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悬疑 惊悚
原罪秀
目睹那画面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感蔓延至我的全身。
在没开灯的中型巴士中,乘客个个屏气凝神,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窗外。车上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宁静,没有人出声,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似的。我下意识地用左手用力抱住手提包。包包里的针孔摄影机有没有录到眼前这惨绝人寰的画面?我好想立刻打开确认,然而,此时此刻的我却无法这么做。
一想到有摄影机,心中的不安与畏惧就稍稍缓和了一些。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摄影机唤醒了我的专业意识,进而抑制了我的“恐惧”。大小仅有三十公分的四方形车窗外,正上演一场常人无法想像的秀。任何精神正常的人都无法直视那画面,然而,我却无法移开视线。因为我必须见证眼前的景象,向世人揭发这一切……没错,我正在追踪一条独家新闻。这将是我记者生涯中最有看头的独家新闻,所以我必须冷静。冷静——我不停这么告诉自己。
Ki
这个诡异的旅行团,是我在某个网络论坛上发现的。该论坛其实不怎么有格调,常有人在上面张贴都市传说、不为人知的地下案件、演艺圈的丑闻等资讯。但我为了寻找节目的制作灵感,还是经常浏览该网站。
被调到电视台的新闻部已有四年。我虽然个头娇小,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公司大概是看中我这项特质,才把我分配到采访组。不过,在今年四月的内部人事异动中,我又被改调到企划组。老实说,是我自己要求调到企划组的。企划组主要是负责新闻节目最后十五、二十分钟播放的“企划性单元”,像是《小偷克星贴身追踪》、《违法地下钱庄大追击》、《大量出现!胡蜂驱逐日记》等等。而采访组主要是负责大型意外事故、大型社会案件等重大新闻的最前线采访工作。采访组的工作刺激是剌激,却随时都得跟时间赛跑。为了赶上当天的播出,一采访完就要立刻剪辑。相对的,企划组不但有思考主题的时间、拍摄的时间,还可以仔细剪辑制作影片。
我是一个人住。一天深夜,我坐在书桌前上网乱逛时,看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你们听过死亡旅行团吗?·”
“听过听过!就是那个带你坐巴士目击杀人现场的旅行团嘛!”
“拜托-怎么可能有这种旅行团?”
“真的有啦,我朋友参加过耶,他说看了超~兴奋的!”
起先我以为这只是个无聊的都市传说,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上网查了个究竟。这才发现,除了那个论坛,还有很多网站提及这个“见证死亡的旅行团”,在网络上引发了不小的话题。
隔天上班时,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企划组的调查专员IK小姐。“调查专员”是负责深入调查节目的主题和素材的专门人员。
“见证死亡的旅行团?喔,这个我有听说过,网络上还炒得满热的。”
“我在想,这能不能当作企划题材。”
我今年满三十岁,K小姐小我两岁。相对于平常不化妆的我,她总是带着一脸全妆,是个五官端正的小脸美女。因为职业性质的缘故,她的见闻相当丰富,调查又快又准,是相当靠得住的同事。硬要挑缺点来说的话,就是她讲话很没大没小。
“这么恶的主题,真的能成案吗?
”
“如果只是空穴来风的传闻大概很困难,但如果真有网站或团体在经营这样的旅行团,就很有机会被采用。而且,如果能够潜入旅行团偷拍实况,就能以‘社会病态现象’的观点切入,发展出一个充分的新闻主题。你能不能先不抱任何希望,帮我调查一下?”
K小姐手上还有很多开会通过的案子要处理,硬把这个未经开会讨论,而且成案希望渺茫的工作塞给她,其实让我有点愧疚……
“好吧,我来查查看。毕竟是工作嘛,没希望也得做。”
两天后,K小姐将调查结果用电子邮件寄给我,里头汇整了网友参加后所分享的亲身经验,内容大致如下——
该旅行团有一主办单位经营的官方网站。
·想要参加行程,必须透过官方网站报名。
报名似乎相当踊跃。
·并非报名就能参加,必须经过抽选。
团费约在五十万日圆上下。
行程是在巴士上进行,主办单位会提供豪华便当和茶水。
似乎有很多回锅客。
·旅行团所参观的“人的死亡”,包括“意外”、“自杀”、“杀人”等各种形式。
·当天参观的内容,要到现场才知道。
·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无法见证“人的死亡”。
出发前,主办单位会要求参加者严禁向外界透露旅程中的所见所闻。
·网络上搜寻不到官方报名网站(网友提供的网址都是无效连结)。
看完后,我开始怀疑这个旅行团的真实性,尤其是搜寻不到官方网站这一点特别可疑。如果这个消息只是都市传说,自然无法做成新闻企划。正当我心生放弃之念时,手机响了,是K小姐打来的。
“你看完调查结果了吗?”
“嗯,谢谢,我刚看了。看来成案的可能性很低……”
“是喔,我刚又寄了新的调查结果给你,你去收一下信。”
K小姐说话的步调很快,常常不等别人把话说完就急着插话。
“新的调查结果?有什么进展吗?
”
“我找到官方网站了。”
“咦?!怎么找到的?
”
“有一条原本连不上的网址,其实就是旅行团的官方网站,只要在网址里输入关键字就可以连上了。邮件里有连结教学,你试试看吧。”
K小姐劈哩啪啦说完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迫不及待地点开邮件,试着连上官方网站。我照K小姐在信上写的,先输入一串网址,待萤幕出现错误画面后,在网址尾端输入由文字和数字组成的关键字。
用我惯用的左手按下输入键,稍待片刻后,萤幕上便出现了网站的画面。
那是一个缺乏色彩的网站,上面没有任何照片和图案,就现在的网站而言,实在没什么吸引力。该网站叫做《为了活下去的死亡》,标题下方有一篇写着“前言”的文章,内容如
现代社会充满了不确定性。政治混乱-永田町一起不了作用,我们的社会生活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在经济方面,全世界景气一片低迷,至今仍不见任何恢复征兆。不仅如此,气候异常等地球环境变动问题也不容忽视。我们无法预测身边何时
L日$京都千代田区南端的地名,许多S要中央机关皆位于此处,是日本的政治中枢地区·
会发生社会案件、意外,又或是灾害。想要防止现代文明走向灭亡,唯一的方法就是唤醒人类对“生存”的重视,让大家有所自觉,即便身处于这样的环境,我们还是得坚强地活下去。希望各位参加本行程后,能够重新品味生命的重量与尊严,了解生命有限的道理,体会当下还活着的感受……
主办单位不断在文中为自己的反社会行为辩驳。
参加这个旅行团,能让你见证“绝命一瞬间”。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妥,但就某层意义而言,这其实是一种终极娱乐。不过,有几点要请各位注意。第一,请勿向他人透露本旅行团的存在,违反者我们将采取报复措施。第二,说来遗憾,我们无法保证每次出团都能目击到“人的死亡”。若您同意以上两点,请填写下方的报名表。经过公平公正的抽选后,我们会以电子邮件联络中选的人。
网页最下方有姓名、地址、职业、手机、电子信箱等填写栏。烦恼了一阵子后,除了电子信箱外,我全都胡诌乱填。而且我填的是私人电子信箱,因为工作信箱带有公司名称,对方一看就会发现我是电视台的人。
八天后,我收到一封没有主旨的通知信。我半信半疑地打开邮件,上面写着“恭喜您中选!获得本次出团的参加资格”。
出团日是一个月后的七月十日,集合地点是新宿站西口的A大楼前。中选人必须在收到通知后的一个礼拜内,将团费三十二万日圆汇至指定户头。也就是说,实际上的参加费用比K小姐查到的五十万便宜。
隔天,我向夜间新闻节目的制作人——1上司报告了这件事。
“嗯,好重口味的企划喔。”
从新闻组小会议室的窗外望出去,单轨电车正驶进沿海车站。一戴着银框眼镜,用细长的双眼测览我熬夜写的企划书。为了拯救收视率下滑的问题,公司在去年秋天把一从剪接组调了过来。虽然一未满四十岁就已满头白发,但他凭着冷静沉著的工作态度、绅士的外表,在女性之间相当受欢迎。公司里甚至传言他和好几位女主播交往过。
“‘人死亡的瞬间’?具体死因是什么呢?自杀吗?还是意外事故?”
“都有。根据网友的说法,有‘自杀’也有‘杀人’。”
一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他面无表情看着企划书,令人无从得知情绪。
“其实我也很怀疑,参加这个旅行团是否真能看到‘人死亡的瞬间’。不过,如果能让我带摄影机潜入调查,实际拍摄出团时的状况,应该满有看头的。”
一看完企划书后,翻了几下说:“也是,那就先拍再说啰。”
“好的。”
“先拍再说”的意思是,遇到不知能否成案的主题时,先派员到场拍摄,再依拍摄到的内容决定是否要播出。
“总之,你就去参加看看吧,否则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还有,请你务必小心,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立刻撤退。”
一虽然没有正式答应,但还是用节目制作预算支付了旅行团的参加费用,并请会计拨了三万日圆的零用金给我。
此外,一要我们先不要在企划会议上报告这件事。唯一知道我在采访这个主题的,只有一和K小姐。
出团前一周我接到K小姐的联络,说是有事要跟我说。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我和她约在电视台三楼的咖啡厅。时间刚过五点,店里的人潮正要退去。K小姐才在位子上坐下来,也不等店员来点餐,立刻开门见山进入正题。
“我听别的调查专员说,有电视台也开始采访这个案子了。”
“哪家电视台?”
“‘筑地’。”
“筑地”是我们媒体界的行话,意指多年前搬到“筑地”的G电视台。我脑中浮现出“筑地”一位男导播的脸,他快狠准的采访方式和独家连环爆在圈内相当有名。顺带一提,我所任职的Y电视台因位于有明,所以同行都用“有明”称呼我们。
“既然其他电视台也出动了,就代表这条线应该满可信的,很可能会变成大新闻喔。”
这时服务生前来帮我们点餐,我点了抹茶拿铁,K小姐则点了花茶。
服务生才离开,K小姐就立刻前倾身子、压低声音跟我说:“可是,这条线似乎很危险耶。”
“咦9·是吗9……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是吗?”
“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她第一次凭着“预感”跟我谈事情。
“别担心,反正我又没男朋友,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人伤心难过。”我笑着回道。
Ten
到了十号出团当天—-
傍晚五点,我从JR新宿站的西口出站。刚进入傍晚尖峰时段,新宿西口的地下广场里人山人海。虽然已进入七月,梅雨季却还没结束,今天下午也下了一场突发性大雨,到了傍晚仍非常闷热,现在空气里也弥漫着沉重的湿气,一副快下雨的样子。
我很犹豫要穿什么衣服出任务,最后还是决定像平常一样穿休闲服装去。于是,我用牛仔裤配上白色短袖衬衫,头戴平时采访戴的灰色报童帽,压低帽檐遮住眼睛,将日本品牌的手提包背在左肩上,往集合地点A大楼前走去。
手提包里有钱包、手帕、手机、记事本、文具、折叠伞,以及镜头大小仅三厘米的特殊针孔摄影机。我在包包侧面开了一个拍摄用的小洞,在黑玫瑰图案的掩饰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再加上包包外面听不到摄影机的运作声,照理来说应该不会露馅。这台针孔摄影机因内建有硬碟,可以连续拍摄十个小时,但麻烦的是,电池只够撑四个小时,如果录到一半没电,我就必须偷偷找机会换电池。
傍晚五点五分,我到达西口A大楼前。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因有些口渴,我到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A大楼位于西口圆环旁,常有旅行社将这里作为观光旅行团的集合地点。电视剧、电影的外景工作人员,也经常约在这里集合。
傍晚五点二十五分,我启动摄影机开始拍摄。大约过了十分钟,一台中型巴士开到A大楼前,挡风玻璃上方挂着写有“神奈川县立绿川中学第二十三届同学会”的牌子。是这台车没错,主办单位寄来的通知信上说的就是这台车。我将手提包侧面的镜头转向巴士,那是一台小而精美的中型巴士,从车牌可得知这台车是租来的。
开车的司机身穿白衬衫,身材微胖。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年约四、五十岁,瘦得像皮包骨的男子,他穿着橘色POLO衫和白色长裤,脸上戴着水滴形墨镜,正和一旁的司机说话。见其他团员还没到,我走至已拉下铁门的银行角落,打算再拍一下巴士。
傍晚五点四十二分,第一个疑似团员的男人到达现场,他看上去约六十岁,一头白发上戴着褐色的猎人帽?在这炎炎夏日,他却穿着整套西装。男人看了看巴士的牌子,敲了敲巴士前门。电动门打开后,他和前来迎接的墨镜男交谈几句就上车了。
傍晚五点五十二分,来了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他白白瘦瘦的外型是标准的“草食男”。和刚才一样,墨镜男把他带进了车里。
时间来到傍晚五点五十五分。巴士已经来了二十分钟,我也差不多该上车了。
我将所剩无几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把宝特瓶丢进回收筒。一边留心镜头的方向和角度,小心翼翼地往巴士走去。走着走着,我不禁感到有些紧张,对方看到我一个女生来参加这种旅行团会怎么想呢?我故作平静地敲了敲巴士的车门,门应声而开。
“不好意思,我是旅行团的团员。”
“您好,我们正恭候大驾呢。请问大名是?”
墨镜男本来在整理入口附近的保冷箱,一见到我来,便亲切地上前迎接我。我报上当初乱填的假名后,男人拿起一旁的板夹确认乘客名单。
“佐藤芳子小姐,感谢您参加我们的行程,座位请自便。”
“谢谢。”
我沿着楼梯走进车内,先到的两个男人把注意力全放在我的身上。我若无其事地将包包对着座位方向,选在第二排右方的双人席坐下。前方的位子比较有利拍摄,如果坐在后方,不但只能拍到乘客的背影,还可能会录不到前方主办人员说话的声音。初老男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右方,年轻男子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左方。初老男已脱下猎人帽,但我为了不要太显眼(话虽如此,一个女生独自来参加也够显眼了),打算全程戴着报童帽。
在我之后就没有人来了,时间就这么来到出发时间——傍晚六点。
这时,墨镜男突然起身,一脸愧疚地宣布道:“到出发时间了,但因为乘客还没到齐,还请各位稍作等候。”
他声音宏亮、咬字清楚。车上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出声抱怨。
傍晚六点七分,车门打开了,一对中年情侣冲了进来。
“抱歉,我们来迟了。”
说话的是介于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的女性。看得出来,她试图用高亢的声音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的另一半看上去年纪大她一轮,该男皮肤微黑,留着胡子,发线有大幅后退的趋势。女性顶着一脸浓妆,她上车后,车内瞬间充满浓浓的香水味。
两人分别向墨镜男报上姓名后,在第三排的左方坐下。
墨镜男看了看名单后说:“让大家久等了。这样人就到齐了,我们出发啰。”
他没有说要出发去哪里。傍晚六点十分,巴士开动了。这次的团员只有五人,
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少。过了几分钟,巴士塞在甲州街道:的车阵中。
原本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墨镜男站了起来,跨过浅棕色的塑胶盒,打开保冷箱,宏声对大家说:“大家要喝点饮料吗?如果想喝酒,我们为各位准备了啤酒,还有葡萄酒喔。”
“我要喝葡萄酒,有白酒吗?”
只有中年女性点了葡萄酒,其他团员包括我都点了啤酒。虽然我是在工作,但不喝似乎不太自然,况且我也不是不会喝酒。发完饮料后,墨镜男再度起身,高声向团员说明这次的行程。
“各位贵宾,感谢您参加我们的行程。今天各位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有客人跟我们表示,参加这个旅行团扭转了他的人生观,希望今天的行程也能让你们永生难忘。有两点还请各位注意,第一,请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第二,碍于我们行程的性质,有可能无法满足各位的期待。倘若碰到这样的情况,我们会将三分之二的团费退还至各位的户头。我们预计在两小时后抵达目的地,这段时间请各位自便。”
他说这段话时,中间完全没有停顿,想必每次出团都在重复说明一样的事吧。
一想到他们可能经常出团,我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巴士从初台;开上首都高速公路四号新宿线,往名古屋方向前进。为了拍摄团员,我将手提包装有镜头的那一面向着背后。点葡萄酒的女性团员貌似喝醉了,正和男伴抱怨工作的事。从对话听来,她从事的应该是酒店业。初老男面向前方,手上拿着一罐啤酒。草食男戴着黑色耳机,拿着手机不知道是在打电动还是传简讯。
巴士开过高井户,在中央高速公路上急驶前进。过了调布交流道后,我将包包对着窗外的高速公路。夕阳开始西沉,有些对向车道的车辆已开启车灯。
傍晚六点五十分,巴士中途停靠休息站让团员上洗手间。所有团员都下车如厕-我在女厕的隔间内帮摄影机换了电池。一走出洗手间,就看到被夕阳染得通红的富士山,我用包包里的摄影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 从$都迎往山梨县的道路·
- 束京涉谷区的地名·
晚间七点二十分,巴士开下山梨的长板交流道,从国道驶进山路。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对向来车也变少了。因我不方便一直向后看,所以不知道后方的乘客在做什么。不过,车里已经安静了好一阵子,刚才喋喋不休的中年女性似乎睡着了。
巴士在昏暗的山路上行驶了约半个小时,对向已几乎不见来车。自出发后,我就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软体,随时用GPS确认目前的位置。刚才墨镜男说过车程大约两小时,我想差不多快到目的地了。
几分钟后,巴士在路肩停了下来。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能看见死寂的对向车道,以及一片茂密的森林?我不禁怀疑,在这样的荒山野地,真的能见证“人的死亡”吗?
巴士停止后不久,副驾驶座的墨镜男就悄悄起身。
“各位责宾,我们到了。因为还要稍等一段时间,各位可以在等待期间享用我们特地准备的便当。”
墨镜男说完后,从副驾驶座后方的浅棕色塑胶盒中,拿出两段式高级漆器便当盒。我起身从他手中接过便当。
“不好意思,很重喔。”
他轻轻点头示意。
墨镜男一一将便当和瓶装茶发给团员,我若无其事地将印有“美味亭”的筷套收进包包。便当菜色相当豪华,有菲力牛排、带卵甜虾煮白萝卜,还有鲍鱼蒸饭。
味道是不差,但一想到高达三十二万的团费,就觉得有点心痛。不过,这笔钱也不是我出的就是了。
时间刚过晚间八点,大家用完餐后,墨镜男请大家把灯关掉。在不能看报章杂志的情况下,沉默立刻支配了整个车厢,团员就这么在黑暗之中等待“某些事”的发生。
九点了,大家在黑暗中默默度过了一个小时。“看来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回去吧,我们会将三分之二的团费退还给各位”。我之所以一直将镜头对准副驾驶座,就是为了等他说出这句话。这就是现实,“参观人类死亡瞬间的旅行团”根本就不存在。看来网络上的那些留言,都是听说这个诈骗旅行团的恶质行为后,再自己加油添醋的产物。不过,就踢爆网络谣言这一点而言,也算是一种收获吧,这应该可以剪成二十分钟左右的影片……正当我这么想时——
“来了。”墨镜男压低声音说道,“在左边,请各位到左侧窗边观看。”
我赶紧抱着包包,坐到左边第二排的空位,也就是中年情侣的前方。过了一会,和我一样坐在右侧的初老男也移到左边。原本就坐在左边的中年情侣和草食男,则从位子上拉长脖子看向窗外。
墨镜男难掩兴奋地说:“各位,秀即将正式开始。请你们千万保持安静,当然也严禁下车。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可以打开窗户,不要打开阅读灯,还有绝对不可以拍照。”
没有人出声回答,团员个个望眼欲穿。我凝视着窗外,调整了一下歪掉的报童帽。
窗外是一座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漆黑一片,一开始我还看不太清楚,在眼睛习惯黑暗后,才看到悬崖下方约二、三十公尺处有一块空地。看起来像是工地,然而只见地上郁郁葱葱的杂草,没有任何货车又或是重型机器。大概是开发到一半就破局的废弃工地吧?我将包包对着空地拍摄,但天色这么暗,拍得到吗9……应该有点困难。
过了一会,远方一个灯光慢慢接近空地。定睛一看,是一辆轻型货车。那辆车驶进空地后便停了下来,车头灯把空地照得微亮,这么一来摄影机或许就拍得到了。
一个男人拿着手电筒下车。我很想看清楚他的长相,无奈距离太远、灯光太暗,实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这个男人相当高大,头戴工作帽,看上去像个农夫。
农夫走到货车后方,把手电筒放在地上,打开货物架的锁,放下后方的车板。
接着他爬上货台,把上头的深蓝色帆布掀开。帆布下方是一个跟农夫差不多大、用卡其色毛毯包着的块状物体。农夫想要将块状物体搬下车,却因为太重而搬不动。
后来他一鼓作气将块状物体推到地上,只见块状物体在斜坡上滚了几圈后,停在离货车两、三公尺远的土堆上。
农夫捡起手电筒,急急忙忙跑向块状物体,粗鲁地打开毛毯用手电筒照了照。
手电筒的亮光照在一个……人型物体上?而且还是个男人。是人偶吗?还是模型?
不,都不是,如果是人偶或是模型,农夫也不会抱得这么费力。
仔细一看,人型物体的脸上沾着黑黑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血。毛毯里的应该是人,但碍于天色昏暗,我看不到他的长相和穿着。
“各位贵宾-秀要开始啰,请不要错过稍后的画面。”墨镜男刻意压低声音说。
我不禁抱紧手上的包包,中年女性紧握着男伴的手,初老男、草食男也都屏气凝神地望着窗外。
农夫踹了一脚浑身是血的男人,确认男人没有动静后,便转身走向货车。半晌,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还活着!他果然是活生生的人!
农夫并未注意到男人起身。满身是血的男人打算往货车的反方向逃走,然而,大概是因为受伤的关系,他走得力不从心,终究还是被农夫发现了。农夫立刻从车里拿出金属球棒,跑向男人身后,毫不留情地往他的头上敲了一记。只见当场倒地的男人,以及不断挥舞的球棒残影。
即便在门窗紧闭的巴士中,也能微微听见男人的惨叫声,那画面令人目不忍见。
农夫停手时,男人已被打得双手抱头,站都站不起来。接着,农夫像撑着拐杖似的,把重心放在金属球棒上,冷眼看着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几秒钟后,农夫的头开始上下抖动,两人似乎在对话。当然,巴士里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内容。说完话后,农夫慢条斯理地走向货车,男人则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也没有要逃跑的迹象。
农夫从货台上拿出一个橘色塑胶蓄水桶,抱着笨重的桶子慢慢往男人走去。好不容易走到后,农夫先把蓄水桶放在地上。过了一会,他打开桶盖,粗暴地将桶里的液体浇在男人身上,男人看起来十分痛苦。浇完,农夫往后退了几步,稍微远离全身湿透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火,毫不犹豫地往男人身上一丢。随着-
声闷响,男人瞬间被火焰包围,原本昏暗的空地也被火光照得发亮。男人被烧成一团火球,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就连在巴士里都能听见他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听到那惨烈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声音,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支配了我的全身。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全身着火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男人不断挥舞手脚,拼命想要拍掉身上的火,火势却毫无减退的趋势。我好想别过头,然而,我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直盯着那团火球。
在人形火焰的燃烧下,男人的肉体开始出现变化,皮肤被烧得又红又黑。不久后,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身上的火焰随风摆动,火势越烧越猛。他是死了吗?不……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在看我们。全身是火的男人,很明显是在往巴士方向……不,是往我这边看。我无法逃避他的视线,因为如果这时别过头,我一定会深陷罪恶感中无法自拔,进而精神崩溃。
接着……
不久后,男人,不,是人形火球一头栽进草丛中,激起一阵零星火花。旁边的草也开始起火,飘出阵阵白烟。
我捏了捏握在手里的包包,摄影机是否有录到眼前这骇人的景象?没问题的,火焰这么亮,应该有录到才对”没错……我是在追踪独家新闻,这将成为有史以来最棒的独家画面。一想到这里,心中支配我的恐惧感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偷偷瞄向其他团员。
草食男看着窗外,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虽说我跟他才刚见面四小时,但我猜想,这一定是他至今人生中最有生气的表情。
初老男睁大他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悬崖下的火焰。他的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表情,既非愤怒,亦非欢喜,也不是悲伤。
中年情侣档的女性背对着窗户,紧紧搂着男伴因打高尔夫球而留下晒痕的脖子不放。然而,她这么做并非单纯因为恐惧。仔细一看,男人的唇上、甚至嘴边都沾着口红。他们为眼前的骇人景象感到害怕,进而将畏惧升华成欢愉。
原本站在乘客身边的墨镜男,不知何时已回到副驾驶座。从我的位子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够确定的是,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看。
我再度看向窗外。火势慢慢减弱了,空地也慢慢回到原有的黑暗。不知不觉中,轻型货车和农夫都消失了。看到火势渐微,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就不用看到男人被烧得血肉模糊、变成焦红色的模样了。
这时,墨镜男突然起身。
“各位贵宾,还满意吗?这场秀差不多要进入尾声了,等等巴士就会开回新宿。”
晚间十一点多,中型巴士回到新宿西口的A大楼前。
回程的路上,车内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我自己也进入某种失神状态。巴士停车后,墨镜男向大家宣布旅程结束。门才打开,草食男便飞快地冲下车。接着,中年情侣档的男人搀扶着腿软的女伴,一起下了车。初老男跟在他们身后,最后才是我。
下巴士时草食男已不见踪影,戴着猎人帽的初老男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车站的地下道走去,中年情侣档则走到路边叫计程车。为求保险,我想再拍一次巴士的车牌号码。我假装要叫计程车,绕到巴士的车尾,将包包的镜头对准车牌拍摄。过没多久,巴士打出方向灯驶离现场。
我叫了辆计程车,本想直接回位于芝浦的公寓,开了一段路后,又请司机改开到惠比寿车站。毕竟对方有可能会派员跟踪,还是小心为上。
确定没人在跟踪我后,我打开包包,按下摄影机的停止录影键,将模式从“录影”调成“预览”,准备确认刚才录到的影像。几秒钟后,摄影机的液晶萤幕上出现自动分割好的三段影片,以及各自的录影时间。
第一段影片是从傍晚五点二十五分,也就是巴士来的稍早之前开始,片长约一小时半。
第二段影片是从傍晚七点前,我在休息站换完电池后开始,片长长达三个小时以上,而“重点画面”就在这段影片之中。
第三段影片,是从我在回程休息站的洗手间里换完电池后开始,片长只有一小时多一点。看来机器并未出问题,录影都没有中断,剩下的就是品质问题了。我点开第一段影片。
萤幕放映出新宿西口人来人往的影像,因我是边走边录,画面摇晃得很厉害,不过都还算看得清楚,详细的确认工作等之后再说。我接着点开第二段影片,一边确认画面上方显示的时间,将影片快转至晚间九点多的地方,再调至正常的播放速度。
镜头对着窗外,角度也有抓好,空地正好在画面的正中央。果然光线还是太暗了,虽然隐约看得到空地,但看不清楚空地里的状况。就算用剪接机调整亮度,可能还是不够清晰。值得庆幸的是,轻型货车开进空地后,在车头灯的照映下,勉强看得到周遭的影像。不过,农夫的脸还是非常模糊。他把毛毯包住的块状物体推下货车,块状物体一度因此跑出镜头外,镜头连忙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在画面的左下角捕捉到块状物体。我将影片快转——农夫用金属球棒殴打满身是血的男人、把男人打到痛苦地蜷缩在地、农夫从货车上拿出蓄水桶、把液体浇在男人身上……这些都是两小时前在我眼前发生的事。一想到当时的感觉,我不禁有些作呕。农夫在男人身上点火的那一瞬间,摄影机的曝光补正功能来不及作用,画面呈现一片白光,但很快又自动调回正常画面。男人死命地挣扎,想要拍掉身上的火。火势越来越大,虽说镜头有些失焦,但无论如何,还是录下了当时的情况。
在惠比寿站下车后,我刻意在车站附近绕了一圈才搭上山手线。随后在田町站下车,从第一京滨闹区的反方向岸方向出站。车站离我住的公寓约十分钟路程,时间已超过半夜十二点,路上很暗又没什么人。我想,对方应该没有派人跟踪我。
我边走边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我不是在作梦,而是真真切切拍到了男人全身着火的影像,目击了一场杀人事件。任何有良知的公民都应该立刻报警,然而,此时此刻我却犹豫了。
原因有二。第一,若在这时报警,就必须将千辛万苦拍到的影片交给警方作为证物,甚至有可能被禁止播出。这么一来,今天的心血也会付之东流。
第二,今天发生的事可能是假的。巴士的停靠位置是俯视空地的绝佳地点,主办单位要如何预测悬崖下空地会发生命案?而且巴士到达现场后,等了一个小时才发生杀人事件,致使我们目睹了全程。若要说这是偶然,也未免太巧了吧?所以我在想,今天发生的事,会不会是主办单位为了取悦团员而演出的戏码?凶手和死者其实都是演员,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场杀人秀。有一种特技行业名叫“火人”,也就是一种在身上涂防火胶,演绎“火烧身”的特技。我所看到的,可能就是该手法所呈现出的“点火杀人”。人真的有可能被活活烧死吗?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只要查一下就会有答案,只是……
那男人临终前的眼神,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那实在不像是演出来的。还有他被烧得血肉模糊的焦红肌肤,如果这一切都是作假,实在很难令人想像到底使用了何种手法。难道说……
不可能,那不是真的,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一边从包包中拿出钥匙打开公寓的电子锁,一边衷心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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