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古代言情/重生复仇/后宫权谋/多角虐恋/宫廷斗争/
北国灭燕国,议和前夜,北国皇帝罗迦提出收养燕王八岁的小公主芳菲为义女。当一众尊贵的公主,妃嫔们因为亡国之恨沦为妾奴之际,唯有她一人咸鱼翻身,脱颖而出,成为强大的北皇陛下最宠爱的养女。
不料,这是个天大的阴谋,十八年后,祭天大典,等待芳菲的命运便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太子跟她一见钟情,却被父皇横刀夺爱……
一只狼抓住羊,豢养起来不吃,仔细观察它的生长周期,这是什么原因?
答:因为狼爱上了羊?错:是要养肥了吃。
楔子
雪初霁,寒风刺骨,这是沧都三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西楚王宫一派喜气洋洋,艳丽的红绸在风中飘舞,金边红毯从重阳门一直延伸到皇极大殿,韶乐悠扬中,一袭红色宫装的女子踏着红毯款款而来,风姿秀丽。
楚帝近侍冯英站在皇极大殿最高的台阶之上望着红毯之上缓缓走来的身影,他记得三年之前一位风华无双的女子也是从这条红毯与楚帝携手而来,那个神祗般的帝王在皇极大殿向百官宣誓,那个女子会是西楚唯一的妃,自此帝妃情深,传为世间一段佳话。
然而今日,独尊一妃的西楚后宫,迎来了第二位皇妃,那段佳话到了终点。
冯英几步迎上前去搀扶:“皇贵妃娘娘小心。”
皇极大殿上,面容冷峻的帝王高座龙椅之上,浑身上下不可一世的冷冽与霸气,望着缓步而入的贵妃,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
殿门缓缓关闭,锦衣华服的女子盈盈跪拜:“臣妾萧氏淑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如珠玉落盘,回荡在大殿内。
楚帝眼底一片冷寂,淡淡出声:“平身。”
嘣——
皇极大殿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这一脚也好比是踹在了西楚大帝的脸上,普天之下谁敢如此?
众人回头望着殿门口一身血污的女子,宽大的衣袍也难掩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冷风之中广袖翻卷如云,青丝乱舞,恍若九天降世的浴血凤凰。
是她,洛皇贵妃。
百官静默,望着那一身血衣的女子,或嘲笑,或怜悯。
楚帝神色沉静,淡淡出声:“回来了!”
洛烟唇角勾起苍白的笑,一步一步踏着红毯朝高座之上的帝王走去:“或许在皇上心中,我该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她助他为帝的楚策,她深深爱着的楚策,她腹中骨肉的父亲楚策,竟然……将她抄家灭门。
无边的沉默在大殿蔓延,谁也没有出声。
萧淑儿缓步上前来,微微欠身:“贵妃姐姐一路劳顿,妹妹送你回宫歇着,一切待皇上下朝再说!”
“让开!”洛烟冷声喝道。
相比之下,淑皇贵妃贤淑有礼,而洛皇贵妃大殿竟无半分贵妃之仪。
淑皇贵妃笑着伸手过来扶她离去,洛烟一拂袖,萧淑儿从玉阶之上滚了下去,楚帝霍然起身:“够了!”随即便一记耳光落在洛烟脸上。
众臣被惊得倒抽一口气,三年来楚帝对洛皇贵妃从来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如今他竟打了她,不由让人暗叹帝王无情。
洛烟微侧着头,口中阵阵腥咸,抬起血丝遍布的眼睛望向对面的人:“你要娶她吗?”
“是。”
“好,好,好。”她突地笑出声,一连道了三声好,扬手便一巴掌打了过去。群臣惊恐万状地望着玉阶之上的两人,她竟然……竟然掌掴西楚大帝。
“这一下,是替我洛家打的。”
啪——
“这一下,是替我腹中孩儿打的。”
啪——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打的。”
始帝没有反驳,亦没有还手。她转身步下玉阶,奈何怀胎九月的身子笨重不便,脚下一步踩空,差点便要滚下去一尸两命,殿外一道紫影迅速奔至近前扶住她:“娘娘,小心。”
这时,冯英上前一展黄绢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一门,以权谋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皇贵妃洛氏怀执怨怼,无关雎之德,念其身怀龙子,贬为嫔妾,幽禁冷宫。相国之女萧淑儿,敏慧端雅,着封淑皇贵妃,统率六宫,钦此。”
一道圣旨,两种命运,一弃一宠。
“楚策……你……”倔强的女子含泪望着玉阶之上的帝王,苍白的唇颤抖着“不要逼我恨你,好不好?”
当年,是谁在这里许下誓言,此生只立一后,六宫无妃。
今日,又是谁在此将她废弃,迎娶新妃。
楚帝望着玉阶之下的女子,薄唇勾起残忍的笑:“你不过是朕登上帝位的跳脚石,还妄想……朕真的会爱上你吗?”
十三年的青梅竹马,原来……只是一个滔天骗局。
洛烟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沉默了许久,望了望站在身边的紫衣女子,颤声道:“锦瑟姐姐不是洛家人,请你放过她。”
“朕知道。”
她不顾怀胎九月的身子屈膝跪下,艰难俯首于冰凉的玉阶,平静地回道:“谢主隆恩。”
这是她第一次跪在他的脚下,亦是最后一次。有冰凉的液体慢慢从眼底溢出,落在玉阶之下,透明而冰凉。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那些曾经珍贵不忘的往事光影,刹那之间沧海化桑田。
乾元三年冬夜,冷宫一场大火乘风而起,风流尽去。
野史记,西楚大帝斩草除根,杀妻弑子,以绝后患。
第1章 隔世相见
西楚沧都,萧门有三秀,艳绝天下。
长女萧淑儿为西楚第一才女,才情绝世,入宫封为皇贵妃,宠冠六宫。
次女萧真儿为西楚第一美人,容颜倾城,王孙贵人无不为其倾心,想方设法为见佳人一面。
三女萧清越为西楚第一女将,武艺超群,十四岁时虎丘一役连挑翻云寨十大首领而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
乾元四年深秋,萧皇贵妃前往法华寺祈福,相国府上下女眷随之前往。午后,所有人都在饭堂吃斋,粉衣的侍女悄悄带了食盒和被褥上了后山,进了木屋便道:“绿绮姐,娘娘和夫人们都在用膳,我先帮你把东西送来。”
“谢谢你了,我正发愁着呢,四小姐大病初愈就怕再受了寒。”绿绮笑着将东西接过。
粉衣的侍女笑了笑,帮着她铺床收拾:“寺里明明还有空的厢房,大夫人和二夫人却故意让人说没有了,后山这么冷,四小姐晚上怎么过?”
“放心吧,有我照看着呢?”绿绮道。
“若不是一场怪病,以四小姐的聪慧,哪还有今日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风光,说不定当上皇贵妃的就是四小姐了。”粉衣侍女咕哝道,萧家最早名动沧都的便是四小姐,与洛家小姐并称沧都双绝,却一场大病,面上生了怪斑,人也变得痴傻。
绿绮闻言也不由叹息:“谁说不是。”
“咦?四小姐呢?”
“我们出去找找。”绿绮简单收拾了便急声道:“一连病着昏迷了好几个月,如今醒了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这若再有个好歹,三小姐回来还不得把相国府掀了。”
“府里上下连相爷这个做爹的都不管四小姐,就只有三小姐最疼她,便是那一母同胞的二小姐,三小姐也没给过好脸色。”粉衣侍女朝寺院望了望,道:“绿绮姐,我得回去了,一会让大夫人发现了。”
绿绮点了点头,自行一人沿着小径寻人。
山风清寒,松涛阵阵,一袭素衣的女子立于山巅,她很瘦,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卷走,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静静地望着下面热闹的法华寺。
这里的一切遥远又熟悉,这个地方她从小到大每年都会来,却不想今年会是这样。
天意还是命运,冷宫大火中死去的她,一睁眼便在仇人之家,成为萧赫的女儿,萧烟落。
冤死的父母,惨死的大哥,还有那未及出世便死去的孩子,这满门血债,她该去找谁讨还?
“四小姐,这里风大,先回去吧。”绿绮上前道。
烟落沉默了一会,转头便看到沿着山路上来的一行人,绿绮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微微皱了皱眉,上前行礼:“大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上前便是一记耳光:“贱蹄子,竟敢教唆人从府里偷东西。”说话间两名家丁押出一粉衫侍女。
“山里风寒,四小姐大病初愈,奴婢只是将自己的被褥送过来,没有偷东西。”粉衫侍女泣声解释道。
“还狡辩?”二夫人说着又是一耳光煽去过去。手还未落下,便被站在绿绮边上的烟落扣住手腕,那冰冷的目光瞧得二夫人不由一颤:“你……你干什么?”
烟落嫌恶的甩开手,淡声道:“她没有偷东西。”
“贱蹄子,你反了。”二夫人气不住,一记耳光掴向她,对方却快她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小施巧劲便让手腕骨节错位,痛得她冷汗直冒“你……”
绿绮不可置信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前这一手便能将人腕骨折断的人,还是那体弱多病的四小姐吗?
大夫人一见,眸子一眯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臭丫头给人抓回寺里处置。”
绿骑一听赶紧跪下道:“大夫人,二夫人,要罚便罚奴婢吧,四小姐大病初愈,若再有个闪失,三小姐回来不好交待。”
大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府里谁都知道萧清越最疼的便是这个妹妹,若是再让人有个闪失,别说是她,便是相爷出面,她也不会买账。
正在这时,树从中一阵异动,一群蒙面大汉走了出来,为首的便道:“听说沧都来了不少贵人来礼佛,快给我抓起来。”
“放肆!连相府的人你们都敢动?”大夫人一脸威仪的怒喝,朝法华寺望了望“只要我叫一声,山下数万的羽林卫就会冲上山来。”
“那就看看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快。”说话为首的蒙面大汉便一刀架在大夫人脖子上,二夫人吓得当即一个踉跄,瞧着一边的山路便跑。
“还想跑!”一名匪徒一扬驽箭。
二夫人扭头一看,顺手便将边上的烟落一推挡在自己身前,绿绮一见便要拉开烟落,奈何二夫人却死死抱着烟落怎么也不松手,电光火石间她便以身生生挡住箭矢。
烟落狠狠捏在二夫人伤着的腕骨处,扶住绿绮:“你怎么样?”
绿绮虚弱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我答应了三小姐要好好照顾你的。”
“把她们抓过来。”
周围的人齐齐围了过来,二夫人慌忙的后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脚下一个踉跄撞向边上的两人。
站在崖边的烟落和绿绮被猝不及防的力道一撞,齐齐坠下深渊……
凉风习习,带着微微的桃花香穿窗而入,榻上的人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着全然陌生的房屋,青衣的少年端着药进门:“你醒了。”
“绿绮呢?”烟落直言问道。
“你说的那个绿衣姑娘吗?她在隔壁房间,放心吧,进了百里流烟宫的人没那么容易死。”连池坦然言道。
百里流烟宫?!
传说百里流烟宫主号称武林第一人,第一的美貌,第一的武功,第一的医术,第一的用毒,但行事乖张,任四国多少有权有势的人请其出诊都寻不到人的。
“我叫连池。”连池指了指站在门口处的人道:“那是我大哥连城,姑娘如何称呼?”
“烟落。”她起床穿了衣服到了隔壁房间,绿绮面色发青躺在榻上,那一箭插在心口,不断渗出的血将碧色的衣衫浸染成墨绿。
“这箭上有毒,又伤在心口,虽然我施针控制住了毒性,也不敢拔箭,除非让师傅出手医治,不然……也就只有一个月的命。”连池上前说道烟落抿了抿唇,扭头问道:“你师傅在哪里?”
“他在……花园。”连池有些别扭地回答道。
烟落照着连池指的方向而去,隐约听到阵阵欢笑之声,寻声而去,却看到景致如画的花园之中身着白衣的男子眼睛蒙着丝巾与一群女子追逐嬉闹,让她恍然有一种踏入烟花之地的错觉,微一思量便朝对方喊道:“百里宫主可在?”
园中的追花逐艳却丝毫没有停下,妙龄女子娇笑吟吟,好不撩人心魂。
烟落秀眉微拧,举步上前却被迎面一道白影,扑倒在地:“抓到了,来,亲个嘴儿!”
娇艳如樱花的唇便扑面而来,烟落抬手就是一巴掌,白衣男子却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拨开面上的丝巾,露出半只眼:“本公子的香吻就那么难以承受?”
“我找百里宫主求医。”烟落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说道。
白衣男子借势坐在草地之上,拿掉面上的丝巾,一手撑着地,一手慵懒地搭在屈起的膝盖处仰面望着她,那是一张如仙人般圣洁的容颜,却又带着别样魅惑的风情,圣洁与魅惑的完美融合,在这个人身上演绎出独特的气质风华。
“本宫主的出诊费十万两黄金,十个绝色美人,百坛上好佳酿,还要……本宫主心情好,你有吗?”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说道。
“没有。”烟落沉默了片刻,沉声请求道:“请你救她。”那一箭是为她而受,她无法不管不顾。
百里行素起身踱步到她身前,低沉而魅惑的声音道:“既然你没有诊金,那就……用身体来偿还吧!”
烟落冷眸微扬,直直望着百里行素的眼睛,沉默了一会,道:“好。”
百里行素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唇边笑意更深,从她身旁走过:“跟我走!”
宽敞雅致的房间,百里行素侧躺在紫檀软榻上,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衣流动着夺目的异彩,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都会聚到了他的身上。
连池跟着寻了过来,瞧了瞧两人嘴角抽搐道:“公子,你不是又要……”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唇角勾着邪肆的笑意。
“公子,就算你再怎么饥渴,也去挑个顺眼的吧”连池望了望烟落,漫不心地说道:“传出去你要是睡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的一世英明就可毁了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百里行素抚了抚额,嘀咕道:“要我救人,没钱,没酒,没女人。”扭头朝门口连城道“连城,扔出去。”
“师傅!”连池上前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百里行素打量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一笑如百花尽放:“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就救她。”
“为什么?”烟落平静地问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进百里流烟宫,这种求都求不来的好运突然降临在她的身上,实在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我高兴。”百里行素勾唇一笑“入了我门下,我保你可以在苍和大陆上横着走。”
“公子,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属螃蟹的。”连池道。
烟落扬眸望着眼前的人,这个人恐怕也不仅仅是一个百里流烟宫主这么简单吧!百里行素抿了口茶,俊眉一扬:“乖徒弟,叫声师傅来听听!”
烟落举步上前:“师傅!”
百里行素顿时眉开眼笑,眸底暗影沉沉,若有所思。
她并不知自己这一步到底踏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如果可以预料到未来的一切,她还会走进这个地方吗?
百里流烟宫仿似是一处隔绝外世的所在,一年四季桃花盛放,美得像是让人迷离的梦境。
“虽然师傅这个人平时好酒又好色,小气还抠门,不过人还是不错的,相处久了就习惯了。”连池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就你们三个人?”烟落望了望四下问道。
连池闻言一笑:“还有大师兄,我这就带你去见。”说着领着她到了后山,燃了香,片刻之后,林中一道白光急闪而至落在石块之上,通体雪白,身形如鼠,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地瞅了瞅她和连池两人。
烟落不可思议地望向石头上小小的一团,它似是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转头望向她这边,连池出声:“那是小师妹,刚来没几天,你不许以大欺小啊。”
“它是……”难不成连池所说的大师兄,不是人,而是……眼前这只?
“它就是大师兄。”连池一脸无奈的笑,他第一次被拉着拜见这位所谓的大师兄时,比她还震惊“这是百年难得的貂儿,别看它小,连大哥都不是它对手。”
烟落闻言失笑,探手将其纳入掌中:“它叫什么?”
连池头疼地抚了抚额,颇有些难以启齿:“它叫……连美人。”
连美人?!
百里行素的恶趣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美人扭头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别看了,公子没来接你。”连池出声道“明知他爱干净,你还在他怀里小便。”
烟落笑着抚了抚掌中小兽的头,抚去它身上的尘土,小兽却在她掌中打个滚露着肚皮让她挠痒痒,连池无奈笑道:“再挠就挠出虱子。”
回到庄内,远远便见花园中又是一番追花逐艳的画面。
“走了,我给你洗澡。”连池伸手去接小兽。
小兽却眨巴着眼睛望着烟落:“咕咕!”
闻声而至的百里行素瞪着她手中的小兽,教训道:“虽然你是叫美人,但你终究是公的,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话音一落扬手将它往水池扔去。
小兽一个华丽丽前空翻落地,闪电一般又窜回到她肩上,冲着百里行素毛都炸起来了,气得“嘶嘶”直叫。
“美人,我知道你现在因爱生恨,可是这怪不得我,谁让你是只兽不说,还是只公的,我对发展人兽恋和断袖都没兴趣。”百里行素盯着小兽语重心长地说道,瞥了一眼烟落,“反正你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
小兽帅气地一扭头,含情脉脉地望向烟落。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了半年,百里流烟宫学艺的烟落,无论是医毒还是身手都已经大有所长。
暮色时分,刚从后山练剑回庄,便被连池拉着一道赶往临州华府替人解毒,到了临州才知那华府竟是四国名商琼华夫人的府上,华府世代经商,所经营的客栈,钱庄,酒楼,赌场,青楼,航运各业遍布四国,是四国皇帝争相拉拢的对象。
她与连池一道与中毒之人搭脉,片刻之后两人都面色凝重,相互一望:“是食魂蛊。”
华夫人一听眸光微沉:“能解吗?”
“食魂蛊不是毒,蛊虫会吸取人身上的功力,再回到施蛊人体,是东部一些擅巫蛊的族类用来疗伤和增身自身功力之法。”烟落淡声说道。
“姑娘,你是……”华夫人不由打量着黑纱覆面的女子。
连池走近前来:“她是我小师妹烟落。”
华夫人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黑纱遮面的女子,带着莫名的审视。
“但这些人一直居于东部九冥山一带,怎么会来临州?”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华夫人闻言冷然一笑:“烟姑娘怕是一直未出庄来吧,楚帝挥军东征,如今的九冥山一带已经归为西楚,这些人估计是逃亡过来的。”
烟落闻言一震,思量片刻道:“只要找到施蛊人,杀死蛊母,他们体内的子蛊一死,就可保全他们的性命和武功。”
九冥山人口虽少,但个个擅使毒,更有甚者会将人毒成浑身带毒的怪物,要想拿下九冥下定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精明如楚策怎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她与连池合力将一人身上的食魂蛊引出,一路尾随追出了临州城外,蛊虫突然消失,鬼魅般的黑影在林中闪掠,带起阵阵难闻的腥臭毒气,连池递过药丸:“把解毒丸吃了,这些人身上都带毒。”
说话间数道黑影从树上落下,烟落迅速拉着连池从马上一跃而起避开了偷袭,一时间五个人围攻而上,她虽有些身手,但还要护着连池,难免有些吃力。
正在双言缠斗之际,有马蹄之声破空而来,如骤起的狂风,快得令人震慑,利箭破空而至,穿透与她交手之人的头颅,她抬眸望去,玄衣墨发的男子一骑黑马卷尘而来,一如她记中的冷峻犀利。
是他?!
是她曾经爱了十三年的他,是最后将她抄家灭门,葬身火海的他,楚策。
楚策持弓勒马停住,夜风中黑发飞舞,眸光如刃,浑身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气,身后跟随的黑甲卫齐齐勒马,整齐如一,干净利落。
夜色深重,谁也没有看到她眼底缓缓掀起的暗涌,时间凝滞,两人默然相望。
他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帝王,而她已流落民间,挣扎求生,他们之间,云泥之别。正在她怔然之际,便见楚策微一扬手,听到连池的呼喊之声:“小心。”
一箭划空而来,她身形一掠避了开去。
楚策扫了一眼林内数人,左手微一举弓,身后数十人,齐齐搭箭拉弓。烟落心狠狠一沉,这样的情况下,她和连池都可能被射杀。
凌厉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寒的光芒,林中一片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她一点都不认识他,他是如此冷酷决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施蛊人一见也不敢轻举妄动,似是在思量对策。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扬手一挥一道蓝光自袖内流出,直直划开一人的颈项,她一拉连池朝一边跑去。
她快,箭更快,利箭破空而至,穿透她的肩胛骨,她扭头望向高踞马上之人,目光悲极,痛极,恨极。
乱箭如雨,林中一行施蛊人被当场射杀。
连池扶着她,一脸愤然望向楚策一行人:“你们干什么?”
“如果不动,箭伤不到你们。”楚策声音冷冽如深秋的风。铁甲卫个个箭术精绝,是不会射错地方的。
烟落咬唇一把拔出箭矢,顿时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虚弱地说道:“我们走!”
这一刻,她只想快点离开,离开那个人眼前。
连池扫了一眼四周,面色顿变:“食魂蛊还没死。”真正的施蛊人还没死,这些不过是小喽罗。
话音刚落,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腥臭之气,两人抬眼望去,丛林深处走出一道人影,他所过之处花草树木都瞬间枯死。
“是毒人,快走!”连池扶起她道,这种把自己练得全身是毒的人,最难对付。如今她有伤在身若再沾了这毒,更是棘手。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空而来,眨眼之间便至眼前,连池顿时欣喜:“公子!!”
月华之下,白衣男子自空中飘然而下,衣袂飞扬,优雅潇洒如踏月而来的仙人,扬袖一挥便将走近的施蛊人逼退数步,一伸手将烟落搂进怀中,目光森冷地望向楚策:“姓楚的,欺负我徒弟这笔账,百里行素记下了。”
楚策面色无波:“朕前来追捕九冥山余孽,阁下别多管闲事。”
百里行素没有多做纠缠,便叫上连池返回百里流烟宫。
这一番意外的相逢,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澜,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回忆,那些失去亲人和孩子的悲痛绝望,在她心底激烈碰撞,仿佛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一般。
百里行素带着她一路奔驰,感觉到怀中之人在颤抖,低声安抚道:“很快就回去了。”俊挺的眉不由微微蹙起,眼底若有所思。
回到庄内,百里行素去了药庐取药,她独自一人奔出房,冲到了后山断岸,对着浩浩长空跪下:爹,娘,大哥,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如果你们看得到我。请你们……赐予我真正重生的力量,让我不再彷徨恐惧,让我可以坚强勇敢地面对未来的路。
深秋的夜风,冰冷而萧瑟,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烟落抬头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心中翻涌的思绪仿佛是要绞碎她的心。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不仅连累他们丧命,就连最后一面也未能相见。
她是个不好的母亲,让她孩子还来不及出生,便消亡于世间。
她所有挚爱的亲人都因他而死,她却……还在对那个人念念不忘,真正该死的,是她。
百里行素找到后山,远远看到山崖边上纤弱的女子抱膝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莫大的痛楚。
他轻步走上前,一把拉过她靠在自己肩头,拉开她肩头的衣服,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自始至终也没有出言安慰,亦没有开口发问。
突然肩头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似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隐约间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脖颈处。
她在哭。
仿佛是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悲痛,汹涌而至,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和隐忍。
百里行素任由她咬着直到血肉模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漫不经心道:“好了,师傅知道你被那姓楚的欺负了,下次见着他,我在他身上帮你刺个洞回来。”
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她所悲痛的,不是为这所受之伤。
过了许久,她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问道:“人死以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是,那她的亲人们又是哪一颗?
百里行素笑如清风:“这世上有鬼吗?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在乎于心而已。”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由衷叹道。
百里行素扬眉一笑:“喜欢的话,就这样守着过一辈子也不错。”
她蓦然失笑,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她曾经向往于这种隐于山林的简单生活,而如今终于身处于这远离朝堂恩怨的景致,心中却是因仇恨而衍生的满腹心机,对每一个人,甚至……自己。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年。
西楚汴城,青石铺就的路面,厚重林立的墙楼,无不散发着这个王朝独有的古朴与大气。
因着西楚第一女将萧清越战功赫赫,如今女子也可参军,想到那个她未曾见过的三姐,烟落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期待,有机会该去见识一下四国第一女将的风采。
窝在她袖内午睡的小兽突地窜上肩头,盯着街边的烤肉铺唧唧直叫,她无奈失笑,探手摸了摸它的头,到铺外的空桌坐下:“老板,一只烤山鸡。”
临走之际,百里行素请了地煞楼追杀她三个月,若她能活着回去,便是出师了,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干得出来,对人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只是这已经走了三天了,也没与人交上手,又不敢放松警惕。
“啊——”
烟落扭头便见摔到边上的白衣小童,躬身将其扶起,温然一笑:“小心点。”
那是个极漂亮的孩子,圆圆的脸像糯米团子一般,眼睛明亮如星辰,约有三四岁的样子,看着看着,心头不由一阵酸涩,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也该这么高了吧。
孩子不经意看到桌上正吃肉的小兽,满脸惊喜地跑过去:“它是老鼠吗?”
小兽抬头瞥了他一眼,想它堂堂灵兽,竟被人说成是鼠类。
“它是雪貂。”烟落微笑说道。
小孩子一脸欣喜地伸手想去摸,小兽不喜生人便要扬起爪子捍卫自己的清白,烟落眉眼一沉:“美人!”
小兽悻悻地收回爪子,任由那胖乎乎的小手将自己蹂躏,半晌之后,小孩子依依不舍地放下小兽:“我要去买东西了,姑姑再见。”说罢拿着银子到旁边的包子铺欣喜地买了几个糖包离去。
待到美人吃饱了,见天色已晚,她便寻了客栈准备投宿,一进客栈大堂便见店内很是热闹不已。
“姑娘,你放手,这么多人看着……”
“看就看,你救了我,又亲了我,我以身相许,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
“你……”前堂之内一身丹青锦袍的男子,剑眉星目,风仪润雅,不耐烦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紫衣少女。
“你什么?没话说了?那就娶我。”紫衣少女笑意张扬。
男子沉默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一脸沉重对紫衣少女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已经娶妻了,而且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
“你娶了谁?我不信?”少女一脸倔强。
男子笑了笑一转身,满堂酒客齐齐扭头顺着他望去,正进门的烟落顿时秀眉拧起,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很是不悦。
笑意温柔的男子举步走近,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肩膀:“夫人,你怎么才来,为夫等你好久了。”
满堂酒客望着三人,无不艳羡那男子好运,那夫人虽是黑纱遮面,那一身的风华气度却是举世无双,再看那穷追不舍的少女,娇艳中带着几分英武之气,亦是难得的佳人。
紫衣少女几步逼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是他夫人?”
烟落不悦地拧眉,“我不……”
“娘——”
烟落闻声低头一看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正是方才遇到的那个孩子,平白冒出一个相公一个儿子,这样的福分她可懒得消受。
“爹爹,娘亲。”孩子仰着小脸,甜甜地唤道。
男子躬身将孩子抱起,对紫衣少女道:“我真的娶妻了,连儿子都三岁了。”
少女忿然望着这平白冒出的“母子”,又不甘心放弃,一咬牙道:“好,我忍了,她做大,我做小。”
话音一落,顿时满堂惊呼。虽说西楚民风开放,但这般公然女追男的率性女子还真是头一回见。
“在下此生只娶一妻,终生不负。”男子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搂着“妻子。”俨然一个慈父良夫的深情形象。
躲在袖中的连美人眼见情敌一再调戏心上,一怒而起窜了出来,狠狠一爪子挠向那只手,捍卫自己的领地。
男子抱着孩子后退数步望向袭击自己的凶手,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兽趴在烟落肩头,皮毛雪白光亮,小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上一阵冷寒,低眉一瞧被抓处一股黑气迅速蔓延开来。
“爹爹!”孩子惊呼出声,转头望向烟落的方向救助。
烟落抿唇沉默了片刻,上前出手封住对方的穴道,将人扶到楼上房间,貂儿的毒性霸道,若她不及时出手,只怕这人的一条手臂都会废了。
“方才之事,多有得罪。”男子笑意温和地望着为自己疗伤的女子。
烟落一把那人衣袖撩起,拿刀在手腕处割开一道口子,暗运内力帮着将毒从手臂一点点逼出来,淡声道:“体内还有些余毒未尽,今晚可能会发烧,明日就好了。”
“无碍。”男子淡笑,只是看她的目光多一丝惊讶和审视“我叫楚修聿,这是小儿……”“我叫无忧,无忧无虑的无忧。”白衣小童一步上前,圆圆的小脸扬起灿烂的笑容“姑姑你叫什么?”
“烟落。”她将银针收起,淡声道:“这几个时辰别乱动,以免余毒再扩散,我去让掌柜送些水来。”
无忧眼珠滴溜一转,迈开小短腿便往外跑:“我去。”
一路急奔到客栈后院,院中平地一阵风起,数名青衣武士出现在院内,对着无忧单膝跪地,为首的一人望着他道:“世子,王爷他……”
无忧奶声奶气地道:“爹没事,祁连叔叔你快把那个烦人的女人送走,不许她再跟着我们。”
“是。”祁连低头沉吟片刻问道:“那个蒙面女子……”
以王爷的身手怎么可能就被那么一只雪貂伤了,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
无忧圆圆的小脸板起来,“这是秘密,不能跟你们说。”说罢小跑着离去。
祁连无奈摇头,这父子两个心里又划得什么小九九?
屋中沉寂,修聿靠在榻上敛目浅眠,手腕处的伤口还微微渗着血,美人跳到桌上冲着她唧唧直叫,烟落伸头点了点它的头:“坏东西,看你以后还乱抓人咬人。”
美人呜呜地叫了两声,委屈不已,连百里行素它都照咬不误,它这已经很爪下留情了。
烟落取出随身带着的解毒药粉倒入杯中兑水,拿巾帕蘸着清理他的伤口,早点把这些事做了,她也好安心上路。
修聿倚着软榻瞅着面前的人,面纱覆面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有一双极漂亮了的眼睛,清怡明澈,淡漠疏离,深藏了不愿示人的忧伤与沧桑。
烟落抬眸便撞上那道目光,微微皱了皱眉,眼前这个男子没有楚策的冷傲绝美,亦没有百里行素那样圣洁若仙,看在眼中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的力量,宛如是一卷落尽繁华的水墨画,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无忧气喘呈呈地跑回来,送水的店小二将水放好,小家伙一撸袖子便将巾帕浸湿,耐何手太小,怎么也拧不干,修聿瞧得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放下。”
无忧拿着好不容易拧干的巾帕爬上床,劈头盖脸搭在他脸上,跳下床一个踉跄打翻了水盆弄得一身湿,修聿闻声坐起,“这么不小心,一会受凉了怎么办?”
烟落按住起身下床的人,淡声道:“我来收拾。”再让余毒扩散,她明天就更走不成了。
“先给无忧换衣服。”修聿三两下把无忧身上的湿衣拨了个干净,拿着衣袖擦着他脸上的水渍,“冷不冷?冷不冷?”
烟落很快取了他们的包袱过来,翻出无忧的衣服拿近床前:“你躺着吧,我帮他穿。”
无忧一听欣喜地从被子里爬出,由着她一件件给自己穿好衣服,一直咧着嘴笑个不停。修聿倚着床柱看着两人,眉宇间漾起暖暖地笑意:“谢谢,无忧是早产生下的,身体弱,受不得寒气。”
烟落微一怔,眉眼间泛起轻柔的笑:“你是个好父亲。”
无忧坐在床边,由着眼前的女子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忽地仰起头望她:“烟姑姑,你要是我娘多好。”明亮的眼底带着深切的期盼和喜悦。
她微一愣:“我……”明净的眸子霎时暗涌无数,又在转瞬之间归于沉寂。
“无忧的娘难产死了,他一直没见过母亲。”修聿的话打断了她的解释,这么多年,他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宠他爱他,但他终究也无法弥补无忧没有母亲的遗憾。
看着眼前一脸稚气的孩子,烟落心头百味杂陈修聿沉默片刻,探手浅握住她微凉的手:“烟姑娘,我想……娶你为妻。”
他握着她的手,暖暖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淡淡的松香气息萦绕在鼻间,温醇的像令人迷醉的梦。
她抬起另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淡淡道:“果然烧得厉害,都说胡话了。”
小无忧趴在一旁,看着自己老爹平生第一次对女人表白却被当成说胡话,捂着嘴偷笑不已。
“我是认真的。”修聿坐起身,面上竟带着一丝窘色,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自己也知道初次相见,便说出这般的话不合适,但难得遇到无忧喜欢自己也看上眼的,一时间便脱口而出了。
烟落抽回手,语气清淡:“你找错人了。”她可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相识十三年的人都可以骗她,何况这一个相识不到三个时辰的人。
“烟姑姑,我真的想你做我娘。”小无忧一脸认真地望着她,一把搂着她脖子,这个人身上有娘的味道。
烟落微一震,眼底的沉痛如流光掠过,揉揉他的头,将他塞进被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瓶放到桌上:“这些药一日两次,两天就清了余毒。”
烟落出了房门,小无忧从被子里爬出来,“爹爹,怎么办?”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望向儿子:“刚才为什么乱认娘?”
无忧抿唇低头:“我喜欢烟姑姑。”扬起小脸望向父亲:“爹爹也喜欢烟姑姑吗?”
“那我们是去燕国,还是去追人?”修聿望着儿子问道。
“当然是去追未来娘亲啦,你让她的貂儿咬了,要让她负责到底。”无忧望着他,笑得邪恶,“看上了就要先下手为强。”
“好,乖儿子。”修聿笑着捏他糯米团子似的脸,目光宠溺温柔。
刚走出客栈的烟落顿觉后背心直发凉,何曾想到那两父子还在打自己的主意。美人不知何时已经从袖中爬出,趴在她的肩头咕咕直叫,摆脱了情敌显得十分高兴。
烟落淡笑,侧头问道:“我们走哪边?”
美人小脑袋四下望了望,而后朝着北方唧唧直叫,一人一兽连夜离开汴城,朝北而行。
区城,这里已经是北燕的国土。一人一兽站在山坡之上望着下方的城池,一连走了几天,地煞楼也不见有人寻人来,到底是那些人找不到她,还是根本在磨她的耐心,想趁她防备弱了再下手。
正想着,背后丛林一道寒光破空而至,她一个下空翻落到下方官道之上,背后的长剑也同时出鞘,剑似游龙,发出阵阵铮鸣。
刀剑相击,剑光四射。
肩上的美人也趁乱而起,直直扑上对方的面门,对方一剑横劈而来,貂儿却一个下空翻让他劈了空,狠狠一爪子挠向那人的下盘,那人顿时身形一震,同行而来的人一收招扶起受伤的同伴,一阵风似地没入林间,无影无踪。
她收剑刚一转身,便看到数步之外,青衣男子卓然而立,一手拿着自己方才飞落的面纱,一手牵着白衣小童,看着她脸上的胎记,面上的笑意微僵。
“你好像很失望?”烟落走近。
“我挺喜欢。”修聿面上扬起笑意,探手将手中的面纱递过:“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情敌竞争。”
一连数日,无论她怎么走,最后都是会与那两父子“巧遇重逢”,刚一进茶楼坐下,两只尾巴便不客气地跟她同座一桌。
“小二,来壶上好的君山银针。”无忧奶声奶气地叫茶。
店小二很快将茶送来,见他们坐在一桌,很自然便道:“公子,夫人,你们的茶来了,请慢用。”
修聿抿唇淡笑,对小二那句公子夫人的很是受用,执起茶壶起手斟茶,递于烟落面前:“夫人,请。”无忧欣喜的打赏了小二。
烟落拧眉:“再这般戏弄,休怪我不客气。”
“我就怕你这样客气,那样正好。”修聿面上笑意依旧,将茶杯放到她手边,自行斟了一杯:“你是百里流烟宫的人吧。”
烟落眸光微沉,目光多了几分警觉。
“我无恶意,只是与行素有几分交情,看你的武功医术,还有那只貂儿,百里行素是你……”修聿笑意温和。
“师傅。”烟落淡声回道。
修聿摇头失笑,抿了口茶道:“也只有他才干得出追杀训练的事。”
“未来娘亲,你不要跟干爹学了,跟我爹爹学吧。”小无忧望着她笑眯眯地说道。
“干爹?”
“无忧刚生下来差点夭折,是行素救活的。”修聿重新拿起一只茶杯为她倒了茶递过,“然后就把无忧认做干儿子了。”
“未来娘亲,我告诉你个秘密。”无忧小脑袋伸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干爹其实三年前就已经是我爹的手下败将了。”
烟落闻言瞥向修聿,如此看来那日在客栈他是故意不避开貂儿的攻击让自己受伤。修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胜半招而已。”
百里行素的武功修为已经是高深莫测,眼前这个还能在他手上胜半招,那会强悍到什么地步?
“未来娘亲,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无忧一脸希冀地望着她。
烟落拧眉不语,这一路无忧一口一个未来娘亲,她一再纠正对方全当耳旁风,却又不好跟一个孩子去争论计较。
修聿沉吟片刻,坦然言道:“我和无忧来燕国是想找金线莲,无忧因为先天体弱,行素虽救了他性命,但他受不得寒,这几年来寻遍几国灵药才勉强调理好。”
金线莲是北燕皇室至宝,更有禁军严密把守,百里行素也嫌麻烦没去下手,不知是因为怜惜这孩子,还是感于这父子两的情谊,她点头应下,小家伙顿时眉开眼笑。
暮色时分,三人一行到达燕京城外,烟落看到前面追着小兽玩耍的孩童,眉眼间不由柔和了几分,修聿笑意浅浅闲步走在身侧。
美人跑了一段骤然停下,嘶嘶直叫,烟落眉眼一沉疾步上前拉住乱跑的无忧:“有杀气。”貂儿天生敏锐非常,这样几近虚无的气息,也逃不过它的感触。
话音一落,丛林深处一阵异动,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前方道路之上一阵铁甲卫士之后,弓箭手弯弓搭箭,箭锋凌厉,杀气纵横。
“中州王,本将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队伍开出,身着银甲的男子缓缓出步,鹰一般的锐眼直视着她身旁的修聿。
中州王?!
烟落闻言侧头望眼身旁的人,那个掌管着四国交界,被喻为西楚守护神的神秘王者,就是他?!
暮霭沉沉,骤起一片肃杀之气。
修聿眉眼冷沉,淡淡扫了一眼前方的空地,无论是地上还是半空都布满了暗桩机关,若再踏前几步,纵然他们身手再高明,不死也会重伤。
“有劳刑天将军亲自相迎,本王不胜荣幸。”修聿沉声道。
烟落抬眸望了望对面的人,这个北燕第一大将军的刑天,以前倒也听说过几分,但中州王向行踪不定,他却能在此埋伏好一切,着实不简单。
“能与中州王会面,该是本将的荣幸。”刑天冷然一笑,三年以来北燕多少密探查询他的行踪都如泥牛入海,南越和东齐密藏的灵药被盗,他便猜到这人会来北燕。
两人都笑着,一个笑得淡然,一个笑得阴冷,目光中似是无声的较量。
“中州王是自己跟本将走一趟,还是……本将请你。”刑天定定地望着浅笑而立的青衫男子,扫了一眼他身侧的蒙面女子和小童。
烟落悄然将貂儿放出趴在无忧肩上,这是北燕的铁卫禁军,战斗力可想知,即便他们身手再好这么多人,也很难脱身,何况还要照顾无忧。
正在她忧心之际,后方数道青影掠至身后,齐齐拱手道:“王爷!”这么多暗卫随在其后,竟然连她也未曾察觉。
“祁连,带无忧和她先走。”修聿沉声道。
祁连闻言靠近她与无忧身侧,然而还未动,后方铁蹄阵阵而来,与刑天的人马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困在其中,烟落一手抱着无忧,一手持剑,与祁连一道朝还未合拢的空隙处疾奔而去,刑天一扬手,万箭如雨朝三人射来,修聿与其他七名暗卫身形一掠,只见剑光疾舞,生生挡下那些箭矢。
仅在这片刻功夫,包围圈已经完全合拢,刑天见他那般在乎二人安危,一把夺过旁边之人的弓箭,一箭如流星破空而至,烟落与祁连都在对敌,眼见着箭越逼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趴在无忧肩头的小兽嘶嘶一叫,比那箭更快,扑过去在半空将箭咬住,却被剑的力量带着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气得毛都炸起来了。
烟落抿唇轻啸两声,美人如闪电般冲在他们前方,见人就咬,专咬脖子,生生将严密无比的包围圈撕开了口子,助三人突围而出。
只闻得后面杀声震天,修聿等人情况如何已经不知,烟落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三人一道寻路撤离,密林之中,飞速穿行,锐器破空而来的声音迎面而来,她秀眉一拧:“小心。”一把将无忧扣到怀中,几个旋身避开。
只觉后背一阵深寒,让她身形一颤,半跪着落地,无忧一见小脸皱成一团:“烟姑姑,你怎么了?”
她淡笑摇头,抬眸却看到那小小的脸上片刻之间便泛起青色,她慌忙把脉:“冰凌,是冰凌。”
那是极为阴毒的暗器,以内力凝成冰针,伤人入体即化,侵入血脉,她有内功在身,可是无忧本就体弱,受不得寒,如今……
“世子……”祁连担忧地出声,这么多年,主子心疼世子是他们看在眼中的,不惜为他踏遍天下寻药医病,这一劫,可过得了吗?
烟落一手扶在无忧后背,以内力控制寒气的蔓延。祁连不由一震,如今大敌当前,她以内力保护世子,自己也有中寒毒在身,这样稍有不慎就是会送命的。
“去燕京。”烟落咬牙出声道。
燕京,城西驿站,三人寻了间较僻静的房间藏身,祁连在外放哨,烟落在屋中为无忧施针救治,早已忘了自己也有伤在身。
夜半时分,修聿寻着祁连留下的暗记来到驿馆,看到床榻上脸色发青的儿子,呼吸一窒:“怎么回事?”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烟落抿着唇站起身:“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他。”
“你出去吧!”修聿紧张无忧伤势,声音不由冷沉了几分。
烟落侧头望了望榻上的人,举步出去,心被揪得紧紧的。
祁连看到她出来,上前道:“世子怎么样了?”
烟落默然走开,祁连站在门口处望了望屋内的情况,低声道:“姑娘不要怪王爷,他只是太紧张世子,世子出生带回中州险些夭折,虽然逃过一劫,但一直体弱多病,王爷一时情急说话急了些。”
她没有说话,美人趴在肩头,轻昵地蹭她的脸,以示安慰。
修聿将冷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抱在怀中,眼底难掩的沉痛和自责。
无忧疲惫地掀开眼帘,冰凉的小手抓着他的手:“爹爹,你不要怪烟姑姑,无忧喜欢烟姑姑。”
祁连进门听得无忧的话,上前出声道:“王爷,方才若不是烟姑娘将世子护在怀中,只怕……,一路还以内力控制世子体内寒气蔓延,自己还重伤在身呢。”一个才相识几天的人,这般豁出性命相护,已是难得。
月光如华,女子独自坐在湖边,侧头望着肩上的小兽:“美人,我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还是那么没用啊。”这样的她,还如何回去报灭门血仇。
修聿悄然走近挨着坐下,她身欲走被他拉着坐下:“抱歉,方才一时情急,说了重话。”
“寒气已经控制住了,我已经通知师傅会带无忧回西楚,你七天之内拿到金线莲回去。”她望着湖面淡声说道。
“谢谢。”修聿微笑,望着湖面月影,缓缓说道“当年无忧母亲伤重,我本可以救她,她却坚持生下这个孩子,他是他娘拿命换来的,如果无忧出事,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拒唇沉默了片刻,道:“我一定会治好他。”
修聿微微皱起眉,她明明每次在无忧面前随和温柔,一对着他便是这般淡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从袖中取出一物,迅速套到她的手。
烟落眉头顿拧:“干什么?”
“订情信物。”眉目英朗的男子笑如春风。
“拿回去。”她的声音毫不掩饰的冰冷。
修聿一笑若朗月清风,道:“这是西楚高祖皇帝所赐,你是第一戴上它的女子,戴上了除非砍了手,否则是拿不下来的。”这看来温和无害的男人,骨子还是一样的霸道。
“对一个才见面不到十天的人,说这样的话,中州王不觉得失礼吗?”烟落面色冷淡。
“是有些。”修聿坦然点头,侧头一笑“我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我不想跟你培养。”烟落转头就走。
刚走几步,后面的人健步上前搂住她往暗处一带:“有人来了。”
两人急步回到房中,带起无忧快速离开了驿站,刑天这么快就带人搜城,心机谋略这般警觉,着实难对付。
几人进入暗巷,祁连问道:“王爷,要不要通知祁月?”行踪暴露,稍有不慎便是性命堪忧,如今世子又病重,情况不容乐观。
修聿沉默了一会,眸光深邃难辩,而后道:“不必了,设法护送烟落和无忧去西楚,然后散布消息,中州王被困北燕,世子遭人暗害,生死未卜。”
烟落侧头望向身旁的人,不由暗叹其手段之高,中州王虽不在西楚朝中,却在民间身望极高,广交绿林之人,一旦放出这样的消息,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既保全中州,又可自救,不愧是那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中州之王。
为躲避刑天的搜查,几人趁着夜色潜入到北燕皇宫栖身于无人的宫殿休息,修聿寻了上好的伤药回来,进殿便见榻上枕剑而眠的女子,轻步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她霍然睁眼拔剑,他却快她一步点了她的穴,剥开她的衣服。
“中州王,请自重。”她冷冷地喝道。
修聿俊眉微扬,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暧昧低语:“我会负责的。”看自己未婚妻的身子,又何来自重之说。
他低眉小心将她肩上背上的伤一一清理,动作轻柔无比,这些都是突围之时保护无忧所伤,不然以她的身手,何至于伤成这般。
好不容易熬到处理完伤势,她刚想舒口气。他却丝毫没有帮她解穴的意思,小心避开她的伤处让她侧躺着,自己毫不客气地躺在她身侧,笑意潋滟地望着她,呼吸间松兰般的清郁香气喷洒在她头顶,一手伸在她背后,让两人距离靠的更近。
她眉头紧拧,耐何内力大失,又重伤在身,生生被人占了便宜去:“放手!”话音落则便觉背后有阵阵暖流传来,这才明白,他是想将自己内力输送给她。
清晨,北燕皇宫被来往的宫人们打破了沉寂,烟落纵身隐于房梁之上,进到屋中的身形颇有几分熟悉,一身紫色的劲装,英姿飒飒。
“初云,要不是刑将军遇上你,在那荒郊野岭若出了意外,你让母妃怎么活?”锦衣华服的美妇快步跟着进来。
是她?!
那个在汴城追着修聿的紫衣少女,竟然是北燕最为受宠的初云公主,心念一转,烟落唇角勾起主神秘的笑意。
听得她让那贵妃寻画师前来,想来是想寻找修聿,但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计划。
待到下面的宫人和那贵妃都离去,她毫不掩饰行踪从屋梁一跃而下:“初云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燕初云闻声迎面便一掌击来,待看清那黑纱遮面的女子,骤然收掌:“是你?”
“你想找他?”烟落淡声问道。
燕初云眸光微沉,便问:“你在这里,是不是……他也在燕京?”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让他留在北燕皇宫,至于当不当驸马,那就要看你自己了。”烟落将燕初云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燕初云凤眸微眯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当真舍得?”这样把自己相公卖了的女人,他怎么会娶?
“我不是他夫人。”烟落澄清事实。
燕初云一听眸光顿时一亮,“你要本公主帮你做什么?”
“送我和孩子去西楚。”如果有燕初云为庇护,是离开燕京最安全的方法。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燕初云半信半疑道,要让她送他们走,想来他们是遇到大麻烦了,最近刑天在到处抓什么人,难道就是他们?
“如果……我可以让你今晚就见到他呢?”烟落微微一笑说道,修聿不也拿她做过挡箭牌,现在她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刑天在抓的是你们吧,如果你胆敢欺骗本公主,是何后果你该知道。”燕初云威胁道。
烟落易容成初云宫中的宫女,回到藏身之所说明了约定之事,修聿顿时眉目纠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咬牙切齿:“你还真干得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计吗?”无忧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奇地问道。
修聿眉眼一沉哼道:“不要燕初云帮忙,还出不了北燕不成?”
“恐怕还真是。”烟落冷静地说道:“她已经知道我藏身皇宫的事,一旦禀报燕皇,不但拿不了金线莲,只怕想走都走不了,你没有退路。”
入夜之后,一行人如约来到初云宫,燕初云喜出望外,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得殿外传来刑天的声音:“公主,宫人来报有可疑人等进了皇宫,本将奉命带人前来巡查。”
一向沉静从容的修聿也不由皱了眉头,望向燕初云,郑重问道:“有把握打发他走吗?”如果不能,只能硬拼,可是这样一来回西楚和取金线莲就难上加难了。
燕初云见他一脸紧张的神色,扬唇一笑:“你们先找地方藏身,不就一个刑天吗?”
半天得不到回应,刑天一行人破门而入,前殿没有一个人影,便快步朝后殿走去,身旁一个副将小心翼翼道:“将军,后殿……后殿是浴室。”
“搜。”刑天沉声道。
一行人直直闯到后殿浴室,刚一进门便闻得一声女子的轻叫,浴室之内,热气氤氲,朦胧之间看到浴池之内女子纤美的背影。
“大胆刑天,连本公主的内室你也敢闯。”燕初云换了一袭宽大的长裙,坐在榻上,长长地衣摆拖在地上,掩去了无忧的藏身之处。
“……公主。”池内的女子背影微颤,小心翼翼地出声。
一行铁卫只看到女子圆润的肩头,肤白如玉,沾着绯色的花瓣,更显动人,一时之间都愣愣地望着那宫女的背影。
“还敢看!”燕初云厉声喝道,众人慌忙低下头去,目光却依旧不时瞟向浴池的方向。
刑天低垂着头,冷声言道:“本将奉命搜查,还请不要为难。”
“擅闯公主寝宫,还闯到浴室里来了,这是奉得什么命?”燕初云一脸怒色,厉声斥道“本公主即刻就让父皇挖了你们一双双狗眼。”
“本将要搜查这里,请公主……”
“刑大将军!”燕初云怒不可遏,深深吸了吸气:“这里一眼望去,什么都看在眼里,你还想搜什么,还是想看什么不该看的?”
刑天扶剑举步走向浴池,烟落背贴着池壁,背后的伤口浸了水,钻心似的疼。修聿沉在水中一直憋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刑天站在池边解佩剑,纵身便跳下水池,还未来得及潜入水中,池中的宫女顿时恼羞,一巴掌便打了过去:“下流!”
刑天一把制住她的手剑眉微拧,眸光深沉难测。只要稍一低眉女子的酥胸隐约可见,绯色的花瓣掩映下,更显撩人,薄唇微抿,一把松开她的手纵身跃上岸:“走!”
一行人刚出浴室,修聿赶忙浮出水面,吸了口气又沉了下去,刚一沉下水,刑天便去而复返,扫了一眼浴室:“公主,本将的剑落下了。”取了剑,这才离去。
待到一行人离开出了前殿,几人才松了口气,烟落赶紧将水中的衣服抓着穿好,她当然不真的全脱便宜了潜在水中的某人,只是解了上衣而已,只是背上的伤口这一泡又难好了,连美人纵身跳了过来,一个不稳便跌到水中,烟落将它捞起纵身上岸进了不远处的屏风,快速换了衣衫出来带着无忧和连美人离去。
修聿正欲上岸,一抬头便见燕初云一袭轻罗裳蹲在池边,捧着一套男装,含羞道:“聿哥哥。”他干笑着接过衣物,纵身上岸转到屏风后换好衣衫出来,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连美人不知何时跑出去叼了一把青草回来,往桌上一放,烟落一见是知是预防风寒的草药,不由摸了摸小兽的头。
燕初云一见,忍不住道:“它叫什么?竟然还知道出去给你找药,它真的只是貂吗?”
“它叫连美人,是我大师兄。”美人趴在肩头亲昵地蹭她的脸,很是欢喜。
修聿望了一眼,果然是很有百里行素的特色。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公主殿下,刑将军说方才在初云宫轻慢了公主的侍女特向皇上请旨纳那宫女为妾。”
修聿面色顿时黑如锅底望向烟落,燕初云也不可置地望向她,说道:“刑天府上连一个侍女都没有,本公主还当他是断袖呢,今天竟然想起来纳妾,真是奇迹!”
烟落将美人带来的草药收好,扬手撕下面上的面具,递到燕初云面前:“我想这宫里会有很多人愿意是那个宫女。”
燕初云将面具收起,笑着坐到烟落身旁:“只要你不跟我抢聿哥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燕初云的好姐妹。”
烟落淡然一笑,默然不语,只要治好了无忧身上的寒毒,这些人都与她不再有关系。
次日,燕初云陪同慧妃前往区城大觉寺进香,烟落和无忧混于宫人之中离开了燕京,当日北燕大将军纳妾传遍燕京内外,轰动一时。
出了北燕国境,她不敢有片刻耽误赶往沧都,然而天降大雨,他不得不带着无忧下马寻找避雨之地,“烟姑姑,冷……好冷。”无忧苍白的唇哆哆嗦嗦地说道,眼皮越来越重,真的好想睡一觉,睡一觉就不痛了吧。
她站在大树下,望着空旷的官道焦急万分,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了七天了,望着怀中性命堪忧的孩童,不由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孩子,她已经让那个无辜的孩子丧命,如今这一个,她一定要救。
“无忧,别睡,不要睡过去。”她急声唤道。
无忧撑着不让自己闭眼,勉强扯起一丝笑:“烟姑姑,我好想我娘啊!我想娘给我做糖包……你要是我娘……多好,无忧就不会是没娘的孩子了。”
烟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那稚气的声音在雨中微弱几近虚无,却又清晰地落入她的耳际,听着心像刀割一样的疼。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要让他受这么多病痛折磨?
惊雷阵阵,闪电撕裂长空,官道尽头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她顿时眸光一亮,怀中的貂儿如闪电一般窜入车厢之内,她抱着孩子足尖一点,纵身落于马车上,一掀车帘面对的却是寒光冽冽的剑锋:“下车!”
她抬眸,一双平静苍凉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凌厉而冰冷。
是他,楚策。
第2章 幽灵王妃
天际电闪雷鸣,两人默然对峙着,剑锋寒气逼人,先行窜进马车的美人无声趴在楚策肩头,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可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
楚策瞥了眼肩头呲牙咧嘴的小兽,沉声哼道:“不要试图威胁朕,通常这样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西楚大帝对待拦路石一向是不择手段,果然不假。”明亮的眼底掠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四目相对,一个冷厉肃杀,一个沉静淡然。
“下车!”
烟落眼底掠过一丝冷笑,低眉望了望怀中的孩子,“若是西楚大帝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就不会见死不救了。”
楚策凤眸微眯,看到她怀中所抱的孩子,小脸苍白,浑身瑟瑟发抖,眸底一闪而过的异色:“是吗?”
“他是中州王世子。”烟落淡声说道。
楚策握剑的手微一震,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眸底若有所思。
“西楚民间有句话,中州在,西楚在,中州亡,西楚危,楚帝没听过吗?”烟落直直望着他,语气清淡,话音铮铮。
中州王虽只是一城之主,在西楚却是与楚帝不遑多让,他们是敌,却也生死相连,一旦世子死于西楚,中州倾城哗变,将会是难以想象的局面。
中州王被困北燕的消息传出,江湖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前去相助,已经让他充分见识到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叔是如何了得。楚策收剑入鞘:“青龙,到露华别苑。”
烟落抱着无忧钻入马车,小心将他身上湿衣除去,对楚策道:“把衣服脱了给我。”
楚策闻言剑眉深蹙,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袍子脱了递过去,烟落拿着将无忧裹起塞到他怀中,淡声道:“孩子受不得寒,我一身湿着不能抱。”
他低眉望了着怀中的孩子,薄唇紧紧抿着,眉宇间不由柔和了几分,这是个极漂亮的孩子,折扇似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面容俊秀至极。
“烟姑姑……”
“无忧,别怕,我在这里。”她伸手抓住他有些冰凉的小手,以内力帮他驱寒。
“烟姑姑,我……想我娘,娘亲一定很漂亮……笑起来像阳光一样暖……无忧好喜欢娘亲,好喜欢……”无忧迷迷糊糊地说着。
烟落低眉咬着唇,心揪得难以喘息。
楚策望着怀中的娇儿,那稚气的声音仿如魔音一般钻入他的耳中,钻进他的心里。如果她还在,如果那个孩子还在……
露华别苑比起皇宫的古仆大气,多了几分雅致,西楚较寒,别苑便建在靠近火山附近,更采了不少火山石置于庄内,别的地方还是寒冬,这边便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前厅之内,一袭玄色锦袍的帝王,冷傲如天神,默然沉思片刻之后出声:“青龙,传令神策军前去北燕,迎救中州王。”
青龙闻言沉吟片刻,上前道回道:“萧统领早在数日前已经去北燕了,说是……寻她妹妹去了。”
楚帝面色微沉:“怎么回事?”萧清越确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将才,却也难管束得很。
“萧四小姐儿时聪慧过人,数年前一场怪病便犯了痴傻之症,萧统领很照顾这个小妹,四年前淑皇贵妃到法华寺进香,萧四小姐在法华寺落崖一直下落不明,萧统领回京一气之下脱离了萧家,这几年一直在打听消息,前些日子得了消息便去了北燕。”青龙坦然回话道。
楚帝闻言点了点头,这个人去了北燕,还不得闹翻天去,算来也是帮了中州王脱困吧!对于这个中州王,他是越来越希望一见。
流言一出,西楚子民多少人都磨刀霍霍向北燕,助他一臂之力,这样的人若是有野心夺西楚的江山,该是多么可怕?!
楚帝敛眉沉思半晌,道:“青龙,回宫将火灵芝取来。”
火灵芝?!
青龙一听顿时面色一变:“皇上,那是寻来为你调理内伤的,不能……”东征一战,楚帝重伤三年未愈,他们暗中寻遍奇山大川才得了这株火灵芝,如今却要白白送与他们。
“快去!”楚帝神色冷厉,一撩衣袍起身离去。
青龙只得领命而去,他自然知晓世子安危的重要性,可这火灵芝也是皇上救命药啊!
房内沉寂,她凝神为无忧施针,连美人守在门外,看到扶剑而来的楚策一跃而起,直扑面门。
它快,剑更快。
还未近身,一剑便迎面刺来,小兽灵巧一个侧翻避过,再扑上去再被退回来,一向引以为傲的快捷连对方身都近不了,气得它嘶嘶直叫。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老干些有失身份的事。”风雨之中,一道男子略带轻笑的声音传来。
楚策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白光掠过,有人立于对面屋檐之上,一手撑着碧色纸伞,身姿优雅,光华逼人,白衣翩然仿若从天而降的仙人。
风骤雨急,立于屋檐之上的人却未沾上一丝湿意,足尖一点飘然落地,面上是万年不变的笑意,极致风流,“西楚大帝与在下有仇吗,三年前欺负了我小徒弟,今日又欺负我大徒弟。”
楚策眉眼冷峻,收剑推门而入。
百里行素蹲在门外,对着地上的小兽笑语盈盈:“美人,有没有想我啊?”
连美人极度鄙视某人,掉头窜入房中。百里行素跟着进门,看到守在床榻边上神色疲倦的女子,微微叹息上前:“才出去一个月,就把自己弄得惨兮兮。”
“师傅。”烟落站起身道。
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两人从房顶跃下,连池一个踉跄,幸好连城一把抓住后领,才没有摔倒,百里行素回头哼道:“人家晕车晕船,你出息了,晕轻功。”
连城望了望屋内,转身便走了,连池扶着进门瞧见烟落望着大哥离去,有气无力说道:“地煞楼不到期限不收手,大哥先替你挡着。”
楚策冷然站在一旁,望向百里行素:“救人。”
百里行素回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楚帝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不顾,今日倒对别人的儿子这般着急,真是难得。”
楚策默然,一双凤眸似海深沉,神色沉静,薄唇紧紧抿着。
连池看着楚策一脸冷厉之色,快步走近床前道:“小师妹,这里交给我和师傅,你去休息吧。”说罢将自己带来的各种疗伤之药都拿了出来给她。
她起身离去,与楚策擦肩而过。
次日青龙送来了火灵芝,有了百里行素和连池两人相助,无忧身上的寒毒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一大早便央求着她要吃藤萝饼,烟落无奈,趁着清晨无人带着他到了小厨房和面,熬糖做饼。
无忧乖乖地坐在一旁瞧着忙碌着的人,说道:“烟姑姑,你真像我娘,娘亲要是在的话也会这样照顾无忧,也会这样帮无忧做藤萝饼,也会和爹爹一起陪着无忧。”
烟落心头不由泛起酸涩,瞧了瞧炉中的饼道:“再等一会就好了。”
无忧迫不及待的爬下椅子,烟落无奈失笑,拿起筷子将烤好的饼夹出来:“小心烫。”无忧赶紧伸手去接,结果得烫得直摸耳朵。
刚从西苑早起的楚策闻到异样的甜香,一路寻至后园便看到厨房内的两人,那样的画面几近让他哽住了呼吸,许久以前那个人也在这里做着饼,藤萝饼的味道飘满了整座别苑。
他如中了魔障一般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越走越快,快步穿过走廊,奔至门口颤声唤道:“……烟儿。”
烟落身形一震,手中的盘子摔碎在地,许久方才出声:“不好意思,借你的厨房用了。”
楚策站在门口,汹涌的思绪自他眼底缓缓褪去,蓦然转过身去,他怎么忘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等一等。”无忧跳下椅子跑到门口拉住楚策的衣袖,将手中的饼递上:“这个给你吃。”
楚策低眉望了望一脸稚气的俊秀孩童,怔愣在原地,若是那个人还在,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的,在这里的就会是他们吧。
“快拿着啊,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无忧笑着说道。
楚策接过犹带温热的饼,不由自主拿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熟悉的甜香在口中蔓延,不轻意间唤醒了遥远的记忆。他低垂着眉,默然想起,默然回忆,那些已经久违的幸福记忆……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望向厨房内女子的背影,问道:“谁教你做的藤萝饼?”
无忧皱了皱眉,仰头望他:“不好吃吗?”
烟落正收拾着的地上的碎盘子,闻声手不由一紧,指间瞬时鲜血直流。
“早年有幸与洛夫人和洛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吃过这种藤萝饼,便讨问了做法。”她的声音冷淡而平静。
楚策,冷酷如你,还会有放不下的过去吗?
当年,她就是在这座别苑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却等来了他另娶新妃,将她抄家灭门的消息,那一刻她所有的幸福与希望,近乎崩溃。
放下了吗?
为何胸腔内还蔓延着绵长而尖锐的痛,这个人啊,永远是她心头扎得最深的刺,每见一面,痛便深一分。
她利落地收起一地狼藉,擦了擦手,端起出炉的饼牵起无忧漠然从他身边走过,眸光中笑意明媚,掩去了眼底深处的讽刺和薄凉。
刚穿过走廊,便看到倚栏而立的百里行素,顺手便拿了她盘中的藤萝饼道:“怎么?那姓楚的又欺负你了?”
烟落将盘子递给边上的连池,淡声道:“我到区城去接应,无忧交给你们照看。”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厨房门口玄衣墨发的帝王,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看来徒弟跟这姓楚还真不简单。
到了区城便探得消息,北燕数十万禁卫守卫且机关重重中的金线莲一夜间被盗,燕皇震怒,命刑天大将军追回金线莲。
沉寂的山林,她依着连美人灵敏嗅觉的指引,一路纵跃疾行,小兽突地叫了几声,一张布满尖刺的大网从天而降,带着风声飒飒落下,她扬手正欲拔剑,从林深处一道青影疾驰而来,一拉住她:“别拔剑。”
修聿带着她贴地滚过,几寸之侧,大网轰然落地,尖锐的倒刺扎入土中,同时之间半空之中无数削尖的竹竿凌空飞来,她一扬手袖中小剑激射而出,如流星追月,小剑再回到手中,数道身影从四周的树上跌下,修聿拉起她便朝从林深处奔去,身后铁蹄铮铮,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迫近,不消片刻功夫便显了身形。
战马嘶鸣,蹄声哒哒,如急风骤雨般追击而来,修聿一向温和的面容也不由冷沉了下来,北燕第一大将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从燕京一路追击而来,他势单力薄,只是隐踪密行,直至被他堵在了这大山之中,难以脱身。
刑天一马当先,搭箭拉弓,三箭齐发,破空呼啸而来,美人闪电般地窜出,咬住一支甩头一扔,又扑向另一支,烟落欲拔剑劈开箭矢,修聿却快他一步一掌击去,箭矢断裂,水银似是液体喷溅而出,他大袖一挥挡去,一滴指头大小的液体落在手臂,转眼间便让皮肉腐烂。
“削了。”修聿拉着她疾行如风,大声喝道。
烟落瞳孔微缩,手中利剑一挥青色的袍袖顿时血色飞溅,面容复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心弦微颤,方才他大可不必出手,让她被擒,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潜藏暗行脱身,方才那一箭伤得也只会是她而已。
他,何苦要如此替她挡去危险。
修聿眉头微微蹙着,这座山林已经被刑天的人马所围,包围圈在渐渐缩小,一旦合围,两人对两万人,他们无路可逃。
正在这时,远处山坡之上骤然出现一对人马,策马呼啸他们而来,待看清为首那一抹鲜红之色,修聿眉宇微一松,不退反而迎了上去,身后的北燕禁卫越追越紧。
“刑天,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有种跟本姑娘单挑!”一道清丽的声音响彻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一袭红衣如火的劲装女子卷尘而来,气势如虹,望向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狂喜之色,那是她的小妹,她寻了三年的小妹,没错。
“打架是吧,本姑娘早就想跟传说中的北燕第一大将较量一番,今日可算是逮着了。”说话间一扬手招来副将,低头耳语了几句,副将策马离去,直奔区城。
刑天勒马望着萧清越眸光顿沉,所有的对手中,萧清越最是难缠,武功诡异不说,行军打仗手法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凡是被她惦记上了,没几个有好下场。
且不说她潜入北燕的目的,除去这一千人马,还有多少人也进到北燕都不敢去想,此时的北燕已经被中州王闹得水深火热,若这女人再来掺和,燕国必乱。
刑天一扬手,让身后人马勒马停步,眸光一转望向修聿:“中州王留下金线莲,本将既往不咎。”
话音一落,便听得区城的方向传来战鼓声声,震天而来。刑天面色顿时一变,冷眸一扫望向萧清越,如今区城之后各城兵马都调来围捕中州王,若让她进攻区城,后果不堪设想。
“刑大将军,你是要那朵烂莲花?还是要区城?一不小心鸡飞又蛋打,那可就亏大发了。”红衣女子扬唇一笑道。
刑天朝区城的方向一看,一掉马头高声道:“救援区城。”丢了金线莲还好,若是让萧清越打开进攻北燕的大门,北燕危矣。
见刑天一掉马头,萧清越身旁的右副将问道:“统领,咱们哪来的人马打区城啊。”
萧清越望了望烟落两人,扭头吼道:“废话,当然是吓唬他的,不想死的就给我使劲跑。”
一行千人,掉转马头奔向广袤的平原,纵马如飞。
刑天大军来到区城外,不见西楚大军却只看到三百个擂鼓的大汉,且都是北燕人,立即明白自己是被萧清越摆了一道,怒不可遏,亲率万人千里追击萧清越一行人。
萧清越一行,尽挑山林穿行,过桥断桥,过谷设障,阻挡后面的大军速度。
古树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林间,微风带来青草的气息。山涧之边,美人跑了好远寻了止血的药草回来,烟落抿着唇清洗着修聿手臂的伤口,“为什么救我?”
修聿侧头望她,笑容如冬日阳光般,温暖的纤尘不染:“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哪来的为什么?”
烟落低眉默然,将草药以小剑碾碎敷在他伤口处,从衣衫上撕下一块较为干净的布料将伤处包好,修聿定定望着她清丽的眉眼,笑得落寞,“还是没办法喜欢我?”
她淡笑摇头,轻声言道:“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唯独这颗心还是我的,丢不得。”
萧清越查看了一路人马损失状况,回到山涧边一把便抱住她:“是三姐对不起你,当年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烟落无奈一笑,由她抱着,虽然她不是真的萧烟落,但对于萧清越这样率性耿直的女子,她是钦佩的,低低唤了声:“三姐。”
“你这傻丫头,三年都跑哪去了。”萧清越不满的责备,语气中却难掩的心疼之意。
三年了,好多人都说她死了,她终于还是把她找回来了。
修聿望着姐妹二人唇角微微扬起,难得她还有个这么宝贝她的姐姐,西楚第一女将,好大一座靠山,忽地眉眼一沉那她方才又为何说是一无所有?
望着红妆英武的女子,烟落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萧清越这么在意萧烟落,若是知晓真正的萧烟落已死,会不会恨上她呢?
萧清越拉着她坐下,恨恨说道:“萧家那一伙,三姐一定替你讨回来。”
修聿在一旁失笑,这天下女子,敢这么嚣张的也只有她萧清越,“萧统领,你不也姓萧?”
萧清越眸光一转望向溪涧旁的青衣男子,虽有些狼狈,却依旧气度无双,自有风华,不愧为那中州之王,扬唇一笑道:“没想到西楚的皇叔一把年纪,还这么秀色可餐,真是难得。”
修聿顿时哭笑不得,烟落见状不禁摇头失笑,望了望四周,摸了摸肩头的美人,美人亲昵地蹭她的脸,而后窜入林中为他们一行人放哨。
夕阳西下,林中被无边的黑暗笼罩,萧清越吩咐人马休息,自己则起身到前方去守卫,烟落见状起身便欲跟上,萧清越回头冲她一笑:“小烟,你休息吧,我去前面看看。”
烟落还是跟了上来,她们都知道林中肯定会有人潜进来,萧清越要去做什么,她一清二楚:“放心吧,我不会再是以前的萧烟落。”
一路之上,她将自己从相国府离去以及到百里流烟宫的一切都一一道出,萧清越听后却异常的沉默,那些匪徒去得怪异啊,他们若是为财,又何必在箭上下了剧毒,就在她们坠崖之后,那伙人又被擒获,全部剿杀。
这事太过巧合,又太过蹊跷,她不得不怀疑事情背后的别有目的。
她正欲开口告诉她,连美人闪电般冲了回来,嘶嘶直叫,烟落道:“来了。”
萧清越眉眼一沉,说道:“在这等我。”
话音一落便三两下爬上树,一拉树藤如飞鸟般高高荡了出去,黑暗中听到一个接一个闷哼声,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她带着美人也悄然跟了过去,寒星小剑呼啸而出,连美人也不甘落后,仗着动作敏捷,扑一个咬一个,五十个人转眼之间便被两人一兽悄无声息的除去。
萧清越没想到一别三年,昔日病弱不堪的小妹,竟然成了这般身手矫健的高手,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她身侧:“小妹长大了,也变厉害了。”
烟落淡然一笑,沉默不语。
“小烟,答应姐姐从现在这一刻起,你不可以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我,甚至是你自己,可能……有人盯上你了。”萧清越一手搭上她的肩,郑重言道。
“什么人?”她心下一沉。
“我不知道萧家背后还有谁?而这个人控制着萧家的每一个人,甚至……西楚朝堂。”萧清越低声一字一句说着,如今……那只手已经伸向了萧烟落。
她袖中十指悄然收紧,沉默了许久,道:“谢谢你告诉我。”
萧清越朗然一笑,一搂她肩膀:“跟姐姐谢什么?只要有姐姐在一日,谁也休想欺负你。”
连美人扑到烟落怀中一阵知拱,萧清越捏了捏它:“好了,就你功劳大,了不起。”小兽闻言咕咕直叫,很是欢喜。
“这里不能再留了,刑天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烟落出声道。
萧清越点了点头,望了望夜色笼罩的山林:“走吧,别让刑天大军绕到赤水关那边将咱们堵在这山里了。”
两人回到宿营地,萧清越当即下令弃马简装而行奔赴赤水关。
一路之上,修聿默然走在她身侧,眉眼沉沉,一语不发。
她说,我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唯有这颗心还是自己的,丢不得。
到底是什么,竟让一个十八岁的如花女子有那样的防备,相识以来她很少说话,即便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烟落一路思量着方才林中萧清越的一番话,如果那个人真的盯上她了,又会有什么动作,沧都又会有什么等着她?
“小心。”突然一股大力将她一拉,她结结实实地撞入温暖的胸膛。她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差点一头撞上树,仰头看到修聿低眉瞅着她笑如清风:“走路犯什么迷糊呢?”
她默然不语,不动声欲挣开被他拉着的手,然而却被握得更紧,顿时拧眉:“中州王,请自重。”
“你到底在怕什么?到底在防备什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就与他说话都那么小心。
“中州王,你多虑了。”她眉眼沉静,一如以往的淡漠。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认真说道:“烟落,相信我一次,无忧的事解决跟我去中州,沧都是虎狼环伺,你不要留在那里。”
“无关我相信不相信你,我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她抬眸灿然一笑,掩去了眼底的苍凉“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
修聿落寞一笑,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自嘲一笑,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心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伤,连一份对人的信任都如此奢侈。
朝阳初升,一行千人终于穿过山林,赤水关已经近在眼前,然而侧目一看,赤水关外的平原黑压压的北燕大军正迫近而来。
萧清越眉眼一沉,高声喝道:“不想死就给我跑,跑不动滚也给我滚下去。”话音一落一千将士撒丫子朝山下狂奔而去,他们深知一旦被北燕大军困住便是再难脱身。
赤水平原之上,刑天望着山头人影窜动,冷硬面容一沉,被萧清越摆了一道,这奇耻大辱,他岂能罢休。
突然之间,赤水关上战鼓如雷,喊杀之声震天而来,神策大军如潮水般涌到关外平原,气势如虹。
两方夹击,很快便突围而出。萧清越带着他们一行人到了大军之中,一名黑甲男子策马而来,看到萧清越顿时悖然大怒:“萧清越,谁让你带人去北燕的,冒然带兵过境,引起两国交战,你找死啊!”
萧清越皱眉揉了揉震得生疼的耳朵,堆起一脸笑上前:“王爷大人,我是去办正事的,把我妹妹找回来了,顺便也帮你把中州王救回来了。”说话间指了指修聿。
烟落微一皱眉,西楚有人封了王吗?
“是大将军王罗衍,东征之时亲率大军救驾,战功显赫,敕封为大将军王,执掌三军。”修聿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不愧为中州王,虽不与西楚往来,却对西楚大小政事了若指掌,若真有一日,他与西楚为敌,又将谁胜谁负?
罗衍望向修聿一抱拳道:“中州王,久仰!”
修聿回礼温和一笑:“大将军王,幸会!”罗衍虽然只是从东征一跃而起,其军事才能丝毫不输于曾经的洛家长子洛祈衍。
萧清越亲昵地拉着烟落介绍:“这是我小妹,萧烟落。”
罗衍望了一眼萧清越身旁沉静不语的女子,含笑点了点头,望向修聿道:“回关内吧!”
“给我三万人马。”萧清越上前道。
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人追得满山跑,之前是实力不够只能跑,如今援兵一到,她不打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罗衍闻言平息的怒火再度点燃,怒喝道:“萧清越,你堂堂上将军尽干些趁火打劫的事,跟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我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人追得屁滚尿流得跑。现在逮到机会我就要那姓刑的鸡飞蛋打。”萧清越望了眼对面的北燕大军,搭上罗衍肩膀:“老大,你看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你老人家撤兵多丢面子啊,是不是,中州王?”
修聿不由失笑,望了一眼北燕大军道:“北燕丢了金线莲,刑天又被萧清越耍弄了一道,不会善罢干休的。”谁让姓刑的在初云宫看了些不该看的,有人帮着报仇,何乐而不为。
罗衍黑着脸取出令箭,萧清越一把夺过:“王爷大人,你们先进关喝茶,我这就给你把面子讨回来。”说罢一转身冲着身后的将士们吆喝,“兄弟们,抄家伙!”
罗衍顿时脸色黑如锅底,嘴角抽搐。
烟落抿唇失笑,如此率性张扬的女子,果然活得精彩,何其壮哉!何其潇洒!
连美人窜上肩头吱吱直叫,烟落摇头失笑,走近萧清越:“三姐,我随你一起。”
她不懂帝王权术,不懂这些军国大事,但她将面对的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要想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她就要更狠,更狡猾,更绝情。
萧清越微一怔,抬手一拍她的肩:“好!”未来的路再难,她们姐妹同行。
赤水关一战,西楚第一女将再度在四国之间声名大噪,被传得神乎其神,同时随在她身侧蒙面女子也在四国之间声名雀起。
雪后初晴,沧都上将军府,院中梅花盛放,暗香阵阵,清雅动人,烟落刚转过走廊,便看到丰神俊雅的男子牵着白衣小童,无忧一遛小跑过来:“烟姑姑。”
烟落无奈一笑,蹲下身替他拢了拢衣襟,道:“这么冷还跑出来。”
“你从北燕回来,也不去看我和爹爹,我们只好来找你了。”无忧面上扬起灿然的笑意。
修聿看到一向薄凉如风的女子对着无忧眉眼温柔渐染,唇角无声扬起,“明日是无忧的生辰,他非要吵着来见你,我便带过来了。”
烟落闻言笑容一滞,望着怀中的孩子更多了几分怜惜,是他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想到他病重之时不断说着自己的母亲,这孩子定是十分想念自己娘亲的吧。
无忧一人先行跑进暖阁之中,剩下他们二人并肩同行。
“楚帝和相国明日在宫中设宴为无忧庆贺生辰,我想去祭拜她,明日你先带他入宫吧!”修聿低声道。
她眼底如急风过浪,瞬息万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修聿将无忧送到了将军府,说等到了宫内碰面便独自出了沧都城。
黄昏之际,马车驶入皇城停在了重阳门,烟落望着殿宇连绵的深宫,只觉恍然如隔世。无忧从马车伸出头来,奶声奶气地唤道:“烟姑姑,你在看什么?”
烟落敛神转身一笑,将无忧抱出马车,取过红绡递来的小袍子给他系上,红绡在一旁看着由衷笑道:“四小姐待世子真好,越看越有母子像呢?”四小姐一向性子薄凉,却独独对这孩子怜爱得紧。
烟落手指不由一颤,眼底的沉痛如流光掠过,无忧一听顿时欣喜不已,抓着她的衣袖便道:“烟姑姑,你跟我们去中州吧,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的所有东西都像糖包一样暖暖甜甜的,祁月叔叔说那里是个让人幸福的地方。”
烟落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脸:“你就记得糖包。”
几人正准备离去,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快速驶来,烟落一把拉着无忧退开,秀眉顿时不悦地拧起。
马车停下,锦衣华服的妇人和轻纱遮面的窈窕女子优雅地步下马车,回头瞥了一眼烟落几人,看到随在一旁的红绡:“听说四丫头回来了,也没回府拜见大娘二娘。”
烟落懒得理会,拉上无忧便欲离开,二夫人瞥了一眼她牵着的孩子:“三年不回来,原来是跟人私奔,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不要脸,相国府还要脸面呢?”
无忧一听到有人说起烟姑姑的坏话,气狠狠地在二夫人衣摆上踩了几个脚印,二夫人顿时气急,大夫人淡淡扫了一眼:“低贱的人,低贱的种,不懂礼数何必计较。”
红绡望向被烟落护在身后的无忧,人家要是低贱,那她们几个便连人都算不得了,远远看到内宫一行人缓步而来,为首的便是楚帝近侍大内总管冯英。
二夫人一见便低声道:“皇上派冯英来接咱们了,走吧。”说话间一道仪态万千地步上前去。
冯英却是看也未看几人,带着宫人径自走向烟落几人,微一躬身:“世子,烟姑娘,让你们久候了。”
世子?!
大夫人一行倏地回过头来望着冯英对几人行礼,这西楚除了中州王世子,还会有什么世子,是人都知道中州王在西楚及四国的影响力,那小东西是世子,那个臭丫头又跟中州王是什么关系?
二夫人更是气忿,本来还想趁着世子生辰让女儿献艺以博中州王欢喜,萧淑儿已经入宫为贵妃,她女儿倾城之色,中州王皇家贵族,与真儿也相配。
“娘,你气什么,物以类聚,中州王从无人见,说不定跟那丑丫头一样,又老又丑,女儿才不要呢。”萧真儿不屑地哼道。
话音一落,便见浅紫锦袍的男子策马进了宫门,雍容贵气,风华绝世。二夫人推了推女儿,示意萧真儿上前去搭话,萧真儿刚走几步,却看到那男子笑着走近那烟落,那孩子跑过去欢快地叫:“爹爹!”
看着俊美如神祗的男子抱着孩子,对着萧烟落笑语温柔,萧真儿气得银牙暗咬。
“中州王殿下,世子殿下,烟姑娘,天色不早了,先入宫吧。”冯英躬身上前道。
修聿牵起无忧,侧头望了望边上神色微异的女子,温然一笑:“走吧。”
三人一道入了重阳门前往清平大殿,临进殿门,烟落不动声色慢下步子,修聿眉眼微沉,回头望望几步之后低眉敛目的女子,眸中掠过一丝落寞之色。
冯英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后面的蒙面女子,这宫宴之上多少女子因为中州王的到来而激动想站在其侧,却独独她这般避之不及,朝修聿道:“王爷,请——”
修聿牵着无忧先行步入殿中,殿内所有宾客都聚集在这位神秘亲王和世子身上,烟落与红绡随后进到殿中,绕过人流想寻处僻静之处就座。
萧清越一身红衣劲装入殿,美眸一扫人流看到她便大步走了过去,一拉她:“跟姐姐座。”
周遭数人一看,立时想起赤水关一战中与上将军联手退敌的蒙面女子。
她刚随着萧清越坐下,正与修聿一桌斜对面,无忧看到她便欣喜地欲过来与她同座,修聿一把拉住他,望向她这边含笑点了点头,她故意在殿外不与他们一道进来就是不想引起误会,此时无忧再跑过去,便是想撇也撇不清了。
只要他想得到,甚至可以利用自己手中势力强行带她回中州,可是他不忍,不忍这般委屈她,逼迫她。
可是,到底要什么样的情,才会温暖她那死寂如荒漠的心?
趁着楚帝未到,群臣争相前去为无忧送礼,各种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是应有尽有,无忧扫了一眼却是一脸兴致缺缺。
“皇上驾到——”冯英尖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群臣立即各归其位。
楚帝一身玄色龙纹锦袍出现在清平殿外,身后随着相国萧赫,大将军罗衍,行素也在其列,殿中百官俯首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烟落低头跪拜,一如在三年前的皇极大殿般,如今的她,卑微如蝼蚁。
前座的修聿安然座着,宠溺地擦着无忧脸上的糕点屑。楚帝一行步上玉阶到御案就座方才让百官起身,烟落刚起身,便听得身旁的萧清越嘀咕:“最讨厌古人动不动就下跪!”
古人?!
烟落无奈失笑,时常从萧清越口中听着些稀奇古怪的词,倒也习惯了。刚一抬头,但瞧见对面的百里行素,冲她笑着眨眼,神色暧昧。
萧清越一抬头,咬牙切齿:“这就是你那个狐狸精师傅!”
烟落抿唇失笑,狐狸精?!跟百里行素倒是挺相配。
百里行素笑颜如花,活脱脱一个祸水,殿中本冲着中州王而来的官家小姐们被他勾了魂一般,芳心萌动。
“淑皇贵妃,锦贵妃到——”
高座之上,楚帝微微皱了皱眉,便见殿外容颜精致的女子款款而来,紫色宫装的人雍容贵气,蓝色宫装的灵动出尘,齐齐步入殿中,跪拜:“臣妾见过皇上。”
烟落抬眸看到那蓝衣宫装的女子,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空气,她是……
锦瑟姐姐!
她怎么……怎么成了西楚的锦贵妃?
“小烟,你怎么了。”萧清越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却只觉冰凉一片。
数道目光闻声朝她望来,她淡淡垂下眸子,黑色的面纱遮去了她惨白的面色:“没事,有些不舒服。”
修聿望向这边,眉头越拧越深,望了望淑皇贵妃和锦贵妃两人眸中隐着丝丝冷锐,到底是什么?竟让她有那么大的反应。
百里行素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望了望锦瑟,目光掠向高座之上的冷峻帝王,三年之前断崖之后那满心绝望的女子还记忆犹新,看来他的小徒弟果然藏了很多秘密呢。
烟落极力冷静下来,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忿然,隐忍,痛楚在心头翻腾不息,辛辣的酒呛喉入腹,化作无尽苦涩。
殿内觥筹交错,萧清越一把按住她的手:“我陪你出去走走。”
她点了点头,姐妹二人从偏殿离去。
冷凉的风扑面而来,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萧清越无奈地叹了叹气:“你看你,就记着照顾那小拖油瓶,也不顾着自己。”
她淡然一笑,沉吟半晌问道:“那个锦贵妃……是什么人?”
“她?”萧清越闻言思量半晌,方才道:“听说以前有个很受宠的洛皇贵妃,锦妃是她最好的姐妹,后来洛皇贵妃在冷宫大火丧命,那个女人就在大火后的第三天晋封为妃,依我看啊,冷宫那场大火与她脱不了干系!”
烟落默然不语,方才那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让她难以置信。
“她……不像那样的人。”她淡声言道。
锦瑟曾有多少次救她于生死边缘,三年之前她家破人亡,她毅然陪她一起回到沧都,可是为什么她又会在她死后成了楚策的妃子,这之间又还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萧清越转身靠着栏杆,笑容有些苦涩:“小烟,这世上没有人脸上会写着坏人两个字,最坏的不是那些穷凶极恶,而是那些潜伏在身边的人,笑里藏刀,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在背后捅你一刀。”
“那个锦贵妃……”
“她是……萧赫的义女。”萧清越冷声说道。
萧赫的义女?!
这番话如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她亲如姐妹的锦瑟,在她死后,一跃成了西楚皇妃。她的丈夫背叛杀害她,她的姐妹欺骗出卖她,曾经的十三年,她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沉默了许久,她只说自己不舒服想先回府,萧清越将她送出了宫门,方才回去。
清平殿的宫宴持续一天一夜,为讨中州王世子欢心的各种表演轮番上阵,无忧却百无聊赖地趴在修聿怀中呼呼大睡,一班大臣脸色变了又变。
夜色悄无声息笼罩大地,淑皇贵妃与锦贵妃一道跪安离去,款款踏出清平大殿。
“妹妹好走,姐姐不送了。”萧淑儿雍容轻笑。
“姐姐慢走。”锦瑟含笑还礼。
个个笑语盈盈,眼底却是冷芒一片。三年以来,楚帝为平衡朝中势力,后宫人数只增不减,然风头最盛便属她们两人,一个是相国的爱女,一个是相国的义女,谁会当上皇后,得益的都会是萧家,也正因此,萧家的势力越发的壮大。
萧淑儿优雅地离去,近侍丫环不由出声:“娘娘,锦妃今日争取到了前去法华寺替皇上祈福的机会,这三年都是由你去的,老爷竟然还帮着她,到底你才是萧家正牌的大小姐。”
萧淑儿眉眼间掠过一丝冷笑:“她当年在洛家四年都可以把洛烟出卖,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卖萧家呢,爹这个人太精明,连我这个亲女儿都不信任,又如何会真正信任她。”
“那将来当上皇后的,一定会是娘娘你。”司棋道。
萧淑儿侧头望向清平大殿,眸底掠过一丝嘲弄。
西楚不会有皇后,从她入宫那一日她就知道,皇极大殿那绝然而去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的皇后。
还未入宫之前,她好多次看到他带着洛烟微服出行,那时候她远远地看着,当她终于可以代替那个女子站在他的身旁,却发现有些东西,是她永远也代替不了的。
锦绣宫,一片沉寂。
锦贵妃回到宫中,微微叹了叹气坐到锦榻之上,老狐狸又想干什么?一道阴冷的风穿窗而入,宫内所有灯火齐齐熄灭,她气急而起:“来人,掌灯。”
空旷的大殿,无人回应,一道声音仿若从地狱传来般阴冷骇人。
“锦——瑟——姐——姐!”
夜风穿窗而入,吹得殿内垂幔飘飞,哗哗作响,锦贵妃四下寻找那抹幽灵似的影子:“你出来!你出来!”
烟落站在暗处望着那神色惊惶的女子,她的反应已经充分告诉她,萧清越所言非虚,这个她曾视为姐妹的女子,早就已经变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锦贵妃厉声问道。
“锦瑟姐姐,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飘渺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似是午夜索命的幽灵之声。
她是死了,可她却也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洛烟!洛烟!”锦贵妃转着身子在殿内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话语阴狠至极:“三年前我能让你死。今时今日,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一样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烟落笑意冷漠,那就看看到底会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风停,殿内一片沉寂,宫人进殿掌灯看到锦贵妃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娘娘,你怎么了?”司琴伸手扶起瘫坐在地上,神色惶恐不安的主子。
锦贵妃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揪住司琴:“为什么现在才进来,叫你们都死到哪去了?”
司琴与宫人们慌忙跪下:“娘娘,我们一直在门外,没有……没有听到你叫我们?”
没听到?!
锦贵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难道……难道只是她的幻觉?
宫人们默然打翻的桌椅收拾好,锦贵妃以手支着额头,方才那一声声锦瑟姐姐在脑海中回荡不息,司琴自地上拾起一支短小的金笛放到桌上,锦贵妃顿时凤眸圆瞪,颤抖着手抓起笛子:“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这是洛烟的笛子,这金笛上坠着的结除了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编得出,而这笛子早就已经消失了,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清平大殿,礼乐悠扬悦耳,好一派祥和之气。
司琴急急进到大殿,望向随侍在楚帝身侧的冯公公,冯英朝楚帝一躬身便走了过来:“司琴,你不在锦绣宫,又回来做什么?”
“我家娘娘回宫之后突生异状,方才在殿内拾到一只金笛,她拿着笛子直叫着洛皇贵妃的名字就直奔冷宫的方向去了,奴婢怕出什么意外,请冯总管帮帮忙。”司琴紧张地说道。
金笛?!洛皇贵妃?!
冯英瞳孔微缩,微一思量侧头望了望高座之上的冷峻帝王。楚帝见两人交头接耳微微皱了皱眉,道:“冯英,何事?”
冯英闻言犹豫半晌,出声道:“锦贵妃拾到了洛皇贵妃的遗物,说……洛皇贵妃回来了。”
热闹的清平大殿瞬间沉寂,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楚帝手中的酒杯颓然跌落在地,发出清晰的碎裂之声,深沉的眸底瞬间掠过一丝异色,快得无人可见。
一旁闭目养神的百里行素被惊醒,凤眸一掀坐起身来,望向高座之上的帝王唇角勾起兴味的弧度,有好戏看了?
楚帝一行人来到废墟,看到锦贵妃一身狼狈站在废墟旁,充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废墟之上,众人不由都跟着望过去。
“洛烟!洛烟!你出来!”她尖叫吼道,四年不动声色的潜伏,她终于扳倒了她,又何惧一个死人。
天上星相异动,废墟之上骤然升起一片火光,火势越来越大,大火之中曾经的冷宫重新升起,火光中有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愈来愈清晰,她的全身都燃着火,死死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让人毛骨悚然。
“是她!是她!是她回来了!”锦贵妃望着那片火光惊声高呼,百官顿时都面色惨白,恍然是看到了十八地狱的画面。
楚帝一人站在最前,定定地望着那片火光,夜风中墨发乱舞,广袖翻飞,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神情,眼角微微抽动着。
她,是那么的恨啊!
他脚下微动,似是想上前去抓住那个光影,那片火光仿佛也在他的心里灼烧着,罗衍不动声色地扣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唤道:“皇上!”
百里行素凤眸微微眯起,修长的指摩挲着精致优美的下巴,一脸可惜地叹息道:“早知道那个贵妃长得这么美,我三年前该来英雄救美的,好可惜啊!”
锦贵妃发疯似地冲过去,那片火光连带着屹立火中的冷宫也忽地凭空消失,目之所见,只有那片废墟,方才所见种种画面,恍然从未出现过。
百官登时又吓出一声冷汗来,他们其中不少是萧家门客,也有曾经是洛家的家臣而后叛变的,若是幽灵索命,他们小命难保,一个个紧闭眼睛,心里求神拜佛。
萧赫眸中掠过一丝阴冷,上前朝楚帝禀道:“皇上,依臣之见,定是有人动了手脚,还请皇上降旨查出狂徒。”
楚帝微微闭目,再睁开眼,眸中一如继往的冷沉:“依相国之见,派何人调查为上策?”
朝中文官多是相国一派,武将多属大将军王罗衍,派哪边的人对方都不服气,萧清越秀眉微沉,道:“我去!”
“本王同意。”罗衍望向萧清越,眸中是难得的赞赏之色。派他的人萧赫不服,派萧赫的人他也不放心,而萧清越她既是萧家人,又是他的下属,却从来不买他们的账,派她再合适不过。
萧赫望了望萧清越,一躬身道:“臣也同意。”
萧清越扬唇一笑,纵身掠上那片废墟之中拾起方才被锦贵妃扔掉的金笛,看到笛子上的吊坠,不由目光一愣,这平安结很新,与楚帝玉佩上的结一模一样,难道……她真的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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