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都市言情/警匪刑侦/悬疑推理/卧底线人/犯罪心理/
警察有同事为伍、罪犯有同伙结伴。
他们天生为敌、水火不容。
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既是警察的搭档、又是罪犯的同伙。
他们是……线人。
他们是……最危险的拍档。
第一卷:疯子的盛筵
楔子 疯狂世界之序曲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自渭南以西不足百里,便是这片史书名地,地势险绝,山形遒劲、缭绕秦岭的云烟终年不散,千年苍桑依旧如故,唯有当年兴亡百姓苦的潼关路,已经变成了横亘东西的高速,在群山峻岭中蜿蜒如龙。
入夜,高速路驶来了一列特殊的车队,警笛响彻着,惊醒了远山栖息的夜枭;警灯闪烁着,划破了夜空的暮色。警车在疾行着,风驰电掣地驶向前路。
渭南出口,车队减速,下高速,车行未停,驶离处路标: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
领航的车后,陕A,零字头,是这列车队的指挥车,副驾的位置,端坐着一位警服正装,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
范文杰,省厅政治部主任,执行特殊任务。
后座,刚调任402专案组叶天书。
在接近目标地的时候,范文杰欠欠身子,回头瞥了眼正襟危坐的老部下,出声问着:“天书,调任402专案组有半个月了吧,什么感觉?”
“感觉……实在不太好。”叶天书嗫喃道。
“呵呵……这是实话,说说不太好的吧,我向秦厅汇报时候,可以如实反映。”范文杰笑道。
402专案组是以时间编号的,全称是打击非法传销专案行动组,半个月已经斩获不少,但在叶天书口里,却毫无兴喜成份,就听他道着:“老领导,真不是我叫难,不好上手啊,查获的窝点,大部分都是受害人,而且是被洗脑的受害人,他们不觉得我们是解救,而是视警察如仇啊。”
“我们的工作是解决问题,消除危害,不是去博谁同情,博谁理解的。”范文杰不客气地道。
“是,我懂。”叶天书赶紧改口,上级的态度从来就没变过,治安隐患,理解不理解都得办,他解释着:“我最大的体会是,传销洗脑是非常恐怖的,甚至比刑事犯罪还可怕、而且危害更大……对付刑事嫌疑人,我们可以使用一切认为必要的手段,可这些人,严格地讲,都是受害人,这一点,就让我们投鼠忌器了。”
停顿了片刻,他见老领导没吭声,补充道:“我们总结了几个特征,一是团伙联系紧密,都有亲缘血缘关系,除非是发展下线,否则外人很难插足;二是纪律严明,他们是同吃同住同行,连跟外人怎么说话都有统一的口径,在无法界定其涉嫌犯罪的情况下,我们是无法实施排查的;三是其手法多变,有挂公司名的、有兜售产品的、甚至有兜售概念的,光现在发现的已经有十几种了,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办法总比困难多,解决途径呢?”范文杰直接问结果了。
叶天书整整思绪汇报着:“我们正在协调其他省专案组的同行,准备通过招蓦、对调等办法,往他们窝点里送一部分自己人,当然,最好是能送到组织层面,否则全省这么大的传销盘子,比我们警力还庞大,穷于应付啊。”
“抓紧时间,尽快办,还是咱们的传家宝,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范文杰道。
“是,我记住了……专案组现在联络了民间两家反传销联盟,他们搜集的资料对我们研究这种非法组织形式很有帮助……我们下一步准备发展一批线人,还是走群众路线……还有,我们聘请了一位心理专家,明天就到。”叶天书道,这个案子,像滚雪球一样,已经开始膨胀了。
“做的好,传销组织者可都是心理学和行为学的高手,我们也要培养一支这样的反传销队伍,这个办法好,一定让参案人员端正心态,认识到非法传销的巨大危害,千万别把它当成件小案子。”范文杰道。
“是,保密阶段,我们专案组也是暂且以传销的组织原则和形式命名,所有参案人员,都进行了集中学习和培训。”叶天书道。
他的声音中断了,是因为不经意看到老领导正痴痴看着窗外,群山的掩映间,有一处灯光辉煌的去处,那就是目的地: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
窗外,夜色如水,抬头处,星斗闪烁,明河在天。
低头时,车灯下灌木丛绿色欲滴,远处隐隐可见的山峦,勾勒着一条泼墨虬线。
美景当前,心情却怎么也好不了,范文杰概叹着收回了目光道:“好地方啊,大好风景,怎么能被这帮宵小破坏……瞧瞧他们做的孽啊,可比刑事犯罪严重的多啊。”
驶进医院大门,泊在当院,车队两辆押送车洞开,精神病医院的护工协同警员,把车里铐的人往下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警惕地看着外部医院这个陌生的环境,然后死活不下车。
没办法,往下运,一位中年男,慷慨大吼着:我们是合法的,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告你们,我要在网上揭露你们警察的丑陋嘴脸。
又一位,表情兴奋,对护工介绍着:四海之内皆兄弟啊,我看我们有缘份,有兴趣加入我们吗?不要急着拒绝,这套创富的密码能改变你人生……
还有一位,女的,直接咬了护工一口。
又有一位,乱踢乱蹬,上了四个人才抬下来。
还有位暴力倾向的光头大汉,是被几位警察挟着送进去的。
一共十七人,包括九位女人,发病的表现不一,不过根源是一样的,不是痴迷传销赔光了,就是被传销骗光了,解救遣返时,这些人连自己的家庭住址都说不清了,或者早没家了。
“我这一段时间就是干这事啊,遣返的经费、治疗的经费,都得从厅里拔,这些精神已经错乱,遣送不了的,连收容站都不收啊,只能暂且送这儿接受治疗了……经费的事,我能解决,天书,端掉他们组织,拔掉毒瘤的事,就靠你了,我们总不能看着好端端的人家,一个个败家破财,都成精神病吧。”范文杰道。
“是!我这一百来斤,跟他们拼上了。”叶天书有点激动,他立正敬礼道。
那些狂燥的,那些失去理智的、那些在又抓又挠的,那些已经没有正常思维的人,那些错乱的行径,让叶天书血脉贲张,耻而后勇。他明白紧急调他参与此次运送任务的意义了。
范文杰看着他,警队里从不缺这样的热血人物,那怕是堵枪口挡刀尖都不皱眉,不过此时他却不是非常中意,轻轻的放下了叶天书礼敬的手,语重心长说着:“这类案子更多是斗智,而不是斗力,到目前为止,我们抓到的组织者,最高层次也就是小经理,连收钱的资格都没有……省厅的指示,要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要彻底、干净、全面的拔掉这颗毒瘤,光凭一时的血勇可不行。”
“省厅还有安排?”叶天书兴奋地问,听到了弦外之音。
“看来你明白了,刑侦上除支援你们外勤,还调来了一位卧底警员,别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合适时候,他会找你的。”范文杰道。
“到什么程度了,进到对方那个层面了?”叶天书兴奋了。
“要都知道就不叫卧底了。今天也不是单纯给你战前动员,而是要给你一道命令:严密监控这里。这里可关着一名传销教父级的人物,是个精神病患者,而且有数次逃走前科,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在我们手里重犯。”范文杰严肃地道,手指落处,正是管理严苛到状如监狱的精神病医院。
“是!”叶天书敬礼铿锵道。
“走,我带你认认他,见识一下这个疯狂的世界,我们的起点可以在这里,但我们的终点,绝对不能重回这里。”
范文杰带路,叶天书亦步亦趋跟着,通向理疗室的房间有三道门,比监狱的看管不逞多让,刚刚进去接受体检的患者还在闹腾,那些刚送进来精神病患者,正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的叫着、喊着、打滚着,不接触那能想到,传销的危害已经流毒如斯也。
最后一扇门,打开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里。
一个疯狂的故事,一段疯狂的传奇,从这个疯狂的世界打开了一扇门……
第01章 雨碎愁城
轰隆隆的雷声挟裹着一条明亮的闪电,炸响在滨海市的上空。
天地一线,雨如瓢泼,市区的多处路面积水盈尺,车辆寥寥、行人绝迹。
木庆臣呶呶发干的嘴,表情像是在为天气发愁,他放下车窗,把烟蒂扔掉,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飘进车里的雨水打湿了他一只袖子,他赶忙关上,又一次看向腕上的表。
差一刻上午九时,约定就在九时,可此时的天气却像黄昏一样晦暗。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一次又一次看着时间,那跳动的秒针似乎都能给他带来焦虑一样,让他坐卧不安,又一次伸向车储物格子的烟盒时,摸索半晌毫无所获,再看时,烟盒已空。
这时候,电话来了,他赶忙接起来,脸上兴喜了,下了车,撑着伞匆匆奔向写字楼的门厅,浑然不顾漫过脚面的雨水。
雨天的缘故,这幢写字楼里显得人影稀少,伞存在门厅,直上楼层,他像强迫症一样念叨着要去的地址,B座、21层、2121房间。
心跳随着目标的接近在不断加速,木庆臣恍惚间似乎有一种错觉,就像十几年前被儿子的班主任电话通知到场、被学校的教务处通知到校,每一次都让他颜面扫地……十几年的光阴一闪而过,什么都在变化,唯独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变化,仍然怀着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出电梯时,他像条件反射一下停下了步子,那种推开班主任办公室门的羞愧感觉又重上心头,让他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敲响了2121号房门。
烫金的门牌:冯长翔心理咨询室。
门后,是全市闻名瑕迩的心理医生冯长翔。
门应声而开,一位戴着眼镜、面白无须的中年男站在门口,木庆臣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稍稍一愣,对方笑吟吟地伸手相握,请进房间,笑着邀坐,边落坐边笑着道着:“木老板,您不会认为心理医生也应该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吧?”
坐下的冯长翔身后一排书架,人显示格外儒雅,笑容格外地自信,木庆臣反而不好意思了,赶紧摇摇手道着:“不不,冯医生,您误会了……我是有点奇怪,下这么大雨,您还来。”
“那说明,我还没有到可以任性的程度嘛。”冯长翔笑道,手在桌上一蜷,直视着木庆臣,木老板像羞愧难当一样,低着头。
看心理医生,肯定是有心病,而这位木老板的心病,看样子病入膏盲了。
病因,冯医生拿到了手上,一台精致的平板,他翻看着,不时地观察木庆臣的表情,平板上显示着一很帅、很朝气、很阳光的一个男孩,像偶像剧的男主一样。
这就是病根,老木的儿子小木,木林深。
一页一页看过,不得不说这位当父亲的很尽心,从孩童时代,留存了大量的照片、成绩单、学校记录,几十页的记录记载了他儿子木林深的成长经历,本市初小、新加坡读高中、荷兰学习艺术、后又到美国攻读经济学,最后一页,是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硕士文凭。照片上,阳光大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浓眉悬胆鼻比偶像剧里的男主不逞多让,像英气帅气等等多种气质的组合体。
当然,理想和现实是脱节的,所有气质的综合之下,把他爸气成这样了。
“木老板……咱们的交流应该是坦诚的,您觉得呢?”冯长翔小心翼翼地道。
木庆臣有点紧张了,点点头道:“当然,跟您不需要避讳家丑。”
“表面上看,是个很优秀的儿子,不过结果应该适得其反吧?我只看到表像,却看不到原因,没有原因我也就找不到病因,您不介意我问您点隐私吧?”冯医生问。
“没啥隐私啊,就养了个败家子。”
木庆臣话匣子打开了,这位拥资亿万的老板说起家事来,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他表情凄然,罗里罗嗦地说着:
“……他妈去得早,我一直想病根就在这上头,来这座城市快三十年了,就从盘下个小店开始,一直做到这么大……小时候孩子可招人待见了,我们俩口子忙里忙外,孩子就在饭店做作业,学习还门门是优……他上初中的时候,他妈妈病重了,那一场病啊,我们爷俩都差点没熬过来……我欠她的啊,辛辛苦苦十几年,跟上我没享几天福,就那么去了……您是不知道,她走时候,临了都闭不上眼啊,直勾勾地看着儿子……我知道她心思啊,怕我续弦给孩子找个后妈,孩子遭罪啊……”
“等等,您停停……简短一点。”冯医生打断了老木的诉说,败家子也是心头肉啊,说这么动情,就差抹了鼻子泪了,他直接问着:“那……木总……您发妻去世后,什么时候再婚的?”
“三年多……那时候,我儿子已经出国了。”木庆臣道。
守了三年,这个结果已经让冯长翔意外了,他追问着:“那您儿子没出国的时候,会不会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您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他撞到?这种事对未成年人影响很大,特别是在他失去至亲的那段时间。”
“这个……”木庆臣又噎住了,抽了纸巾,擤了把,然后默不作声。
心理医生就是靠窥探别人心里秘密混饭的,不用问了,此时的尴尬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应该有,冯长翔如是想到,骤失挚爱,就成人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未成年人。没有人能代替母亲在一个未成年心里的位置。
这是病源,和冯长翔的推断是一样的,但把他难住了,这是最难解决的那一种。
木庆臣可等不及了,直道着:“冯医生,我是来解决我儿子问题的……我是成人了,没什么问题,对于发妻,我尽到心了,这十几年,我的心差不多都操到他身上了,花多少钱,我真不在乎,问题是,我还没有到能给他一辈子花不完钱的水平啊。”
“呵呵,那好,说说您儿子吧。”冯长翔换着话题道。
“从哪儿说起呢……这个……”木庆臣悲戚顿时成了怨气。
“就从出国开始吧,能告诉我,为什么数次转学吗?还非要送出国。”冯长翔问。
“我也不想啊,没学校收他啊,本来送到最好的九中,他成绩越来越差,还学会喝酒抽烟了,结果人学校是说什么都不要人了,劝退……后来转到四十中,不知道怎么又学会偷东西了,还专偷女生的东西,哎呀把我这张老脸扇的,咱家是缺钱的家么……连转了三个普通高中,最长只呆了三个月,没办法,我又掏高价把他送贵族学校,结果……这次更直接,多少钱都摆不平,人家直接给开除了。”木庆臣咬牙切齿道。
“什么原因?偷东西?”冯长翔好奇问。
“不,调戏女老师,从写情书发展到掀人家裙子。”木庆臣像做了坏事,难堪地道。
这次轮到冯长翔被噎了,一个孩子性格的大变,总要有他的原因,但也不至于这么出格啊?
他看着木庆臣,为了消除尴尬加速问着:“后来呢?看履历,在新加坡勉强读完了,为什么不在那儿接受大学教育?”
“他酒驾,挨了鞭刑……那个环境有了污点,可不像咱们国内,花点钱能抹掉。”木庆臣道,表情极度难堪,可见儿子恶劣到什么程度。
现在该着冯长翔觉得这位当父亲的不容易了,他安慰道着:“那应该让他省悟了吧……我觉得他很有艺术细胞啊,照片里几幅画不错,在荷兰学的?”
“您是不知道啊……他去荷兰的原因,不是为了学艺术啊,我后来才知道。”木庆臣愤然道。
“那是什么原因?”冯长翔奇怪了。
“那儿抽大麻、逛红灯区都是合法的,这兔崽子,每月拍几幅画朝我要钱,我去了才知道,他住处连画笔都没有,还学艺术,根本就是不学无术去了。”木庆臣悻然道,已经无力评价了。
“那后来呢?”
“我让他滚回来,他死活不回来,要去美国学习,我一想回来也是添堵,要不就去学学……”
“于是就去了。”
“啊,还能怎么样?留学留学,还不都是糟塌家里那点钱。”
冯长翔嗤声差点笑出来,他憋住了,努力在回忆着这位奇葩儿子身上的闪光点,不过实在找不出来,他小心翼翼说着:“您提供的那张文凭,好像有点…问题…亚伯拉罕林肯大学,是……”
Abraham Lincoln University……冯长翔仔细看着照片上一行英文,没有说出来。此时这个有钱老爸比赔光了身家还难堪地道着:“别提了,我前段时间咨询业内人士才知道,他们说,这文凭只要给钱就办,管你是个人,还是条狗。”
老木颓然低头,有气无力地道,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心路,画上句号了。
这时候冯长翔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他看向木庆臣的眼神里,唯余浓浓的同情和怜悯。他甚至不忍直视,生怕让他难堪、让他尴尬、让他伤心……
第02章 顽劣此人
木林深!
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冯长翔在用最简练的语言勾勒着木林深这样一个性格特征:张扬、叛逆、偏执、任性。
所有金玉其外的富二代,这些性格都是共通的,由这些性格滋生出来的问题却是各式各样的。
思索片刻,扫了木庆臣一眼,又随手加上了两个定语:惰性、依赖。
有这样的爹,想勤劳是很难的,想不依赖都不可能。
似乎这些尚不足准确地描述木庆臣这个奇葩儿子,冯医生想想,又加上了:心理发育畸形,缺乏自我体验。
他用勾勒出来的特征反向还原着木林深的成长:失爱、单亲家庭、父亲忙于生意,又结新欢,这些应该成为他叛逆、偏执、特立独行的根源,内心的孤独和依赖感,总是促使他做出另类的事情来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可与他所料相反的是,没有引起他期待的关注,却让他从那些约束之外的行为里找到了存在感,偏偏这位关心过甚的父亲,还为他提供的优渥的条件,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释放心里的任性。
冯长翔放下了笔,抬眼时,木庆臣正期待地看着他,战战兢兢道着:“冯医生,老吴介绍我来的,您给出个办法吧,他都快把我逼疯了。”
“您儿子木林深回国有小半年了吧,您都做些什么?我指,为您儿子。”冯医生好奇问,没有直接说办法。
“见面都难,现在悔死我了,想想真不该把他送出国。”老木郁闷地道,他解释着,在不同国家呆了数年,父子俩除了称呼已经是形同陌路了,唯一的关系纽带就剩下一件事了。
这件事冯医生脱口而出了:“要钱。”
是肯定口吻,而且木庆臣也点头认可了:“对,他除了花钱就不会干别的,衣服一天三换,逛街比女人还勤快,文玩、手机、手表、手包,能拉半车,再不就是泡吧泡妞,换女朋友差不多和换衣服一样勤……嗨我就奇怪了,人家留学回来是一身学问,他净带回一身问题来。”
“那有没有过试着,从经济上限制他一点?”冯医生问。
“控制了,一控制他就自己想办法,不是把我车开出去抵押了,就是打着我的旗号借钱,回头准得有人找上门来,我跟他丢不起那人啊。”木庆臣欲哭无泪道。
他说了,回来不到半年,市里放小额贷款以及高利贷的,差不多都认识他儿子了,儿子借钱,老子还账,那还不天经地义,有老子这么大的生意,那些债主还不都抢着给钱呢,根本控制不住。
冯长翔笑了笑,又试探问着:“我听老吴说,您找过其他心理医生吧?有效果吗?”
“找了,不瞒您说,我前后找了三位,第一位是华东医科大的,就见过一次,这心理医生被我儿子整的有心理障碍了,死活不接待了,好像医生是同性恋,我那倒霉儿子一眼就瞧出来了……第二位还不如第一位,没过两天,就被我儿子忽悠到夜店,他倒有家庭矛盾了……第,第三位……哎……”老木像有难言之隐一般,叹气、撇嘴、拍大腿。
“哦?这倒有点意思,究竟怎么回事?”冯医生好奇了,治不了这毛病可能,但被整出毛病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老木压低了声音说着:“第三位是个女的,不知道谁勾搭谁了,反正咨询到床上了……这兔崽子,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找,找个离异少妇。”
瞧这当爹的,像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一样,说得脸色潮红、眼色深羞。
嗤,冯医生轻笑了声,赶紧掩饰,不管儿子的顽劣,还是老子的无奈,此时看上去都十足地可笑,他在所有的给出特征下,都随意的勾画了记号,没有孰轻孰重的问题,而是一样轻重,这位苦心孤诣的父亲已经把一位不良少年,成功地培养成不良全才了。
那么解决途径呢?
木庆臣看着冯医生,以他商人识人的眼光,总觉得这位心理医生不同于其他那些所谓的专家,先侃侃而谈,说得都是自己不懂的什么术语,尔后会和他那个不良儿子一样,就剩一件事了:要钱!
他暗暗觉得,这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最起码是能给他点正确建议的那种,念及此处,他悄悄地掏着口袋,把长形钱夹里一张写好的支票拿出来,小心翼翼起身,放到了医生的面前,这动作吓了正沉思地冯长翔一跳,尔后所见让他不禁莞尔,他笑着拿在手里看看道着:“如果这点钱能解决了问题,那问题就不会有这么严重了。”
“那……需要多少?”老木心一凉,商人惯有的心态,生怕坐地起价。
“钱是问题的根源,可并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或者可以这样说,问题的根源不在您儿子身上。”冯长翔像是思忖已定,如是说道。
“那难道还能在我身上?”木庆臣不解道。
“说对了,就在您身上……您别激动,心平气和地听我讲。”冯医生摆摆手,把吓得离坐而起的木老板安慰坐正,他思忖道着: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有多方面因素,关键的有这么几项:父母的影响、环境的影响,还有教育的影响……您如果十年前来找我,这个就不是什么问题,孩子失去母爱的时候,是最需要关怀和引导的时候,这像一种刺激,受刺激后,可以产生正向的作用,会让他一夜之间长大、懂事、知道珍惜生活;或者产生反向的作用,让他变得固执、偏激、破罐子破摔,在他潜意识里,他会无限的放大自己这种不幸,这种心理差异,不是钱可以弥补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一直在加倍补偿他。”木庆臣难堪地道。
“但是你用了非正确的方式,他不断学坏、不断惹事、不断挑战底限,从某种程度上讲,应该是期待得到你的关爱……我可以判断,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他,或者,骂的也很少?”冯医生问。
“怎么可能,我怎么下得了手啊?”木庆臣一下子又悲戚了。
“你的无视和袒护,不是爱,是纵容啊。所以,你错过了最好的教育机会,也错过了最好的交流机会。”冯医生道:“您很爱您儿子,可是矫子如杀子啊。”
回答是长叹一声,老木低垂着头。道理岂能不懂。
“……十年前,你用对待成人的方式对待一个未成年人,给他提供足够的钱、给他提供宽松自由的条件,让他尽情发挥,根本不管他的心理问题;而十年后,你却又用对待未成年人的方式想对待一个成年人,想找心理医生开导,让他去学会自立、懂得生活、珍惜家庭……您觉得可能么?”冯医生问。
对了,生米成熟饭、朽木成渣滓,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就像冯医生解释着:“心理医生能解决的是心理上的障碍,可您儿子对他做的事没障碍啊……经过您用无数金钱的培养,他已经学会乐在其中了,这不是心理医生能解决的范畴啊。”
“那……就没办法了吗?”
木庆臣抬起头来,无比凄然地问着,他凝视着冯医生,黯然道着:“冯医生,我要求不高,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就成……都说了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不到头啊,我要有天闭了眼,怕他连三年五年也撑不住啊。”
冯医生看着他,像在审视,好半晌才轻声吐了个字:“有!”
“啊!?”老木惊讶了,脱口而出:“您说吧,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不,别理解错了,我首先要解决你的问题,要想他变,首先你得变。”冯医生道,递过了一摞薄薄的打印纸,木庆臣翻看的时候,他提醒着:“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方案,本来我觉得下药有点猛了,不过听您说之后,我倒觉得挺适合的……其实解决的方式很简单,这是富贵病,想办法把他富贵拿走,那病症自然就消失了,已经错过了他性格形成的最好机会,只能人为地创造这样的环境了。”
木庆臣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他看了一页就惊讶地喊着:“啊?要用催眠?”
“对,要找出他记忆最深处的东西,那些美好的东西,并且加深记忆……我相信人性本善的,只不过外部的环境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冯医生道,更具体的,他当然不会讲。
“啊?要关起来,我也不能见?”木庆臣又惊讶喊着。
“您是他的病根啊,要不去掉你,他还得犯病啊。”冯医生道。
“那怎么行?他自己连方便面都不会煮……万一有个事咋办?都不让我知道在哪儿,谁照应着?”木庆臣情绪激动地道,几次看面无表情的冯医生,他都有点生气了,喋喋说着:“……敢情不是您儿子,您不心疼啊怎么教育您明说啊,需要请人啥的,我花钱请来就行了,万一出个事算谁的?”
他发着牢骚,冯长翔却微笑着,蓦地木庆臣觉出了不妥,他悻然拿着这个方案,结舌了,冯医生笑着提醒着:“那,这就是了,您自己都无法痛下决心,又怎么期待儿子皤然悔悟?”
“可这……这是两码事,没听说关起人来?虎毒不食子呢,你让当爸的下这决心,怎么可能?”老木心疼地道。
“您对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很介意吗?在我看来,他的发展趋势迟早也要被关起来,而且总有一天会发展到,你用钱摆不平的程度。”冯长翔道,这一句,一点也不客气了,他把支票递了回去,老木瞠然接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翕合着谦让支票,冯医生笑着却道:“不用客气,你可以走了,我只当你没有来过。”
这个……老木尴尬地拿着支票,两头犹豫,决心难下了,就像面对闯祸的儿子,真下狠心大义灭亲,有几个当爸的能办到?他痛苦的闭着眼,嘴唇咬得煞白,最终也没有下得了这个决心。
冯医生再无赘言了,连老木起身离开都没有恭送一步,听到关门声,他脸上的笑容有点玩味和无奈,把那个已经翻旧的方案文本扔到一边。
这是一个针对性治疗由外部条件刺激导致行为异常的方案,是他曾经在精神病医院总结很多临床经验后做出来的,实施效果无从得知,因为看到方案的家属,都像木老板这样,被吓跑了。
对了,很多人知道,冯长翔前身是精神病专科医院的主治夫,原供职的单位是:
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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