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全本 作者:月关-免费小说下载

《临安不夜侯》全本 作者:月关-免费小说下载

简介:历史穿越/权谋斗争/南宋风云/轻喜爽文/非遗文化/多女主/
“杨沅请秦相赴死!”
“你有什么凭据指称本相有罪?”
“莫须有!”
有求传媒的杨沅误入南宋临安。本想重操旧业,做古代危机公关第一人,却不想竟开疆拓土,并夏融金,弄潮天下,我为天子!

第一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1章 这一刀很温柔

“奴奴生于北方,素闻南人儒雅,今见君子,果然俊逸。
奴虽蒲柳之姿,愿自荐于君,但能与小官人一夕缱绻,余愿足矣!”
乌古论盈歌满面柔媚,一边用极具诱惑的语调说着,一边款款地走向杨沅。
正当韶龄的她,辫发,盘髻,额前一枚红宝石的心形额坠。
几条小辫子俏皮地垂在两肩上,点漆似的眸子、艳若涂丹的唇,肤若新雪,小鼻翘唇,攻气满满。
一件湖水绿的窄袖锦缘小袄,一条白银色的亵裤,显出的体态也极优美。
她没有穿履系袜,一双涂了丹蔻的纤秀天足,蹑着直线猫一般踏在柔软的地毯上。
款摆的腰肢因此便有了一种动人的韵律,三分刻意,七分天然。
因为有三分刻意,便透出一种少女故意为之的青涩。因为有七分天然,便愈发凸显出一个美人儿天生的本钱。
杨沅却警惕地退了几步,直到身子碰在身后的香几上。
将漆盘中盛着的香橼果儿撞落到了地上几枚,杨沅才只能停下脚步。
这个金国小妞儿说的话,杨沅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哪来的俊逸风流?就他现在这般模样?
一顶草帽、一件短褐,腰间系着一条皱巴巴的汗巾和一只竹水筒!
下身穿着一条合裆裤儿,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脚下是一双要开线的草鞋……
虽说他的模样确实不赖,但就这副扮相,无论如何也是跟斯文儒雅、俊逸风流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有诈!其中一定有诈!但,这位金国贵女图他什么呢?他只是一个外卖小哥哇。
没错,大宋年间就有点外卖的业务了。
只不过这时的点外卖称作“索唤”,而送餐小哥则被称作“闲汉”。
杨沅从临安城后市街接的这单生意,大老远的送到皋亭山下,姑娘这是打算饭债肉偿?
没道理啊,这里可是专为招待金国使节而设的馆驿–班荆馆。
就只从他单手倒撑的这张马蹄足的垒山式香几,就能知道此间主人的身份不俗。
香几呈高中矮三格,低格处放着一只藤编的精美罐儿,里边乱插着几枝时令花。
中格处一张漆盘,里边盛着十几枚汁水十足的香橼果儿。
高格处则是一只精致的小香炉,正有兽烟袅袅升起。
再看室中陈设,一凳一几、一桌一案,莫不是纹理优美、色泽华丽的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被达官贵人们广泛用于家具制作,正是从宋代开始的。
班荆馆虽然是大宋朝廷专门接待金国使节的馆驿,但是能用上这样昂贵精致家具的房间,此间主人也必然是金国使节团中的一个重要成员。
她会饥不择食地看上一个送“索唤”的闲汉?又不是跑到大宋来度种的倭女。
但凡还有几分理智的男人,都不会相信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哪怕这只馅饼特别的明艳照人。
更何况,杨沅还是一年多以前,从二十一世纪阴差阳错地乱入时空,才来到这个时代的人。
在杨沅原本的世界里,他是“有求传媒“的一个危机公关,入行仅一年多,就已崭露头角,得到了老板的器重。
当然,这里边也离不了他师父的悉心点拨。
他师父叫颜敏,敏姐比他大六岁,是“有求传媒”的第一金牌公关,一个优雅而知性的都市丽人。
有了敏姐的倾心教导,他杨沅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岂会被这么拙劣而青涩的手段所勾引?
盈歌说着这羞人的台词儿,白玉似的脸上也不禁透出了一抹红。
学着宋人话本儿里的台词,真是好羞耻啊。要不是杨沅很快就将成为一个死人,她还真开不了口。
“嘻嘻,小官人不要躲嘛,奴奴只是想与郎君一夕欢好,又不是要吃了你。”
盈歌娇嗔地在杨沅的胸口点了一指。
宋国的女儿家都谦称自己为“奴家”,“奴奴”则是撒娇弄痴的场合上亲昵的自称。
盈歌深研汉学,她懂。
因为杨沅的退缩,盈歌的勇气更大了一些,她把一只素手软绵绵地搭在杨沅的肩上,呵气如兰:
“五月天气,南方已经好热了呢,奴奴已经备下了香汤,小官人先去沐浴一下,可好?”
乌古论盈歌向旁边呶了呶嘴儿。
旁边有一扇镶云石浮雕的缠枝莲纹插屏,屏风后面隐隐有雾气升腾。
从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见屏风边上露出的椭圆形浴桶一角。
杨沅提了提手中漆亮的食盒:“小娘子,在下只是个送索唤的。在下可不是索唤!”
乌古论盈歌被杨沅逗得一声笑,歪了歪螓首,小鸟睇人一般看他。
元宝状的耳轮下面,那对小巧玲珑的金橡果耳坠,因为这个动作,就在她披肩的发辫上活泼地跳跃了起来。
“小官人,你忒也老实了,都不如奴奴胆子大,难道奴奴不够美吗?”
乌古论盈歌向杨沅眨了眨眼。
杨沅愈发觉得其中藏着大阴谋了。
这班荆馆作为招待金国使节的一处重要所在,照理说他一个闲汉是进不来的。
他送“索唤”时,也只想着送到班荆馆门口。
谁料有一个小丫鬟阿蛮引着,守门的宋国士卒不敢阻拦。
他竟登堂入室到了这里,然后就遇到了这个装花痴的少女。
杨沅虽然还不清楚她的目的,却本能地觉得,有一个极大的危机将要发生。
“姑娘还请自重,在下……”
杨沅话没说完,外边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姑娘姑娘,小王子就要来了。”
是她,是引他来此的那个小丫鬟阿蛮的声音,杨沅马上从喊话人的声音,听出了她的身份。
乌古论盈歌顿时情急,什么女追男隔层纱,宋人的话本儿都是骗人的,人家都这么不要面皮了,这臭男人也不上钩!
乌古论盈歌气急,猛然踏前一步,一扬手,翠袖翻落,反握于腕后的一口靴刀便亮了出来,一下子架在了杨沅的脖子上。
“你这闲汉若是见色起意,便死了本姑娘也毫无愧疚。偏你不肯上当!”
刀在杨沅的脸颊上拍了一下,盈歌讥笑道:“蝼蚁而已,何必挣扎呢?”
“蝼蚁就该认命?姑娘没听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五尺么。这血若是帝王血,那匹夫还是蝼蚁么?”
杨沅冷静地反问:“只是我不明白,我与小娘子无冤无仇,你为何想要杀我?”
杨沅并不认为眼前的少女在说笑,少女的眼中虽然没有杀气,却有一抹对于生命的冷漠。
她真的……没把杨沅的命放在眼里。
杨沅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多了,如今是绍兴二十四年,赵构为帝。
以杨沅这一年多来的所见所闻,他很清楚,对于仍是奴隶制国家的金国贵人们来说,从小到大养成的观念里,奴隶根本不算人。
而宋人在他们眼中,和他们的奴隶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正因确信眼前这个金国女子是认真的,杨沅也愈加的冷静起来。
在无数次处理危机事件中,他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冷静。
否则,你很可能错过唯一翻盘的机会。
“不不不,我不杀你!”
乌古论盈歌嫣然:“我不会亲手杀你。要杀你的人马上就到,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也不介意亲自动手。”
她用点外卖的方式把我找来,而青石巷上送“索唤”的闲汉至少有七八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我”是随机的,只要是个男人就行,她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她说将要杀死我的人不是她,但是如果我试图反抗或者逃走的话,她也不介意亲自动手。
她本想以色相引诱我去宽衣沐浴,很显然,如果阿蛮提及的那个什么小王爷来的时候,我若正在洗澡,那场面对她更有利……
杨沅从有限的资料里迅速捋出了几个关键点,然后做出了一个最合理的推断:
“小娘子是想炮制一桩风流绯闻以自污么?
难不成那位小王子是你想摆脱却又摆脱不得的人?
小娘子不会是跟他有一桩并不满意的婚约吧?”
看到乌古论盈歌蓦然张大的眼睛,杨沅就知道他猜对了。
心思电转,杨沅马上压低了嗓音,虽然情况紧急,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而低沉。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样的声音更有说服力。
“姑娘,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你清名何益?
再说,搭上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你就不会感到愧疚吗?
从此良心不安、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乌古论盈歌被他说的菱角般的红唇微微抽搐了一下:“倒也……不必那么严重……”
“怎么会不严重呢?毕竟你是这么善良的一个姑娘。”
这……,盈歌觉得他这番话有点不好反驳了,只好保持沉默。
杨沅再接再厉道:“更何况,即便你目的达成了,名声也毁了。
有了这样的坏名声,你爹娘会不会火冒三丈?
你以后若是遇到真正心仪的男子时,又怎么好意思倾诉情意?”
“唔……”
乌古论盈歌被他说的蹙起了秀气的眉,她何尝不明白杨沅所说的道理。
但是……不下猛药,她根本没有和完颜家解除婚约的希望,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杨沅趁热打铁道:“其实,姑娘你大可不必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我能帮你。”
乌古论盈歌狐疑地看着杨沅:“你?”
杨沅微微挺起胸膛:“不错!就是我!实不相瞒,有求传媒,金牌公关,就是我!”
乌古论盈歌疑惑地道:“什么传媒、啥公关?”
“那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除了是个送餐食的闲汉,我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有求司’接引使。”
盈歌目芒顿时一缩,眸中杀气隐隐:“你是宋国秘谍?”
喉头刀尖一紧,肌肤上已经传来刺疼的感觉。
杨沅连忙解释:“姑娘误会了,‘有求司’是个江湖组织,是专门收钱帮人消灾解难、排除麻烦的。”
“你少唬我!”盈歌冷笑起来。
杨沅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能帮你。我有办法让你不必自污就能达到目的。”
“真的?你能怎么做?”乌古论盈歌开始半信半疑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小丫鬟阿蛮急急的声音:“姑娘,我看见小王爷了,他要进咱们院子了。”
“阿蛮,依计行事!”
乌古论盈歌对外面吩咐了一声,然后看向杨沅:“对不住,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及!”杨治突然抬起一根手指,把架在自己颈上的靴刀向外推了一下。
靴刀的刃非常锋利,虽然盈歌还没来得及用力,锋利的刀锋就割破了杨沅的指肚。
盈歌喝道:“你做什么?”
杨沅不答,他已返身扑向了盈歌姑娘的绣榻,从那半掀的帷幔里,杨沅看到绣枕旁边有一方手帕。
因为杨沅是扑向床榻,本以为他要向外逃的乌古论盈歌拦了个空,她一下子定住身子,愣愣地看着杨沅。
就见杨沅扑到绣榻旁,一伸手就把枕边那块雪青色的兰花双面绣帕抓在手中。
顺势抖开。然后,就把指肚上的血,在那雪青色的手帕上迅速地涂抹了几下。
随后,杨沅就转过身,对着盈歌扬了扬手中那方染血的绣帕,眼睛弯出了两道好看的弧度……

第2章 从天而降的掌法

啊~~~,真是一个混蛋呐!
乌古论盈歌虽然尚未经人事,可她毕竟是已经订了婚的女人。
乌古论家的掌事嬷嬷教过她一些男女间的常识,看到杨沅的所为,忽然间,她就懂了。
这一懂,便有一抹红,刷地一下,从她雪白的颈下,爬上了她的脸颊。
盈歌是想给自己炮制一个小情人儿出来,炮制一桩她要爬墙的绯闻,激怒她那混蛋未婚夫主动解除婚约。
但是,她只是想让人误会她要睡男人,却不想让人误会她已经被男人睡了!
这里边区别很大很大的!
盈歌气极,怒斥一声“无耻”,便“呼”地一声,一记鞭腿扫向了杨沅。
她的腿笔直而圆润,纤秀的天足白皙而优美。
哪怕这一腿带着扫断肋骨的强大力道,看到的人心里也会先有一甜的感觉,然后才会觉得疼。
杨沅显然不想体验先甜后苦的感觉,他双臂一横,一个“铁门闩”,就迎向了盈歌的大长腿。
这个送索唤的闲汉,居然会武?盈歌抱着小腿蹲在地上,颦着眉,雪雪地呼疼。
杨沅吃她一撞,手指上划破的地方也有些痛,就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口中吸吮起来。
不过他现在的心态稳得一批,从这金国贵女的反应,他就已拿捏住了对方的心态。
东北那疙瘩出来的女孩儿,虽然性格有点彪,但是很显然,泼辣也是有下限的。
“我要杀了你这个混蛋!”乌古论盈歌一咬牙,忍痛站起,举起靴刀。
杨沅却只把染血的绣帕一抖,胸有成竹:
“你打不过我,更杀不了我。所以,你就抢不走这块手帕。
当别人看到这块手帕的时候,姑娘以为,他们会认为那是我手上的血吗?”
盈歌听了顿时僵在那里,跟着杨沅手里的手帕一起抖了起来。
明媚的脸蛋儿已经胀成了茄子色儿……
……
曲水长廊下,一个身材魁梧,身穿左衽锦罗,辫发垂肩,双耳缀着大金环的青年。
手中提着一口颇似雁翎刀的腰刀,后边还跟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大步流星而来。
锦靴踏在青砖地面上,铿然作响。
此人正是代表金国赴大宋祝贺“天申节”的金国小王子完颜屈行。
“天申节”是大宋天子赵构的诞辰。
自“绍兴合议”以来,两国休兵罢战,每逢“天申节”,金国都会派遣使者来祝贺。
只不过,今年派出的是一位王子,规格比起往年显得格外隆重了一些。
完颜屈行与乌古论盈歌是政治联姻而产生的一对未婚夫妻,
两个同样骄纵而高傲的少年贵族,因为彼此家族的利益而被扭结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相处融洽?
自定亲以来,两人每每相遇都会闹得不欢而散,直至相见两生厌。
这一次完颜屈行南下中原,他的父亲信王完颜征特意安排乌古论盈歌与他同行。
就是希望这对少年男女能在朝夕相处间碰撞出爱的火花,
不过现在看来,火花是真的碰撞出来了,但爱意显然并没有。
完颜屈行一到临安花花世界,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眠花宿柳、纵情风流。
乌古论盈歌虽然不喜欢他,可毕竟自己是他的正牌未婚妻。
他带自己来大宋,却整天去拈花惹草,她乌古论盈歌不要面子的么?
所以,盈歌找到了正在青楼喝花酒的完颜屈行,对他大发了一通脾气。
临走还掀了完颜小王爷的桌子,对他发狠说,你既然敢偷腥,那本姑娘就敢摸鱼,咱们俩从此谁也不用管着谁。
完颜屈行固然不喜欢家族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可也不喜欢自己头上长出一片青青草原。
今天听手下禀报说,有个年轻的宋人被未婚妻的侍婢鬼鬼祟祟地引进了闺阁,想起她曾经对自己发下的狠话,完颜小王爷立即杀气腾腾地赶过来了。
“奴婢阿蛮,见过小王爷。”阿蛮从廊下匆匆迎了上去。
完颜屈行理也不理,阿蛮俏丽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慌张。
连忙张开双臂去拦:“小王爷,我家姑娘正在沐浴呢,小王爷容婢子先去禀……哎呀!”
完颜屈行伸手一拨,阿蛮就一屁股坐进了一旁的花丛中,压倒了一片花花草草。
而完颜屈行则一阵风儿似的从她旁边冲了过去。
……
房间里,眼见乌古论盈歌羞窘无措的模样,杨沅心中大定,主客之势已易矣!
杨沅从容地道:“小娘子,你也不想被人误会,已经被一个闲汉给……?”
杨沅又摇了摇手中的锦帕,盈歌目欲喷火,恨不得立时在杨沅身上捅出十七八个血窟窿出来,可她此时却真的不敢动手了。
“姑娘,你最好快做决定,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小王爷,你不能硬闯啊,小王爷……”
阿蛮提着裙子,一边追一边喊。
盈歌听见阿蛮焦急的喊声,终于示弱了,她恨恨地一跺脚,怒声道:“好,我……答应你了!”
杨沅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不过,那人已经到了!”
盈歌冷笑:“你先保得住你的狗头再说!”
……
班荆馆位于临安上塘河的赤岸古埠。上塘河上有一架星桥,一边通向班荆馆,一边通向杭州城。
班荆馆周围有皋亭山、黄鹤山、佛日山等,群山环绕,星桥山水,雅致非凡。
作为安置金国使节的“大使馆”,此处自然是有官兵把守的。
按照规矩,出入馆驿的外人均须持有官府核发的号牌,没有牌号不得入内,同意入内的也须有专人陪同。
不过,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事实上,若是金人带进去的人,守门的大宋官兵是从来也不敢多嘴的。
所以外卖小哥杨沅,有了盈歌姑娘的贴身小婢阿蛮领着,就能在班荆馆内畅通无阻。
如果不是金人带进来的人,那就只有“管勾往来国信所”的官员和吏员们才可以出入班荆馆了。
因为“管勾往来国信所”本就是为招待金国使节所设。
不过,为避当今天子名讳,“管勾往来国信所”已改名“主管往来国信所”了。
此时的国信所,以内侍都知押班李荣公公为主管。
班荆馆允元堂内,一个身着国信所小吏袍服的老者,正与一个四旬上下的金国壮年人席榻而坐。
这金人显然身份不凡,他盘膝大坐,紫地金的锦斓绣袍。
袍下露出黄地小杂花的金锦大口裈和一双白色袜儿,头发上束着一条金黄色的抹额。
对面的老者却是斜倚着一张凭几,双腿自然地伸出去,坐姿轻松而惬意。
两盏香茗,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小几上,茶水已经凉了,二人的对话也已到了尾声。
“信王爷,这件事就拜托了。”
身着国信所小吏服饰的老者向对面的金国人微笑道。
老者六旬上下,眉眼清矍,容貌疏朗,颌下有三绺微髥,顾盼间自有威仪。
虽然他气色稍淡,似乎气血衰弱,疾病缠身,但他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场,却与他这一身国信所小吏的服装并不相衬。
更何况,他竟然称对面踞坐的金国壮年人为信王爷。
金国使节完颜屈行小王子的父亲就是大金信王完颜征。
眼前此人显然就是隐匿了行藏,跟在儿子的使团中悄然来到大宋的信王完颜征。
能和金国王爷对面而坐,气度雍容,气场丝毫不落下风,又怎么可能真是一个小吏?
“秦相尽管放心好了,此举不仅关乎你们秦家,也关系到我金国利益。完颜征必会鼎力相助,玉成其美!”
完颜征呵呵一笑,答应下来。
秦相!这容颜清矍的老者,竟是大宋宰相。
大宋宰相,又是姓秦的,那还能是谁?
一位金国王爷,藏头露尾地躲在赴宋使团中,与身着国信所小吏袍服的大宋宰相私下会唔。
这事一旦张扬出去,那可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秦相听了微微一笑:“投桃该当报李,信王爷托付的事,本相这里也会妥善安排的。”
秦相说罢,便扶膝站起,完颜征随之起身,衣袂一拂,跟在了他的身后。
门前有两名金人侍卫和两名身着国信所役卒服色的男子站在那里。
秦相走到门前,一名役卒立即跪坐于地,为他拿过靴子,毕恭毕敬地穿上。
靴子穿好,秦相转身,对当门而立的完颜征拱手道:“老夫秘密来此,声张不得,信王爷就不必相送了。”
完颜征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远送,此番密唔,对方不敢声张。
他此来又何尝不是一个秘密。
使团副使韩振宇是完颜亮的人,他也要谨慎提防着。
所以只能藏在盈歌所居的院落,只有这儿,那韩副使不方便过来。
完颜征拱了拱手,目视秦相离去。
秦相带着两个国信所役卒服饰的侍卫走向侧边小径,显然没有从正道门户离开的打算。
他们从侧道走出去,跨过一道月亮门儿,刚刚拐到一株古拙的老松下,旁边楼阁的石阶上,便跳出一个人来。
这人草帽短褐,腰系汗巾,挂在腰间的竹水筒因为他急速的动作还在空中晃荡着。
因为身在班荆馆中,秦相两个扮成国信所役卒的侍卫显然毫无戒心,以致一脸错愕地站住,再想反应时,已经来不及阻挡来人。
那人身子腾空,尚未落地,一个巴掌就烀在了秦相的脸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猝不及防的秦相,就像寒风中的一片败叶似的,打着转儿地倒了下去。
一颗牙齿攸在飞出了他的嘴巴,凄凄凉凉地落进了不远处的老树松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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