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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新宋隆德十一年的仲冬之月,西北边陲的军粮三镇,雪花在空中舞动,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盖地,原本热闹的官道上如今冷清得犹如荒野。道边的树木被雪压得弯下了腰,显得格外可怜。
这几日,雪下得实在是太大,寻常百姓都躲在家中取暖,少有行人敢冒此大雪出门。向南几十里便是春城,平日里该是商旅不绝的热闹景象,但此刻,风雪似乎将一切都封冻了。那些有经验的商队早在半月前就启程,晚动身的只能自认倒霉,要么加速赶路,要么就滞留在前面的城镇,一边咒骂着这永无止境的雪,一边祈祷天公作美。
春城南门官道有一个供行商落脚休憩的车马店,风雪中,破旧的招牌在寒风中摇摆,如同一个老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门帘飞卷当中,一个矫健的身影掀帘而入,虽说掀帘放帘的动作奇快,但外头风雪太大,不少雪花仍随之卷入铺内。
“店家,可有上房?最大的上房有两间吗?”进门的壮年汉子身材魁梧,行动矫健,眼中有精光炯炯,外面如此漫天大雪,他身上竟无一片雪花。
他警觉地扫了一眼大堂,铺内除了掌柜和两个小二以外,就只有两桌坐了人,从服饰着装和体貌特征上来看,均是寻常客商。
“小店二楼上有四五间上房,最东头的最宽敞,有一大一小两间房子,我们都是给老客住的,今天正好空出来,不过一个晚上可要12文钱……”
“没问题!”他再次掀开门帘,身后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和五六岁的小女孩也走了进来。那女子英气十足的眉宇之间透着三分媚意,娇柔绵柔的体态中带着三分英气,虽说外面肃杀俨寒,但她举手投足之间却不带半点瑟缩之态,加上长剑垂腰,显是既有内功护体,又是一名剑客。
那壮年汉子进屋之后,有客商细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仪表堂堂,面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痕,不怒自威,身高八尺,身着一件黑紫劲装,腰间系着一柄长剑,后背还背了一只用层层牛皮包裹的严严密密的长囊,从露出来的一角红线看,可能也是剑穗。
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吃了点东西,就上楼安歇了。
鹅毛大雪一直下到深夜也不曾停歇,壮年侠客一行人等均已入睡,那男子合衣睡在房间入门内侧,就在地板上铺了一层薄棉毯,女子则睡在内屋门口,上身睡在一张长条桌上,两腿搭在两把椅子上,两个孩子则睡在内屋的床上。此时已近四更,房间内只有轻微的鼾声。
“冷么?”那女子好像在梦中轻声呢喃一句,外屋的汉子没有回声。
又过了一小会,那女子好像从梦中惊醒,轻轻打了一个寒战,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看着睡梦中的女孩久久不舍,又向她怀里塞了一张纸片,返回来重新躺在长条桌上。
没半柱香的功夫,她辗转反复,好像一直没有睡着,仰起身子看看外屋,从里屋的行囊中掏出一件皮褥子,向外屋男子身边走去,似乎要给自己的伴侣盖上。
就在她左手拿着皮褥子盖向那汉子身上,在俯身的一刹那,她右手一翻,一把雪亮的短刃直接刺向那个睡梦中的汉子喉间。
刀尖已经刺中那汉子的皮肤表层,还没有深入肌肉,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那汉子的脖颈突然隐现一层无形的气晕,同时男子本能地将头向左一偏,刀刃只是在他脖子上滑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却并不是致命伤。
随着那汉子的一声怒喝,他抬手一拳便击中女子的腹部,在万分危急的本能反应中……那一拳几乎用上了全力,那女子被他直接击向房顶,又重重摔下来。
“若兰,这是为什么?”那男子惊喝一声,奔向女子身边。
“……无涯……我们各为其主……”
“你……是为了这把”北辰裂空剑“吗?你是谁的人?你是南越,辽国,九华……你还有什么话要跟烟儿说吗?!若兰,若兰!”他拼命摇晃着那女子,眼见她面色如纸,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已经快不行了。
那汉子已经泪流满面,他可是当世大侠,在当今武林中,能经得住他用上十成真炁内力的这一记参合掌的人,最多不过十人。
“夫君,若兰最爱的人一直是你,这八年……若兰非常幸福,对不起,不能陪你白头……让烟儿嫁给晋霄……”
“若兰,到底是谁逼你抢这把剑的?!谁?!”他绝望地追问着。
“元阳教……若兰的至淫蜜露被他采了,身心都被他……转告龙丹子,让他不可……”说到此时,那个叫若兰的女子从口中喷出大口鲜血,让她已经不能再说清字眼,只在喉咙间发出格格的垂死之声。
不知何时,那男孩子已经站在里屋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吓得双腿发颤,面色苍白。
“烟儿没醒吧?”那汉子听见声响,回头看了看那个男孩。
那男孩小脸雪白,还没反应过来。
“你过来,答应你若兰姨,照顾好烟儿一辈子!”“是!姨,我会照顾烟儿一辈子……”那个男孩子虽然非常害怕,但还是乖乖地跑到女子跟前,向她磕了两个头。
“若兰姨……我会……你别走啊……哇……”那男孩子已经泣不成声。
那女子吐完最后一口鲜血,在最后的回光返照弥留之际,对那个男孩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晋霄,是我先要杀你无涯子叔叔,是他本能地还手的。”然后,头一偏,一缕芳魂渺然散去。
那男孩子开始大声嚎啕,襁褓之时便父母双亡,是若兰姨如同娘亲一般无微不至的照料、呵护和教养,让他得到了比别的孩子一点都不少的母爱,可如今却发生了这样骨肉相残的人伦惨变!
“元阳教!”那壮汉心中发出怒吼,两滴鲜红的血泌出他的眼角,照得他的眼眸通体紫亮,像一只从地狱里出来的索命使者,吓得男孩子连连后退。
元阳教信徒极广,信徒有上千万,更有几个绝世高手为其走狗,就比如现今武林排行榜第四位的元阳上人,元阳教的护教师尊,念蕾的父亲虽为武林盟主岳雷,在其面前都走不了三十个回合!
元阳教打着佛教的幌子,李代桃僵,现在元阳庙里虽然供奉着佛祖,但却是歪嘴和尚念佛经,曲解佛法,而不是真正的佛教,现在全国的真和尚了了无几,都是秘密传教。
在隆德皇帝登基第四年时,元阳上人因圣上反对礼部宣行一道对元阳教有利的平婚制度改革,竟一人直闯皇宫,旁若无人地在皇后寝室滞留了整整一夜,要了皇后十几次,同时还能不慌不忙地与最顶尖的大内高手对阵,逼得圣上不得不撤消此令。
元阳教在全国各地建有元阳庙。在元阳教在新宋传播的这几百年里,尤其在最近这一百多年,甚至有多名公主、王妃被迫成为元阳庙女艳班首,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听师叔伯们议论,元阳教就是一个超级蛀虫,把新宋国力蚕食殆尽,才无力对抗外敌入侵。朝廷本来想把商税提到一点,充盈国库,但元阳教自己随意设卡,跟往来客商收一成半的“礼佛脩奉”;以佛田挂靠免劳役为名,侵吞了全国将近七分之一的田产。
庙里和尚众多,个个都好色之徒,他们看中哪个良家女了,就到人家留个供奉牌,那家妇人就必须次日晚上去做肉身布舍,现在更加得寸进尺了,直接到户籍所,看谁家做了平婚登记,就上下左右打量新妻身材相貌,好的便留下供奉牌,限定新妻一个月上门肉身布舍,也会给新妻一张价格单,上面有那些长得清秀不俗、仪表堂堂的和尚名单,单独与之过夜的价格却是一般家庭承受不起的。
“赤瞳玉龙”无涯子知道,他的护体神功无论在睡着还是清醒状态,都会时刻不停地流转全身,他的命门根本不是咽喉之处,而是他的下体,他夫人若兰是完全了解的!
她是故意而为之的,舍下了爱女和最爱的人,只求一死,肯定是被元阳教得了她的至淫蜜露,使之心神完全被控,成为他们的玩物。
岁月如梭,时光流转,转眼之间九年过去,到了隆德十九年的初春,我,当年的那个男孩子,李晋霄,已经15岁了。
在我生活的这个世界,男女不仅第二性征发育早熟,身体成长也更快。已经是一个五尺有余的壮年男子了。
八年之前的那场惨剧,到现在我师父无涯子也未能得报大仇,若兰姨临终之时提到的龙丹子大侠,是她的平夫,也是她的蓝颜,以命换命,杀掉了迫使她杀夫夺宝的魔头,背后是谁,仍然疑云重重。
所谓“平夫”,乃是在一妻多夫制下的一种特殊身份。
这个世界上,七比一的男女比例导致了多次的社会动荡。八百年前,新宋开国皇帝光云太宗引入“平夫制”(一妻多夫制),以平息因光棍军而起的动乱。《新宋民律》规定,男子自15岁,女子自14岁即可登记订婚。女子订婚后,可以寻找情郎,但必须得到正夫同意,并在户籍所注册,情郎便成为平夫。婚礼分为两类:“新婚嘉禧”是与正夫的婚礼,“平婚燕尔”是与平夫的婚礼。顺序可以自行决定。
平夫与正夫地位相等,但平婚的期限有长短,最短为两个月,最长为两年。
平婚制仅实施了十几年,其中先办“平婚燕尔”再办“新婚嘉禧”逐渐成为主流,概因以下情弊:若先办“新婚嘉禧”,原配夫妻本已情深意笃,蜜里调油,再将妻子嫁于他人一段时间,或小则产生猜疑失和,或大则夫妻生隙,家庭破裂。
若再晚一些,夫妻已有儿女,平夫更难融入其中。平婚期内,三方关系均感别扭。
如果先办“平婚燕尔”则问题较少,平婚期结束后,平夫便永久退出夫妻生活,正夫最多忍痛妻子元红被他人采去,却是先苦后甜,之后便恢复二人世界。《夫道》与《妇道》中的第一戒律,便是女子的第一次,对正夫而言是绝对不可逾越的禁区!
新妻在“新婚嘉禧”之前,最多可招一至三个平夫。
新妻专指平婚燕尔之后、新婚嘉禧之前这个阶段的女子。
如果新妻只招一个平夫,婚后仍需招一名“随夫”,随夫仅享有性事优先权,地位低于平夫及正夫,民间俗称“房里人”。平婚期由新妻决定,最短两个月,最长两年。“新妻”即指平婚燕尔期限内的女子。若新妻只招一名平夫,婚后还需招一名“随夫”,随夫仅享有性事优先权,地位低于平夫与正夫,民间称之为“房里人”。《夫道》的核心原则是“不妒”。在男多女少的情况下,肯定做不到雨露均沾,给予娶不到妻子的男子一次为人夫的体验合乎天道。
而《妇德》的核心则是“贞敬”,为正夫、平夫都要守贞。《妇德》特别强调的另一点,是平夫在平婚期间的地位就是新妻唯一相公,正夫也只算外人,偶有亲密之举,需与平夫商量。平夫说到底是一个过客,正夫这期间尽量不要提太过分要求,也是对妻子的爱,不至于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礼不拘小节”,在平婚期内,新妻不把身子给正夫是“大礼”,给是“小节”。女子与情郎的重大交往需得到正夫同意,这就是“敬”。
具体而言,女子与情郎相互之间收授礼物、失去“守贞砂”或“元红”、是否能为其怀孕、与平夫的钱财往来等事宜,均需提前得到正夫同意。且严禁女子称呼平夫的父母为公婆。若女子与平夫生育子女,这些子女应随正夫姓氏。否则,正夫有权取消婚约或与其和离。
在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女子一旦与男人有了非常亲密的接触,比如多次舌吻、私密处被男子深度爱抚淫戏,从阴阳交感到媚意入骨,则左臂上的守贞砂就会由朱红变浅至无。如果淫狎次数过多,即便元红还在,就会“眉心散了”:眉毛不再顺着脊线贴伏,而是散乱在脊线两侧。《妇德》的核心“正夫大防”。所有新宋和辽国的女子,从金钗之年到及笄之时,无不被“正夫大防”所谆谆教诲:“新婚嘉禧”又称“新婚礼成”,是天地之礼,人生之中最为神圣、最为庄重的仪式。“新婚嘉禧”前与正夫发生关系,虽然可能在一时之间赢得他的欢心,但却会使正夫对她守节忠诚的决心产生怀疑,从而导致其一生婚姻之路坎坷不平!
而进入平婚期之后,这个“正夫大防”就是一个“心礼”,是新妻拿捏正夫的手段,宽严适度即可。《妇德》中反复强调,夫妻二人从相恋到平婚燕尔之前,必须恪守礼节,不得有枕席之欢,否则等注册订婚以后,女子开始寻找情郎时,若是其眉心散了、或被发现已经失去守贞砂,一般不会有哪个男人与之交往。《夫道》中这一点也被反复强调:发乎情、止乎礼,才是对对方一生幸福的最大诚意。《新宋民律》订婚之后六个月就要举办平婚燕尔,交往时间太短也难以有真正感情,所以一般热恋男女情定终身之后,都会提前一点开始寻找。
女子与正夫举办新婚嘉禧之后,哪怕已经为平夫怀孕生子,也要断得干干净净。这个被称为“平夫大防”。“平夫大防”中最为核心的一点是不管“平婚燕尔”仪式多简陋(哪怕只有平夫、新妻和正夫三人),都必须由正夫在场确认,主持嫁妻仪式。
其次还有若干具体细则:比如,情郎须经正夫同意才能与女子交往;平夫身份需在户籍所征得正夫同意,才能进行登记;未办平婚燕尔,或未经正夫同意,不得夺走女子贞操;平婚期间与新妻所其生育的儿女,只能随正夫姓;不可以将新妻带入他的家族关系之中,比如称平夫父母为公公婆婆,等等。
此外,正夫也要尽可能理解妻子对于自己第一个男人的特殊感情,在新婚嘉禧之后,有的女子可能一时难以慧剑斩情丝,正夫便要以《夫道》中的“不妒”要义为本,确保家庭和美,尽可能宽容大度一些。
师父理解若兰姨对龙大侠的深爱,生生分开很是痛苦,便同意他以蓝颜身份继续留在若兰姨的生活中,两人偶尔云雨也尽量背着师父,这便是后世对平婚制度的一种人性化调整。《新宋民律》规定:若正夫接受,妻子可以有多个蓝颜,偶尔行房不算为过。但若以偏居正、反客为主,影响到正夫家庭,一旦被其举报到风化大使之处,将治以罚款或劳役轻罪。
各地风化大使的职守只负责孝道和夫妻之道,在约束平婚之规上投入的精力最多:能娶得上媳妇的多是有权有势或富家子弟,再加上人之天性,有的正夫会在“平婚燕尔”大礼之前,与妻子发生关系,此时平夫已经转正,得不到元红,怒而到官府举报,那就不是罚款能了事的,往往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比如让新妻去做半年的风月供奉。所以各地县学除了灌输《妇德》的贞操观念,还会用一些案例来吓唬女孩子。
“平婚燕尔”之后,这个正夫大防就是一个度的问题了。新宋的北方地区相对比较保守。南方的女子多少会给正夫一点甜头。
此外还有“守贞费”“夜嫁”“通房之好”“并蒂之乐”“肉身布施女”等若干细则规定,不一一详述。
另外千年的文化风俗积淀中,也有若干俚语来表达正夫不能破妻子初夜的俚语表达,如“正夫采花,灾星到家”就不说了,“正夫摘元红——家宅不宁”,“正夫争宠——没出息”,“蓝颜约老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夫见平夫——低声下气”……
所谓“风月供奉”,就是中上等人家的妻室,为底层男性提供免费的性服务。
累计次数达到一定标准后,各地区可对其亲生子女在武考科考中予以不同优待施惠。
在八百年来,所有的新宋未婚青年男子都要面对这样一个“不妒”的心理关隘,我也不能例外,漫长而无比撕裂的青春期已经在向我招手。
那个汉子的女儿,我青梅竹马的烟儿,芳名枊如烟,小我两岁不到,和我一起在青云门习武七年有余,列序五师弟和八师妹。
古语所谓“成家为前,立业在后”。男子到16岁,才可办成人礼,拥有成人身份,可为官入伍,须按人头缴纳赋税。
烟儿的父亲,我的师父,便是“赤瞳霸王”无涯子,年仅22岁便将昆仑派的内功宝典“参合道”修炼至第七重,一手参合掌刚猛无俦,体内的真炁深不可测,曾进入武林排行榜前三十名。当然,在高手真正对战时,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功力和招数比拼。在“赤瞳霸王”那种横扫千军的英雄气势和不顾命的滔天杀意之下,什么样的世外高人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师父下山后先是加入军伍,在对辽国的战争中仅仅两年便立下赫赫军功,后被招入京都,为新宋皇族效命。在今上隆德皇帝还龙潜之时,他是皇城司从八品察子,负责护卫、反间、渗透等差遣。大化皇帝殡天后,发生过皇子夺嫡之惨剧,他又为保护隆德皇帝继位而立下不赏之功,晋升殿前一等班值(在殿前诸班值中,一等为最高)。
数百年来,新宋与敌国辽国、南越、番国九华国之间的间细战从未有过一刻的停歇,隆德皇帝和三皇叔便委派师父接手了新宋的一个情报掩护机构“青云门”,与岭南省的“镜湖宫”一南一北,是新宋枢密院十一司和新宋皇城司的左膀右臂,在对抗辽国和南越国残酷血腥的间细战中立下无数大功。
“青云门”原来是三皇叔在通县的一处大别墅,他负责整个新宋帝国的情报工作,直接对圣上负责。
拱卫着京都的芷青山脉,不仅是抵挡漠北风沙的有力屏障,更是京都天然的长城。我所在的青云门就位于芷青山脉东北的一处峡谷之内。
在苍翠的山脚下,有一大片园林,包围在一片浓密的青松翠柏之中,中间的主殿建筑集群气势宏大,大小规模整齐划一的馆舍场栈和功用性建筑。在居住区域,有一些亭台楼阁散布在一个宝石般幽蓝安逸的湖泊周边。整个青云门被高大厚实的围墙封得严严实实的,俨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堡垒。新宋很着名的一个景点“千仞瀑”就在青云门的后面,现在一般游客却不能再有眼福饱览这一胜景了,护卫青云门的狻猊军将青云门这一片全都封锁了。
在这个初春的午后,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我和烟儿还有青云门的五六个弟子,和北方一些小门派来的年轻弟子们,稀稀拉拉、三五成群地汇聚在青云派的大广场上,按常例,每两年都会在这里举办“京畿大区武林青年英雄会”,分年龄编组,或演试交流或淘汰晋级,做得像模像样的。
这“京畿大区武林青年英雄会”名头甚是托大,但影响力却微乎其微,甚至让人觉得只是儿戏。
在北方武林中,像青云门这种十来个人的小门派不计其数,别说华山派、少林、丐帮这种大门派,连铁岭门、点苍寨、雁行门这些门派对此也不屑一顾:这不是穷疯了么,打着这么大的幌子,比武还要收20文钱的费用?!只有极少人才看出这青云门背后隐约有朝廷的影子。
新宋与北部边境的辽国、南部边境的南越国互有征伐数百年,间细战更是各出奇招。说青云门是一个掩护机构,更不如说它是一个外包机构。
新宋皇城司察子有十几万之众,人员庞杂,多次整顿,常出现泄露密事件,枢密院十一司人数虽少,也有数万之众,军纪严明,主要负责对辽国和南越两大敌国的军事情报,和对九华、苏丹、吐番等番国军事外交。这两家总有一些或内部被渗透而一时未察明、或不需知道原委而只需执行的差遣,便会直接分配给青云门与镜湖宫。
青云门内,大部分是新宋皇城司和枢密院十一司的察子和校尉,没有真正的师承同门关系,为了掩人耳目,会将一些青年间细列为弟子,年长者则算成师叔伯,不过排序上并不根据加入时间早晚,多数是从年龄上论。只有极少数小弟子是经过严格甄别,慢慢培养出来的。
在我之上,还有两个师哥、两个师姐,我行五,下面还有三个师弟。另外,我青云门还有几个师叔师伯。此外还有一批管家、账房、司库、采买、杂役,多为十一司、皇城司短期在此地有任务差遣的察子、军官或文士。青云门还有良田九百余亩,商铺四五间,其实都是官产。
此外,每年还有两三拨皇城司或十一司的新人来这里受训。从离开京都开始,他们就要被蒙上眼罩,坐在马车之内,一天多的路程,要绕上三四天,才得以进入青云门一个叫“甲院”的大院子,在这里呆上半年,全封闭的训练结束之后原样返回京都。
在青云门内,像这样的大院子共有五处。与“甲院”一墙之隔,有一个最大的院落,另一个院落是间细人员的居住生活区,被称为“癸院”。在“癸院”,除我所居住的“绿谨轩”之外,还有大大小小二十多间房屋院落。
青云门内的记名弟子、师叔伯、皇城司和十一司人员的办公场所,名为“丙院”,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院子,而是“无名湖”中的一块渚洲,名为“孤霞渚”——无名湖并不小,不过大家懒得给它起名字,打打杀杀的习武之人,论起文才相当可怜。孤霞渚只所以得名,却是因为这上面原来有一座孤霞塔。
丙院禁卫森严,有七八处小院,彼此之间通行也有不同授权等级对应。
还有一处院落里面包括了一起功能性建筑,真正的杂役仆人在这里居住活动,名为“丁院”。暗中护卫我青云门的狻猊军将士和家属都居住于“辛院”。
“辛院”有两个门,一处通往“癸院”,一处通往青云门之外,算是一个单独的出口。
青云门正殿和广场的风格,类似于一般的道观,广场周边,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院墙之外,便是芷青山脉在东段的山岗,坡度不高。随着三声铜铃在群山之中的回响,下午的比武即将开始了。
第02章
我看烟儿有些心不再焉,不得不再次提醒她:“下面就要论到你了。你现在别三心二意的,调整一下内息,再想一想以往练剑中你最常见的弊病失误。”
烟儿白了我一眼。她内力少得可怜,规定每天晚上两个时辰吐纳运气,她多半时间都是看书。
烟儿自母亲离世之后,用了三四年时间才走出来,对于学武她一直就比较抵触。
她身子文弱,性格喜静,除了我,跟其他的师哥师姐都不爱交流,面对她父亲更是罕言寡语,甚至眼神的交流也不多。后来师父一再问我,若兰姨离世的那一刻,她是不是醒了,看见了什么,我反复回忆,认定她是听到我的哭声后才下床跑过来的。
烟儿天性厌恶拳脚刀剑,打打杀杀的,却非常喜欢诗词歌赋,师父却是一付死脑筋,觉得自己身为当世大侠,置此边敌屡犯中原之时,诗词琴曲有什么用,女儿的武功连自保都勉强,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烟儿和我刚开始学武时,他便时常训斥烟儿,后来发现她性子很拗,每到练武就三心二意,惩罚手段升级了,连饿带罚,甚至动手打了她几次,但烟儿脾气刚烈丝毫不输她的父亲:你饿我两天?好,我第三天开始绝食……
她思念母亲时,我便是使足了浑身解数、用尽了全部心思,也不能让她展颜一笑,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有时整整一天她不出言,我便片刻不离她左右。
师父常年行走江湖,将她托付给大师娘,可大师娘也只能在生活起居上予以关照。
照料烟儿的情绪感受,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的成长痕迹之中,仿佛成了我的第二本能。
师父与她父女情份越来越疏淡,在其学武时多有严格要求,烟儿的性子很拧,不仅敢出言顶撞,有次被师父打了一巴掌之后,她竟然使出全力以头撞墙——当然,师父武功极强,轻易地点中了她的穴位。可那时她才9岁!性格之刚烈,让在场之人看了无不咋舌!
可怜我一个小小少年在她父女关系上被生生逼成小大人,经常要费尽口舌,两头劝和,大家有时笑言:这个小女婿还是蛮懂事的。
我的身世不止涉及非常敏感的皇族秘辛,有太多忌讳,还与辽国的间细战有关系,整个青云门中除了师父,可能连常驻青云门的皇城司大职事,挂着副掌门名头的老马都不知道。
“烟儿,七路飞鸿剑法中,你最熟悉的就是前两路,你闭着眼睛再想一想,第二路的封挡,关键是方位的把握,对应好剑上的力道变化,就足以应付七八个回合了!”
我不厌其烦地提醒着烟儿。只要她能在对手面前走过五个回合,师父面子上就说得过去,我看他虽然在正殿的高台之上,和一些长辈豪谈阔论,眼神却一直盯着烟儿这里。
其实要说资质,烟儿有其父的遗传,本身又很聪慧,小时候我们初学剑法,飞鸿剑法中一些比较复杂的剑式她一学就会,领略到要诀之后还会教我,但她平时一点也不都练习,连基础的体能训练都是能偷懒就偷懒,打小就特别臭美,只要在太阳底下活动就要涂一些粉粉霜霜的,随身永远带着香袋和油纸伞——油纸伞用以遮阳,怕把自己晒黑了。这样再学下去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
“下一组,柳如烟,14岁,岳念蕾,15岁……”
与她对战的少女身形发育似乎不像十五岁的少女,虽然身量单薄,但身材修长,个头比烟儿高出多半头,模样却是生的极为秀美,螓首娥眉,明眸流盼,朱唇皓齿,那张有着精美绝艳五官的脸庞简直让人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烟儿慢慢地走到我们这一组赛场中心,向对面的少女行了个万福,而不是武林中人的作揖!
那个女孩一愣,也随之还了一个万福。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两少女各摆起起手剑式,进入了对战的状态。
那个叫岳念蕾的少女用的应该是“回风落雁剑”,一出手便是大家风范,根基应是打得极扎实,而烟儿自始至终就是防守与躲避,没有丝毫反击或进攻的意图。
第一个回合之后,烟儿的步伐就乱了阵脚,两人木剑偶一相交,她就开始胡乱挥舞,边上有观者看了无不皱眉。才将将第三个回合,她已经开始气喘,岳念蕾一看她这般菜鸡,剑势变得犀利起来,出剑越来越快,烟儿完全不按防守剑路,左闪右避,无比狼狈,最后变成岳念蕾提着剑绕着场子去追烟儿……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大声的轰笑,从这个所谓的少林英雄会发起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滑稽的场面,有好几个人在下面嘀咕:“这是哪个门派的子弟啊?”
我的脸一阵阵发烫,突然之间听到烟儿大叫一声:“女英雄,我认载了!”
然后径直跳出场外,把剑一扔,向我招手:“晋霄哥,咱们走吧。”
边上有人笑出泪来:“将将三个回合,看来这一组实力太悬殊了!”
但看烟儿异花初胎,虽然年幼却明慧灵动,清秀无伦,大家也没再过多讥笑,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扭脸看上广场高台:坏了,师父已经不见了!
他肯定是觉得太丢脸了!
烟儿也自知这事她父亲不会轻饶,竟然快速地收拾好包裹,要拉着我离家出走——当然,她肯定连二门也跑不出去。这两天负责青云门防护的狻猊军军加强了流动性暗哨,还有正门也有专人接待兼警备。
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空中翩然落下:“哼!哼!你要干什么……”
“……师父,烟儿一直想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多经些历练……”我护在烟儿面前,生怕师父抬手打她。
“住口!”
眼见着师父大步走向烟儿,我冲了过去,伸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晋霄哥,你让开!”
烟儿也从开始的惊惧中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我,昂然站在师父面前,噘着小嘴,面色铁青,却不是吓得,而是满腔愤怒。
“无涯子,你杀了我吧!来,用你的神功,但凡有一点犹豫,你就是烟儿的亲生父亲!”
师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句话后面什么意思,她接着又上前一大步,早早来的逆反期,让烟儿一顿大发作:“你杀了我娘,乃是天下第一铁石心肠之人,对自己的女儿,就下不了手了?”
师父无比震惊,马上转脸看向我,以为我跟她私自透露了什么,我也傻了,拼命摇着头!
“哈哈,大家瞧瞧,江湖上人人称道的正派大侠,无涯子,在威吓他的小弟子,逼他撒谎,一起来诓骗于我!哼哼!别人害怕你,我可不怕,来吧,大不了一死,十三年半之后我还是一个巾帼英雄!”
“烟儿,你是听谁说的?”
我连忙出言发问。我可不想顶这个雷!
“晋霄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娘在我怀里留下了一封信。”师父愣愣地看着她,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不出话来。
“我那时还不识字,但知道门没有开,你也不去追凶手,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问人,才懂的!”
她指着父亲,面有得意之色。
“你娘亲……在信里还写了……什么……”
师父声音颤抖着,摇摇欲坠,嘴角颤抖着,眼神只有深深的哀恸和无尽的思念……“她说她会死在你手!”
这时所以围观人群,有不知情者,听见这小丫头当众揭出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无不面露震骇!
但大家再看向青云门内的几个师叔师伯,却没有异样反应,想来另有隐情,只是不便告诉小姑娘,而我师叔伯、师嫂们的震骇,则是讶叹这个小姑娘的玲珑心窍。
二师叔和三师叔一看师父要晕倒,连忙用眼神招呼我,跟我一起过去扶住师父。大师伯也走到师父身边,紧握他的手,微微叹息喟叹。
烟儿更震惊于众师伯师叔的反应:“你们怎么了?是他杀我的娘亲!他这些年一直在积心处虑地迫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今天我想问个明白,难不成我是我娘亲和龙大侠所生?”
“你娘亲还跟你说了什么?”
师父声音低微,语气无比虚弱,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无力。
大师娘走到烟儿身边,附下身来,搂住她:“你是你爹的亲生女儿,不是龙大侠的种。这事我是知道的。你不是一直最相信你大师娘的吗?你跟你爹说说,你娘亲还在信里说了什么?”
烟儿吞吞吐吐:“她说……她说,若是她死了,不要怪我爹杀了她,是她对不起爹。”
烟儿说到这里,突然间又有了新的怀疑,问大师娘,“那会不会有可能,是我爹嫉妒我娘亲对龙大侠的爱,因妒生恨?”
大师娘好像陷入深深回忆,沉默片刻之后,扭过脸抹了一下眼泪,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的,烟儿,你爹最爱你娘的,为她把命舍了都乐意。龙大侠是你爹最好的朋友,害得你没了娘亲的,是一群大坏人。”
这些年大师娘对烟儿就像亲闺女一样宠爱,她也视其为母,这时她终于后悔了,怯怯地看着师父:“爹,烟儿……”
师父以手势招呼她过来:“烟儿,以后为父不逼你练武了,龙大侠以命换命,杀死了胁迫你娘亲的坏人,爹向你保证,会亲手杀死他们背后的大魔头,会为你自幼丧母失恃报仇雪恨!”
烟儿多年压抑在心的丧母之痛终于宣泄出来,抱着父亲大声嚎啕起来。
众人又回去继续参加武林青年英雄会了,那个叫岳念蕾的女孩却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陪着烟儿去她房间了。
“岳……你不继续比赛了?我来陪她吧。”
“岳念蕾,”那女孩说毕才回首用黑漆漆的双眸看我一眼,便继续陪着烟儿走了。
我默默地站在师父身侧,师父心神终于镇定下来:“你先完成你下一场的比武吧。这两天多跟烟儿讲讲话,她跟你无话不说,说实在的,这孩子人小鬼大,天生鬼精灵,我都有点怵她了……刚才她说的那封信,你看你能不能从她那里要过来,你若兰姨写的,我要看一下的。”
我看师父已经无事,便回到了赛场。
我本想也跟四师姐周凝彤一样,也参加十六岁成年组的排名比赛,但一直负责教我剑法的三师姐冀芳华笑着否了,凝彤师姐是五岁就开始修习内功,而且有武学天赋,原来被天山派当成未来掌门人培养的,却被枢密院十一司看中,安排在青云门学武。我晚她两年方开始学武,和她武功差距实在太大。
我有三场比武,之前两组对手都比较弱,十个回合之内,基本上就已经胜势明显。
最后这一场,对阵的是一个叫黄璞的弱冠之年。冀师姐看我回来,连忙催我上场,对方那边已经等了一小会了。
冀师姐大我四岁,六年前南越国倾举族之兵横扫我新宋南部三州,冀师姐全族50多口人仅余她一人。她因骨骼天资俱佳加入镜湖宫,又遇上明师亲手栽培,内外兼修,武功已经晋级武林排行榜九十四位,后来被调到了青云门。
她视我与其他师弟妹不同,一直给我开小灶,除了怜我身世与她相仿,更因为我和她弟弟的生日竟只差一天,可惜11岁时死于南越暴兵,而且她弟弟冀霄昙的名字中也有一个“霄”字。
她的亡弟博闻强记,才思敏捷,八岁所写之诗就传遍乡里。每次看她谈到自己的弟弟都会伤心落泪,我为了哄她高兴常诵出一些熟记于心的名诗佳作,但非常奇怪,因为我自己从不看诗集,后来查遍《诗雅》、《新宋八百年诗词全录》、《琉璃歌》、《红绿秘香词》和更早的大商朝古代诗集《子夜长短歌》,均未有收录,只好嘱咐冀师姐千万不可外传!
这个黄璞俊逸不凡,唇红齿白,五官俊秀,比我年长一岁,问我是否可以用真剑,会不会担心被他伤到,他会小心把握。
我有点诧异,原本看他飘逸出尘,意态昂然,但言语神态之间竟是倨傲之色,想来是勋贵之后或名门子弟。
我看他年纪当比我大一点,应该在力气控制上很有把握,便同意了。
比武刚一开始,黄璞先声夺人就刺出一剑,出手快如闪电,中途还没触到我的剑,又变换剑路斜刺我的头部,不是一般的切磋,而是想三五回合之内得以大胜,令我也心中不快。
我接招更加小心,随时提防他使出杀着。但此人颇有灵性,我天娇剑法一路还没走完,就被他抓住了剑法脉络,抓住我一个剑招中的小小失误,一声冷哼,竟然在反手格挡之时杀意十足地急刺我的上臂,把我逼得以“步步生莲”之身法连退数步,身形还未站稳,他又施出了第二种剑法,剑法之精奇尤在刚才之上。
冀师姐看得直皱眉头:这黄璞虽然剑法造诣已进登堂入室,但过于年少气盛,完全有违他此前所言不会伤人的承诺,刚才那一招刺臂,明显一点余力都没留,若不是我反应快速,用到了她单独授我的“步步生莲”,右臂必被他伤到筋脉。
在师娘若兰逝后,除了大师娘照顾我和烟儿,冀师姐花心思也最多。三年前她从镜湖宫被调到青云门,每天除了练武或外出执行一些任务,常常过来陪我和烟儿,无微不至地照拂,事无巨细地过问,如我情同姐弟。
“天娇剑法”是师父从昆仑派带过来的一套剑法,也是昆仑派最正宗的镇门绝学之一,虽然威力无比,但剑法非常繁复,是与独孤三剑的“无招”相对,天娇剑法是“有招”的一个极端。冀师姐也是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才把“天娇剑法”这套剑法掌握到家。
天娇剑法共有12剑式256剑招,每个剑招中都包括劈、砍、崩、撩、格、洗、截等至少十几个动作分解,对劲力要求更是无比繁杂,包括腕力、腰力、臂力、腿力,还要与令人眼花缭乱的步法相结合。
冀师姐所掌握的“天娇剑法”虽然威力尚谈不上两成,但一招一式都极为标准,教授我们这些师弟妹已经绰绰有余。而她对我私人传授时,还偷偷结合了一点“销魂剑”,对天娇剑法的一些剑招做了一点修改,使其在大开大阖、浩然伟岸的剑风上多了一点诡奇妖异之突变。
刚刚叛出师门的大师哥丁浩天曾追求过冀师姐。我练武7年,身体发育较寻常青年更加高大,粗看上去和她已无年龄差距。大师哥丁浩天看冀师姐常常单独带我到向阳楼,关起门来向我传授“销魂剑”,有点吃醋,一次借着指点我功夫为由,让我狠吃了一次苦头,被冀师姐发现后当即发作了他一次!
冀师姐私下给我传授的“销魂剑”,其实是在近距离中配合着身形步法与拳脚,以长剑的剑刃为攻防兼备的重点杀伤手段,取人性命。很多剑招取意于男女结合过程中从调情、前戏、合体以至最后的抵死缠绵。练习之时,除了会有更多的近身接触,理解剑意中,有时也不得不结合房事中的体态、情趣做一些诠释。
比如“天娇剑法”第七式中,她加了一招“轻怜蜜爱”。这一式的剑法变化中,七虚三实,虚的剑意并不单是佯攻或迷惑性的剑花,而是以多点进攻来制造机会,借而侵犯其要害之处。
她当时讲我时反复解释“轻怜蜜爱”,我假意装作不太理解“轻”和“蜜”的剑意,她咬咬牙,让我先挽着剑花围绕着她的周身几处要穴不断在其周围游走,来扰乱其心神,伺机发动突袭。有一次我故意剑剑不离她的乳突穴,被她回头红着脸恶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世界上男女都早熟,再加上我天天习武,已发育得高大魁梧,但她毕竟大我四岁。
“欲拒还迎”取男子强行向女方寻欢之时,对方在曲意婉转之间不断变换身形之意。关键是要做出让对方进一步侵犯的破绽,把剑刃上部当成走匕,贴向对方执兵刃之手,逼得对方放弃手中武器。
冀师姐是最近一个月才教我此招的。
几次胸腹抵靠之后,有一刻,在我和她身形交错,原本要从左侧面压住她的小臂,持剑右手揉身而过,一转脸的刹那,两人脸对着脸,眼光一时竟分不开了……冀师姐心中明了,她和我的关系早不是单纯的师姐弟之情了。
冀师姐后来才告诉我,她修炼过内媚之术,一旦放松对异性男子在感情上设置的警戒线,极容易被挑起情欲。
她警告我不许胡思乱想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了,香汗微湿,更凸显她玲珑有致的娇躯,酥胸起伏中气息也有些乱,脸颊越来越红,眼里的媚意快要压不住了,总算找到那种类似前戏般的欲擒故纵之中,把身形变化给我讲明白了。
她跟我坦诚:“销魂剑”如若不是对敌,而是同门之间的修炼,最好是情侣或都是女性,大师哥想陪她喂招拆招,却被她坚决拒绝。
“那你为什么愿意教与我呢?”
“我是把你当成弟弟了,可你是把我当成姐姐了吗?哼!”
她用纤纤玉指点着我的额头,“写一首词诗给我!要不然,哼,”春风一度“这一招我将来只和我情郎喂招拆招,嫉妒死你!”
这“春风一度”是取意于欢爱之时的各种姿势,主要是解决近距离对战中长剑范围受限的弊端,将近搏的一些精妙招数结合起来,但会有多次的贴身和肢体摩擦,青年异性喂招拆招之时,极容易在练习中弄假成真。
“芳华……”我一时心潮澎湃。
她言下之意竟是将终身托付于我吗?要不然她为什么跟我说“情郎”呢?这可是专指候选平夫啊!
“叫师姐!给我写一首诗!”冀师姐绯红的清丽小脸一板,黑白分明的美眸中却绽放着挑破情纱之后的无限欢喜。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又在调戏于我!”
……
回到比武中。这时黄璞已经牢牢占据上风,出剑之间愈来愈是熟娴,而我的“天娇剑法”尚在第一层,有一多半的剑式还未领略到精髓,左支右绌,非常狼狈。
比武的裁判还在沉吟着,要是否要出手阻止中止这场比剑,这种不需做排名的演试交流比赛,如果双方武力差距较大,意思一下就行了,不想落了我青云门主场的面子。
“斗宿剑式!”冀师姐在场外出声指点。这个是规则上允许的,“欲拒还迎!”
我心里明白,冀师姐指示我用上她改进的天娇剑法了。
冀师姐这一招指示的极为恰当!
我堪堪缓过劲来,本想重新摆出剑式,经她一指点,马上领悟,以肘横剑,快速三次转身,以一股旋风之式将黄璞杀得步伐全乱。
那黄璞看我竟然紧贴向他,甚至腿部相错,不得不长剑贴身与我以力对抗,却见我左手以虎爪之形直掏他的右肋,他一时不知所措,忙以左掌反切,却被我近身一个抬膝,将之顶了一个大趔趄。
黄璞明显不适应我这种以剑为匕、绞缠削拉的抵近战斗了。在我俩剑身相绞之时,我剑身一缠时向其右侧大步迈出,两柄长剑夹在我俩的右膀中间,他见我身形微动,以为我要游走他后方,本能地撤剑反劈,又见我左手击向他的头面,只得抬肘防守,此时我长剑一横,剑刃斜拉他的手腕。
黄璞认定我会防守头部,因为他可随时扔剑,却没想到这就是“欲拒还迎”变化之一,我腰臂一发大力,身体前倾,左脚踏步上前,右肘猛地一沉,带动剑身疾绕他的剑刃,右手一抖,剑尖如毒蛇般探出,斜刺向他的左腿,此时距离极近,他的肘部已经快击中我的右颈,当时之情形,谁收力都会吃亏!
他大叫一声,跳出场外,左小腿鲜血长流,裁判连忙叫停,看伤势还不算重,便宣布这次比武终止。
我正要向前察看黄璞伤势,要给他敷上本门的伤药,却被他转身飞起右脚,踢中我的下腹,一阵巨痛传来,我疼得蹲下身去。
“你这个孩子,是你提意要用真剑,正大光明的比试能耐,输掉一次好好回去再练,他好心好意上来过问,你怎么能这么下作!”
冀师姐对他一顿训斥。她看我脸色煞白,心疼得不得了。
这时,师父走了过来,低声向冀师姐耳语了几句,又好颜好色地抚慰黄璞,他这才恨恨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缓过气来,师父见我没事,便让我去看看烟儿,看我答应一声刚要转身离开,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陪着烟儿的小丫头,是个好苗子,我刚才一直看着她,一招一式非常到位,像是有名师大家指点过的,将来出息必不在凝彤之下。
你方便时了解一下她的身世家人……越细越好。”
我跟冀师姐告别之后,便缓步走向青云门西南角的一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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