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日常 古早
嫁给了谢氏的天之骄子谢宥,崔妩当然想好好过日子
况且两人琴瑟和鸣,相处渐入佳境。
可奈何,她成亲之前的相好找上了门。
谢氏门庭清严,崔妩捂着这个秘密甚是辛苦
这老相好也是莫名其妙,谁说喜欢就得跟他过日子,谁说从前喜欢现在不能变心?
结果这么费心瞒着谢宥,他还是知道了……
谢宥一向清楚,自己夫人有些娇纵任性的小脾气,
可比起刻意守规矩的妻子,这样更好,他私底下愿意宠着她。
——直到她的老相好找上门。
呵呵,他的夫人在成亲之前,有一个老、相、好、
那个男人跟他一字一句地说两人情好时的点滴,身后是他夫人躲闪的眼神
谢宥又气又怒,但看着夫人的泪眼,和离书怎么也写不下去。
“你心上到底有谁?”
“自然是郎君,心里尽是郎君!”
最终,他还是处置了那个老相好,帮夫人遮掩住一切。
“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往后你敢有一丝旁的心思——”
谢宥抚着他夫人细白的脸,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崔妩当然是奔着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去的,“不敢,夫,夫君,我……再交代一桩……”
“嗯?”
“你能不能再处置一下我那阿兄?”
“?……”
“!”
第001章 家训
都城季梁,谢家。
午后起了一阵寒风,下起了雨来。
今日各司衙门酬神聚餐,度支司也不例外,谢宥不想凑这个热闹,提早回来了,前脚下了狨座,后脚雨就下起来,在地上打出深深浅浅的印子。
彼时崔妩一身淡妃色长禙,身段柔轻如早霞,她刚洗过头,这会儿正在屋中梳理半干的头发,肩头被头发打湿了一小片。
头油用的是今年官巷方梳行新制的茉莉油,混了龙脑等秘方,屋中气味馥郁却不浓烈,年轻娘子微侧着头,垂下的长发乌黑如云,宛如神女。
谢宥一回来就见夫人薄衫散发,仪容虽不端整,但风姿撩人,濯濯如春柳,滟滟如芙蓉,有月华娴照之美,纵是平日里性子再清淡克制的人,也不由多瞧了几眼。
“官人。”崔妩见谢宥回来了,将乌木梳放下,赶忙起身迎了夫君入屋。
便是成亲一年,她在谢宥面前从未以散发垢容示之,今日被撞见,有些不自在,含羞抿着朱唇,桃腮带粉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同僚要在衙中饮宴,不甚清静。”
酬神日各衙门都要聚在一起吃饭,请了教坊司和四司人,兴头上来了便要吟诗作对,谢宥还挂心着夔州军费的账目的,衙门里已是不能办公,便回来了。
“中饭用了不曾?”
“衙中吃过了。”
东风带着水汽吹进堂屋,崔妩才知道外头下雨,把谢宥的官袍都打湿了,便探手搭上他的官袍玉带。
侍女春柔见崔妩一双手朝郎君腰间伸去,要为他解下官袍革带,上前越过了她,“娘子袖子沾湿了,还是奴婢来吧。”
崔妩怔了一下,低头看才发现梳发时沾湿了袖子,随即退一步撂了手,默默打量着春柔行动,端和的眼睛不见波澜。
谢宥自进屋来,视线一直在崔妩身上,也没注意她沾湿的袖子。
成亲之后,他从杭州通判调回季梁都城,和三司都磨勘司有不少差事要梳理,每日忙得早出晚归,崔氏勤于妇职,举止端庄,在床笫之外谢宥很少能见到崔氏仪容随意的模样。
一见之下清辉夺人,又见她眸光盈盈走了过来,谢宥目成心许,打算就近细看娘子清嫩皎净的眉目,不想就被人阻了去,失了亲近。
春柔自顾自低头,要先将金鱼袋解下,到这一步就遇了难,不知道从何下手。
盖因崔妩给谢宥挂金鱼袋不是用系的,而是编的,至于为什么,第一回 谢宥不问,崔妩准备好的说辞也没用上。
此刻侍女近前,谢宥瞳中如静水寒烟,未见明显不悦,可看向崔妩的带着问询。
崔妩在他看过来那一刻,眼中打量褪去,换作委屈隐忍的欲说还休,泪盈盈望着他。
她知道官人的意思,但这与她实在无关。
春柔是云氏在她与谢宥成亲第二日就送过来的侍女,在藻园里的比她从崔家带过来的侍女还有脸面,平日里不声不响,崔妩也就没有去管。
今日春柔伺候郎君,突兀却不算过分。
不过估计是崔妩这一年肚子都没动静,云氏才让这丫头机灵点,先讨得郎君欢心,后面才好开口。
今日去青霭堂请安,崔妩从云氏的院子出来了,这丫头还待在里面,看来是得了交代。
可谢家早有家训,族中子弟房中不留侍女,没有通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此举不单是为了门风清正,更是为了族中子弟安心读书,不让女色耽误了课业。
先朝门阀历经几十年乱世,早已零落,如今要想延续家族烜赫,科举入仕是唯一的正途,若三代无人为官,难逃没落的命运。
云氏此举理亏,才不好明说,而是直接派人过来。
毕竟这也只是纸面上的规矩,大房那边的通房都凑够两桌马吊了,谢宏自小就够荒唐,园子大门一关,女人又不能跑外面去嚼舌头。
什么家规不家规,根本没妨碍。
但谢家的规矩在藻园里还是奏效的。
谢宥无意纳妾,大房二房都生了几个,子嗣并不着急,他猜出了这是云氏授意,才会让崔妩即使委屈也不敢多言。
他不想让这些丫头起了心思,搅乱三房的清静,这个风气要遏制住。
谢宥并非换衣都要人伺候的性子。
他是修道之人,出生即被龙虎山仙师认定有仙缘,自小在上清宫修道,大多时候,日常起居都亲力亲为,就是回到谢家也只是一两个亲随伺候。
当今官家道君天授,但算起来,谢宥还是他师弟,又是宰辅之子,进士三甲出身,写得一手好青词,出仕通判邓州,回京即便只居度支司郎中之职,却是四品上的正奉大夫,宣和殿学士,上朝时须紫袍玉带的天子近宠。
崔妩这门婚事,实实在在是高攀了。
新婚夜第二日天还未亮,谢宥起身穿衣,崔妩被熬煎一夜未尝的好睡,见官人起身了,强忍着难受起身。
她自知嫁进谢家,定要事事尽心,务求不被人找到纰漏,闲话到青霭堂去。
谢宥本想让她睡回去的,但那一双柔白的手臂一环上来,给他束革带时桃粉的脸软软贴上胸膛,他就不说话了。
反而背对侍女,抬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惹得崔妩如饮桃花酒,面色半醺。
自此崔妩承担起了妻子的职责,日日晨起为他整理仪容。
今日突然换一个侍女上手,纵然是因为她沾湿了袖子,谢宥也不喜她这明目张胆的不敬态度。
春柔不知夫妻俩的眉眼官司,强装冷静着放弃了金鱼袋,改去解玉带。
含笑与他低语闲聊:“今日大夫人还念叨郎君幼时的衣物不知收哪去了,奴婢们一提,才记起郎君自小离家,连念想之物都少,说得她忍不住落泪,现下好了,郎君回来这一年,日日能与大夫人相见,大夫人都顾不得其他郎君,满心就只牵挂您一人……”
话中尽是亲近讨喜之意。
谢宥无意看一个侍女在面前卖弄体贴,但也不会刻意为难她,只是退开了一步,自取了革带挂在隔扇之上,换上常服往西厢房走去。
春柔尴尬站在原地,又不敢将谢宥唤住。
崔妩将她落寞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有了思量。
寻常伺候便罢了,但这丫头显然另有所图,那她就不能留在屋里。
崔妩才嫁过来一年,与谢宥正是情好,当然不乐意让自己的相公沾染别的女子。
她紧了紧手腕,边琢磨着怎么把人打发走,边转回隔扇后换了一件沉色的窄衫长裙,略挽了发。
出来时春柔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崔妩懒得去问,将谢宥肩上滴了几滴湿痕的官袍披在檀木架上,让下头的暖炉烘着。
随从元瀚已将夔州军费账册放在矮案上,谢宥坐在榻中翻看,穿着日常的道袍,清雅出尘,远胜别个道士,单坐在那儿,不费吹灰之力就讨了崔妩的欢心。
谢宥这皮相生得是真好,骨逾沉水之香,兼山艳雪之姿,外头早有歌谣在传,“平生得见谢郎面,始信人间有谪仙。”
家世、才华、相貌……崔妩凝视着自己的“战利品”,心情颇好,那点烦心疲累都消散了不少。
没有这么好的皮相,崔妩才不嫁这么无趣的一个人呢。
道家还讲究什么寡欲,他幼年便修行,修成个虚室绝尘想,无垢清净光的性子,就连成亲后,两人行房也都只固定在每月初一十五。
不过崔妩并无不满。
一个月虽然只有两晚,谢宥也规规矩矩没什么花样,但他体力惊人,崔妩时常整晚都没法睡下。
官人在床榻上神情清淡,可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专喜欢盯着人看,闹得崔妩一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低声让侍女枫红将冰镇过的杨梅膏饮子取来,崔妩端着缓步走过去。
瓷碗与梨花木碰触轻响,谢宥没有抬头。
她眼珠转了转,将勺子举到谢宥唇边。
她知道谢宥性子古板,不喜欢在人前行这么不端正的举止,但眼下西厢只有枫红守着,而且经过刚刚的事,他会迁就她一点。
谢宥一抬眸,看见她笑起的眼中藏着狡黠。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位大娘子在人前恪守妇职,贤良淑德,其实本色并不端庄,甚至深藏了些骄纵任性的小脾气。
一般人难以窥见,却常常在谢宥面前出其不意显露出来。
就如刚刚那刻意演出的委屈。
矫揉造作……
可谢宥不讨厌,偶尔愿意纵着她。
谢宥喝下了她喂过来的杨梅饮。
崔妩又喂了两口,才被他按住手。
谢宥掌心包裹住她细腻柔白的手,想到今日是初九,想说的话又按捺下来,另拣话说:“晚饭时我会同母亲说此事。”
崔妩搁了勺子,摇头道:“不必了舅姑会以为我跟你抱怨的,不当事,官人不用放在心上。”
如此,谢宥唯有宽慰她:“家训在此,我会遵从。”
崔妩撑着脸又笑,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眼里如落了点点星子,天真而直率。
如此外露的喜悦,传出去要被说善妒的。
谢宥低头无奈笑一下,他只是遵从家训罢了,又不是……罢了。
想起今早刚得的书信,谢宥说道:“灵则游历淮南日久,明日就要回到季梁,届时过府来看你。”
是崔妩兄长崔珌的字。
他以为崔妩知道了会高兴,未料崔妩眼中柔情一扫,有些兴致缺缺道:“是吗?”
看起来对崔珌回京的事并不热络。
这兄妹二人从前亲近,如今倒不睦了,谢宥不问,也不再提。
屋中又重归安静。
外头下着雨,崔妩头发才半干,哪儿也去不了,她索性就守着一旁,翻看一本《香谱》,看了没一会儿,她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崔妩是刚过卯时起的身。
鸡未鸣时,去舅姑院里问了安,又赶上酬神,舍钱作会,她做息妇的上下忙碌设置香案、彩亭等物,又清点了香烛纸钱,集了灯芯的油盏之类,送到观里去,之后又去侍奉舅姑用中饭……忙到了午后才得空。
掐算着官人下衙的时辰,才松了发髻,没料到他就回来了,忙乱了一阵,此刻被暖炉烘着,崔妩困倦涌了上来,昏然欲睡。
藻园的板棂花窗外,竹林与石榴、蜀葵、茉莉相依,竹叶潇潇,雨点打落的花瓣已飘到楹柱下,清冽淡香的雨气送了进来。
倒显得屋中静谧许多,正是酣眠的好时辰。
崔妩身形慢慢矮了下去,玉簪松挽的头发也散了下来,睡着之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卧着,脸蹭到了谢宥盘坐的膝头,摸了摸。
侍女枫红看到娘子睡着了,挪来挪去地还枕到了郎君膝上,有点不安,想出声唤醒娘子,却被谢宥抬手阻止了。
谢宥看了崔妩一眼。
清嫩净白的脸枕着他,乌发披散在身上,睡得深沉又酣甜。
这一眼很长,他盯着粉白的腮走神,想着像永丰楼里的哪样果子,突然就有些饿了。
枫红悬心看着,想解释娘子是太累了,盼着郎君不要怪罪娘子
思索间,谢宥将膝盖放低,让崔妩睡得更舒服些,才又转头看起度支司带回来的账册。
见郎君未曾责怪,而是举止贴心,枫红忍住了唤醒娘子的冲动,安静候在一旁。
谢宥左手垂在膝上,手侧无意识贴着她的脸,军费账目繁杂,他得全神贯注,找出上头的未尽之言。
此刻雨打芭蕉,正好入梦。
突然手上一痛,伴随着温热湿润感,谢宥看了过去。
崔妩还在睡梦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狠狠咬了他一口。
谢宥眉头微皱,回手轻轻包住她的下巴,想让她松开牙关。
但崔妩就是死死地咬住,死也不肯松口,跟初生狼崽一样,带着刻骨的冲天恨意,要将咬住的人生吞活剥不可。
谢宥的手很快鲜血淋漓。
第002章 噩梦
崔妩在梦里远远看见一方下着暴雨的小院子,廊庑下蹲着一个小娘子,是她八岁上下的模样。
不知蹲了多久,雨停了,透净天光照见苍绿。
幼年的崔妩靠着墙发呆。
天上的流云像阿娘扯长的薄棉絮,整个庭院浮满了阿娘的血,八岁的小娘子在满目血红雨水里发呆,手里还攥着午睡前阿娘给她解下的发绳。
阿娘说午后去街面上买新鲜的花儿,给崔妩把头发洗一洗,扎个好看的发式。
睡梦里下起了雨,雷声好大,屋子里黑糊糊的,崔妩出来找阿娘,就发现她变成了这样。
衣衫破破烂烂的,一道一道的破布条和伤口交错纵横,眼睛睁着半浸在水里,僵硬青白,血丝丝缕缕在雨水里蔓延开。
这一定不是她阿娘!
阿娘最喜欢干净,针扎到一根手指都要叫唤,怎么变成这样了,也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然后崔妩就听到了大门口那边有嘎吱的关门声。
阿娘一定在那边!
她慌不择路地追出去,非要看到活生生的阿娘不可,可长满青苔的石阶雨后更加湿滑,让她狠狠吃了一个教训。
膝盖生生撞在石阶上,疼得钻心,八岁的崔妩一时爬不起来。
门已经关上了,她奋力伸手,只能扒开一条缝。
门外也不是阿娘。
是两个黑壮得像牛一样的汉子,上衣也没穿,雨打在黑亮的脊背上,口鼻喷出白色的雾气。
崔妩死死瞪着眼睛,捂住了嘴。
两个壮汉走向了屋檐下避雨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差不多跟阿娘一样的年纪,灰蓝包髻下别着一朵红绿攒珠花,水绿的披帛,浅赭白花纹样的下裙,神情与富贵人家马车旁跟随的婆子如出一辙。
她在屋檐下避雨,好像等得有些不耐烦,看到两个男人出来了,问了几句,才勾嘴笑了一下,将两个布袋子给了他们。
壮汉们很高兴地掂了掂重量,勾肩搭背地走了,女人也上了马车离开。
乌黑的瞳孔映着他们离去的样子,雨帘很快吞没了他们的背影,崔妩拖着受伤的腿连门都爬不出去。
雨还在下,到处都找不到阿娘。
崔妩一瘸一拐回头,跌坐在屋檐下,忍着害怕去看清楚中庭里的死人。
那么熟悉的脸,还有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颜色、样式,都是阿娘的。
她没有闭眼,一切神情都定格在了死前那一刻,嘴里灌入了雨水,眼睛睁得要扯裂般,扭曲的五官死寂陌生。
她才睡了个午觉,怎么会说会笑的阿娘就变成这样了?
崔妩盼着她会突然露出点表情,逗她说“吓唬你的!”
可等了好久,什么也没发生。
心慢慢被虫子蛀空了一块。
“阿娘,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我怕……醒一醒好不好。”
眼泪跟雨一起滴下。
崔妩呼吸不上来,把发绳拼命塞到阿娘手里,她害怕又冷又硬的尸体,想要温柔会笑的阿娘赶紧回来,给她扎头发。
“阿娘,我睡醒了,你别睡啊。”
可不论喊了多久,阿娘的脸浸在水里,一动不动。
喊声变成哑调的哭声,被雨声吞没。
直到倾盆大雨褪起,小娘子的哭声也虚弱下来。
巨大的喧闹变成了静谧,崔妩好累好累,目光呆滞了许久。
一阵冷风吹来,湿透的人浑身发冷,她摸摸破皮发凉的膝盖,终于撑着起身,战战兢兢踩进中庭没膝的水中。
八岁的小娘子没什么力气,只能把出水口堵住,借着积水的浮力将女子往廊下拖。
曾经柔软的身体僵硬成被丢出来时的姿势,崔妩手下是没有弹性的血肉,冰凉的掌心不会再收拢回握她。
死去的女人面容僵白,乌发摇曳如水草,像一叶残破的小舟被拖拽到岸边。
崔妩怕得手在抖,但一想到这是她的阿娘,又不怕了。
“我知道她是谁,我记得她的脸,”小娘子回想屋檐下避雨的那张脸,喃喃说道。
她面上逐渐浮现出与年纪不符合的阴狠成熟,稚嫩的嗓音里藏了密密麻麻的刀剑,“我会找到他们,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他们。”
旷野里有幢幢鬼火,崔妩在坟场守着一夜又一夜。
家中所有的积蓄都被她翻了出来,请邻里婆子买来棺木,又跟庄头打点过银钱,葬在了城外。
几抷黄土下去,崔妩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至此,八岁的小娘子又变成了一个孤儿。
阿娘下葬之后,崔妩好久没有吃饭了,缩在墓碑旁边奄奄一息,坟边只有没除净的野草陪着她。
变成哪只野狗的食物,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昏昧之中,她好像看见那个灰蓝包髻的女人又回来了,似乎是回来看自己“战果”的。
饿意、恨意,让崔妩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咬住——
—
枫红被崔妩突然的动作吓到。
她好像一只反扑的兽,连嘴带着手扣住郎君的手,不肯让猎物逃跑。
瞧这力道,郎君的手要是被咬破了……要是让其他下人们看见,青霭堂那边不定得以为夫妻俩闹到动手的地步了。
枫红着急地要叫醒她,又怕外头檐下躲雨的丫鬟们进来。
谢宥的手已经被咬出鲜血,可担心豁了崔妩的牙,并未轻易甩开她。
她好像是被梦魇住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挣脱出来。
谢宥动了动嘴,成亲将满一年,竟不知如何唤她。
对外他称崔妩为内人,私底下都是崔妩过来唤他一声“官人”,两个人才简单说几句话,如今是唤她“阿妩”,还是像寻常恩爱夫妻一样唤一声“良人”?
他们算恩爱吗?
大概算吧,在谢宥看来,成亲之后这段日子一直很舒心,他对崔氏有喜爱,亦有敬重关心,这是他的夫人,将来得相伴一生。
“阿妩……”
这一声略低了些,连枫红都没听到,遑论唤醒崔妩。
门外传来脚步声,“三郎君,存寿堂那边请三郎君和三夫人过去。”
谢宥行三,府里都喊他三郎君。
外头檐下避雨的丫头不知道屋里的情况,就没拦传话的侍女,让她自己进来了。
见藻园外的人突然闯进来,谢宥下意识将崔妩的脸扭入自己怀中,挡住了被咬得得鲜血淋漓的手。
谢宥的传统内敛,夫妻二人在人前一向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在白日里同女子搂抱,做此放浪形骸之举。
他垂下睫毛,撑着一贯的从容不迫表象。
“三郎君?”传话的侍女朝矮榻上张望,“主君找您……还有崔娘子。”
矮榻上,崔娘子趴在郎君身上,郎君的手似乎在崔娘子脸上抚弄,估计是突然被人撞见,娘子羞得藏着不肯见人,但郎君箍着娘子纤腰的手是明晃晃的。
三郎君和崔娘子还真是恩爱,青天白日就在这儿蜜里调油的……
谢宥面不改色:“知道了,更了衣就过去,你们先出去。”
“啊……是。”
枫红率先退了出去,顺道拉走还在打量的小丫头。
出去的时候枫红忍不住想,郎君在细枝末节处都这般为娘子着想,娘子真是嫁对人了。
再看雨帘外满目的花草,她更笃定了这个想法。
三郎君的藻园从前遍地是翠竹芭蕉,从不植花,这些话还是大夫人交代崔妩种上的。
大夫人不喜欢娘子,才在三郎君去上清宫的时候,让崔妩把藻园种上花木,想让她刚新婚就触谢宥的霉头,惹他不喜。
彼时娘子未曾收拢人心,藻园的下人没人提点她,都在等着看好戏,看三郎君从上清宫回来,见到园中大变会是什么反应。
只可惜,谢宥回来了,却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更不曾冷待娘子,只让那些花继续种在那里,一年之后整个园子都大变样了。
舅姑的盘算也落了空。
那时候枫红就觉得,自家娘子没有选错人,三郎君虽性子冷淡些,万事不过心,但也不会苛待娘子,往后二人定是能相伴长久的。
屋内。
人都出去了,谢宥将崔妩的脸扭出来。
睡梦中的人汗湿了额发,因方才的动作,崔妩脸上沾满了他的血,鲜红的指印按在了面颊上,模样凄艳破碎。
崔妩还在咬着。
这一口下了十足的狠劲儿,姝丽的五官都攒在了一起,像发狠的狼崽子。
这样大的力气。
谢宥危檐一样的两道眉攒起,想知道是什么事让他的娘子如此难过。
他没有强硬掰开崔妩下颌,屋中没了下人,多了一声声低沉冷静的“阿妩”。
崔妩耗尽了力气,含糊急切地喊着什么,才松了口,而后猛地坐起身,睁开了眼。
崔妩跪立了一会儿,茫然四顾,不见仇人,又颓然坐了下来。
潮湿的睫毛抬起,眸中泛着盈盈水汽,眼睛嵌在苍白疲惫的眼窝里,眼珠和湿冷的发丝黑得与雪肤分明,下半张脸还糊着谢宥的血,让崔妩看起来凄厉艳美。
这样的长相不为世家所喜,轻易就要被称作祸水,云氏更加不喜。
“怎么了?”谢宥问道。
崔妩还没有从梦中回神,起伏的胸口带着肩膀细颤。
良久,她才认出人来,“官人?”
这一声喊得教人心碎。
谢宥眸光剧颤一下,应了一声,“嗯,被梦魇住了?”
崔妩紧紧掐住了自己手腕,还未回答,先扫见了谢宥手上的伤口。
两排渗血的齿印在他修长漂亮的手上,格外刺眼,想到梦中之事,崔妩忙给谢宥赔礼:“对不住,官人,妾,是妾睡糊涂了。”
她是无心的,谢宥怎么会在意,只问:“梦见了什么?”
崔妩低下眼神,随口扯了一个谎话:“梦见小时候了,阿兄将妾最爱的珠花,画的画……
都扔进水了,妾生气,就咬了过去。”
什么人能在梦里跟人置气啊,谢宥实在无奈。
怪不得她与自己的兄长不亲厚,原来是这样。
“官人疼不疼?等我一会儿。”
崔妩还挂心这夫君的伤口,也不愿他在自己的梦上深究,离开去翻找止血散。
“不急,去洗把脸吧,待会再上药。”
崔妩听话去了,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看官人,他垂着带血的手,又扭头看账本去了。
官人对她比想象之中更为宽容。
崔妩仔细将泪痕和血迹擦干净,才出来给谢宥上药。
看着这么深的伤口,她不免忧愁。
谢宥虽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这事传出院子,到舅姑耳中去,只怕不好。
崔妩自嫁进了谢家门庭,侍奉舅姑就最是谨小慎微,“孝顺”了一年,才勉强算得了云氏满意。
知道她咬伤了她儿子,定然又要责怪为难。
崔妩唇色有些苍白,紧紧抿出了细微的纹路。
谢宥看在眼里,道:“这伤不必小题大做,青霭堂那边不用去说。”
这一句听着甚是窝心。
“嗯,妾晓得了。”
夫君能明白她做息妇的难处,崔妩已是心满意足了。
毕竟嫁给他,人人都道是她高攀了。
她是崔家三房的女儿,但崔家曾经真正得力的是大房,祖上曾是太师,可惜大爹爹仕途无运,又只得一个独女,便招了一个赘婿刘选,顶了崔家的恩荫在枢密院做令史,没什么突出之处。
大房日渐不行,二房反而出了好笋。
崔妩的兄长崔珌去岁高中状元,成了当世文魁,若没有这件事,谢崔两家的婚事更加难成,最后这亲事还是谢宥的父亲,当朝宰辅大相公拍板。
可惜崔珌赴任海州通判的路上出了意外,不良于行,前途看来是尽断了。
崔妩还特意回崔家探望。
那时崔珌深受打击,变得颓唐易怒,不复清隽秀雅的君子风标,甚至形状疯魔,竟突然将她抱住,说要她和离,回崔家陪他。
回来之后,崔妩绝口未和谢宥提起这件事,也不愿再见崔珌。
说崔妩无情也好,她步步高升,不会让任何人把自己拖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用夸克网盘分享了「《闻妻有两意》作者:忘还生.txt」,点击链接即可保存。打开「夸克APP」,无需下载在线播放视频,畅享原画5倍速,支持电视投屏。
链接:https://pan.quark.cn/s/328e2f491892
提取码:5Ykj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通过网盘分享的文件:《闻妻有两意》作者:忘还生.txt
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1iJUyuB08azxwuAUUE0DWw?pwd=f5r6 提取码: f5r6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链接:https://caiyun.139.com/m/i?2jexDbmn7p03y
提取码:56bg
复制内容打开移动云盘PC客户端,操作更方便哦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