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天下》作者:付遥-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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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历史战争/南北朝史诗/英雄群像/民族融合/军事谋略/
两代枭雄逐鹿天下,一世情歌万世唏嘘。七千白袍令千军万马望风而逃,千年之后,叫千年后一代伟人毛泽东“心而往之”。佛、儒、道三教融合,创中华民族之魂!
《猎天下》讲述了那个英雄遍地走,豪杰比狗多的南北朝时代,杨忠、杨坚、高欢、侯景、宇文泰、独孤信、李虎等一世枭雄浴血奋战,终结三百年大分裂、大黑暗乱世的英雄史诗。
七千契胡铁骑破百万叛军,七千白袍将士攻三十二城,经四十七战不败等恢宏的战场景象在书中一一体现,更有儿女之情令人荡气回肠!

历史背景
三国归晋,八王之乱
五胡乱华,中原沦丧
鸡犬不闻,尸横遍野
南北对峙,胡马渡江
六镇兵起,天下再乱
英雄逐鹿,横槊跃马
一代帝王,震袂而起

天下归隋,中华再起

作品中主要人物在历史中存在

历史事件和背景遵循历史真实记载,以《资治通鉴》为基本脉络

行军作战、兵器、城防、医疗依照唐代李筌所著的《太白阴经》,并参考出土文物

邺城、滏口、河桥、荥阳和虎牢等古战场的描写经作者实地考查

洛阳描写依据北魏羊衔之所著的《洛阳伽蓝记》

服装、歌舞礼仪来源于历史文献记载以及墓室壁画

作品中的诗歌都为历史人物本人所做

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的两百八十多年时间,是中国历史上大分裂的黑暗时代,侵入中原的胡人持续混战,生灵涂炭。汉人百姓不断南迁,抚育中华文明的中原腹地千里不见人烟。没有南迁的汉人百姓为躲避战祸,纷纷占据险要地形,结成坞壁自保,他们自给自足,互相帮助,过着陶渊明名著《桃花源记》中与世无争的生活。在这黑暗时代末期,一缕曙光出现在其中一座小小坞壁之中,孕育着伟大辉煌的隋唐盛世。

隋太祖杨忠和隋文帝杨坚父子两代创建隋朝的征战传奇
宇文泰(李世民外曾祖父)、独孤信(李渊的外祖父)、李虎(李渊的祖父)浴血奋战,终结三百年大分裂、大黑暗乱世的英雄史诗

出生在塞外草原的汉人高欢,统领胡人,开辟北齐帝国的历程

七千白袍勇士令人神往的铁血北伐,南北两大军事天才的巅峰对决

北魏、北齐(东魏)、北周(西魏)、梁和陈的五国演义

目录

锲子4

第一章六镇兵起8

第二章天苍野茫32

第三章百战校尉54

第四章最后家园78

第五章千骑踹营108

第六章战旗飘扬129

第八章枋头鏖战140

第九章再入孤城163

真实的历史《资治通鉴》节选和点评173

锲子(1)

朕,杨坚,大隋天子,头顶通天冠、身披黄袍,要系十三环扣带,早早登上广阳门,独坐龙床,等候我儿杨广率领的凯旋之师。四月六日,我亲临骊山,昨天随同大军凯旋,献俘于太庙,我年近五十,连日奔波,脸现倦容,壮心依然澎湃激荡。今天是一个伟大的日子,三百多年的分裂和征战的大黑暗时代终于走入历史,中华重归一统,辉煌万丈的大隋的子民们将过上和平的日子。

三百多年前,晋武帝司马炎统一中国,曹操、刘备、孙权和诸葛亮创造出的三国时代走入历史。被汉朝击败内附的胡人与当地汉人爆发一系列冲突,晋朝大臣江统著《徙戎论》,建议用武力将内迁胡人强制徙迁回漠北草原,晋武帝弃置不用。晋武帝病故于京城洛阳的含章殿后,次子晋惠帝司马衷继位。惠帝愚痴,不能治理国家,爆发“八王之乱”。各路王侯将领在战乱中自相残杀,精兵良将损耗殆尽,纷纷勾结内迁胡人加入内战。

匈奴大单于刘渊称帝,派遣大军攻克西晋都城洛阳,杀士兵百姓三万余,掠走晋怀帝司马炽,爆发永嘉之乱。西晋大臣拥立武帝之孙司马邺在长安称帝。长安随即被围,晋愍帝司马邺出降,西晋王朝终结,黄河流域成为游牧民族的逐鹿之地,历史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十六国后期,一个凶残的游牧民族,拓跋鲜卑强盛起来,打败后燕入主中原,陆续消灭割据政权,建立北魏,统一北方。晋室南迁后,先后有宋、齐、梁、陈四个政权更迭。

在我的右侧,大隋帝国的皇太子,我的嫡长子杨勇频频远望,神情似有不安。陈国平灭,突厥远遁,分裂三百年的天下,终于在我手中被牢牢统一,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这位皇太子烦恼。知子莫如父,我却可以猜到他沉重心事的缘由,统帅诸君平灭陈国,完成统一大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弟弟晋王杨广。

我儿杨广正在城门之下,昂然立马,处于望不见尽头的五十万大军正中。他的铁衣沾满灰尘,头顶兜鍪的红缨在风中飘摆,唯独胸前明光铠耀人双目,胯下战马不时仰头长啸。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去年三月九日下诏伐陈,杨广任尚书令,为平陈元帅。平灭陈国绝非易事,汉丞相曹操率领统帅八十万大军讨伐刘备和东吴孙权,兵败赤壁。前秦苻坚一统北方,携百胜余威,亲率步兵六十万和骑兵二十七万,大军南下,前后千里旗鼓相望,东西万里水陆齐进,却在淝水之战中被东晋击败,身死国灭。北魏铁骑横扫北方,铁蹄南指,烽火扬州路,仍然铩羽而归。

大军出征前,我率领文武大臣祭祀太庙,跪在我父杨忠和我母明元皇后灵前,祈祷大军凯旋。我儿杨广今年二十,统帅五十一万大军,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大举伐陈。让我可以放心的是,大隋的三员大将远远超过曹操、苻坚和北魏太武帝手下那些将领。

贺若弻,行军总管,大隋猛将之一,此刻也在城下,正位于我儿杨广身后,他顾盼自雄,耀武扬威。他自广陵引兵入济江,另一位大隋骁将韩擒虎率领五百士卒攻克采石,我儿杨广自率大军屯于六合镇桃叶山,震动陈国京城建康。陈国骠骑将军萧摩诃和中领军鲁广达陈兵白土冈,十几万陈军南北亘二十里,严阵以待。贺若弻不愧为猛将,率领轻骑,登山嘹望,望见敌军南北相望,难以相顾,率领八千将士冲入敌阵,大破陈军。

我的另一员大将韩擒虎,趁陈军主力与贺若弻决战,直入建康硃雀门,攻入皇城。可笑陈叔宝,竟逃出景阳殿,自投于井。我军在皇宫中发现此井,呼之不应,威胁扔下巨石,才听到井下呼声。将士用绳牵引,个个大汗淋漓,惊其太重。等到冒出头来,才发现陈叔宝与张孔二妃同束而上。此次平陈,贺若弻立下最大战功,却被韩擒虎抢先攻入建康,擒获陈叔宝。他向韩擒虎挺刃而出,欲争功名,还向流汗股栗的陈叔宝大声吆喝:小国之君当大国之卿,拜乃礼也。陈叔宝虽被擒获,还没有跪倒在我面前受降,仍是一国之君。你一个武将,岂能如此跋扈,竟敢接受他的跪拜?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贺若弻仅是猛将,绝无谋反之意,但是其他臣子会不会仿效他,做出不臣之举?

与贺若弻挥鞭跃马,志得意满相反,大隋另一员大将韩擒虎却收紧缰绳,恭谨地居于我儿杨广之后,与贺若弻并列在大军之首。他只偶尔与身边少年说几句话,我不由得低头仔细打量,那是他的侄子李靖,他有一个很奇怪的字,药师。韩擒虎曾经向我提及李靖,说他用兵才能远在己上,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比肩卫青和霍去病那样的良将。韩擒虎每次出征,总将李靖带在身边,此次平陈亦不例外,这个少年真的能够超越韩擒虎,继续为大隋东征西讨吗?看来我需要多留心与他。

韩擒虎和贺若弻身后,重重铁骑之中,陈叔宝及陈国诸王侯将相乘舆服御、怀抱天文图籍,以次行列。陈国被平灭后,我儿杨广班师回朝,五十万大军和陈国俘虏扶老携幼,五百里累累不绝。长安市民空出住宅,内外修整,遣使迎劳,务必使归降陈人至者如归。层层铁骑之中,戚戚陈国群臣队首,一个年轻人双手托起印信,头戴远游冠、服绛纱朝服,低着头向我跪倒,称颂万岁。

我招手示意,千牛备身李渊走到面前躬身候旨:“李渊,引俘登城。”

李渊小心翼翼倒退三步,转身下城,他祖父李虎为前周八柱国之一,被封为唐国公,位置还在我父大将军杨忠之上。我的独孤皇后与李渊母亲同为八柱国之一独孤信之女,李渊从小常来我府中走动。李渊七岁承袭唐国公,成年后洒脱豁达,性情率直,深得我心。我顺取北周天下,将李渊招入宫中,担任千牛备身。千牛是突厥打造的宝刀之名,意为杀千牛而不钝,大隋设置左右千牛卫,由千牛备身统领,持御刀,担任天子护卫,可见我对李渊的信任和器重。

可是,另外一件事却让我常常挂怀。我代周自立,乾坤倒转间难免杀戮,李渊父祖是北周重臣,他娶上柱国窦毅之女,窦氏的母亲是北周宗室襄阳公主,我遍布天下的眼线向我密报,我取得周氏天下后,窦氏抚膺叹气说: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窦毅急掩其口:汝勿妄言,灭吾族!窦氏与李渊之子李建成,身体内流淌的是北周创建者,雄才大略之宇文泰的血脉,李渊和他的儿子们表面恭谨,内心会不会心怀不满,欲图为周氏复仇?李渊似乎也猜到我的心思,在一次家宴中,趁醉向我跪倒:臣李渊世为大隋子民,我如生儿子,当名世民。

锲子(2)

李世民,李渊没有出生的儿子,他真会成为世世代代忠诚于大隋的子民吗?

我无暇多想,陈叔宝已经登上广阳门。陈国太子和诸王二十八人跟随在后,司空司马消难以下至尚书郎,共二百多人,目不旁视,恭敬排在后列。他们为保住性命,头颅埋在双肩,亦步亦趋,不敢大声喘气,难掩疲态,一个多月旅途折磨着他们的身体,亡国之恨撕裂他们的内心。这些亡国之臣对大隋没有威胁,我反而要从中选拔可用之臣,替代那些仍然对前周念念不忘的旧臣,就像朝中的北魏宗室和北齐勋贵。他们的国家被北周灭亡,他们岂能不感恩戴德拥戴取代周氏的大隋?我示意陈叔宝起身,与他轻声交谈,并宣诏犒劳,以免惊吓他的井下余魂。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亡国之君将成为我推行仁政的有力旗帜,彰显我对归降者的仁慈之心。

我好言安慰陈叔宝,他才敢抬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能够保住性命让他暂时宽心。对他手下的那些大臣,我却丝毫不客气,士卒们轻声呵斥,用铁靴踢中他们的膝盖的柔弱内侧,两百多陈国大臣无人敢反抗,跪倒在我面前,陈叔宝向后惶恐的张望,不敢独自站立,再次匍匐在我脚下。内史令大步走到他们侧面,宣示我的诏令,斥责陈国君臣不能相辅,乃至灭亡。陈叔宝及其群臣并愧惧伏地,屏息不能对。

我不想沾染他们痛不欲生的情绪,挥手让他们退下,隐约听到一个陈国大臣的哭声,我儿杨勇略微皱眉,似乎将要将那个哭泣的大臣揪出。

我侧身轻问杨勇:“我儿,那个哭泣的大臣不是陈国的忠臣吗?”

我的太子没有明白我的想法:“可是他忠于的是陈国。”

我偷偷叹气,我儿杨勇如此不智,他真能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吗?我不由得悄悄看一眼城下统帅大军平灭陈国的我的另外一个儿子杨广必能立即领悟我的用心。我压下烦躁,止住陈国君臣,手指那位哭泣的陈国大臣:“阁下姓名。”

这位大臣不屈站立,耿耿而答:“陈国上将周罗睺。”

我知道这个名字:“周罗睺,拥重兵坚守长江,与我军对峙数月,直到收到陈主的招降书,才遣散士卒,解甲归降,不愧为忠臣。周老将军,你对陈国尽忠尽责,陈国灭亡非你之罪,无须为此介怀?”

周罗睺不知道如何应对。

杨勇目光困惑,仍不明白我的用意,我虽然面向周罗睺,其实却在点拨我儿:“你如此忠勇双全,岂能不赏?来,释放周将军的家眷和亲信,赐你仪同三司,好好为天下百姓造福。”

周罗睺终于哽咽,向我跪拜,他的哭声依旧,味道却已经不同,前者为陈国而悲,现在却为知遇之恩而泣。我让他退下,转身向杨勇解释这些最基本的为君之道:“陈国已经灭亡,大隋却君临天下,我们理当鼓励臣下尽忠。”

杨勇仍要辩解,要追究周罗睺无礼之举。我如此点拨,他仍执迷不悟,以后如何执掌天下?我佯作倾听,目光却移到我儿杨广身上,他聪颖善悟,才是替我执掌大隋的最佳人选。我猛然起身,不管杨勇诧异不解的目光,命令李渊召我儿杨广登上城门。

我微笑着走到我儿杨广身边,将他扶起,册封他为太尉,赐辂车、乘马、衮冕之服、玄圭、白璧。我能感受到身后火辣辣的目光和执拗不满的神情,杨勇早被立为太子,我岂能轻易废长立幼?我虽然年近五十,身体依然硬朗,为大隋培养出未来英明睿智的皇帝,是我余生最大的职责。我还需要对杨勇勤加点拨,让他明白我的苦心。嗯,是时候了,我将向儿子们打开太庙之门,向他们讲述大隋兴起的故事,让他们领悟我和父亲创建大隋的艰辛。

我开始册封平陈功臣,命贺若弼登御坐,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公,封杨素为越国公,他儿子杨玄感为仪同三司。韩擒虎为上柱国,有司劾他放纵士卒,淫污陈宫,故此不加爵邑。册封结束,我起身离开广阳门,王公大臣向我跪辞,我将李渊叫住。我要趁此机会,向他讲述他外祖父独孤信与我父杨忠情深意长的往事,这些伟大的英雄们赤手空拳,终结三百年乱世,创建伟大一统的大隋的故事。

陈国君臣离去,大隋的王公大臣三拜而归,凯旋大典结束。我乘坐步辇,带着我的五个儿子,李渊跟在我们身后,来到太庙门口。大门轰然大开,我独自进入,向父母跪下。即便我击败突厥,平灭陈国,一统天下,这些功绩仍远远无法报答父母赐予我的慈爱。忽然间,我忆起儿时与父亲嬉闹的情形,以及母亲嘴角的笑容,我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悲不自胜,难以自控。

我的五个儿子和李渊匍匐在太庙之外,望着我抽动的背影,依稀听到我的悲声,他们惊慌失措,将头颅紧紧埋在地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我拭干泪水,让他们走进太庙,并排跪在他们祖父祖母的灵前。

我的五个儿子向正中并列的两块灵位叩首三拜,左侧牌位从上至下书写“大隋武元皇帝太祖忠”九个大字。右侧牌位书写:“大隋元明皇后吕氏”。

我目光扫过五个儿子的背影,停留在我儿杨广身上,心中突然一跳。他跪在侧面,让我目光可以顺着他的脖子看见铠甲内部的内衣。他外罩的明光重铠与普通将领并不二致,撕裂的战甲披膊显示他曾经战阵,铠甲沾满的尘土,这说明他没有享受舒服的车辇,而是与战士同甘共苦。可是,他脖颈间为什么会露出锦绣柔软的崭新绯衣?

我曾经战阵,杨广铠甲沾满尘土,应该夜不卸甲,那贴身的绯衣应该紧紧粘在肌肤上难以分辨颜色,他脖颈间的绯衣却如此干净整洁,难道他探知我不喜奢华,故意讨我欢心?我本来以为天下大定,现在猛然发现,大隋王朝的根基有一道致命的裂痕,谁将代我御临天下?

我长长叹气,让回忆父母的悲声从胸口吐出,声音回荡在太庙空旷的大殿之中:“我儿,在大隋一统天下之日,我将向你们讲述大隋创建的故事。”

我的幼子杨谅今年只有十五岁,他凭持我的宠爱,抬头应答:“父皇,大隋建立的故事,我可以倒背如流。”

我不怪他冒失,反而喜欢他直言直语:“杨谅,你既然倒背如流,我问你,大隋从什么时候开始创立?”

杨谅熟知往事:“凶狠残暴的周宣帝暴毙,父皇入宫为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从此奠定大隋基业。”

我忆起九年前的事情,仍然不免心寒:“我本无代周之意,既然被退到这个位置,没有退路,不得不奋起开创大隋。不过,那时我为隋国公,大隋早已存于世上。”

杨谅果然无语:“这个?难道父皇不是大隋的创建者?”

杨广抬起头来望着我父的灵位:“大隋的起源要从祖父开始,他老人家起自微寒,以赫赫战功成为周氏十二大将军之一,获封随国公,才有今日之大隋。”

我微微点头,果然不出所料,五子之中唯有杨广知道大隋开国的往事:“如果创建大隋走了一百步,你们的祖父走出九十九步,我仅踏出最后一步。他身世传奇,南征北讨,才是真正伟大的英雄。”

我的目光移向母亲牌位,父亲在外统军作战,我在寺庙中长到十三岁,沉重的山门不能隔绝母亲对我的爱:“我的父母相逢于乱世,生死相许,经历无数磨难,十几年间不弃不舍,这段旷世的姻缘才将我带到世间。”

李渊独跪在我的五个儿子身后,听着我们父子间的对话不知所措。我走到他面前:“李渊,你母与我独孤皇后为同胞姐妹,你便与我五个儿子有同一个外祖父。你们的外祖父独孤信,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与我父是一生一世的好兄弟。你祖父李虎也是八柱国之一,他们三人都来自武川镇,辅助宇文泰打下北周的江山,我也要讲述,你的祖父、外祖父,和我父一起,兄弟齐心,终结三百年乱世,开创大隋的英雄往事。”

我儿杨谅迫不及待:“父皇,快讲吧,这些往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故事,我并不着急,轻轻坐在地面,背靠粗大的鎏金梁柱,招手让我的五个儿子和李渊坐于地面。我抬头望着父母的灵位,他们的笑容浮现在我的身边,环绕着我,让我再次感受到父母的慈爱。

我被这种感觉温暖着,父亲离开我二十二年了,我至今仍能感受到父爱:“这些往事开始于六十四年前,北魏孝昌元年之际。那时六镇兵起,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争猎天下,而你们的祖父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杨谅学着我萁坐玉阶,受到我的鼓励继续追问:“父皇,可是,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吧?”

我脑海中突然现出一张脱尘出世的容颜:“阿奢黎,我的阿奢黎。人间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逃出她的法眼?”

第一部分 一、六镇兵起之左人城下

一座高大山峰孤零零伫立在平原尽头,悬崖峭壁正中孤悬一座黑黝黝的坞壁,城墙横亘在半山之间。坞壁城墙上并肩站立两人,一个穿着褐色皮甲,身材极高的少年眺望远处,向父亲大喊:“爹爹,那里有两个骑兵,后面还有一辆牛车。”

少年的爹爹名叫杨祯,本是北魏六镇之一武川镇的建远将军。六镇叛乱被平灭后,军民被流放河北就食,大多数胡人追随葛荣四处劫掠,杨祯率领汉人百姓,避开四处横行的乱军,在定州附近发现这座左人城,它三面峭壁,山顶可以耕种,重新修筑城墙,开垦田地自保,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杨桢望着远处疾奔的骑兵:“杨忠,这两人急鞭快马,肯定有事发生。”

杨忠伸长脖子,望见扬起的尘埃:“爹爹,你看,他们后面还有追兵。”

左人城外兵荒马乱,杨祯不欲多事,向城墙下走去:“杨忠,我们走吧。”

杨忠手指逐渐接近的牛车:“爹爹,牛车上的女子带着两个小孩,看起来像汉人。”

杨祯停住脚步,眯缝双眼仔细打量远方的牛车,再看看后买越来越近的追兵:“那女子汉人发型,却穿着小袄窄袖的胡服,让人难以猜测来历。后面追兵的盔甲和兵器各不相同,肯定不是朝廷兵马,应该是葛荣手下的六镇流民。”

杨忠不肯离开:“我们不开门收留,他们就跑不掉了。”

杨祯停住脚步劝说儿子:“葛荣骑兵追击这几人,他们一定非常重要,如果我们开门接纳,便会给左人城百姓带来祸端。”

杨忠趁牛车还在几百步以外,抓紧时间向父亲打听:“葛荣是什么人?”

杨祯目光眯成一条细线凝望着远处的易水:“他是六镇胡人乱军首领。”

父亲难得有如此耐心,杨忠连珠炮般不停发问:“胡人为什么要侵入中原,烧杀抢掠,胡作非为?”

追兵在落日下,扬鞭猛抽,纵马狂追,杨祯的声音在初冬的空气更显苍凉:“晋武帝司马炎平灭东吴,三国归晋。晋室在八王之乱中自相残杀,精兵良将毁于一旦,便纷纷勾结异族入侵中原,被汉朝击败内迁的胡人趁机而起,天下大乱。汉人遭遇亘古未有的劫难,中原成为胡人牧马之所。一部分汉人跟随晋室向南迁移,另一部分逃入山林,结成坞壁自求生路,中原成为五胡十六国的征战沙场。拓跋鲜卑在道武帝拓跋珪率领下崛起,太武帝拓跋焘时国势强盛,经过十多年征战,消灭夏、北燕和北凉,定都平城,统一北方,修筑六镇抵御草原游牧的柔然入侵。孝文帝推行汉化,汉人日子好过一些,六镇叛乱突然打破平静,胡骑像蚂蟥一样扫过河北,汉人又要遭受劫难了。”

北魏为防御草原游牧民族入侵,沿长城自西向东修筑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和怀荒六镇,拱卫平城。杨忠自幼生长在六镇之一的武川镇,十分熟悉那边的情形:“六镇是国家屏障,怎么会突然叛乱?”

儿子即将十八岁,应该知道世事了,杨祯详细介绍:“北魏孝文帝倾慕中原文化,下令穿着汉装,禁止在朝中讲胡话,改胡姓为汉姓,鼓励胡汉通婚,自娶汉女为妃,以示提倡。他不顾王公大臣反对,完成从平城迁都洛阳大业。驻守六镇拱卫平城的胡人却没有迁走,极端不满孝文帝汉化举措。两年前,柔然南侵,怀荒镇兵请求开仓放粮,吃饱肚子打仗,镇将不允,兵民忍无可忍,杀镇将造反。沃野镇匈奴人破六韩拨陵随后聚众起兵,声势浩大,席卷边城。关陇地区的胡人在匈奴人万俟丑奴统帅下举兵响应,一度攻占潼关,逼近京城洛阳。朝廷借助柔然铁骑,平灭破六韩拔陵,将六镇军民流放于河北就食,葛荣便成为他们的首领。胡人只会放牧不懂农耕,在河北无衣无食。今年青黄不接,汉人没有多余粮食接济六镇胡人,他们便不断攻城掠寨,劫掠当地汉人村寨。今年八月,柔玄镇吐火洛周聚集胡人起兵,建号真王,正在攻打燕州和博陵郡,葛荣在定州摩拳擦掌,四处攻掠,就要举旗反叛。河北汉人跟随幽州平北府主簿邢杲逃离故乡,流亡于山东青州。遥想当年大汉金戈铁马平灭匈奴,让他们内迁中原,不打不杀不虐待,授予田地,教会农耕,最终却是开门揖盗,作茧自缚。”

杨祯说到这里,想到左人城不可测的命运,望着城墙外的胡骑长叹一声:“我们从武川镇逃避战乱到这里,本想过上春耕夏收的平静生活,葛荣率领的六镇叛军聚集定州,数量越来越多,我们再也没有安静日子过了。”

杨祯停顿一下,悲伤的语气如同迎面而来的北风:“六镇兵起,天下大乱,中原再也没有汉人的立足之地了。”

杨忠的右手突然拉住父亲胳膊:“爹爹,糟糕,河水挡住他们的去路,战马可以趟河而过,那辆牛车能过去吗?”

第一部分 1.2 滔天洪水

左人城外是一片覆盖着浓密森林的平原,两匹矫健战马贴着森林高速奔驰,马蹄击打水洼中岩石,发出清脆的声响。战马上装扮不同的骑士斜挎弯弓,背插乌黑长槊,槊竿上血红色的樱子迎风飘舞,牛车拖累了他们的速度,妇人抱着一双儿女在车上颠簸。

战马上的高鼻深目的胡族骑兵,头戴坚顶浑脱帽,上身为胡人常见的褐褶,下身穿着无口为杀的胡绔,脚下褐黄色羊皮长靴,左手挎盾右手持刀。他纵马追上前面埋头奔驰的骑士,逆风大喊:“贺六浑,跟我回去吧,我们都要去秀容投奔尔朱大将军,你为什么偏偏偷偷带着老婆孩子去汉人地方?”

骑在雪白战马上身披黑色鱼鳞甲的骑士猛然收拢缰绳,战马咆哮,扬起前蹄,惊动山谷飞鸟:“侯景,我是汉人高欢,不是胡人贺六浑,当然要去汉人地方。”

侯景勒住缰绳,一胡一汉,一黑一白并骑而立,等候后面慢吞吞的牛车:“大哥,我们从小在怀朔镇一起长大,都是好兄弟,没人把你当做一钱不值的汉人。”

我是汉人还是胡人?不,我是汉人,我祖父高谧官至北魏侍御史,只是因为得罪朝廷权贵才被迁居北部边境胡人聚居的怀朔镇,我的身上留着汉人高贵的血脉。侯景不知道高欢所想,手指娄昭君继续劝说:“北地马王娄内干都把女儿嫁给于你,没人把你当成汉人。”

颠簸的牛车击踏柔软的草地,穿着窄袖胡袄的娄昭君全力搂住儿女,她父亲娄内干是北地马王,怀朔镇富家子弟都想娶聪慧美丽的娄昭君为妻,向娄家送聘礼的人踏破门槛,她却对这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有一天,娄昭君从平城回到怀朔镇,看见在城头执勤的高欢,他相貌奇伟,衣裳褴褛,却面带忠厚,产生爱慕之心,派侍女向高欢转达爱慕之情,私下将金银财物赠与高欢,让他当做聘礼去父母家求婚。父母迫于女儿压力,答应这桩婚事,娄内干挑选出一匹名叫踏燕的战马送给高欢,他才能参加怀朔镇军担任函使,往返怀朔镇与北魏都城洛阳间,往返投递信函。

候景的话打动了高欢,我幼年丧母,寄居在姐夫鲜卑人尉迟景家中,沾染当地习俗,与胡人无异。昭君是胡人,我的儿子也是胡人,难道我是胡人?高欢摇摇头,想摆脱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向南边辨别方向:“六镇叛乱后,我们被朝廷流放到河北,先跟随吐火洛周,又投奔葛荣。我今年三十岁,至今一无所成,还不如带着老婆孩子,渡过黄河,去汉人地区男耕女织,好过那成天打打杀杀的日子。”

侯景伸手拉住高欢战马缰绳:“那也不需去汉人地方耕地,还不如带着昭君回到敕勒川,在草原上牧马放羊。”

汉人男耕女织,胡人逐草而牧,我应该选择那种命运?高欢还是没有答案,只好举起马鞭指向身后的追兵:“我只想独自偷生,葛荣却不放过我,一直追踪到这里。前面却有易水挡住我的去路。”

高欢一收缰绳,战马前蹄腾空停在河边,扬起的泥土扑啦啦地砸入湍急的水中。牛车随后河边立住,车驾左右剧烈晃荡,车内的男孩顺着车板翻滚落地面。娄昭君右手抱着女儿,无法下车,左手伸向儿子,尖声向高欢呼喊:“贺六浑,快救救儿子。”

追兵越来越近,铁蹄震动地面草皮,高欢手中长槊轻拍马背,踏燕仰天长啸,跃进河水,河水仅及战马腹部,他催马过河,竟似不要儿子,反身催促:“侯景,牵牛车渡河,快!”

娄昭君用手拉住缰绳,要跳下牛车,嗓音带着嘶哑:“贺六浑,他是你儿子,我们死就死在一起。”

“嫂子,抱紧孩子,我帮你救澄儿。”侯景将牛车缰绳交给娄昭君,马鞭朝牛屁股抽去,牛车向前一冲,涉水而过。侯景调转马头来到男孩身边,全身重量移至右侧马蹬,俯身拉住他的右臂揽入怀中,随后紧夹马腹,战马腾空跃进河中,渡过齐腰的河水后继续狂奔。

在牛车渡河的时间,数百追兵从山坡中绕出,距离河边仅有五六百步距离。高欢举鞭向黄牛身上猛抽一鞭,牛哞地埋头向前冲去:“先逃过今天再说吧,我们知道葛荣起兵造反的底细,他绝对不会让我们逃出去报信。”

候景四处张望,发现远处山间塢堡:“嫂子,你带着孩子投奔到那座堡中。”

高欢调转马头望着黑压压的追兵:“你先跑吧,牛车速度慢。”

牛车速度急慢,无法到达城门就将被追上,候景前后看看,拿不出办法。

高欢仰天长叹:“高欢一事无成,今日又走投无路,苍天,难道这里是我的绝地吗?”

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凌空穿透低沉的黑云,直击地面,雷电在地面层层爆开,狂风贴着地面的草皮横扫而来。候景右手遮在眉间,哈哈大笑:“贺六浑,老天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雷电交加,风声呼啸,草皮乱舞,眼前景象恍然曾经发生,他在怀朔镇做信函使,路过建兴,忽然间云雾昼晦,雷声骤起,大雨瓢泼,高欢毫无阻碍策马穿越后云开雨散,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候景策马贴近高欢:“贺六浑,葛荣骑兵快到河边了。”

高欢怔怔抬头仰望天空:“等等,将有雷雨。”

葛荣骑兵上身贴在战马,顶着狂风踏入河中,候景摸摸脖子上的豆大雨滴:“快跑吧。”

高欢止住候景:“再看看。”

暴雨无情蹂躏草地,牛车在泥泞草地中摇摇晃晃地缓慢前行。

候景着急大喊:“贺六浑,弃牛车吧,你带昭君,我带孩子。”

高欢目光移向上游,隆隆奔雷般的声音响起,河水连到天边,仿佛天河泻地。高欢喃喃祈祷:“苍天保佑,让我逃过此劫。”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河水从上游盘旋而下,水势向上涨起。追踪的胡骑前锋到达河岸,隔着被突然暴涨的河面,拿不准主意。候景哈哈大笑:“老天保佑,天降大雨,将追兵隔于对岸。”

高欢目光紧紧盯着上游洪水:“如果苍天保佑,让我逃过此劫。我必不负苍天,做出一番大事。”

牛车晃晃悠悠已经走了一半,候景挥鞭调转马头:“大哥,我们走。”

追兵收拢缰绳,马头高高昂起,马蹄高抬踏入河中,在激流中忽高忽低渡河。

候景左肩一扭,反背弓已在手中,反手捏出三枝乌骨箭搭于弓上。高欢伸手将候景弓箭向下一压:“且慢,将有洪水。”

候景抬头向上游望去,铅黑的天空下,河面翻滚如同沸水,隐隐雷鸣,地面如同筛子般抖动,一提缰绳策马登上高处。一条银色巨龙仿佛连到天边,呼啸而下,河水中的追兵意思到情形不妙,各自扬鞭,已经来不及躲避,像水中的蚂蚁一样,瞬间被大水吞没,消失地无影无踪。唯独九匹战马穿越出白色巨浪,顽强地冲出河水,继续追踪。

侯景驻马在山坡上,呆呆看着奔腾的洪水:“大哥,齐腰的河水竟然突然暴涨,吞没追兵,老天竟然如此眷顾我们。”

暴雨之后,天气急转,滚动的黑云之间透出星光,高欢顺着通天的河水向上望去,洪水暴淌之处遍布星辰。高欢恍然如梦,踏着通天的巨河向上迈去,身体不断升腾,地面的树林和河流越来越小,地平面变成巨大的球形,泛出蓝色的荧光,脚下的地面变成一个蓝色的球体,消失在无数的星球之间。高欢踏星而行,仰头望去,繁星就在脚下汇集成银河,他身体猛然一个激灵,仿佛得到一个声音的指引:不要去南边,去秀容草原,你将统领胡人完成不世的功业。

高欢全身僵直,眉头一拢,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从银河中跌落地面,扑通翻身落马,跪倒在地,向天空喃喃祈祷:“高欢穷困潦倒,一事无成,今日被追杀至此,苍天突降大水,保我无恙,我必不误上天眷顾,做成大事以谢上苍。”

第一部分 1.3 壮士断腕(1)

侯景被从天而降的洪水吓昏了头,此时醒悟过来,发现仍然有几名骑兵高速冲来。牛车仍然在泥泞的草地中晃动前行,城墙上人影晃动,显然发现了这边情况。

高欢紧夹马腹,率先冲下高坡:“候景,我们走。”

侯景策马飞奔,听见箭头划破冷风的声音,身体向马背上一贴,一支长箭扯着冷风从头顶掠过。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五六支长箭射入战马,激出片片猩红血花,马背软倒,将候景身体凌空抛过马头,重重摔在地上。在落地的刹那,侯景双手在地上一撑,腰部一挺,翻身站起,战马像小山崩溃一样在面前倒下,马腹插着嗡嗡作响的黑漆漆的乌骨大箭。高欢长吁一声,轻按马头,踏燕已通人性,感到主人拉扯缰绳,双腿一挺,铁蹄铲起一波沙石,停在原地。

侯景嘶声喊道:“别管我,快跑。如果兄弟过不了这一关,明年此时给我祭杯酒。”

九名胡骑失魂落魄地从洪水中逃出,左手摘弓,右手搭箭将侯景射于马下,双腿紧夹马腹高速奔驰,追赶不止,数百步的距离被迅速拉近。又一支黑黝黝的弓箭射入侯景倒地战马脊背,箭尾羽毛在他鼻尖晃动。侯景跳到战马背后,抽出反背弓,手指从胯下箭囊夹出三支黑亮的乌骨箭,扣在手掌中,数清楚追兵数目,大声向身后的高欢喊道:“九个追兵,凭我这张反背弓和铁骨丽锥箭,能抵挡一阵。”

侯景将反背弓拉得如同车轮,乌骨箭脱弦而出,一名追兵应声跌落马下。高欢回头望见牛车接近坞壁,妻儿暂时脱离险境,心中轻松下来,转身面对追兵。葛荣中军骑兵久经沙场,绝不好惹,剩余八名追兵不顾数百同伴被洪水冲走,毫不惊慌,紧追不舍。

侯景急得大叫:“大哥快跑,你救不了我,别多搭一条性命。”

侯景被射杀战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高欢轻轻拨转马头,弯腰摘下弓箭,手中暗握三支长箭:“好兄弟,你刚才救下我儿子,难道要我抛下你独自逃生?”

侯景笑声中的狠劲逆风飞扬:“哈哈,那就拼一下,看看我们的造化。”

葛荣的中军骑兵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角色,高欢或者侯景与他们任何一人单打独斗都难分胜负,以二敌八更没有取胜希望。高欢盘算,只有拉开距离,凭着出众箭法才能逐一射杀追兵,他轻拢缰绳,调转马头,斜刺着策马冲出,踏燕知道主人意图,匀速向前缓跑。藏身在倒地毙命战马身后的侯景拉满弓弦,哧地一声,又一名追兵倒在箭下。剩余七名追兵毫不停顿全速向侯景冲去,只要四面围住长槊齐下,他必将命丧当场。高欢在战马上突然转身,张弓搭箭,稳稳瞄准前排追兵,弦响,箭出,人倒,长箭贯入追兵左肋,骑兵坠落马下。

剩余六名骑兵吆喝一声,分成两队,三人调转马头扑向高欢,另外三人冲向侯景,瞬间将他团团围拢。三名追兵收起弓箭,从战马鞍桥抽出长槊,三面向侯景夹攻过来,目光居高临下死死看着眼前猎物。侯景甩手扔调反背弓,左手从地上操起盾牌,刀光一闪,右手拔出腰刀,向追兵扯着嗓子喊道:“奶奶的,来吧。”

高欢引开三名追兵,稍稍缓解侯景危急,踏燕围绕侯景百步的弓箭射程内兜圈,暗自将第二支弓箭扣入弓弦,长箭无声无息穿越百步距离,从背后刺穿夹攻侯景的敌兵。侯景眼疾腿快,向高欢射出的缺口窜出几步,跳出敌军包围,摆脱三面夹击,以一敌二面对追兵。侯景左盾又刀利于近战,正好克制追兵手中长槊,注视逐渐逼近的追兵,稳住形势。

高欢驻马连发两箭,追兵冲到身后不远处,乌黑铁兜鏊下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高欢没有把握同时对付三人,拨转马头催马继续兜转。侯景与高欢在战场摸爬多年,明白他的意图,手持盾牌快速后退并不交手。两名追兵在马上格斗不宜,互看一眼,跳下马来,双手紧握长槊,活动酸麻的身体从两面攻来。敌兵久经沙场,互相保持三步左右距离,既可互相援助又可两面夹击,接近侯景时便要长槊齐发,置他于死地。侯景看出危险决不上当,脚步不停退后,拖延时间等候高欢救援,两名敌兵互看一眼,大步逼近。

高欢的岳父北地马王娄内干,从十万匹骏马中挑选出踏燕作为嫁妆赠送女婿。踏燕奋蹄猛冲,显出宝马良驹与普通战马的区别,与身后三名追兵迅速拉开距离,三十步,四十步,五十步。踏燕忽然缓步慢跑,马背纹丝不动,高欢暗扣长箭拉满弓弦,调转身体避开第一个追兵,长箭腾空而去,埋头狂追的中间位置的敌兵猝不及防,中箭掉于马下。高欢利用踏燕速度射杀中间追兵,创造出一打一的机会,收回弓箭挂好长槊,左手在战马鞍桥上摘下盾牌,右手拔出腰刀,调转马头,双腿猛夹战马肚腹。踏燕一声长啸,四蹄翻飞向回冲来。敌兵十分凶悍,不但不胆怯,反而兴奋地狂啸,紧夹马腹,战马低声嘶鸣,举起长槊瞄准高欢迎面刺来。

两匹战马转眼间相交,高欢轻拨马头,踏燕与他心意相通,将左侧留给敌兵,盾牌直立,挡住敌军长槊来势。胡骑经验丰富,改刺为拨,想挑开盾,顺势刺入大腿。高欢左臂挎住盾牌护住身体,将全部重量移至左侧马蹬,轻松荡开长槊,右手腰刀挥舞,迎面而上,敌兵手忙脚乱撤回长槊,挡开致命一刀。两马交错而过,第一个回合不分胜负,敌兵杀得兴起,硬收缰绳,胯下战马前蹄悬空,猛地调转回身,口鼻出呼哧喘着白汽,眼前却失去高欢人影。

高欢根本没打算调转马头再战,快马加鞭,埋头冲向第二名追兵,趁他没有准备,腰刀已到面前。敌兵匆匆举起长槊格挡,哪知道高欢手中腰刀虚晃,闪电般收回,用左手盾牌挡住长槊。两马瞬间交错,刀光激闪,高欢腰刀再发,敌兵腰间一凉,赫然看见战马带着自己的下半身向前冲去,上身却停留空中,意识到被拦腰斩断,大吼一声缀于马下。高欢将敌兵一刀两段,不理背后追兵,飞速驰援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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