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历史/穿越/权谋争霸/社会改革/
来自现代的有为青年,魂穿到大唐开元盛世的一个少年方重勇身上。
除了那个失踪了,又留下一堆大坑的不靠谱老爹外,方重勇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也就麻烦多点,生活苦点,处境凶险点,前途渺茫点罢了。
反正现在还是开元年间,天宝都还有十多年,大把的和平时光可以给他挥霍。
方重勇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开开心心混到老死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很久以后,北方幽州传来一个消息,那个叫安禄山的蕃将,被人给斩了,斩他的人叫方有徳。
“方有徳?为什么跟我爹一个名字?”
方重勇发现他似乎遇到了一个无解的大麻烦。
第1章 我还是个孩子啊!
“头好痛啊。”躺在床上的方重勇悠悠转醒,茅草扎着他的背,脑子里多了很多驳杂的记忆,让他感觉恍如隔世。
那些隐约的记忆告诉他,这里是唐朝的夔州州府,就在长江边上!
前世跟朋友一起撸串后,喝多了回去的时候在河边走不慎落水。
原以为会淹死在湖里,没想到醒来便是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躺在床上。
他的身体很明显是个少年,或许七八岁,或许六七岁,谁知道呢。
整个房间幽暗狭窄,连窗户也没有。房顶看上去只是铺了一层油瓦。此时正值晌午,阳光从油瓦的缝隙中透出,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方重勇不愿去想如果下雨这里会不会漏水……
总之,还活着的感觉真好。
“郎君,你终于醒了啊!”
床边一个瘦弱的童子兴奋的叫喊了一声,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很显然不是女孩。
“今年是哪一年?”
方重勇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陶碗,猛喝了一口水。他实在是口渴得很,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呼唤着甘甜清水的滋润。
“噗!”
不等那童子回答,一股直冲脑门的土腥气,让他直接将口中的水喷出,喷到身边那童子一脸!
“这水的味道,怎么如此……怪异?”
方重勇忍不住责备对方问道。
“怪吗?”
那童子居然将陶碗接过去,喝了一口。如刀的眉毛一挑,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方重勇道:“不怪呀,还是那个味!”
方重勇感觉对方的脑子似乎异于常人,以至于无法有效沟通,他轻轻摆了摆手,下床站起身。
在几乎是家徒四壁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方重勇疑惑问那童子道:“我父亲呢?”
“哎呀!想起来了,阿郎给郎君留了两封信,让郎君坐官船尽快动身前往长安。”
那童子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信封上没有留字的那一封郎君可以看,另一封留了字的,是要交给中书的。阿郎离开前特意嘱咐过。”
感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方重勇疑惑问道:“哪个中书?”
“张九龄张相公。”
那童子平淡的说出了让方重勇炸裂的信息。
方重勇:“……”
张九龄都有,那这开元年间就不作假了。
他在心中暗暗腹诽,苍天在上,就他这小身板,也能参与到如此风浪漩涡之中么?
方重勇无语凝噎,他现在就是个孩子啊!
“中书是什么官职你知道么?”
方重勇不得不仔细问问这里头的关节,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信。
“总揽中书省,一省之长,位高权重。”
床边童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很是随意。
方重勇十分疑惑,以对方的年纪,又是家奴,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特别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怎么可以这样轻佻?
方重勇凝神打量着对方,这童子身上满是谜团,让他心中各种猜测。
方重勇拆开父亲留下的信,只见质地潦草的纸上,写着苍劲透纸背的文字:
“吾平生三大恨:
一恨朝堂诸公尸位素餐,吾经天纬地之才无以施展。
二恨贤妻早亡,孤苦飘零半生。
三恨不肖子蠢笨如猪犬,不堪雕琢。
苦也!苦也!苦也!
恨也!恨也!恨也!
不如归去,不肖子勿念。”
信写到这里就没有了,方重勇额头上一根青筋暴起,狠狠的将信纸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掌都疼得让他想哭!
槽点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是什么渣爹啊!直接把儿子抛弃了?
尊老爱幼呢?不是说什么“怜子如何不丈夫”吗?
丢儿子你丢长安也可以啊!丢在夔州这鬼地方,离长安上千里路,一个半大孩子怎么去长安?
方重勇心头火起,直接将那封“不能拆开”的信也拆开了!
“郎君,不可啊!”
身边的童子惊呼道,来不及去阻止方重勇了。
“哼,我自有主张,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方重勇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问对方叫什么。
“奴叫方来鹊,来去的来,喜鹊的鹊。”
方来鹊有些委屈的低声答道,自家少主居然连他这个唯一的家生子都不记得了。
方重勇这时候没工夫搭理方来鹊的小情绪,因为他已经被这封“密信”中的内容给震惊了!
这是一封荡气回肠的……告密信。
信上,方重勇的老爹方有德,向他“真正的”的上司,也就是张九龄,汇报了一件大事。
经方有德查证,剑南节度使王昱,接受南诏国主的贿赂,使得唐军在蜀地南面边镇按兵不动,坐视南诏吞并其他五诏,严重损害了唐庭的利益。
而剑南节度副使、团练使章仇兼琼,则是利用这个机会,煽动边镇将士哗变,顺便请求左相李林甫,为他提供一些便利,比如说军费支持。
为了支援章仇兼琼,又不被朝堂诸公掣肘,李林甫就指使他的党羽,夔州刺史郑叔清,挪用了夔州长江关税的巨额财帛,命人水路入川后,将其秘密交割给了章仇兼琼麾下的边军。
王昱一介文人不通军务,对此竟然毫不知情。
随后拿到赏赐的唐军发威,在边镇与南诏军发生冲突,大胜南诏军主力!
然后唐军在当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了很多罪行。
方有德认为,借此机会,李林甫可能会在朝中酝酿查办王昱,让章仇兼琼转正为剑南节度使!并在剑南边军中大肆安插自己人。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运作一下,可以一举将王昱、章仇兼琼、郑叔清、李林甫一干人等全都搞下来!请张九龄速速行动,迟恐生变。
很明显,张九龄是李林甫的政敌,用体质内的手段搞死政敌,这些都是基操。
房间的光线有些阴暗,方重勇面无表情的将信纸一张一张放到油灯上烧掉,丝毫不顾身边的方来鹊张大了嘴巴想叫嚷又无法出声。
“郎君,信烧了,我们就不能回长安了呀!”
方来鹊的声音打着颤,不知道要怎么劝方重勇。
“烧了这封信,才能活命。信我,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方重勇一脸郑重看着稚气未脱的方来鹊。
两个半大“孩子”,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一个是强装镇定,另一个则是被吓傻了。
李林甫、王昱、章仇兼琼、郑叔清……各个都是大佬。就连其中“段位”最低的夔州刺史郑叔清,要捏死方重勇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方重勇那渣爹方有德,他怎么有勇气,要“单挑”这么多大佬?
难道方有德认为一个半大孩子,人家就不搜身么?就可以瞒天过海,辗转千里去长安送“举报信”?
这人什么脑子,什么智商,什么情商啊!
方重勇在心中把那位渣爹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顿,摊上这么个蠢货,这一世的日子,恐怕真就不好过了。
“郑叔清,郑叔清是个怎样的人呢?”
方重勇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道。
什么张九龄啊,什么李林甫啊,什么章仇兼琼啊,都是天高皇帝远,搞不到自己头上。唯独夔州刺史郑叔清,只怕此刻就在夔州城内,要办他一个童子,也就分分钟的事情!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用在此刻再贴切不过。
方重勇心中很是疑惑,他爹方有德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职,如此查案,夔州刺史郑叔清岂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对方又岂会不做任何防备?
“郑叔清,投靠李林甫为爪牙。早年为夔州刺史,天宝末年为侍御史,掌管度支,卖官鬻爵。其人不知忠义,唯利是图,不如猪犬耳。”
方来鹊平静又没有感情的鸭嗓音,在方重勇耳边炸响!
后者像是看到一条五米长的大蟒蛇在面前蠕动一样,吓得连连退后几步,到床边才一屁股坐下来,惊魂不定的看着方来鹊!
开元年间的人,居然知道天宝年间的事!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
“你你你!你是何方神圣?”
方重勇惊恐的指着方来鹊询问道。
“郎君,奴是来鹊啊!奴生下来就在方家,奴的父亲跟着阿郎(方有德),改姓方。奴自幼就跟着郎君,生下来就姓方。”
方来鹊摸了摸脑袋,一脸无辜的说道。他总觉得自家“少主”,好像自从落水醒来后就换了个人一样。
“你刚才说了什么?”
方重勇稍稍镇定下来,一把抓住方来鹊的胳膊,小声问道。
“奴刚才说话了吗?”
方来鹊莫名其妙的看着方重勇,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呆滞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真是装的,那只能说是影帝转世,无懈可击。
“郑叔清是谁?”
方重勇继续追问,心中稍安。
“阿郎以前跟奴说过,是夔州的刺史,本地最大的官啊。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方来鹊还是不懂方重勇想问什么。
他心中很奇怪,郑叔清是谁,方重勇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现在住的就是官舍,夔州地方官员家属才有资格住的屋子。方有德不仅跟郑叔清打过交道,而且关系非常差,势同水火。
“还有呢?”
方重勇死死盯着方来鹊问道,那双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没了啊。”
方来鹊摊开双手,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罢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这家生子又是从小玩到大的,看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只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绝对不是幻听!
咕咕咕……关键时刻,方重勇的肚子叫了起来。
“有吃的么?我饿了。”
方重勇一屁股坐到高脚凳上,身体软趴趴的滑到桌案上。这具孩童的身体非常的虚,也不知道平日里是吃什么的。
“有有有,奴做了饭食。”
方来鹊屁颠屁颠的出了屋子,很快折返回来,端上来一碗有三条细长白色小鱼的鱼汤,一碗看起来类似泡菜的东西,还有一碗全是碎叶子与不知名杂粮混合的“饭”,似乎就是主食。
方来鹊脸上就差没写“快来夸我”了,方重勇带着期盼,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嘴里,脸上表情微变。
鱼肉又淡又腥,气味直冲脑门,让他错愣了片刻。
天可怜见,两世为人的他,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鱼!
这么腥的鱼,只能喂猫吧!猫都不吃!
“这……”
看着方来鹊期盼的表情,方重勇把骂娘的话咽下肚,又用筷子夹了一团“饭”,送到嘴里。
青涩又质朴的土腥气味充实着口腔,久久不散。粗粝的口感一言难尽,像是在咀嚼沙子,又让人喘不过气来。
勉强吞咽下去,就好像锯子在喉咙处反复拉扯,食物到哪里,哪里就疼痛难忍……这神秘主粮的味道只能说鬼神敬畏。
“饭食做得不错,下次别做了,还是我来吧。”
方重勇无奈叹了口气。
这童子做的饭,他已经不做指望了。
“阿郎说,主就是主,奴就是奴,没有主人服侍奴仆的道理,郎君又怎么能自己下厨呢?”
方来鹊义正言辞的说道,那稚嫩的脸上带着坚毅,让方重勇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吃都吃了,也尝尝那个泡菜什么味道吧。
方重勇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将一根叫不出名字的碎菜叶子送到嘴里。
酸爽,带着些许甘甜,还有一点咸味,瞬间将他嘴里的土腥气驱散!
“这个菜好!是真的好!”
方重勇忍不住夸赞道。
“哦。”
方来鹊勉强应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垮塌下来,苦着脸不说话。
“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重勇疑惑问道。被夸奖了还苦着脸,难道喜欢被虐?
“这菹菜是夔州城内凤仙楼做的,我去找他们要来的。”
方来鹊深受打击,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竟然还可以赊账!
方重勇大惊。
谁家的钱都不是浪水打来的,方来鹊这家奴去城中酒肆讨要菹菜,别人脑子要是没被门夹住的话,谁会给他赊账啊!
“你一个黄口小儿,谁会听你的啊。”
方重勇又吃了一口菹菜,随口问道,其他那两样东西他是动都懒得动一筷子了。
“奴也是不知道,但是阿郎离开后,奴去夔州城内各酒肆,只要报出阿郎监察御史的身份,好像就可以不花钱随便拿东西了呢。”
方来鹊若无其事的感慨说道。
我爹情商这么低,竟然是人惧鬼怕的监察御史?
方重勇有点搞不懂他那个“渣爹”是靠什么爬上去的。
是直接给权贵当狗,还是科举考上以后再给权贵当狗?
方重勇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不过从现在他和方来鹊的处境看,显然他爹方有德的情况也不太妙。
吃了几口菹菜,方重勇躺在床上,体会着背后又冷又硬的枯干茅草,脑子里盘算着茫茫前路应该如何走下去,才能不被这个时代所吞没。
至于长安,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十几年后都是安禄山的菜,还不如夔州安全呢。
等天色渐渐暗下里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子外面锣鼓声大作!
砰!
单薄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官舍的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几个穿着黑衣的小吏,手里拿着烧火棍,一溜烟冲进了屋子。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绯色官袍,头戴幞头,脚穿乌皮六合靴,腰间鱼袋的中年官员,正不怀好意的眯着眼睛四处打量。
唯独不看方重勇他们。
“搜,一定要把罪证搜出来!”
那绯袍官员一声怒吼,把方重勇和方来鹊当做透明人。小吏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寻找,终于在桌案上找到了方有德写的那封“三大恨”。除此以外,就连根毛也搜不到了。
那封要人老命的举报信,早已化为灰烬,神仙都认不出来了。
搜了小半个时辰,一无所获的众人,都看着那位绯袍官员,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方有德身为监察御史,竟然伙同盗匪,盗取夔州江关税款!如今畏罪潜逃!
来人啊,将犯人家属带回牢狱,慢慢审问!”
绯袍官员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看方重勇一眼,全程都在“自说自话”,像是在表演给谁看一样。
方重勇就这样看着对方自顾自的指鹿为马,同样是一言不发。
多说无益,在这位刺史大人图穷匕见之前,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第2章 我,神童,打钱!
方来鹊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但是方重勇并没有被关到监牢里,而是被带到了一个高低落差很明显的“四合院”!
夔州城依山傍水,低矮处便是长江渡口,商贸繁荣。它雄踞瞿塘峡口,形势险要,历来是川东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城后莲花山,五座山峦相并列,其麓伸向江边,形似一朵倒放着的莲花。莲池在两山之间的中央,刺史郑叔清的别院就在这里。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风景如何,但方重勇猜测,这里便是夔州最好的地段,没有之一。
至于为什么他知道这个绯袍官员是郑叔清,其实老爹方有德的那封信中已经阐明了利害。
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但凡做贼的,必然会心虚,方重勇明白,郑叔清出手才是符合人性与逻辑的事情。
穿过前堂与中堂来到后堂书房,方重勇这才发现这里与自己所居住的简陋官舍天差地别。档次差了何止万里。
只不过庭中两株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此时在黑暗中却显得有些獠牙狰狞。
方重勇不太担心自己会被搞死,如果郑叔清想整他和方来鹊,多的是办法,犯不着这么大阵仗来演一出戏。
二人于书房桌案两侧对坐后,郑叔清就眯着眼睛打量着方重勇,却始终不说话。他不吭声,方重勇亦是不说话,等待对方先开口。
“你可知,你父大祸临头了,还会连累家小!”
郑叔清沉声说道,语气肃然。
如果不是听方来鹊说郑叔清与方有德势成水火关系很差,这话方重勇说不定真信了。但看了那封信后,方重勇现在如同在玩梭哈的时候,知道对方底牌是什么一般,心中完全不慌。
“你父临走前,是不是交代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看到方重勇不说话,郑叔清继续诈唬问道。
“郑使君,某应该无事,只是某猜想,使君才是大祸临头的那一位。”
方重勇平静说道,与郑叔清对视,毫不怯场。
之前他就猜测郑叔清会有大麻烦,但并不是方有德信中说的那些废话!
挪用夔州江关关税,支援边镇节度使用兵,这种事情其实是可大可小的!
因为关税并不是一定要送回长安,历年来都不乏关税就近使用的例子。哪里近,哪里急,哪里就会优先使用。
比如说在岭南大庾岭设的关隘,收的关税基本上都是布匹与铜钱,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运回长安!肯定是经过朝廷中枢批准后,就近使用,比如说广州。
郑叔清敢挪用关税,那是因为有李林甫在中枢可以为他批公文。只要是有公文,那么非法的事情也变成合法了。李林甫既是运动员也是裁判员,他稳操胜券!告状告到李隆基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下文。
方重勇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前世见过不少猪在跑,走位那是相当风骚。
所以说如果只是挪用关税给节度使这件事,郑叔清根本不必惊慌,用“事急从权”四个字就能糊弄过去。
方有德说的那些这啊那啊的“罪证”,全都是灰色地带的潜规则!等到安史之乱后,各地还未设立藩镇的关隘,商税关税都会被临近的节度使给瓜分了!
只要有藩镇,就必然会一直出现类似情况。
当然了,现在藩镇刚刚设立没多少年,这么玩还是有点犯忌讳,方重勇吃不准其中的“尺度”在哪里。夔州就是重庆的门户,关税送四川使用,当然比送去长安要来得划算。
这个原则只要不是故意指鹿为马,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呵呵,黄口小儿大言不惭。”
郑叔清脸上露出冷笑,心中却是暗暗吃惊。
方有德这愣子是怎么生出这种儿子来的?
“既然大言不惭,那某便不再说了。要杀要剐,请使君随意处断。”
方重勇打了个哈欠说道。
“唉!”
郑叔清长叹一声,虽然知道方重勇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但是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算了,反正你也命不久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魂归地下后,去怨你父就行了。”
郑叔清死死盯着方重勇的脸,而后者非但没显示出害怕,反而像是想笑的样子。
“反正是要死了,使君有话但讲无妨。”
方重勇双手合十,对着郑叔清深深一拜说道。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郑叔清肯跟自己废话,必然是有所求的,不妨听听再说。
“你父是监察御史,就是……反正,他就是来查我的,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现在只是想把罪责都推到你父身上,但是……”
郑叔清对着方重勇摊摊手,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是病急乱投医,可胡乱攀咬也是要讲基本逻辑的。他就是发现自己乱搞的逻辑很幼稚,只怕会让李隆基最后动杀心,所以才想在方重勇身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开突破口。
有橘麻麦皮,他现在不知道当浆不当浆。
“使君,你可以相信我,帮你渡过难关。”
方重勇再次对着郑叔清深深一拜说道。这不是他认贼作父,而是对方已经动了杀心。没有谁会在乎自己要不要碾死一只蚂蚁!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除非那只蚂蚁非常牛逼。
“就你?也配帮我渡过难关?你凭什么呀?”
郑叔清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脸上的冷笑都快扑到方重勇身上了。
众人都传言方有德之子痴愚,所以他走到哪里都要把儿子带着。没想到……这位不仅痴愚,而且还挺自恋的。
“因为我是神童。”
方重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那张未长开的稚嫩小脸一本正经!完全不认为自己在说什么荒谬的事情。
“哦,神童啊,我大唐的神童,就算没有一千,八百也是有的,你是哪一路的神童啊?”
郑叔清语气轻蔑,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他现在只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瓜娃子几巴掌。
“那不重要,使君只要知道我是神童就好,神童便是能人所不能。”
方重勇开启了复读机模式,脸上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是不是神童无所谓,他只是想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要不然,只怕是很难走出这间别院了。
“神童?可以呀!刘宴当年也是神童,九岁就能给天子写颂文。你是神童,那写首诗来瞧瞧,看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啊?”
郑叔清满脸不屑。
大唐会写诗的少年郎不是没有,但能写出华盖诗篇的人,就凤毛麟角了。况且诗歌本身其实是有套路与“创作方法”的,有点类似方重勇前世“命题作文”。
唐代诗人多,除了文化氛围外,更是因为小时候上学的课程,老师都会教他们怎么写诗,用什么套路写诗!
听闻这方有德之子因为愚笨,没有上过一天学堂,要是能作诗,那绝对当得起“神童”二字。少时无师自通,那不是神童是什么?
只是,这一位配得上“神童”二字么?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方重勇用童音“创作”出了一首五言绝句。
郑叔清立刻就感觉一股豪气扑面而来!有如实质!
这踏马!真是神童啊!
“这……”
他立刻站起身来,不敢再小觑方重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首诗不仅大气豪放,而且隐约表达了对方“宁愿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词简志大,朗朗上口很是不俗。
“剑南战事吃紧,我便调用夔州江关府库,支援前线……这也是左相(李林甫)的意思。你父迂腐,又怎么知道什么叫国事为重呢!”
郑叔清又规规矩矩的坐下,轻叹了一声说道。
“如此说来,郑使君确实当得起国之干城四个字,只是……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吧?”
方重勇呵呵笑道。
李隆基会关心这点小事么?或许表面上会,或许会将郑叔清贬官。
但用不了多久,郑叔清就会再次起复,甚至升官入主中枢也未可知。原因很简单,大唐是李隆基的,郑叔清虽然做事不合法,但却是在为国家做事,在给李隆基做事。
开元时期的藩镇,那可不是唐末的藩镇啊!朝廷对其有着绝对的掌控!
这点濛濛细雨一般的错误,根本不值得上心,毕竟,那税款又不是郑叔清拿给自己用的!只要不是勾结太子另立新君,任何事对于李隆基来说都是小事!
“郎君确实年少有智慧。”
郑叔清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问题就出在后面。章仇兼琼事前允诺过,若是夺取了南诏的部分土地,则劫掠地方,用以偿还部分江关关税。如此一来,夔州这边账面上也说得过去!”
听到这话,方重勇忍不住微微点头。李林甫这一招确实厉害,先借钱给章仇兼琼,然后让他带兵在边镇四处抢劫,得来的财货用来还钱,最后两清!
国家的事情办了,自家的事情也办了,还拉拢了党羽,排除了异己。
方重勇都想大声鼓掌给李林甫叫好了!
“可是!章仇兼琼派人送钱的队伍,在夔州附近被人给劫了!就在我眼皮底下!”
郑叔清激动的猛拍桌案!气得脖子青筋暴起,连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挪不挪用江关关税,都是小问题,肉烂了在锅里。可是税款被人劫了,那就是大事了!
这件事如此隐秘,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是谁出了问题?
章仇兼琼那边,还是郑叔清这边?
运输财货的漕船是在夔州附近被劫的,谁问题更大,还用说么?
数目庞大的江关关税没了,账目对不上,郑叔清要如何跟李林甫解释,要如何跟李隆基解释?这件违规的事情,最终都是藏不住的!
所以郑叔清就想了个歪招,只要把责任推给监察御史方有德就可以了,监察御史查到这件事,起了贪念,勾结山匪水匪劫漕船,好像也……嗯,听起来是有点侮辱智商。
方有德查案失踪,很有可能已经死于溺水。夔州这边的居民不少人以船为家,每年被淹死的人不知凡几,也真不差方有德一个。若不是这样,方有德走了一个多月,何不回来找他儿子呢?
不过郑叔清觉得,李隆基听到这个解释以后,应该会认为他是在欺君。
这件事就很难圆回来了。
“郑使君,某有个问题不明白。我父并非夔州本地人,与使君一样,居住长安多年。监察御史身边又无多少随员,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在如此机密的情况下劫掠漕船呢?”
方重勇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郑叔清问道。
“可是你父死了啊!死人不会说话,出了事就应该把责任推给死人,你是神童,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郑叔清被方重勇的问题搞得破防,对着方重勇咆哮道,完全失去了刺史该有的仪态!
哑然失笑,方重勇有点明白为什么郑叔清要杀他跟方来鹊了。
死无对证四个字,足矣。
郑叔清未必有多少阴谋诡计,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落水的人总要挣扎一下,郑叔清明白,那些用来填关税窟窿的财货丢失,他绝对难逃一死,不如死前疯狂一把,说不定就把棋局盘活了呢?
方有德这么久不出现,也没听说到了长安活动,估计,是真的死了。
书房内忽然陷入尴尬的沉默,方重勇发现,对方虽然摊牌了,但这一手牌,他……好像接不住!
“呃,郑使君,某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截留的关税税款,有……多少呢?”
方重勇试探性的问道。
要是太多了,他估计就走不出这个院子了。郑叔清要完蛋,肯定不介意多拖着几个倒霉蛋先死,大家在黄泉路上一起走,倒也不孤单寂寞。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是三十万贯啊!你懂个屁!”
郑叔清彻底失态,语音中带着野兽一般的嘶吼。当初他鬼迷心窍的参与到李林甫的安排之中,本指望事成后可以回归长安在中枢任职,没想到会出这么个事情。
“原来只有三十万贯啊。”
方重勇松了口气。
要是几百万贯以上,那估计真要被这座“钱山”给压死。但若是只三十万贯,还可以考虑运作一下。
三十万贯的铜钱很重无法有效运输?
那确实,可是谁规定关税就必须得是铜钱的?
此时的一两黄金,也就是37.7克,就可以折算十贯钱!三十万贯若是在发运前都换成黄金,会很占地方,很不方便运输么?
方重勇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构想,只是他需要时间好好谋划一下。
“你这……人怎么如此自大,三十万贯都不当回事。就算把你给卖了,又能卖多少钱?”
郑叔清不满的抱怨了一句,方重勇有自信当然不是坏事,可光有自信又顶什么用?
“郑使君,其实某认为,朝堂诸公不会在乎夔州关税是不是被挪用到边镇了,也不会在乎剑南军劫掠南诏这件事。钱上面没有写名字,只要是能捞到钱,把窟窿补上,这盘棋就活了。”
方重勇不动声色的劝说道。
郑叔清一愣,那种感觉就好像迷雾中忽然看见一道亮光一般!
对啊,只要是钱,管他是边镇抢来的,还是自己想办法补上的呢?
“如果郎君能想出办法把钱补上……我便带你去长安,送你入学堂,科举考取功名!这件事解决了,我便与你家没有仇怨,我们之间也没有你死我活的冲突。
你有没有办法呢?夔州这里……富户不多。”
郑叔清压低声音问道,最后还不忘提醒了一句。
很显然,他当初想过在夔州本地杀几头猪去补窟窿的,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没有成行。
“给我三天,三天之内,必有答复。”
方重勇斩钉截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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