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之魂》校对完本+番外 作者:卡列颠-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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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迷雾森林的启航
序章 烧焦的红胡子与大神官

库雷博恩的红胡子跟了他已经快要有一百三十年了,每天最重要的事情,除了为侍奉的火精灵王族向命运天使问卜之外,就是打理那一丛柔顺而有光泽的血红胡须。
所以在那个可以称得上是情急的状态下,他一不小心对着面前年轻的王说出了这样的话。
“王上,我……我可以用我的胡子起誓,这次的天使之谕绝不会有解读上的偏差。”
说完之后,他才突然想起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别人并没有义务和你一样爱惜。
更不要说,那是个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脾气负责的,王。
所以那句话足足让库雷博恩后悔了一年零一百四十三天。
直到那时,他的胡子才长回到原来的长度。
“你是没见到啊,那天王上绝对是冲着我的胡子来的。他明明知道我的胡子平常掉上一根我都会唉声叹气,弗拉米尔大人在上,真是太残忍了啊。”这个已经快要二百岁的精灵老头在那一天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遇到熟人就会眼泪汪汪的抱怨一番。
每个火精灵都知道新即位的王弗雷姆可是近千年难得一见的好脾气,呃……当然,这也与火精灵王历史上的易怒度平均值多少有些关系。不过库雷博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同样的讯息告诉的是上一代的王,那他现在不是已经被烤熟埋进花园里做肥料,就是已经被吊在圣像前面等风干了。
“但我真的可以保证,那是命运天使的暗示,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错。”喝酒喝到面红耳赤的时候,库雷博恩往往会重复很多个绝对来加强自己的语气,然后显得十分沮丧的低下头,拨弄着坚韧不拔重新开始茁壮生长的红胡子,喃喃的念叨着,“身为大神官,我的职责可不是说谎。否则,还要我干什么呢?只说王上爱听的话,那我和小丑还有什么区别?”
背负上莫名其妙的罪名,最终不得不离开故乡的时候,库雷博恩叹了口气,背对着燃烧了他几乎全部生命的火红宫殿,抬头看了一眼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天空,小声对自己说着此后他无数次说过,却始终不敢说给外人听的那句话。
“这种该死的谕示,换成我是火精灵王,我也会气得跳起来的……诺恩萨尔大人啊,您还像以前那样给点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暗示多好,我那天喝醉了抱怨工作太单调真的只是玩笑,你不用当真成这样的,真的。”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火天使弗拉米尔矗立在宫殿门前的巨大圣像,苦笑着的火精灵老头小心的理了理下巴下面已经快要看不出焦黑的新生胡须,开始认真的考虑今后到底要以何谋生。
干脆写点东西好了,听说北方人类为主的许多国家里,占卜要领啊法术速成啊人生经验啊小说传奇啊都卖得不错的样子,他打定了主意,挪了挪还没好利索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森林之中……
星历979年红四月10号,光临日,火精灵王流放大神官库雷博恩·法·希瓦拉·特穆迪森。

第一章 富有的勇者!你在哪儿啊

每当心里感到有些紧张的时候,克雷恩就会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现在就非常紧张,握着骨制小刀的手心汗津津的,好几次都险些把手中快要成型的弓架削成几段木柴。
他挠了挠乱蓬蓬的暗红短发,决定先把手上的木头放在一边,毕竟这次他连撑窗户的木料都偷偷拿来做弓,真要是削坏了,之后的几个月见到芙伊就不用再抬头了。
看书,是克雷恩成长至今最大的爱好。当初只是想让他快点学会识字而带着他到城镇的地摊看书的养父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儿子会对那些假得连巨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读物无比痴迷。
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小克雷恩开始渴望成为一个勇者。在赖着书摊看了七八本书后,这个愿景更是被细化到了成为一个弓箭手。那种穿着擦拭到发亮的皮甲,拿着华美到可以挂在墙上做装饰的长弓——一定不能是十字弩,那是反面角色才会成批使用的装备——然后优雅的拉满弓弦,在身边和芙伊一样美丽的贵族小姐的注视下,优雅的松手,优雅的看着箭矢流星一样穿过某个有着凶残名字的魔兽躯体,然后优雅地叹息,转身拉着贵族小姐白皙的小手缓缓离去的,伟大的弓手。
可惜直到现在,克雷恩和书中勇者唯一可以说相似的就只有名字而已。他敢保证养父捡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在看《特拉埃尔轮回记》那个系列的小说,因为那里面就有个自称是火天使弗拉米尔转世的弓手克鲁恩,克鲁恩·法·阿列库托,绰号是撕裂苍穹的流星。
不过克雷恩不是克鲁恩,他只是个被遗弃的精灵,无法适应与人类交融的新型精灵社会,而自我放逐在迷雾森林边缘挣扎着生存的自然精灵,遇到不友好的外人,还会被蔑称为野猪。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姓氏,他病死的养父,他名义上的姐姐芙伊,都没有姓。
这里只有最简陋的树屋,不知道混杂着什么东西的溪水,和勉强可以果腹的天然食物。
虽说是自然精灵,但克雷恩和芙伊还是要定期去附近的城镇交换一些从大自然获取会比较艰难的用品,同时也赚些钱存起来。
存足够的金币好让克雷恩和自己一起定居在城镇中用石头垒的大房子里,是芙伊一直念念不忘的梦想。每次向梦天使兰伊尔祈祷的时候,她都是这个愿望。
克雷恩则完全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年礼的接近,他已经把祈愿的目标更改过很多次,越来越贴合现实。
最早是成为一个伟大的弓手,跟着变成拥有一把厉害的弓,然后是有一把弓,而现在,则是降低标准到希望能尽快遇到一个厉害并且有很多金币的勇者,然后给他一个带路的机会。
他一早就发现书中那些勇者都非常大方,出手的单位都是银币起跳,好像身上从来不装铜板一样。要知道克雷恩每天最多能存下十个铜币,按这边糟糕的汇率情况三十天左右不吃不喝才能换到一个银币,要是遇到的勇者丢给他一个金币,他和芙伊恐怕向兰伊尔大人还愿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唉……富有的勇者大人们,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克雷恩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把目光投向了西方密林深处,树干的缝隙间流淌着稀薄的雾气,越往深处,就越显浓重。
迷雾森林的位置已经在艾尔法斯联邦统辖地域的最北端,哈斯密尔大平原的南侧,是一片终年被雾气笼罩的远古林地,一直向西延伸到被称为飞龙之脊的巨大山脉。森林深处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唯一已经被确定属实的,就是有那么一群被叫做暗行者的家伙隐藏在靠近森林中心的位置,在那里生活、训练,合格离开后,就会成为闻名特拉埃尔大陆的杀手。
所以住在这样一个森林的东方边缘,必然会遇到很多冒险者。可直到今天,克雷恩已经就要完成成年礼的现在,也没遇到一个像书里那么大方的勇者,更可气的是,上次的那个小队里的女盗贼离开的时候还顺手牵羊摸走了他家里存的那些少得可怜的钱。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芙伊明确禁止了他再给任何冒险者带路——除非他们先付钱并且队伍里没有盗贼。
克雷恩一直都很听芙伊的,不光是因为她名义上是他的姐姐,也因为只有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在这么一块潮湿阴森的林地里顽强的生活。
芙伊比他大两岁,即使算上女性精灵的早熟,他们两个也都还只是少年少女的阶段而已,只能说环境的恶劣过早的让芙伊激活了体内属于母性的潜能,被迫提前成为了能让克雷恩安心成长的依靠。
没有芙伊,他恐怕早就成了不知道那棵雾灯木下的肥料,伴随着枯叶一起腐烂成泥。
大概是心底留给了芙伊太多位置,对克雷恩而言,养父的面孔反倒早早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他似乎有张不太像精灵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经常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思考着什么,只有长长的耳朵尖偶尔抖上一下。
比起人类的成长速度其实并不慢上太多,已经度过二十五岁生日的克雷恩早已拥有了大人的体魄,成人礼延后了两年只为等他的芙伊也早就脱去了少女的稚气,身段愈发修长,胸前和腰下渐渐隆起了美妙的弧度。
克雷恩都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应相安无事的依偎入睡变得令他无比焦躁,一些几乎克制不住的冲动凝结成燃烧的火球,在他胸腹之间上下跳动,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活跃了许多。
心思细腻的芙伊当然不会漏过克雷恩情绪的变化,就在那之后的某个晚上,两个好奇心旺盛的精灵在月色笼罩的树屋中羞涩的探索了彼此身体的奥秘。自那时起,克雷恩的烦躁就找到了纾解的渠道。
不过他们都记得,最重要的仪式,要留在成年礼之后,那个属于兰伊尔大人见证的伟大时刻。
这也正是克雷恩紧张的原因所在。一想到今夜之后,他和芙伊之间将彻底没有半点距离,完全的拥有彼此,他的心跳就会象打小鼓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敲。
其实,以精灵少女在整个特拉埃尔的受欢迎程度,要不是因为与克雷恩相依为命,芙伊完全可以不费任何力气的得到她梦想已久的生活,光是森林东面的无名小镇上,就有好几个行商人直截了当的询问过,不过唯一的结果就是让克雷恩明白了一个新名词,侧室。
如果依顺他自幼的心愿,那其实让芙伊离开,她才能过得更好。可只要想到芙伊跟随在别人身边,离他而去的情景,他就连灵魂深处都会感到被皮鞭抽打一样的灼热刺痛。
思绪还像个孩子一样胡乱游荡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嗓音轻柔的呼唤,他怔了一下,手里的小刀偏了一偏,险些报废了整根木料。
“克雷恩,你还没有忙完吗?咱们家撑窗户的那根木头你知道在哪儿吗?我怎么找不到了呢……”芙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南艾尔法斯口音,与她甜美温柔的声线奇妙的合衬,说起精灵语非常动听,但说起通用语就会有些一些习惯性的句尾出现,那种很酥软的鼻音总是能引起一些古怪的人类大叔侧目注视。
拜精灵语繁复诡异的语法所赐,没钱上学也没有芙伊那么好记性的克雷恩最熟练的竟然是通用语。幸好由上古文字演变来的通用语才是泛大陆范围内必须掌握的语言,对没打算去南方纯精灵聚集地的克雷恩来说,精灵语这种东西只要听得懂就足够了。
“克雷恩,你又没在听我说话呢。”芙伊略带抱怨的话音变得更近了一些,“你这样总是走神发呆,将来成了弓手该有多危险呐。”
这一点倒不必担心,克雷恩非常乐观的背对着芙伊笑了笑,伟大的弓手都是会有人保护的,他们要做的往往只是瞄准,聚魔,射击,这些就足够了,连清理战场也会有人代劳,这可是连做弓都要自己动手的克雷恩最羡慕的地方。
可惜他忘记了,回应的话是要说出口来的,仅在脑子里想的话芙伊这辈子也听不到半个字。
“克!雷!恩!”芙伊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喊了出来,小巧的嘴巴里喷出的气流让他长长的耳朵尖都颤抖了一下。她紧接着用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用仍然温柔但口气却危险了许多的声音慢慢地说,“呐,你是不是接下来打算把咱们的屋子全拆了做弓用呢?”
“没、没、绝对没有!”克雷恩挺直了耳朵,连忙把已经有了雏形的弓模举起来,“你看,这块木料弹性非常棒,用来撑窗户你不觉得很浪费吗?咱们的窗户本来也只是个框框,那个……不撑起来不是也一样可以通风的吗。”
他没急着拉开芙伊的手,因为这个姿势他一点都不难受,反而舒服得很,芙伊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胸部就压在他的身后,这样被胳膊勒着勒上多久他也不会有意见。
两年前就本该渡过成年礼的芙伊现在已像是颗完全熟透的鲜嫩浆果,手工缝制的皮裙下延伸出的双腿带着淡淡的麦芽一样的色泽,笔直而匀称的曲线让她在城镇里卖东西时经常能得到一些小优惠,胸部是恰到好处的大小,既不会于树上移动的时候在胸前晃来晃去,也有着能吸引绝大多数男性目光的饱满形状。
“喂,你又在想色色的事情了呢。”芙伊皱着眉撒手退开两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克雷恩用手掩饰着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暗红色的乱发,“对不起,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芙伊有着长而柔顺的褐发,平时总是束起来垂在一边肩膀前,长久以来的森林生活也没让她的头发有多少可悲的变化,不像克雷恩,红色的短发不仅乱糟糟到会让眼神不好的鸟类飞来下蛋,还像一辈子没有洗过一样透着深沉的暗色,遇到爱干净的人,恐怕会被按进水池里强行搓洗一通。
芙伊像平时那样抬手在克雷恩的乱发里胡乱揉了一会儿,温柔的笑着说:“怎么,你因为什么事情而心情不好了吗?还是……现在就已经开始紧张了呢?”
比起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的语气明显的带上了一些善意的嘲弄。
因为她知道克雷恩在为什么而紧张。
克雷恩搂住她的腰,把头低下来搭在她瘦削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说真的,我等这一天等了也有很久了,可真的来了的时候,我却紧张的连喉咙口都在发酸。”
他考虑了一下,补充说:“就像……就像我一直很期待能有一个非常大方的勇者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给他带路帮忙什么的,可真要有这么一个家伙突然出现,我可能会僵硬的说不出话来,更别提要小费了。”
虽然他描述的乱七八糟,芙伊还是明白他的心情,因为今晚就是他的成年礼,两年前差不多类似的时候,芙伊自己的心里也是七零八落的散落了一大堆东西,害得她弄坏了锅子,还差点烧掉整棵树。而那时她还不需要考虑成年礼后需要做的事情,因为克雷恩还没到时间,她又不打算和别人一起,所以她的紧张感比起克雷恩要少得多。
成年礼对于所有精灵——嗯……所有还尊重传统的精灵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在还没有和人类彼此交融影响的上古时代,到了一年一度的蓝月之夜,成长满二十五年的精灵们就会寻找让自己最为舒适的空旷场地,在梦天使兰伊尔的庇佑下获得属于成年的赐福,而传说互相依恋的男女在成年礼的当晚完成生命中第一次情爱交融的话,就会得到幸福。
克雷恩在很多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说法,比如什么“一起考进首都魔法学院高等部就能得到幸福”、“一起从只长三片叶子的草上找到四片叶子就能得到幸福”等等,相比来说,精灵们得到幸福的渠道显然简单得多,有兰伊尔大人的保证,看来也可靠的多。
问题是,在克雷恩的心中,总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在反复提醒着他,如果没有他,芙伊可以生活得更好,更轻松,像那些熟练的穿梭在集市上的精灵女性,过着不需要为下一顿饭担忧的日子。
今晚就是成年礼,选择了他的芙伊,真的能和他一起得到幸福吗?
他的苦恼在芙伊面前从来没有过多少隐瞒,抚摸着她的后背,他小声说道:“芙伊,跟我一起的话……咱们真的能得到兰伊尔大人的庇佑吗?”
“傻瓜。”芙伊在他的耳朵尖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喜欢我吗?”
“当然。”克雷恩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回答,喜欢芙伊已经成了他流淌在血管里的本能,如果不是芙伊很少用爱这个词,他也一定会经常说出人类女性最爱听的那个短句。
芙伊红着脸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咱们在一起,不就已经很幸福了么,兰伊尔大人要庇佑那么多精灵,很忙的,属于咱们的幸福咱们自己来努力不就好了。”她顿了一顿,继续说,“而且现在镇子里的精灵们早就不把成年礼当回事了呢,他们生活的怎么说也比咱们要好吧?”
那些可以住着从地面建起的石头房子,吃着人类商人贩卖的新鲜蔬菜水果的精灵们,一直都是芙伊羡慕的对象,她最热爱的厨艺在这树上的木房子里根本无法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克雷恩长长地出了口气,点了点头,勾着芙伊的腰拉开了脸的距离,看着她水蓝色的眼眸,很诚挚的说:“一直以来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芙伊薇笑着吻了他一下,“傻瓜,不要说这种要分开前告别时才说的话呢。”
呃……这么说,这句话还真是好象经常在书中离别的时候才出现,克雷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小声说:“我以后会少看些书的。”
芙伊推开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弓模,笑着叹了口气,说:“你今天早上还说过不会再动房子里的木头了呢。克雷恩,你在弓和书这两件事上已经没有信用了呐。”
嘴里这么说着,她捡起了小刀拿在手里,往树屋那边走去,“这把弓我替你做吧,你来做的话,好好的木料又要浪费了。”
“那、那我做什么?”克雷恩追了两步,目光不自觉地移动到芙伊以优美的弧度微微摇晃着的臀部上,那手工缝制的皮裙紧绷绷的裹在上面,给他一种要撑破的错觉。说起来,这件裙子也是芙伊从很久前就一直穿着的了,最早穿上的时候,似乎还能长到膝盖附近的样子。
想到城镇里穿着漂亮丝绸裙子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的少女们,克雷恩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酸痛。
芙伊很快速的转过身,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对着他喊:“喂,你今天的练习还没做吧?你竟然还敢问要做什么?你要做一个伟大的弓手,光靠脑子想是绝对不成的呐!”
“可、可我的弓坏了,新的还没做好啊。”克雷恩习惯性的抓了抓红发,小声回答。
“喂喂,你平常练习的时候都只是拉弓射箭的吗?”芙伊双手叉腰,很不客气的揭穿他偷懒的打算。
克雷恩耳尖抖了两下,连忙点头弯腰:“是,我这就去做!”
唉……本来还打算为了晚上的成年礼保存多些体力的。毕竟是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成年礼啊。
克雷恩不自觉地把脑子里抱怨的话嘟囔了出来,于是就听到芙伊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身后说:“你要是不好好练习,万一碰上什么状况,咱们二十五年后就又可以过成年礼了。”
现在死了在命运天使那儿插个队立刻轮回,二十五年后刚好又一次成年,而且,这次进度可以找齐了。
克雷恩心里一紧,接着果断的迈开大步,往平常练习的那块空地去了。芙伊没有锻炼过任何战斗能力,连大多数生命天生具有的那些基础魔力也完全没有学习过怎么利用,是个纯粹的需要他人保护的柔弱女性,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恰好弥补了他在生活上对芙伊的依靠而产生的自卑。
这就是克雷恩想要成为伟大弓手的最强烈的动力源泉。那种想要保护芙伊的欲望,足以让他的每一条肌肉都充满活力。
练习的地方离他们的树屋非常远,以人类不遗余力推行到大陆各个角落的标尺来计算,大约有二里半的直线距离,而实际上因为森林中不遵循一定的路线就一定会迷路,要走的路途往往要更长。
不过克雷恩有大老远跑过去做练习的理由。
那块地方有一处用泥坑来冠名也不会太委屈它的小水潭,附近差不多四五十米方圆的空地只长了一些杂草和野菜,最早发现那里就是因为芙伊要拔野菜和药草去镇子里换钱。而在迷雾森林里,即使是边缘地带,这样的空地也不会太多,所以一旦有冒险者的队伍从东侧进入,在提前了解过边缘地带路径的情况下,第一个晚上必然会在这里宿营。
18个月的三百六十天里,总会有那么几次运气不错的时候,克雷恩来练习的同时能发现一些冒险者遗留下的东西,虽然大多数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但即使他只是拿回去一个废弃的临时帐篷,也足以让芙伊小小的开心半天。
像往常一样,接近练习场的时候,克雷恩小心的放轻了脚步,把身形谨慎的隐藏在了茂密的灌木中。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冒险者都会对自然精灵抱持友善或者中立的态度,一旦惹来有敌意的家伙,以克雷恩的能力逃跑的成功率恐怕还不如真正的野猪。
他探了探头,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如果有人扎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透过叶子的缝隙,他看向空地靠近水潭处最平整的草地,那里因为常有冒险者使用,已经有了一个专门用来点火的土坑,和大概能容纳四五人帐篷的齐整平地。
没有火堆,没有钉下的木桩,空气中也保持着清新的味道,克雷恩略感失望的叹了口气,从林中钻了出来。
没有带着弓过来,他所谓的练习也不过是最基础的大强度体能锻炼而已。为了今夜的成年礼,他并没打算像往常一样累到连跑步回家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站在平常使用的那颗巨大古树旁边,架起了一条腿做着简单的筋肉拉伸。
在克雷恩把头尽量往脚的方向靠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发现了新的东西——一个记号。
“这是什么?”克雷恩自言自语着微微弯下腰,看着差不多在他胸口位置留下的图案。那是用尖锐的硬物划破树皮留下的,从树汁凝结的程度来估计,刻下记号的家伙离开绝对不会太久,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用小沙漏计时也才需要反转一次。
奇怪,这地方如果有人经过,竟然会选择离开而不是就地驻扎,克雷恩挠了挠头,蹲下来看着树根附近的泥土。毕竟也是跟随过冒险队伍的精灵,克雷恩很快就从新鲜的脚印判断出刻下记号的绝不是普通人。寻常的居民不会穿这种有着坚硬尖头的皮靴,更不会随便往这种鬼地方跑。
鞋印分为前后两个部分,这是只有追求身高或是挺拔身姿的女性才会穿的高跟靴,后跟的面积并不小,看来并没有过多的放弃快速移动时需要的稳固重心。
也就是说,没猜错的话,经过了这块空地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从靴子的样式判断,是精灵、兽灵或者人类的可能性非常大,东侧的镇子有可能出现的其他种族里,巨人从不穿靴子,矮人和侏儒见到任何与身高有关的物件只会拿起来丢进垃圾堆,而本来就十分稀少的暗裔,那个镇子里只见过一个,男性。
图案的具体内容是暗号,克雷恩看不太懂,但那个箭头他还是明白的。顺着箭头的方向走进林中,不久就见到了下一个记号。
这个记号只是简单的划痕,画到一半,就用泥土抹上。因为这种被称为雾灯木的植物汁液有轻微的毒性,会让人产生奇妙的幻觉,那个冒险者明显刻了半刀后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只好用泥土封上。不过从这半道痕迹来看,她应该折向了偏西更深入迷雾森林的方向。
不过她选择的并不是平常大家都在用的可以直达迷雾森林未探索区域的路线,难道找到了什么捷径吗?
不算野兽,只算魔兽这种危险级别较高的生物,迷雾森林中就有不下十种,随便探索陌生的区域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克雷恩有些担心起来,顺着这个方向追了下去。
已经不算是边缘地带,四周的树木也出现了很多不太熟悉的品种,那人很小心的没有再划破树皮,下一个记号是用石头压住的东西。
克雷恩掀开石头,眼睛顿时开始发光。
铜币!五个铜币!摆成很简单的箭头形状的铜币稳稳地躺在泥土上,铜黄色的光芒让克雷恩的嘴角直接翘起了月牙的弧度。
肯用铜币做记号的家伙,一定是个大方又多金的勇者!阿不,也许还不止一个,这种鬼地方没谁会孤身一人跑来的。
克雷恩立刻顺着箭头的方向追了下去,还不忘记把五个铜币收进腰上挂的布袋里。
我可是个很优秀的向导,迷雾森林中心地带以外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们毫不费力的找到,而且我收费很公道,只要……只要……该死,该开口要多少钱才好呢?他一边构思着追上那些人的开场白,一边拨开讨厌的飞虫,快速奔跑着。
靠良好的动态视力,克雷恩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块石头,石头下面仍然压着五个铜币,这次箭头的方向仅有细微的角度变化。
被十个铜板儿彻底燃起了斗志的精灵少年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连根削尖的木棍都没有,奋勇的向着接下来的五个铜币前进。
15、20、25……哦天哪,伟大的兰伊尔保佑,这样下去捡够一个银币也不是奢望啊。克雷恩兴奋的跑去翻开石头,很利落的把五个铜币收进布袋里。
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箭头一次次转向后,方向和之前的直线距离似乎扭曲了将近一个直角。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为什么?
他拍了拍沉甸甸的布袋,考虑要不要向下一个地方进发。
“吼噢噢——!”沉闷的吼声突然从弥漫着薄雾的森林中传来。
克雷恩的长耳朵一个激灵,差点像兔子一样竖起到头两侧。
能让芙伊高兴的钱诱惑力的确很大,但那吼声的主人带来的威慑力却更加巨大。
雾猿,迷雾森林的特有魔兽,生活在森林边缘的克雷恩还没有一次近距离观察过这种可怕的怪物,如果那次看的叫做《圣域魔兽录》的旧本子没有骗人的话,这怪物拥有强壮的四肢暴躁的脾气和并不太蠢的大脑,是另一种魔兽翼妖的优良共生对象。虽然在魔兽中雾猿拥有几乎可以垫底的基础魔力,但它和浓雾融为一体的皮毛却有着足以令新人法师沮丧到扯头发摔法杖撕法袍的强大抗性。
“吼噢噢——!”那怪物又在吼了,该死的是在发情么?现在是蓝五月,似乎正是这怪物亢奋到顶点的时节,克雷恩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心想被一只发情期的雾猿发现绝对不是好事,那种怪物一旦到了求偶的时节雄性会进入无差别攻击状态,他可不想成为被雾猿蹂躏而死的牺牲者,那样的死法太丢脸了。
他纠结的看了一眼箭头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保证现有的收入快快乐乐的折返回去继续锻炼。
唉……有钱的勇者,咱们真是没缘分啊。

第二章 蓝月普照!久等的成年礼

夜色攀爬过西方的飞龙之脊,一点点把太阳最后一丝光线吞噬,闪动的星辰围簇着双月带来了属于夜晚的光明。蓝月格鲁之心和红月达曼之瞳各自悬挂在属于自己的半边夜空,静静的散发着幽幽的晕光。
上半年的蓝一月到蓝九月中,红月一直是弱势的月牙状态,蓝月才是苍穹的主导,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蓝九月的最后一天——紫月之夜的仲年祭后,双月交替,宣告着红一月的开始。
精灵的信仰是强烈的倾向于蓝月,所以蓝五月的第十天夜晚,也就是格鲁之心最亮最圆的时候,被定为了25岁精灵完成成年礼的重要时刻。
只不过和其他流逝的传统一样,现在还在遵守的精灵已经不多,除了梦天使兰伊尔的庇佑,太多的东西已经被新鲜的生活方式冲淡。
克雷恩和芙伊对精灵的传统其实并没有太深刻的概念,大部分知识仅仅来自芙伊的父亲在他们很小时候讲不出故事而拿来填塞睡觉前时间的絮叨。但关于成年礼的部分,他们却记得详细而清楚。
树冠的顶部用宽厚结实的木板临时拼成了一个平台,这是他们俩能找到的最接近天空的位置,抬起手臂伸向苍穹,曲起的手指仿佛能一把握住幽蓝色的满月。
沐浴在这样的月色下,锻炼了许久的疲惫瞬间就能消去大半。而剩下的小半,完全可以靠额外收获的那些铜板弥补。
克雷恩并没把事情说得那么详细,免得惹来好心的芙伊对那个冒失队伍不必要的担忧,他只是说那些铜币是不知道哪里的冒险者不小心掉下的,芙伊果然如他预料得一样十分开心,羞涩的赏了个吻给他。
啧,价值十分之一个银币的吻,味道还蛮不错的。
为了晚上的重要仪式,芙伊难得大方的从壁橱里拿出了酿造的果酒,和克雷恩一起喝了小半桶。直到现在,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睛也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一样,带着一种妩媚的迷离感。
成年礼的赐福需要庇佑之光照耀身躯尽可能多的地方,因此上到平台上后,他们就解除了身上所有的遮蔽,以最原始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的信仰之前。所以克雷恩也搞不太清,芙伊脸上迷人的红晕究竟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害羞到了极点。
他猜应该是前者,毕竟单纯从表情上看,两个精灵里更紧张的那个显然是他。微凉的夜风卷动稀薄的雾气,那往常能充斥在鼻孔附近的潮湿味道今晚却完全无法掩盖身边少女清新的体香,他必须非常克制的把目光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才能让身体不至于在最重要的祈祷时出现丢人的变化。
“芙伊,为什么只有成年礼的事情……我记得这么清楚?”紧张的克雷恩再次进入了胡思乱想的状态,头一次在如此明亮的场所看到这样的芙伊,让他险些忘了自己今晚上来的目的。
其实芙伊也很害羞,在这么亮的地方看到克雷恩成长后的身体对她来说也还是第一次,好奇心和羞涩感在怦怦直跳的心房里激烈的厮打,好奇心占上风时她就会偷偷瞄一眼,羞涩感反扑后她就会扭开头看着深邃无垠的夜空。
不太适应这种紧张带来的疏离感,芙伊平顺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我想……一定是因为克雷恩你从小就是个大色鬼呢。”
克雷恩对这玩笑却认真的思考起来,枕着双臂,他有些疑惑的说:“从小我就觉得成年礼对我很重要。长大后,我认为自己觉得它重要是因为可以和芙伊一起得到幸福,你这么一说……难道我从那时就在想着成年礼后和芙伊你做那种事情了吗?”
这疑惑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克雷恩的心里,他甚至隐约记得,早在养父给他详细讲述成年里的种种之前,他就一直在想着某个非常重要的仪式,仿佛他的生命只有在那之后才能称的上完整。
他已经想不起最早的感觉是什么,后来的记忆里的成年礼,就已全是芙伊的模样。
似乎……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他有些不安的扭了扭头,耳朵尖抖了两下。
芙伊扑哧笑了出来,把长发拨到另一边,抬起头将下巴枕在克雷恩的胸前,用手指在他紧绷结实的小腹上挠了两下,“你那时候下面那个……那个东西还没有我的拇指大,哪里会想那种事儿啊,傻瓜,我开玩笑的。”
这样亲昵的姿势让他们多少放松了一些,克雷恩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轻轻抚摸着芙伊的后背,芙伊眯着眼睛,轻声细语的讲述着他们小时候一些有趣的事情。
蓝月之光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变得愈发柔和,被包裹在其中的他们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紧密的互相依偎,微翘着唇角,等待着格鲁之心到达天穹顶端的时刻到来。
当薄雾流淌的林地彻底安静下来后,深邃的夜幕正中,明亮的蓝月与仅有一线几乎看不到光亮的红月月牙移动到了极为接近的位置,蓝月光芒的强度上升到了极限,从树冠的位置向周围看去,那些停止晃动的叶子都在反射着清亮的光芒。
这一刻,雾灯木散发的淡淡荧光被对比的近乎消失。
蓝月之夜的顶点,就此开始。
“你先来吧……”芙伊毕竟已经延后了两年,克雷恩拍了拍她的肩,指着平台中央月光最盛的那一块地方,小声说道。
芙伊点了点头,一向平和的面容也流露出了明显的紧张,双手放在小腹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来走了过去。
月光像一层蓝色的轻纱,温柔的披上她莹润光洁的身体,大概是察觉到身后克雷恩灼热的视线,她稍微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腰,又深呼吸了几次,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穿着月色这唯一的衣装,娇美的精灵少女缓缓抬起了双臂,略微打开的双脚努力的向上踮起,仿佛要将所有的私密都展现在格鲁之心的照耀下。
那种圣洁的感觉让克雷恩的心和身体都无比平静,他微笑着坐正,开口低声唱起了精灵古老的歌谣。不太会说精灵语的他为了成年礼特地下了苦工背下歌词,可让他意外的是,从开头第一句起,柔和的歌声就像从灵魂深处涌出一般,根本不需要调动脑海里的记忆。
那是咏唱成年礼的歌谣,兰伊尔大人赐福过的曲调,克雷恩知道,也许随着传统的流逝,以后这歌声会越来越少。但他相信,今夜,在艾尔法斯联邦乃至全圣域广阔的土地上,一定还有无数的精灵陪在最亲密的伙伴身旁,为其献上祝福之声。
当歌谣攀升到最高亢的音节,流淌的薄雾被月光驱逐,平台的周围变得清亮透彻,芙伊浅麦色的肌肤都像是在放射着柔润的蓝光,踮到最高的脚掌仿佛要离开木板,让她整个身躯在光芒中飞升。
她闭着双眼,长长地舒了口气,气息流淌的声音夹杂了无法形容的满足和欣喜,她的唇角幸福的勾起,两颗宝钻一样的泪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一路下坠。
克雷恩尽情的低吟着灵魂中涌动的祝福之歌,随着歌曲步入尾声,幽蓝的月光渐渐恢复了平常的亮度,薄雾重新占据了周围的夜空,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伴奏的茂密枝叶之间,芙伊轻轻的嗯了一声,放下了双臂,缓缓转过身,睁开了双眼。
芙伊还是那个芙伊,不管怎么看,也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只有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又多了一层流转的光辉。
她小步走到克雷恩身边,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到你了呢。”
他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问:“呃……是什么感觉?刚才。”
芙伊微笑着抱住他,柔软的身体像是要抚平他的不安一样轻轻蹭了两下,亲了一口他的耳根,她小声说:“一点都不会难过,就像是陷进了一个最温暖最温暖的怀抱中一样,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简直想要留在那个状态中永远不要离开呢。你的歌声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好像能把我托起来飞到天上一样,害得我差点忘记祈愿了呢。我都不知道,你可以唱精灵语唱得这么好哎。”
克雷恩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回答:“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一次唱的最好了。”
带着期待的心情,他稳稳地站在了平台的中央,向周围扫视过去,四下的树木都在他的脚下,破出森林顶部之外的感觉,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惬意的深吸了口气,他按照早就在心中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步骤,像刚才芙伊的姿势一样,挺直了赤裸的身体,慢慢踮起了脚。
明明是被很清凉的夜风吹拂着,可身躯的周围却鲜明的传来温暖的感觉。蓝色的月光似乎化做了什么有形有质的事物,盘旋着缠绕上他每一处皮肤。
像是在温暖的水中沐浴,热烘烘的舒适感从灵魂深处轻柔的涌出,流淌在周身的血脉中。
耳边传来芙伊悦耳动听的吟唱,歌声化作温柔的手掌,把他的身体托的像羽毛一样轻巧。
是时候了……
兰伊尔大人,请让我成为一个能保护他人的,伟大的弓手吧……在心里默默的说出成年礼的祈愿,在这一刻,克雷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的烦恼和苦闷都阻挡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相信,另一个世界的梦天使,一定听到了她虔诚追随者的祷告。
不知道是否得到了回应,胸膛中徘徊的暖意变得更加炽热,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耳边芙伊的歌声突然显得缓慢而飘忽。
突然,一股刺痛一样的灼烧感钻进了他的心房,并不十分难受,但绝对谈不上舒适,他有些疑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这时,他才发现,竟然没有办法控制他自己的身体。
明明闭着双眼,视线却变得越来越亮。
那不是蓝月的柔和光芒,而是鲜血一样的红光,铺天盖地,充斥着所有能看到的角落。
数不清的声音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咆哮着,那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足以令最凶暴的雾猿颤抖着蜷缩起来。
白色的羽毛在四下飘荡,一接触到那红光,便被点燃成刺目的火球,唤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惨叫。
赤红的箭矢犹如流星,密集的流星好似暴雨,倾泻而下的暴雨,收割着此起彼伏的垂死呻吟。
视野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狂暴的死亡气息,就连主宰冥府的双生天使,恐怕也不会让人更加绝望和恐惧。
可他却感觉不到半点害怕。
胸膛中鼓噪的一切情绪,如果非要用一个最接近的词语来形容,那竟是愤怒。
克制不住,仿佛会从周身每一个毛孔中喷溅出来的愤怒。
这究竟是什么场面?为什么兰伊尔大人要给我看这些?迷茫的克雷恩陷入完全不知所措的境地,就连芙伊的歌声,也不知从何时起听不见了。
又是一声愤怒的咆哮,这次的声音尖锐而高亢,显然属于一个失去理智的女性。
血红的光芒骤然减弱,汹涌的蓝色洪流霎时间抢占了大半空间。模糊的视野中,隐约好像看到一条巨大的由水流构成的龙,背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向了血红色的光芒源头。
克雷恩努力想要看清那个几乎被红光吞没的身影,却只能看到那柔美的身躯背后,仿佛还残留着一边扇动的羽翼。
翼人?还是……天使?
这想法让他更加惊慌,他努力想从脑海里驱逐走这些不知所谓的画面,但每一次尝试都徒劳无功。
红光与蓝光一瞬间一起消失,但他眼前仍没变回原本应有的黑暗,光芒淡化后的视野里,出现了无数崩落的云朵一样的石块,蛛网一样的裂隙飞快的扩大,无数哀怨绝望的歌声从每一个角落响起,头顶的苍穹既没有太阳的照耀也没有双月的踪影,只有一片由亮眼的金黄迅速黯淡成深邃黑色的无垠天幕。
心脏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冰冷的感觉从刺痛的中心扩散开来,一个冷冽而平静的声音用同样的语言低声说着什么,那个沉稳的男声中没有半点波动。
接着,一切终于归于黑暗。
克雷恩惶恐的凝聚起所有的注意力,可依然听不到芙伊的歌声,反倒有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不知多么遥远的距离,轻轻传了过来。
“请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那不属于任何语言,就像是直接通过心灵进行的意识交流。他迷茫的在心里回问,谁?你是谁?
漆黑一片的视界中渐渐浮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那看上去是个年纪很轻的女性,健美高挑,火红的长发盘绕在她的身躯四周,象是衣物一样包裹遮挡着姣好的身材,只露出修长圆润的小腿,和发丝间朦胧不清的睡颜。
紧接着,那张闭着眼睛的面孔骤然清晰起来,呈现在眼前的是沉睡的婴儿一般宁静安详的容颜。
他应该不认识这名女性,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竟然是那么熟悉,就像一直就镌刻在他的心底,只是此刻才吹去了掩盖的尘土一样。
没来由的,他想要伸出手,好好的抚摸面前的脸颊,难以压抑的强烈思念瞬间就充满了他的意识。
你……到底是谁?
这一定是兰伊尔大人的谕示,那么,她就一定是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想知道她是谁的迫切心情,几乎要从胸口跃动出来。
“请不要……丢下我……不管……请不要……忘记……我……”
随着这声音的渐渐远去,克雷恩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并不是悲伤或是喜悦,而是完全不属于他的情绪在蒸腾,让他感到有些恐惧。这时,周围的隔绝感渐渐消散,温暖而宁静的感觉再次包裹住他的全身。芙伊的歌声总算再次出现,柔和的托住了他莫名变得疲惫而沉重的身体。
他终于也进入了芙伊说起的那种状态,暖洋洋的舒适和愉悦几乎停滞了时间的流动,那比起被芙伊拥抱时还要温暖的感觉霎那间就抚平了刚才的奇怪经历带给他的疲累。
看来这才是兰伊尔大人给予的赐福。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声音到底属于谁?
不过克雷恩满脑子的问号很快就被更加浓烈的喜悦情绪冲淡,随着一股难以言语的舒适感,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脚跟不自觉地踏实在木板上。
他睁开眼,恰好看到最后一丝清亮的蓝光从他身边离去。
他知道,成年礼已经结束了。
刚才那些令他疑惑的问题立刻就被抛到了脑后,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期待了好几年,就算是兰伊尔大人此刻拍动着羽翼离开冥府降临此处彰显圣迹,他恐怕也会鼓起勇气让她先等等再说。
这时候他脑子里除了芙伊,再也装不下别的。
他转身走向等待着他的精灵少女,一直被成年礼的仪式感压制的渴望完全释放在眼底,通过炽热的目光尽情的传向芙伊裸露的肌肤。
他坐到芙伊的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她看起来有些紧张,细小的白牙咬住了薄薄的下唇,双手交叉在胸前,像是觉得冷一样抚摸着裸露的手臂。
“芙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有种不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热流在体内汹涌的流动,那渴求的强烈程度让他本人都感到有些吃惊,以往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青春的郁燥最为浓烈的时候,他也没像此刻这么想要把芙伊搂进怀里,用充满侵略性的力量吻遍她全身光滑的肌肤。
“克雷恩,你……的眼神好像有那里不一样了呢。”芙伊小声说着,顺着他的手劲倒在他怀里。
毕竟这一刻她也等待了很久,即使羞涩和紧张让她的脸红的好像林地掉落的浆果,她也鼓足了勇气不肯就此退缩。
在兰伊尔大人的见证下与心爱的伴侣结合,是她这样思想古老的精灵少女年轻的时候最大的心愿。
也许将来他们会在温暖的石头房子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会躺在柔软的有丝缎和棉花的大床上轻柔的抚摸彼此,会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他们的孩子嬉笑奔跑,会手牵着手在安静的树林中徜徉老去,但她相信,没有哪一刻能比得上今晚的记忆,因为这,是一切梦想的起点。
她这样相信着,勇敢的回望着克雷恩的目光,尽管那眼神多了不少陌生的感觉,让她稍微有些心慌。
“有吗?”克雷恩眨了眨眼,双手搂住了怀中的少女,温柔的抚摸着她因紧张而绷紧的脊背。
芙伊轻轻扭动着,呼吸微微的急促了些,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而且那种感觉很可能和是她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只好笑着说:“呃……有啊,变得更象大人了,嗯……也更有男子气概了。不愧是成年礼结束后的克雷恩呢。”
“是……是吗?”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柔软唇瓣,克雷恩紧张的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芙伊搂住他的脖颈,主动迎到他的嘴边,呢喃一样的说,“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也是。”满足的低声回应了一句,他低下头,紧紧地吻住了她。
属于他们的重要仪式,就此开始。
当被那无法形容的感觉重重包围的时候,本来已经紧张到脑海一片空白的克雷恩,却突兀的假想起一个奇妙的画面。
在许多许多年前,所有的精灵都还无比重视一切传统的时代,在这样的蓝月之夜,在类似此处的沉静森林中,是否会有无数对精灵情侣在做此刻和他们一样的事?月色下的几十乃至几百个修长美丽的身影,会构成怎样奇妙的绝美画卷?
不过这微妙的赞叹并没在他心里持续太久,很快,芙伊轻柔婉转的呻吟就带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当从未如此强烈过的极乐爆发一样的扩散到周身每一处时,克雷恩的意识因兴奋感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里,他耳边竟又隐约传来了那个声音。
“求求你……不要……丢弃我……我在……等你……一直……等着你……”
但和其他的杂念一样,霎那之后,就被淹没在令人陶醉的喜悦洪流之下。
片刻后,芙伊疲惫的靠在他的怀中,沾着汗水的身体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她有些抱歉的抚摸着被她咬出的紫红牙印,心疼的说:“克雷恩,我……我……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竟然这么用力呢……”
“没事,一点都不疼。”克雷恩嘿嘿笑着摸着她的脊梁,吻着她长长的耳尖,和他所得到的相比,这点疼实在微不足道。
“对了,你用什么香料了吗?”芙伊像是忍了很久一样,好奇的看着他。
“香料?”克雷恩从她脖子后面举起手臂闻了闻,“怎么可能,下午锻炼完我也就用水随便洗了洗,上来之前倒是用草叶擦了擦,不然会有汗臭。不香啊……我什么也闻不到。”
芙伊奇怪的缩头在他胸前嗅了嗅,红着脸抬头说:“可是……可是你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但是离你很近的时候会觉得心里面很温暖很舒服。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呢。”
克雷恩低头闻了闻,依然只有略酸的汗味儿在激烈的运动后混合出的复杂味道,“今天第一次闻到吗?”
“嗯,”芙伊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第一次闻到,不过……真的很好闻。现在好像变得很淡了,不贴着你几乎要闻不到了。”
奇怪,这也算是成年礼的作用吗?这样下去我是不是会像那种鹿一样从肚子底下抠出香料来?可是精灵没有肚脐的啊。克雷恩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子里蹦出一个个古怪的念头。但没有一个能解释这种味道。
“可能是我刚才太……呃,情绪太高,出现幻觉了吧。”芙伊又嗅了嗅,不好意思的微笑起来,“现在什么也闻不到了呢。”
“对了,”芙伊想到了什么,说,“加上你今天拿回来的三十个铜币,咱们马上就能再换一个银币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吧,找找看有什么值钱的,下午去镇子里换点钱。”
流通在大陆商会间的通用货币是从暗星帝国时代就一直没怎么改动过的金银币,所以芙伊对铜币这种价值因地区而异的东西非常不信任,心底宁愿选择商会联盟发行的纸券也不愿意让铜币作为积蓄的构成部分。
拜自古以来就不重视的铸币技术所赐,艾尔法斯联邦的铜板不太值钱,与银币的兑换率一直在290到320之间浮动,想想一个沉甸甸口袋装满都买不到什么东西的感觉,克雷恩自然支持芙伊的决定。
恰好后天是圣临日,一周的最后一天,明晚暂停售卖后需要开始准备下周材料的店铺占绝大多数——上古时期那些老法师根据魔法元素的波动规律制定土火水风暗光圣七个降临日的时候,恐怕死也不会想到最后这东西竟成为大家用来规划日常的依据吧。如果他们听到现在的魔法学院学徒们理直气壮的说出“明天是圣临日该休息了咱们去找地方玩玩吧”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冥府那对双生天使的羽翼下爬出来。
这么看,整个圣域圣元素专精的法师极为稀少似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身体的热度随着激情慢慢退却,夜风开始变得有些过于凉快,芙伊缩了缩身子,爬起来去拿放在木台边上的衣服,“有点冷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克雷恩看着弯腰的芙伊自然而然向上撅起的浑圆臀部,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心想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毕竟上面有点冷了,至于休息,呵呵。
“啊!”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到身上的芙伊被克雷恩打横抱了起来,她反手摸了摸腰下,无奈的笑了起来,“克雷恩……你也重新振作得太快了呐。”
克雷恩抱着她往树屋下去,笑眯眯的说:“重振精神的速度不就是我的长处嘛。再说万一兰伊尔大人刚才不小心漏看了咱们怎么办,所以咱们应该果断多试几次,这样就一定会被赐福啦。”
“喂喂,明明只有第一次才算数好吧,”芙伊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任他把自己带到随便什么地方,“你这样耍赖,兰伊尔大人才不会理你。”
两人笑着倒在坚硬粗糙但令他们安心的床铺上时,芙伊满足的叹息着,紧紧地抱住了克雷恩的身体。她疑惑的皱了皱眉,但很快,那微不足道的疑问就被缠绵的甜蜜冲到森林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
奇怪,似乎……又闻到那好闻的味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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