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校对全本 作者:小黑醉酒-免费小说下载

《鼎革》校对全本 作者:小黑醉酒-免费小说下载

简介:历史穿越/权谋斗争/改革先驱/双男主/架空王朝/
爱唱《沁园春》,也爱哼《水调歌头》爱沾着台湾府的特产晶糖吃油条,更爱啃着太祖家的烤鸭听新罗婢唱一曲《蝶恋花》我爱醉卧美人膝,也爱醒掌天下权。
我不止灭过南疆的邪教,也去北边杀过不知死活的鞑子。
我没什么特别,也和其他穿越者一样我不是一字并肩王,我是开创大顺……

第1章 放榜

和煦的阳光,小雨后的清凉,初春宜人的气候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大顺清平十三年年的四月初一,这一天,很明显又是一个适宜困春觉的日子。
不过,对于那些早早就等在文渊院前的学子们来说,今天却是可以决定他们一生的大日子。
文渊院,便是南京城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放榜之地。
春闱自三月初九开始,前后共历经九天,随后又有十二天用于阅卷排名,故每次放榜之日都定在了四月初一,这已经是大顺朝立朝四百余年以来的规矩。
而乡试阅卷排名之所以有别于前朝,安排了十二天之久,乃是太祖皇帝当初订下的规矩,只为了阅卷的官员们不要为了匆忙赶进度,而造成一些难以挽回的错误。而正是因为这极为人性化的安排,让大顺朝有国四百余年以来,从未在排名上出过大错,每次乡试排名均为众学子所认同。
只不过这个原本是这些学子们人所共知的常识,有一个人却是前两日才知晓的。
同样的,与周围拥挤的人群相比,也有一个人略微显得格格不入。
“算了,我还是待会再来看吧。”
与同来的几位同窗打了一声招呼,谭纵忙不迭的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这才发觉自己一身狼狈,便是连新做的这身儒衫也起了褶皱,甚至在左手袖口上还不知道被什么人抹了点油上去。
提起袖口,谭纵略微闻了闻,脸上不由地闪过几分惬意的味道:“好香的葱油饼!”不过旋而又想起这是自己新做的衣裳,顿时又恼怒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竟然把饼油涂到了我身上!若是让我知晓了,定要他好看!”
见谭纵一副懊恼神色,嘴里又嘀嘀咕咕的,边上有看热闹的民众顿时也跟着笑闹起来。
“谭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袖口上这油指不定便是未来的解元公涂的。万一这话被解元公听着,指不定便要来打你了!”
听见有人接话,更是拿谭纵打趣,边上的民众更是乐了。
这时又有不怕死的人来凑趣道:“谁说不是呢。说不定咱们谭公子受了咱们未来解元公的手油,也跟着沾了光,就成了亚元公哩!”
“啊,谭公子成了亚元公,那秋月楼的苏大家岂非就要随谭公子从良了?”
“是极是极,苏大家当初可是应了谭公子的赌约的:若是谭公子当真中了前二甲,便得拢箱梳头,随谭公子从良了。”
对于边上人的八卦打趣,谭纵倒是不介意的。后世几十年的生活经历,这种事情他经历的多了,同事、同学、狐朋狗友,而别是那些拍马屁走关系的,只要是一堆男人聚在一起,聊起来就没一个人把的住嘴的,甚至更恶毒的调笑都有,谭纵早习惯了。
只不过当他听到别人提到秋月楼、苏大家的时候,谭纵还是免不了心跳加速,热血上头,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张足以让他为之倾倒的笑颜来。虽说只在前夜于人群中隐约间过一面,可谭纵却觉得宛若天仙。
“当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可与谭纵不同的是,在文渊院对面的文渊阁上,却有人为此懊恼不已!若是谭纵在此,定能看出那坐在软席上作男装打扮的分明就是适才调笑中提到的另外一位当事人——如今名动江南的歌姬——苏瑾。
苏瑾,十四岁出道,以一曲太祖皇帝所著的《蝶恋花》闻名于江浙,后又多唱太祖名著,名气渐大,渐成江南首屈一指的歌姬。
苏瑾性格外柔内刚,早前曾有达官贵人想以权势相逼,却不料苏瑾持刀自刎,幸得伤口不深,终归留得性命。但从此后却再也无人敢逼迫与她,因此在江南胭脂地中却仍然留着一身清白,当真罕见。
只可惜当初的伤口虽然痊愈,可脖颈处终留下一道浅色疤痕,虽说不细看绝难发现,但终归也成了众人中的一道遗憾。
“那些臭男人的嘴真是讨厌!”小蛮恨恨地关上窗户,气恼的在那直嘟嘴。
木棱子合上时的挤压声颇为刺耳,让一直端坐的苏瑾忍不住皱了会眉头,轻声呵斥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你若是不喜欢,不听便是了,何必关上窗户。”
“哼,我就是讨厌这些臭男人在那乱嚼舌根子!”小蛮自苏瑾出道便一直随在身边,与苏瑾名分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哪会在意苏瑾话里的呵斥。见及苏瑾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小蛮终归受不住,举手道:“好了好了,我便是不想看见那什么谭公子。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选中了他,要我看,他连城里的那位王公子都不如!”
“哦……是么?”苏瑾大有深意的看了自己的这位小丫鬟一眼。
似苏瑾与小蛮这般关系密切的,在这风流场里绝不少见。如二人这般,自小姐出道,丫鬟便伺候着的,在未成名前多是同衣同食同辇,感情因此更是深厚。因此在发迹后,平日里虽然要避嫌,可私下里姐妹相称倒也不算什么。
只这一下,小蛮就觉得自家小姐的这一眼竟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到了自己心里去,更似是发现了心里的小秘密,顿时觉得心慌,只觉得袖笼里的那只金凤簪子其热无比,甚至已经有些烫手了。一时间连说话都有些结巴:“难……难道不是么?”
“王公子学问是好的,只可惜为家世所累……”苏瑾意犹未尽地将手上的冰镇杨梅汁放下,双眼微闭,似是在回味一般。
“虽然这杨梅略显青涩了,可能在四月天便喝上这等东西,也着实难得,更何况还是冰镇过的。”小蛮与苏瑾心意相通,哪会不清楚苏瑾所想,眼珠子在那大眼眶里转上几转,又似有意似无意的继续道:“也亏得王公子记得小姐爱喝,特意命人摘来,又拿了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块,当真是为小姐费尽了心思。”
“你呀!”
见小蛮仍然为那王公子说话,苏瑾忍不住摇头苦笑,却是知道自己这贪财的小姐妹怕是已经得了别人的好处了,否则哪会这般卖力。只是两人当真是感情深厚的很,所以也不忍真心呵斥,但是又不愿这丫头继续在一边为那王公子敲边鼓,只得板起一张俏脸,佯怒道:“你若是觉得王公子这般好,我便与王公子说说,将你送于他吧!”
“啊!”小蛮心里一惊,虽然知道小姐多半是说笑的,可脸上仍然露出一副惊慌神色,连忙哀求道:“好小姐……”
“哼!”见及小蛮面露哀求,苏瑾心里好笑,嘴上却呵斥道:“还不将窗户打开,闷着窗户,便是这四月的天气,人也得被你热死在房里了!”
只是苏瑾话刚一说完,板着的脸色却再也装不下去了,顿时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小蛮见状哪还不知道自家小姐气顺了,顿时放下心里的石头,连忙打开了窗户,却恰好看见文渊院里走出几位身着官袍的大人,身后还随着几名一身黑衣的皂吏,忙不迭回头道:“小姐,快来,要放榜了!”
文渊院里,正有几人鱼贯而出。
打头这人,一身宽大的绯色袍子,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似鹤非鹤,似鹫非鹫的大鸟:这大鸟双翅欲振,似有一飞冲天之象,正是大顺朝五品文官才可配的白鹇。只是这人的补子镶着副职的银边,若是镶的金边那就是正五品了。
落在谭纵眼里,却只觉得这白鹇绣的实在是糟糕,便是连自己前世的十字绣也有不如。可在旁人眼里,特别是在学子们眼中,却是看的一阵眼热:副五品的文官,那可是各府中的同知,顶顶的副五品,说不得也是一府的大员了!
要知道即便是日后有士子得中状元,也不过是临朝时授个正七品的闲职,顶天是副六品,而且多是在翰林院编书。而若是没有什么际遇,身后有没有得力的人物,要熬到正五品,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年月。可看现在这位同知,却是年不过七五,显是早早得志的那一类型。
只可惜每次春闱,各地从阅卷到排行,再到放榜,皆是有外地官员负责,而且春闱期间这些外地官员一律不得与外人接触,因此众学子也不知道这同知是哪府的同知,因此除了唱一声肥喏,道一句“大人辛苦”以外,也没什么好说的。
张鹤年手捧皇榜,也不矫情,在那文渊院门前站直了,生生受了学子们一礼。便是张鹤年身后的两位随员也不回礼,也只是唱了声喏,便算是应过了。
考官与学子相互间不得多有交流,这也是大顺开国四百余年以来的规矩。而三位文官身后的几位皂吏,只看一眼其宽大至极的袖口上黑底金字的监察二字,便知道乃是负责监督的。这一条,也是当初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
至于门前喧哗的士子与平民,这些直属于内阁的监察们反而懒得去管。
这里其实也有个典故。开国时,太祖皇帝之孙,即大顺朝高宗皇帝年少作皇孙时,也曾偷偷冒名考过科举。而放榜之时,却发觉众学子从头至尾在监察官员前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了这有监督勘察官员品行大权的监察,实在与放榜时的喜庆不符。因此,高宗便在登位后颁了道特旨,命监察官员不得在此事上做文章,这才有了今天这等喧哗喜庆的模样。
不过,即便是喧哗,可众学子也非不知好歹之人,只两三息时间便渐渐熄了下去,便是外围看热闹的也多是闭上了嘴,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只不过,谁也未层注意到,在这人群中,却有一人甚是不耐烦的打起了呵欠,只觉得这会儿当真是奇闷无比。
“嘿,想当年考公务员那会,报考人数几千个里就录取那么两三个,那才算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嘛,嘿嘿,十中一,这可简单太多了。”心里毫无压力的谭纵微一低头,顺手就拿袖口抹了把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却觉得眼睛一股刺痛穿来,这才想起来袖口上面还有那明黄黄的油渍。
“卧槽泥马勒戈壁,这回可真是坑死爹了!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定要这人好看!”谭纵心里一怒,连忙又拿干净的袖子在眼睛里死命地擦了起来。
待学子们将贴榜处让开,张鹤年这才吭哧了一声,旋而高声道:“今年南京府共有考生一百五十二人,按朝廷历年来的规矩,可选拔十五又一。然,经众大人评选,实则有一十七人可中。因此用四百里加急报于朝廷。经内阁审核,特旨今年南京乡试可增设名额一名,故有十七人得中。”
这话一传开,若是在其他地方,恐怕已经要引起一阵轰动。可放在南京,众学子却毫无反应,只因这种事在南京乡试中实属常见,往年便是连增设三人五人的也有过,因此毫不稀奇。
对于学子们的反应,张鹤年也不奇怪。
南京府的学子天下闻名,且不说当今朝廷官员中十之二三出自南京,便是历年来的殿试三甲,也必有南京士子的一份。而解元、会元、状元连中者,在大顺朝四百余年里南京府也出过八九回了。
世人都说南京府钟山灵秀,独聚天下七分才气,当真是作不得假的。
抬头见及天色已经不早,张鹤年也不多说,径直报起了中举者的名单。得中者自然喜气洋洋,未中者却是失魂落魄,却又满怀希望得看着张鹤年。
只因为依据朝廷惯例,这名单却是按照从后往前的顺序念的,越早念到的排名越低,而最后一个念到的,自然便是今年乡试的解元了。因此,众士子们既对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伤心,也忍不住满怀冀望,只盼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最后。
“亚元……”张鹤年刚欲喊出名字,却觉得眼前一花,却发觉身前的众士子突然齐齐转过头去,还道出现了什么问题,正待询问,却听见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谭纵在后面!”
“谭纵,快过来,快过来。”李明菊正找着呢,见及谭纵果然缩在最后面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哪还顾得上许多,连忙抓着谭纵袖口就往前拖。
李明菊与谭纵都是江浙余杭人,又同在一所书院读书,因此关系极为密切。此次乡试,李明菊已然得中,排名第九,而谭纵的学识又比李明菊好上许多,因此早就认定谭纵即使不中解元也必然得中亚元。
“松手,松手!”
谭纵扒拉开李明菊抓着自己袖口上的手,连忙看了看,顿时苦下脸来道:“这下可好,原来还只是几滴,被你这么一抓,可就真成了一团麻烦了。”
“呸,瞧你那副穷酸模样。”李明菊却是知道谭纵性子的。知道这人出生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不缺钱花,只是为人有些懒散,喜静不喜动,平生最怕的便是麻烦。这次只怕也不是真的心疼这身新衣裳,怕还是懒得再去成衣铺子里再做一身。
“和你这大少爷说不清楚。”见及自己这袖口已经无可救药,谭纵也是个洒脱的,干脆就把袖口撸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赤着半截胳膊有碍张观,径直走到张鹤年身前。先躬身作揖道了句“大人辛苦”,随后便直接问道:“敢问大人,这得中解元者可是余杭谭纵否?”
此话一出,人群里顿时有好事的起哄道:“对极对极,可是余杭谭纵得中解元了?”
张鹤年早闻得南京士子年少轻狂,颇有某位前辈之风,因此对于谭纵言行也不以为意,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皇榜起头的名字,摇头道:“并非谭纵,乃是南京本府童生徐骏徐文长。”
“哦?”谭纵心里一落,又转过头去喊道:“文长,文长,快过来,你中解元了。”
这时却见着一个大胖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钻出来的,只把身边的中举的士子统统挤了开来。边挤还边喊道:“当真是我中了?当真是我中了?”说话间,似是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显然自己也未曾料到。
只是身边不时有人恭贺,徐骏这才相信,连忙把手上的葱油饼随处一抛,也不知道抛哪去了。一双油手也顾不得擦了,只是往前面的人身上扒拉:“诸位且让让,让我过去看看是真是假,莫被这‘梦里尽繁花’的谭梦花给骗了去了。”
要说起来,这徐骏在南京府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与其他学子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不同,这徐骏乃是一个十足的胖子,十八九岁的人了,身高却只有一米六七,体重却也是一百六七,在书院体试时跑起步来,那真的是跑一步颤三颤,上楼时若是走的重了,便是连楼面也是要随之晃一晃的。
只是这徐骏家境殷实,为人大方,因此也颇得同学喜爱。再加之这徐骏虽然称不得才思敏捷,却也刻苦努力,与这时文一项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即便是南京城里也无哪个童生敢称能稳压这徐骏一头,因此此时得中解元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只不过他刚走到谭纵身边,一股熟悉至极的葱油饼味便钻进谭纵鼻子里。再一细看,顿时发觉这胖子果然两手油污,顿时明白过来,连忙将人扯了过来,单手就提起了这胖子的耳朵怒道:“死胖子,果然是你吃的油饼!”
不待谭纵真个动手,忽然听见有人喊道:“住手!”
谭纵抬头一看,顿时发觉不妙:自己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现在的环境了。
望着被人捉住耳朵的今科解元,张鹤年是又是好奇来又是好笑。
这气的是竟然有人蔑视礼法,在这文渊院前,大众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敢殴打今科解元,当真是不当人子!笑的是,这南京府的今科解元果然与别处不同,不仅这时文做的一团锦簇,便是连这身子也是锦簇的很。更何况,这解元先前过来时,分明两手油污,显然适才正在大嚼。
若说句难听点的,这解元这副形状,怕是与那肥头大耳、满脑肥肠的“贫肉”也相差不多了。若放在历代前朝,怕是光这一副样貌就得打下去了。
以张鹤年的阅历而言,这等出众的解元公还算是首例!
只是,不论这解元如何,只凭他解元公的身份,若是当真在这文渊院前被打了,那自己一干人等怕也难辞其咎,虽说不至于落得个罪名,可对解元保护不力,年终考核落个差评的结局却是跑不了了。因此,张鹤年这一声大喝却是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

第2章 小蛮

“你们是何人,竟敢在这文渊院前如此嬉闹!”说时,张鹤年眼中忽地闪过一抹精光,心中不由闪过几分念头:“哼,就看这两人可知道好歹了!若是当真不懂……哼!”
“嬉闹?”谭纵脸上一愣,心中顿有所悟,连忙松开徐骏,又速度整理了这身已然褶皱多多的儒衫,这才躬身接话道:“大人且息怒,童生本是余杭人士,因与这南京府徐骏徐文长相熟,适才听闻他得中解元,一时喜不自禁,失了学子本分,还望大人见谅。”
谭纵说完,又连忙一拉身边的徐骏。
“是极,是极。我与谭纵本是好友,平日里说笑惯了的。适才喜不自禁,一时不察,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宽恕。”说完,徐骏也是一躬身,便算是与谭纵把这口供对上了。
“哦,此话当真!”见两人听出了自己言中之意,张鹤年也不禁为两人急智感叹一声“新人可谓”。又转过身去,对那三位皂吏道:“三位,你等觉得如何?”
本着多一事莫如少一事的原则,三位监察自然也不会无事生非,何况这等情况,自高祖皇帝颁下特旨后已不少见,历年多有发生,因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更何况,当事人之一还是今年南京府的解元,虽说日后不定能中状元,可一个进士出身想必是跑不掉的——这等人能不得罪自然还是不得罪的好。
三人出身相同,互相对视一眼,已然明了各自想法。打头这人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显示毫无意见。
监察不说话这也是当年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如非必要,身负监察之责的官员,在监察之时是不得开口的。这一条规矩本是源自军中监军一职的惯例,建国后却是沿用到了监察一府内。
见三人并无处置的意思,张鹤年转过来对着徐谭二人微微一笑,随后又收敛颜色佯怒道:“哼,今次算你等幸运,三位监察大人并不追究。既如此,徐文长可留下以待入院,你这童生若非亚元就且退下吧。”
张鹤年那一放即收的笑意却是被谭纵收入眼里,心知乃是这人有意卖自己一个人情,自己虽说毫不担心前途,可这时却也是不得不收下。只是谭纵心里还揣着一桩大事,哪会这般容易退下,连忙又开口道:“谢过大人。只是,童生斗胆问一句,今年的亚元不知是谁?”
“哦?”见谭纵竟然敢问,张鹤年脸上闪过一丝奇怪颜色,却是觉得身前这童生颇有些意思,一时间顿时对谭纵高看了三分,甚至觉得此人若是步入官场,只怕日后前途比那解元徐骏徐文长还要好上许多。
心里有了心思,张鹤年也不再多话,只是拿眼扫了一扫手中皇榜,却见着那亚元后面果然跟着余杭二字,又见着后面连着谭纵谭梦花的名号,心里顿时一阵恍然:眼前这人果然便是今年南京府的亚元了!
随后又想到两人考卷,若非这谭纵时文稍逊,只怕这解元之位便要易主。而几位阅卷考官闲聊时也曾说过,仅凭这谭纵数理一科的造诣,即便年纪轻轻,怕也是够去工、户二部谋个文案的差事了。
心思百转,张鹤年面色却是不变,也不多话更不寒暄,仍然是端着嗓子,如同先前唱名时一般模样念道:“亚元,余杭谭纵谭梦花!”
“谢大人。”谭纵心里一笑,却是觉得心里的这桩大事终于了了,也算自己考了三天试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想到这里,谭纵心里又笑:“进考场前还担心个要死,毕竟自己虽然熟读古文,对那些文言文也算是熟悉,可传说中科举的八股却是没见过的。可哪想到拿到试卷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嘿,最后一道题是什么来着?鸡兔同笼?这好像是初中知识吧~”
“哦,果然是你吗?”张鹤年心里虽说早已认定,可却不得不作出一副哑然神色。
见及谭纵一副宠辱不惊的神色,张鹤年微一点头,对着两人道:“你二人现可入院以待,也可于晚间随本院小吏进得院来。须知你二人考卷还需亲自过目,以证无误。”
这道验审的程序原本就是固有的,谭纵虽然在这个世界才呆了几天,可早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过了,因此也不多话,只是躬身礼了一礼,说了晚上再来。
谭纵的回答看似糊涂,实则也是历年的规矩。
要知道中午到晚间的这段时间,是留着给阅卷考官还有随行的监察人员休息的时间,甚至各府的知府大人的宴请估计也会摆在中午时分,因此这做学生的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识抬举,因此连忙一扯徐文长袖子,唱道:“恭送大人。”
那边徐文长也是恍过神来,也唱道:“恭送大人。”
“你等且去吧,切记不可误了时辰。”说罢,张鹤年一甩长袖,又与三位监察礼过,这才领着自己的两位随员回院里去了。
随着几人离开,文渊院的大门再次关闭。可那门前围着的一圈童生以及十几位新晋的举人却是不愿意走的。
有人大喊:“快揪着这吃油饼抹黄油的胖子,过了今天就报不了仇了,大伙切莫失了良机!”却是终于发觉了自己身上也被人抹了油的。而旁边也有人大喊:“快揪着那谭梦花,苏大家只怕还在秋月楼等着消息哩!”
这话一出,所有的围观群众顿时惊醒过来。适才本来大伙乐呵呵的,都等着听消息、看热闹,谁知道被那位大人一声大喝给喝断了魂,这会儿听着“苏大家”、“秋月楼”才算是让这魂儿逆过了奈何桥,吐出了孟婆汤,真正回过了阳来,连忙跟着齐声道:“是极,是极,快将那谭梦花押了,咱们也去秋月楼找苏大家讨杯喜酒喝哇!”
“所以我说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这些围观群众了!”被人捉住了袖子的谭纵一边跟和自己一个待遇的徐文长嘀咕,一边感叹:“这些专好打酱油的路人甲乙丙丁实在是太让人无奈了!”
说时,谭纵忽然心有所觉,抬头往文渊阁上看去,恰好看见一扇即将关上的窗户后那一现即逝的倩影。
“砰!”
随着窗户被重重关上,原本还算清亮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那幽幽的曲声隐隐从屏风后传来。而在房间另一端,一位美人儿正以手掩面哧哧笑着,看着自己的姐妹将喉中酒缓缓渡入主位上的公子爷嘴中。
“公子爷,何必为那狂生置气呢。再者说了,这苏瑾也无非是一个稍有些名气的歌姬而已,难道她这等不知风月的雏妓还比得过我们这等惯会服侍公子爷的姐妹么?”说罢,美人儿委身夹起一块鲜嫩的莲藕,放入那公子嘴中。
那美人儿果是懂情趣的,那藕片快入口时,那筷子却是顿了一顿,止住不前。那公子爷正欲发怒,忽地发觉一蓬青丝掩来,随机便是一条小蛇裹着一块红藕凑了上来。
“好好好,好一个莲香,果然美味!”公子爷大笑一声,顿时又把那蓬青丝捉了过来。
这藕乃是上好的红藕,切开时最是丝丝连连,最难得是这丝不同于其他莲藕,却是如血丝一般,因此又得了个血藕的名头。即便是在这南京府里富贵者不知凡几,可能食之者也不过千中有一,错非大贵之家,仅凭大富也休想吃得。
而能在四月初便能吃上这等珍贵之物的,整个南京府便只有一家,便是当今南京府的知府大人王。而这公子爷,自然便是这南京府首屈一指的富贵公子,知府大人王仁的独子——王动!
“既然公子爷你觉得美味,那还念着那苏瑾作甚,只要有我这莲香妹妹天天陪着公子爷不就是了!若是莲香妹妹不够,奴奴清荷自然也是甘愿服侍公子爷的。”
“你懂什么!”一身儒衫半解的王动这厢方一皱眉,那渡酒喂藕的莲香忽地又是哧哧一笑,顿时顺着王动的身子滑了下去。只见着王动胯间一颗云鬓轻摇,几朵金枝频动,不消几时,王动便只觉着血气急速往下身涌去,连忙又将这知情识性的美人儿提了起来。
“讨厌!”莲香檀口一张,却是吐出了一句有别于官话的吴侬软语,那软绵绵的声调只让这王公子更觉诱惑。待王动看见莲香眼中露出的几分委屈,只让他心里又是一动,只恨不得能将这媚娘子压在身下让她给自己好好侍弄一番。
莲香乃是风流场里的魁首,真正是知情识性的高人,哪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位爷已然真的来了兴趣,眼中不由闪过几分得意。正待继续耍些手段,让这王公子尝得自己的好处,也好为来日搏个出身垫些资本,忽地却发觉自己周身一颤,却是身边不知道何时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黑衣蔽体,即便房内光线昏暗,可莲香仍觉得这人似是比那光线不可及处更要暗上三分。一时间,莲香心中不犹闪过一分恐惧:在这风月场所里呆久了,自然也听说过这等高来高去的高人,哪还不明白眼前这位只怕就是这南京府小霸王的“跟随”了。
那人也不与人打招呼,只是对着王动略一点头,低语道:“那位叫小蛮的姑娘来了。”
王动似是早已熟悉这人习惯,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将身上的莲香一推,连忙坐起身来,一边整理儒衫,一边道:“速速唤小蛮姑娘进来。”只是这声音颇大,似乎不是与眼前之人说话,倒像是故意说与房外之人听着。
见那黑衣人转身便走,莲香正待说话,却听着自己这位公子爷继续道:“你们且去那屏风后面暂避,切记不可教人发现。”
莲香闻言一愣,正奇怪间,却发觉清荷与自己连打眼色,顿时醒悟过来这会子不是发问的时候,连忙站起身来随着清荷朝那屏风后面跑去。
那屏风后面本是另有乾坤的,否则哪容得下那拨弦弄雅的乐妓,此时即便再多了两人也不觉得拥挤,因此也不虞为人发现。
“姐姐,那小蛮莫非是苏瑾那丫头的随身丫鬟?”莲香好奇心本来就重,这会儿虽然还未见着人,心里却肯定了七八分。
“嘘……”清荷竖指一吹,随机向四周乐妓环视一眼,这才低声道:“只看,不说,这楼里的规矩你莫非忘了?”
莲香与清荷想来同进同出,即便是出阁也是同一日,伺候的也是同一个恩客,取名字时又是有意如此,因此也在这江南风月场里搏了个“并蒂清莲”的名头。故此,两人即便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也能彼此探得对方意味。
这莲香做事虽然莽撞,可清荷却是十足的老成,因此两人中又以清荷为大,平日里莲香也是颇为敬重,遇上事情也多是找清荷谋划一二。
被清荷扫了一眼,莲香顿时知道自己这位姐姐心里想法——却是警告自己人多嘴杂,连忙住口不言,只是睁大了眼睛隔着薄纱朝外望去。
只过得数息时间,房中便多出一个人来。
莲香见着来人,瞠目结舌,只觉得世间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此。
“姐姐……这……”
“嘘,慎言!”清荷一手掩住莲香嘴巴,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事有些蹊跷,你我最好莫要沾染。”说罢,又似是想到什么,脸上却闪过几分犹豫道:“但愿如此才好。”
“公子爷。”
小蛮见着一身端正华服的王动,正待行礼,却冷不防被人抓住双臂。那温热的感觉从双臂中传来,丝丝缕缕的,只往那心眼儿里去,顿时觉得有些燥热,便是连脸也红透了。
“小蛮切勿如此多礼。若是苏大家当真入得我家,你自然也是我房中人。”见及小蛮一副情动模样,王动眼中不由闪过一道异色,暗暗怪罪自己怎么今日方才发觉这小蛮实也是个不得了的美人胚子,平日里竟然未曾发觉!
王动话里说的直白,甚至有点粗俗,可小蛮却丝毫不以为忤,只是仍然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心里那张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俊秀脸庞,低声道:“公子切莫如此说,奴奴担待不起。”
“小蛮你……”王动正待继续宽言几句,好宽慰这初露秀色的丫头几句,却被小蛮插了话,脸上不由闪过几分怒色,但不待人看见便立即收敛了去。
“奴奴虽与小姐情同姐妹,可终究还是小姐的丫鬟。只是不忍看见小姐被那狂生骗去,故此才来见公子希望讨得办法。”似是说到动情处,小蛮不由微喘一口气,旋而继续道:“小蛮所思所想皆为小姐考虑,若有异心,自有天理昭昭。只是若是日后小姐真的入得王府,还望公子好生怜爱我家小姐,莫要嫌弃她地位卑贱,出生勾栏。”
小蛮这话一出,房里顿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感叹一声:“当真是好厉害的丫头!”
“姐姐,虽说这小蛮背着主子行事颇有些不妥之处。可看她言行,这丫头倒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的。只不过,我等嘴里说着那谭梦花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可你我二人却也知道,若是当真有朝一日能入得这亚元公的眼,怕是你我也要忍不住从良去吧。”莲香随手拨起身旁一簇绒毛,眼中不由闪过几分寂寥眼色:“可惜这好事却是被那苏瑾抢了去。”
此时,二人正躺在一辆马车内。这马车样式颇为新奇,竟是四个轮子的,前小后大,而且相差甚巨,又一位身穿家丁服的仆人坐在前座上,扬着马鞭,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响声。
若是谭纵看见了,虽说不会大呼小叫,可也要惊疑一阵:怎得能在这南京府内见到这等样式极为正统的西式马车!
“我的傻妹妹!”清荷好笑的点了一下自己这个颇有些不通世事的妹妹,娇笑道:“适才人多嘴杂,我却不方便与你说,这事啊,我瞧着就没这么简单,恐怕里面猫腻大着呢,现在你且听姐姐好生与你分说一二。”
“哦?”莲香一时来了精神,连忙拿眼瞧去。她平生最佩服的便是自己这位智如诸葛的姐姐,有时甚至恼恨老天为何不给姐姐生个男儿身。
见莲香一副急色模样,清荷却是顿住了嘴,悠悠道:“嘴中甚渴,你且先与我斟杯茶来。”
这本是姐妹俩平时打闹时常做的,因此莲香也不闹她,只是乖乖从暗格里拿出那上好的碧螺春,又就着温水泡了,端至清荷眼前,低眉顺目道:“请姐姐喝茶。”
“乖,以后进了亚元公家也不虞不懂规矩得罪了大妇了。”说罢,清荷自己却是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却是忍不住笑闹了场。
那莲香见清荷拿自己先前的话打趣,哪里肯依,顿时上前要撕清荷的嘴。清荷又哪里愿意,顿时两人笑闹在一处,只弄的车里莺声阵阵,罗衫四飞。
待两人闹够了,这才收拾了衣裳,也不管那杯上好的碧螺春倒在了那用不知道取了多少头羊羔毛才编织出来的羊绒毯,打湿了好大一块。
“你先前说那小蛮是个愿为主子考虑的好人,可在我看来,却远不是如此。”清荷轻抿一口茶水,只觉着这温水泡开的碧螺春虽非上品,却也别有味道,那茶中竟是透出一股与别不同的清香来。
“若是那小蛮是你的丫鬟,只怕她把你卖了你还给她数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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