了,公安局传唤我和我爸下午去那儿做例行审问。这期间我爸问我为什么梁赞跟我出去之后就没回来,我告诉他梁赞跟我出去后是分头去找的,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没想到,我那个单纯的父亲相信了。

我开着车带着忧心忡忡的父亲来到派出所,进去之后我爸就被单独叫进一个房间里问话。说实话,当我爸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我紧张得要死,我真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来。因为我不想进去,我不想面对警察的审问,我不想编瞎话,更不想坐牢!我在派出所的大厅里,盯着繁忙的警察、盯着来来去去的过客、盯着墙上的挂钟和标语,几次有冲出警局逃之夭夭的冲动。但我不敢,因为这是我的计划中必须经历的一环,也是必须经历的考验,我不能就此失败!我强按住自己的身体,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突然,一间办公室的门开了!从门缝里我爸的半个身子侧了出来,我看到他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我知道我要进去了,我微微抬起屁股盯着他。他的身子完全从门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警察。我爸转过身,握住警察的手,跟他寒暄着。我站了起来,同时,警察向我挥手,招呼我过去。我真的迈不开腿,感觉像灌了铅一样。可我知道我不能犹豫,越是这样越像心里有鬼。想到这儿,我僵硬地迈开我畸形的右腿,朝他们走过去。从我所坐的椅子到那个办公室大概有15米的距离,一声心跳一个脚印,我像个战败的士兵,又像个凯旋的斗士。纠结与恐惧,是此时的心境。当我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怒吼!

“都他妈闪开!!!”

所有人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我们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我还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出几声妇女的尖叫。那个男人把匕首架在胸前,要挟站在他面前跃跃欲试的三个警察。

“你们他妈谁过来我就捅死谁!”

“你别胡来!”一个警察大喊。

“你先把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行吗?”一个年长一点儿的警察说。

“去你妈的!反正要他妈世界末日了!我找点儿吃的怎么了?啊?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看着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然后又猛地转回头看着我爸和他身后的那个警察。我爸完全被吓傻了,而那个警察好像本能似的一步一步往前凑。我偷偷四下看了看,在场所有穿黑色衣服的警察基本上都一步一步往前凑,而这一举动被那个男人看出来了。

“都别过来!我他妈再说一遍!!!”男人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声嘶力竭地咆哮。

这个男人应该没干过什么绑架的事儿,因为他除了随身带着一把应急的匕首之外毫无准备。既没有人质,也没有第二套方案,甚至连此时此刻应该靠在墙角以防背后有人偷袭都不知道!果然,一个从他身后过来的警察将其恶狠狠地扑倒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像电视里常看到的那样,所有人“轰”地一下一拥而上把他制伏。其中,还包括那个即将要审问我的警察。看到这儿,我赶紧疾步跑到我爸身边,抓住他的袖子就往警察局外面走。这一路我生怕后面有人大喊一声:“站住!”但没有,只听到嘈杂的一片乱喊:“按住手!按住手!”“放开我!”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我开着车回家的时候能感觉到我爸依然忧心忡忡,但我自己却差点儿高兴得笑出来。千钧一发之刻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横在面前,解救我于危难之中,好像老天都在帮我。这是我计划中没有的突发事件,但可喜的是这种突发事件对我来说却是良性的!

后来我才知道警察除了让我爸在报纸上多打些寻人启事之外,没有任何建设性意见。并且他们隐晦地告诉我爸,因为最近末日言论越传越广,影响越来越大,他们每天都会接到很多恶性事件,实在是忙不过来。这种类似丢自行车一样的人口失踪事件基本上没有时间调查。这个利好的消息对我来说简直如沐春风一般,甚至让我顿时对世界末日都丧失了全部的恐惧感,同时也让我更加放心大胆地进行下面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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