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传统武侠/家国江湖/热血成长/
我不是天下第一,但万军之中可取上将首级,
我不是天纵英杰,但青霜在手敢与上苍为敌,
我无门无派,闲云野鹤,但放眼江湖,无人匹及。
江湖恩仇,非我所愿,干戈血肉,非我所求,
但见狼烟滚滚,众生流离,唯有黄沙万里,披荆斩棘!
本当一生英雄,却奈何……
唉!
不知我者,谓我薄幸,知我者,笑我太多痴情……
第一章 引子
在北宋太观年间,也就是“徽钦二帝”之一的宋徽宗即位将第十年的时候,这年的江南遇到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雨。西至信州,南至福州,北到绍兴府,下了一场持续将近半月的大雨。是以从西浙东路到福建路一带江河泛滥,田、屋毁伤无数。
这年份的江南,百姓虽不如中原这般富庶,即便是担着朝廷每年的生辰纲和付与辽国的岁币,倒也能过得安定。有片瓦遮风挡雨,有块田糊口养家,便是生活的满足。可洪水胜于猛兽,这连连淫雨,凋零了江南半壁的苍生!
没了屋,便没了积蓄;毁了田,也没了下一年的收成。没了生活的依靠,人们便要到外面求生活。有些走不动的,或是舍不得离开家乡的,到也留了下来,只是盼着官府的粮仓能拨来一石米,几斤面,让虚弱的皮囊挺过去这天杀的年景。
各处年轻的人们,大抵都是一村一庄的结队奔着北去了。他们觉得,朝廷不会有粮,就算是有,也难送到自己的嘴里。留在那个残破的家里,或许就是在等死罢了,奔北去,运气好些,或许还能活的下去。一群群的饥民就这样奔着中原过去了,不过这一路上会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后,又有多少人埋身在陌生的土壤,没人会知道。
雨过初晴,这晴朗来的晚了些,也过分了些。
晌午,日头正高。一辆马车由南向北慢慢的走着,不,是辆驴车才对。拉车的驴子颇为健壮,只是在这毒辣的日头下脑袋垂的很低,显得有些丧气。这路上之前不晓得经过了多少逃荒的人流,路旁或者是更远些的地方,连片绿色的草叶子都难见到,此景与那驴子的健硕是极不相符。
驾车的是个男子,看样子约莫三十多岁,一身乌青色的长衫布衣,比较旧了,但也干净。中年男子盘腿靠着车门的木辕坐着,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好像是不愿意为这惹人生气的日头多耗费一分精神。杳无人影的路,布满裂纹的原野,还有一副冷峻的面孔,那男子似乎在告诫别人,谁都不要惊扰了他的沉默。
其实,这里除了那头驴,和马车的紫色帷幔之后,怕是也没有别的生灵了。
“爹,我们这里到哪了呀,还得多久能才能回家呢?”帷幔后,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是个小女孩。
驾车的中年男子身子似乎动了动,答道:“快了,你若是一路听话,再有个三四天罢。”
“爹爹骗人,讲好的是半个月,可现在都出来三十七天了呢,还一直和那些光头的和尚在一起,无聊的紧,挨到能回家了,也没的骑马,这驴车吱悠吱悠这么慢,你女儿快都在车里闷出病来啦。”
“哈哈,你这小丫头,还埋怨起我来,若不是你哭鼻子磨着你娘,非叫我们带上你,不然我和你娘又怎用住在莆田寺天天等着雨停?婉儿,你说说,是也不是?”说罢,中年男子的脸上微微露了分笑意。
“娘,你看看爹爹,又欺负我。”中年男子的话音未落,女孩便抢着说。
这时马车的帘子也已慢慢的收起,一女子从车中探出身来。着一件绸面绿底兰花的上衫,上衫下摆很长,弯身在车内,便已盖过了裤脚,但还是没能挡住一双青黑色纳着金丝花饰的绣鞋。标志的鹅蛋脸在这干热的天气里微微沁出了几滴汗珠,挂在了粉额与秀气的鼻尖之上,却也显得脸色是更加的水润。没人会想到,这个俊俏的女子已是一个九岁孩子的母亲,显是平日保养极好。再看那驾车的男子,此时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那女子一双神气的眼珠子看着那男子,似抱怨,又似打趣的说道:“你就爱和人挣个高下,与自家的女儿说话也不饶嘴。”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你这话可不对,我几时与你争过?即便是想争一争,到头来便宜不也得被你尽占了去吗?”
这时女子已从车内移身坐在了中年男子的左侧,右手还挽着一个女孩。又挪了挪,女子坐正了身子,将女孩揽在怀里,说道:“这次我们出来的时日确实不短,你经常在外走动,也就罢了,可我们娘儿俩,别说馨儿了,连我也没出过这么久的远门,都是那坏风景的大雨,把我们搁在了福州那么多天。[棉花糖]”
中年男子道:“我知道你们焦急,要不我也不会费那么多力气,把知清和尚的宝驴给诓来了,咱们这驴车虽慢,但也省了你们的颠簸。这次的雨水,祸害的地方实在太大,处处都是饥民,路途上也不太平,你们少些抛头露面,这路上走的也安稳些。”
女子咯咯一笑:“你堂堂陆大侠,还会怕几个小贼?”
中年男子道:“唉,婉儿莫要取笑我了。咱们这一路上,流离失所的饥民随处可见,饿死的、病死的不知道有多少,看着如此情景,却无能为力,心中甚是惭愧啊。”
男子顿了顿,又道:“这些人,饿的极了,确实有些干起了劫道的勾当,可你说,我若是遇到了,又怎能与他们动手?若非如此,我们的物件又怎会被他们占了去,但愿他们能当得些银钱,换上几天的米粮吧。”
那女子也收起了适才的笑容,脸上泛起了一层忧愁之色,说道:“现在这时候,即便是有银钱,又能到那里买来米粮呢?”
女子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用衣袖拂去了女儿额头的几滴汗珠,说道:“你回车里睡一刻吧,外面日头毒,别晒坏了身子。”
女孩年龄虽小,但也颇为懂事,方才父母在交谈,也晓得不乱插嘴,这时听到娘亲叫自己,便应了一声,回到帷幔后面去了。
女子侧身取出了身后的水袋,递与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饮了一口,两人又相视一眼,或许是刚才的话题沉重了,也或许是不想打扰了可能正在休息的女儿,两人也都不再说话。驴车继续慢慢地前行,车轴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越发显得这江南路途的荒凉。
马车上的男子,姓陆名鹏,是绍兴府品剑山庄的庄主,那女子是他的妻子,王婉儿。两人有个甚是聪颖的女儿,唤作陆可馨。庄内有弟子门人数百,其中有一个叫作司徒英的弟子,年长陆可馨几岁,习武天分颇高,小小年纪便晓得刻苦练功,和陆可馨也是非常的交好,陆鹏便将他收为了亲传弟子。
品剑山庄是陆鹏的祖父陆百川所建,陆百川本是福建莆田寺的俗家弟子,自幼在莆田寺出家习武,因为悟性高,深得修武堂首座了空禅师喜爱,了空禅师亲自对陆百川传经授艺,陆百川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有了相当的武功造诣,后随了空禅师下山前往少林寺拜会少林方丈,却在路途中阴差阳错与一女子相恋。
了空禅师劝说陆百川多日无果,终见自己的徒儿尘缘未了,也不再劝阻陆百川,写了四个大字“修缘普善”赠与了陆百川,让他与女子离去,但让陆百川立下重誓:终生不得再入莆田寺半步!了空禅师回到莆田寺后,因教徒无方且擅自应允陆百川还俗,被方丈免去修武堂首座一职,并罚于莆田寺后山思过一年。
陆百川还俗后,凭借着在莆田寺修习的剑法与内家功夫,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不过三年,就在绍兴府建了一座庄园,山庄正门上挂了一块仗余长鎏金大匾,上书“品剑山庄”。陆百川感念莆田寺与了空禅师的恩情,将了空禅师赠与他的四个大字“修缘普善”悬于山庄正厅至上,并时时以此四字训诫自己,即便是到了陆鹏这一代,也依旧是悬在正厅。
随着陆百川与品剑山庄在江湖中地位的提升,品剑山庄与莆田寺间也多有往来,但陆百川也谨遵师命,未曾再入莆田寺地界半步。到后来了空禅师接任莆田寺方丈,以及了空禅师圆寂,陆百川都是与家人共至莆田寺山下,由家人替自己上山,自己则在山下打坐念经。因此在江南武林中人的眼里,品剑山庄与莆田寺已是同气连枝,在江湖中提到这两门的人物,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自然持有几分敬畏。
到了陆鹏父亲陆长空这一辈,将品剑山庄推向了极盛。陆长空尚未受冠礼,便已将陆百川的功夫学成。陆长空23岁时,一日天降大雪,品剑山庄后院的梅花也开的艳美,大家都觉得天寒,不愿出来练功,唯独陆长空为此景所动,独自于梅花林中舞剑。雪越下越大,剑越舞越快:
剑过寒花,花碎不坠,点点残痕,遍染经行处;
折梅探雪,雪褪无痕,片片梅香,如风散归魂。
陆长空这一舞剑就是近四个时辰,并在与梅雪争锋之中悟出了十式剑招,后来又创了三招,对前面十招的弱势予以补缺,十三式剑招虽然招招都有着莆田寺武学套路的影子,但也有着莆田寺武功无法比拟的锋芒与灵动。
因为冬季万花凋零,唯有园中的梅花开的鲜艳,仅此一点梅花便足矣胜过世间万千花种,所以陆长空将自己创的这套剑法取名为“万花剑法”。凭着这一十三式剑招,刚刚二十出头的陆长空,在江南向各路高手连续挑战三十三场,未尝败绩,以致江湖中流传了这么一句话“万马千军不敌长空一剑”
陆鹏是陆长空的长子,原本还有个弟弟,可惜未满三岁便夭折了。因此陆长空对陆鹏的武学训练极为严格,陆鹏虽没有他祖父陆百川的聪慧与父亲陆长空的悟性,但也是习得了这万花剑法的精髓。可陆长空英雄一世难免心高气傲,从莆田寺得来的武功的精粹部分,他在教习陆鹏时便一并抹去了,意在表示,莆田寺的武功与自己所创的万花剑法是无法比拟的,不过尽管如此,陆长空自幼便经常拜会莆田寺方丈与各院首座,品剑山庄与莆田寺的关系仍是一直交好。
陆鹏为人方正,乐善好施,做了品剑山庄的庄主后,也为江南武林办了不少了好事,在江南的武林人眼中看来,陆鹏便是盟主一般的人物。这次他们的南下之行,便是受了莆田寺之邀,前去为新方丈智清大师受礼道喜。只是不曾想到,会有这一场突来的大雨,让一家人在莆田寺耽搁了半月余的时光。
第二章 收徒
傍晚,日头已经温和了许多,但龟裂的黄土地里冒出来的热气却是丝毫不减。驴车还在嘎吱嘎吱的声音和不知道哪传来的几声蝉鸣中慢慢行进,陆鹏和王婉儿熬了大半个下午,也都是有些倦了,可他们的宝贝女儿则是刚睡醒,精神头十足。
陆可馨从车帘中探出了小脑袋,对着陆鹏嘤嘤的说道:“爹爹,都走了一天啦,您累不累呐?要不您先到车里歇歇吧,我陪着娘下来走走,动动腿脚,免得把我娘在这车上憋坏啦。”
陆鹏侧头笑呵呵的看了看陆可馨,又瞧了瞧王婉儿,说道:“婉儿,你说我们的馨儿是心疼你多些呢,还是心疼我多些呢?”
王婉儿淡淡一笑,说道:“咱家的馨儿使剑的功夫没学到多少,这嘴巴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陆鹏正要接话,陆可馨蹭过来摇着他的胳膊抢着说道:“爹的剑法那么厉害,女儿练不好,总惹爹爹生气,想来想去,就只能多说些好听的,让爹爹开心,爹爹开心了,娘对爹那么好,娘自然也高兴,爹爹,你说是不是啊?”说完,陆可馨又抱着陆鹏的胳膊摇了几摇。
陆鹏哈哈大笑,说道:“你看,你看咱家这女儿,比那十个臭小子都好啊,哈哈…”
王婉儿此时脸上已浮上了一丝红晕,顿了顿说道:“咱家的弟子中,就数英儿最为聪明,不管是剑法、内家功夫都学得不慢,你收他做个入室弟子,将来也好……要不我可就亏欠你太多了。”
说道这里,,一瞬间,王婉儿的脸上显然露出了许多的心事。
陆鹏和王婉儿生活这许多年,对自己妻子的心思是最清楚不过,这些年王婉儿一直没能为陆鹏生个儿子,觉得自己愧对陆家,还曾多次劝过陆鹏再续一房,陆鹏则是一推再推始终都没答应。此后王婉儿嘴上虽不提此事,但心中却还是耿耿于怀。
陆鹏见妻子又把话带到这里,不想徒增伤感,便大手一挽将陆可馨抱到了前面,说道:“你啊,刚才只说是爹累,让爹去休息,却还要你娘陪你去玩耍,怎的这般不心疼你娘呢?”说罢,陆鹏便伸手去刮陆可馨的鼻子,陆可馨脑袋一偏,便躲过去了,当然,陆鹏若是真的想刮,她是绝对躲不开的。
陆可馨这时候已经躲在了王婉儿的身边,说道:“爹爹我错啦,女儿就让娘在这儿陪您,我就到那颗树下,看看能不能抓个知了,也好在路上解解闷。”说罢陆可馨向着路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指了指,之前的蝉鸣声便是这个方向传来的,陆可馨也确实是无聊,这才动了心思,想要去抓知了。
陆鹏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七八丈外有颗大柳树,树上叶子不多,也都是刚长出的新叶,显然是前面逃荒的人已将树的叶子剥了一遍。树下有几处浅浅的凹沟,再远些的地方也都很是平坦,没什么异状,便转身对陆可馨说道:“去吧,记得要多捉几个回来。”
“就在那里,莫要走远了……”王婉儿话音未落,陆可馨便连蹦带跳下了马车。
“知道啦娘,看我给您逮上一大把回来。”陆可馨向着那颗柳树一边跑,一边说着。
王婉儿似乎还想要叮嘱些什么,陆鹏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让馨儿去吧,这些天也着实是闷坏她了,你这一路上也甚是辛苦,喝口水吧。”
陆鹏转身要去车厢中取水袋,却忽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惊急的呼喊“爹——快来——快——”
这一路上各种劫道的,陆鹏已是碰见了许多次,一听到女儿这般呼喊,便心中一紧,只怕是又遇上了这类麻烦。陆鹏也未及转身回头,只是右手扶住车门,左脚在车上一点,便如一支离弦的羽箭向马车的侧面越去。七八丈的距离,陆鹏一跃,便如鬼魅般瞬息而至。
这正是万花剑法第三式“一剑追星”的身法,“万马千军不敌长空一剑”说的也正是这招“一剑追星”,距敌数丈之外,身形如鬼似魅,瞬息而至,一剑封喉。
陆鹏及至陆可馨还有丈余的时候,悬着的心便也和身子一道飘然落下了,在他身后,王婉儿也急奔了过来,王婉儿的手上功夫虽也不弱,但陆鹏这般的身法却是她万万比不了的。
陆可馨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前面躺着一个衣服甚是破烂的少年,看身材,约莫十二三岁模样,面孔已被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身上也是许多的泥土,从远处看,和一具死尸已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脯,能告诉别人,他还活着,但在这里躺下去,阎王爷来拿人,也只是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陆可馨回头看着陆鹏,退了几步,到了王婉儿的身边,适才惊恐的眼神已褪去了许多。这一路走来,路旁有人因为饥饿或是病患死去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陆可馨总是坐在车里,况且陆鹏和王婉儿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看到那些太过残忍的景象。所以陆可馨看到那少年,只当是看到了个“死人”,于是便吓得叫了起来。
陆可馨诺诺的说道:“爹,这……好……吓人。”
“他没死,或许还有救。”陆鹏答道,说罢又看着身边的王婉儿,意思便是,我们将这孩子救下吧。
王婉儿这时也是松了一口气,走到那少年身边,撩开脸上散乱的头发,看了看面色,又把了脉,说道:“这孩子也没什么毛病,就是饿的,他的脉象虚得很,不晓得有多少天没沾过水米了,唉!”
陆鹏上前一步道:“你看,这孩子还能救的活么?”
王婉儿答道:“我也没把握,这孩子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我们今天再往前走想来也没什么客栈,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歇息吧,我给这孩子煮点稀粥,他若能咽下去,就有救。”
陆鹏道:“恩,我去拾些木柴咱们好生个火。馨儿,你就和你娘在一起,莫要乱跑。”
陆可馨经过刚才这么一吓,玩闹的心思也早已收起,不想,也不敢再向别处乱跑了,便向陆鹏点点头,回了一声“恩”,也不再多说话了。
王婉儿道:“你快去快回,小心些。”说罢,拉上了陆可馨的手,去牵那驴车。
陆鹏又看看那地上的少年,便一连几个纵身,朝着路的另一侧去了,不一会,就看不到了身影。
王婉儿拴好了驴车,将那少年扶过去斜靠着树干,喂了几口清水。那少年嘴唇微动,颤颤地咽下去了一少半,王婉儿想这少年多半已是能活,嘱咐陆可馨看着他,自己在车后将做饭用的器物取了出来,捡了几块方石,堆成了一个简单的小灶,见陆鹏还未回来,便又去看那少年。
此时,陆可馨正望着那少年呆呆的出神,王婉儿便坐在了她身边,笑着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娘,好好的,他为什会躺在这里呢?怪可怜人的,他没有家,没有爹娘么?”陆可馨一手端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向王婉儿问道。
王婉儿听到女儿这么问,带着几分疼爱,又似有些哀愁的摸了摸陆可馨的头发,说道:“这个世上啊,有很多很多的人,每个人相貌不一样,家住的地方也不一样,有些人生下来,家就安在湖边,有些人的家却是在山里,还有些是在绍兴那样的市镇里。他们呢,有些人无忧无虑,从小就有吃、有穿,不用为什么发愁,就像你一样。”说到这里,王婉儿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陆可馨的额头。
陆可馨又问道:“那…还有些人呢?”
“唉。”王婉儿叹了口气说道:“还有好多的人啊,他们过的很辛苦,从小就要在家里学着干活,大了一些呢,就要到地里去种粮食,养活自己。即便是这样啊,要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年景,有时候连吃的都没有。你还记得咱家大屋里挂的那副字么?”
陆可馨道:“记得,记得,是‘修缘普善’。爹爹说,意思就是要多做善事,要多做好事,不要总为难别人。”
王婉儿又摸了摸陆可馨的脑袋笑着说道:“可馨真乖,你看,那个小哥哥就是因为没吃的被饿出病来了,所以我们要帮帮他,你做了好事,天上的仙女都看得到的,将来他们也会保佑我们的你长的特别漂亮。”
陆可馨道:“可是那个小哥哥好像病的很厉害,我刚才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王婉儿笑了笑说道:“他呀,是饿过了头,没力气了。一会等你爹回来,生火做饭,他喝了娘熬的粥,到了明天就能跟你一起玩了,不过你可不能欺负他啊。”
陆可馨拍着手说道:“好啊好啊,终于有人能陪我玩了,我都快闷死了。”
王婉儿在陆可馨的脸蛋上轻轻的捏一下,说道:“你还说闷呐,你爹这一路上就担心着你了,你再抱怨,小心你爹不高兴了,罚你两个时辰的马步。”
陆可馨立马伸出双手,抱住了王婉儿的腰,摇晃着,一边撒娇,一边说道:“娘,我知道,我知道爹疼我,娘更疼我,有娘在,爹爹怎么罚我都不怕。嘻嘻……”
王婉儿和陆可馨聊着聊着,太阳已经在西面的地平线藏起了大半,迎着黄昏时太阳金色的光芒,有个健硕的轮廓从西面走了过来,正是陆鹏。陆鹏左肩上扛了一大捆的柴火,足够过夜用了,右手还拎了一个鼓囊囊大布袋。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怪叫人着急的?”王婉儿关切的问道。
“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天底下能制住我的,除了你们母女俩,还有谁呢?想来咱这车上要多载个人了,驴子也是辛苦,我便走的远了些,多弄些草料,把驴子给大和尚还回去时若是饿瘦了,总是不好的。”说罢,陆鹏便打开了布袋,里面满满的都是青草叶子。
陆鹏又道:“那小子怎样了?有动静没有?”
陆可馨抢着说:“没呢,一直躺着,也没动过。”
王婉儿说道:“还没醒,不过倒是喝下了些清水,想来是能救得活。”
陆鹏道:“这就好,那孩子也是咱家馨儿看见的,能在这地方遇上,也是缘分,救活了,也能给馨儿多攒些福德。”说罢便看了看陆可馨,目光甚是疼惜。
王婉儿接过了木材,取了些,便去生火做饭。陆鹏没休息,也不用休息,这点路程的来回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莆田寺智清大师前些年在江南各处说法讲经,寺中弟子是一个未带,只是有这头毛驴陪着,驼些经书器物。陆鹏知智清大师颇为喜爱这毛驴,也不忍让这毛驴在路途中饿着了,王婉儿做饭,自己便去照料那毛驴去了。
夫妻俩各忙各的,倒显得陆可馨越发的百无聊赖了。便又去那少年旁边坐着,只想着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若是早些醒来,也可与自己做个玩伴。
小孩子的满足感无非也就是这些,父母疼爱,衣暖食足,再有个年龄差不多的伙伴,玩玩闹闹,便再无他求了。
过了不多会,粥煮的差不多了,王婉儿便清了一块较平整的地方,叫他们吃饭。稀米粥、面饼、肉干,都不是特别起眼的东西,但在这地方、这时间,吃的则是比银子还要贵。陆鹏从马车中取了一壶酒,又拿了些肉干一人坐在驴车上自斟自饮,这应该已是此处最好的享受了。王婉儿盛了些米粥,先去给那少年喂了,自己才回来与陆可馨一同吃饭。
饭毕,陆鹏和王婉儿又聊了些莆田寺那边的事情,陆可馨在一边也时不时无关紧要的插几句。慢慢的,夜色浓了,王婉儿又看了那少年,还是没醒,但脉象已经较初时有力多了,又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便叫着陆可馨,回车里睡下了。那头毛驴起初还时不时的发出点声响,到后来,也安静了下来。
夜幕下,月色也不知躲在了哪里,一望无尽的黑暗中,一簇跳动的篝火,让人看着孤独、凄凉,但终究也看到了一丝生命的希望。
王婉儿和陆可馨在车中早已睡熟,陆鹏则和白日里一样,一样的姿势靠在马车上。从边上看去,你不清楚这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但是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你莫要在这夜里打什么坏主意,不然你会很糟糕。
淡淡的夜风,吹来了些凉意,也吹来了一些微弱的呻吟声。
陆鹏内功根基深厚,这声音自也逃不过他的耳朵。陆鹏轻轻翻身下车,像是一片叶子被那夜风吹起一般,轻起轻落,没有一丝的声响。
那少年这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但眼神太过模糊,全无光彩,但当陆鹏出现在他面前时,那本来无神的眼睛却突然睁的如铜铃般,一双惊恐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鹏。嘴唇微动,却也说不出话来,或是因为没有力气,或是因为恐惧已让他的嘴巴不听了使唤。
“孩子,莫怕,我不是坏人。”陆鹏看到那少年惊恐的眼神,便想到,这少年在昏倒前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非常可怖的事情,不然和自己是第一次相见,断不会如此惊恐,于是便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软一些,免得再吓到了他。
陆鹏这么多年在江湖中行走,不论是他的仇人,或者是曾受他恩惠的人,对他的印象大概只有一个——严峻,陆鹏就像是一根精铁铸成的铁棒,从未曾弯曲过。可此时他对这少年的语气,是无比的温和,陆鹏的这一面,除了他的家人,这个少年是第一个见到的人。当然那少年也并不知道在他面前和声和气说话的男子竟然是一位在江南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别……别……别吃我,别……吃我!”那少年结结巴巴的吐出了几个字,依然是惊恐、慌乱的眼神。
陆鹏的脸沉了一下,他知道,当饥饿威胁到人的生存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做出一些很疯狂的事情。如牲口一般吃野草、树皮、泥土,还有更甚者便是人吃人……陆鹏低身,向这少年问道:“饿吗?我这有面饼和肉干,要吃些么?对了,还有酒。不过不能多给你,只能给你喝两口。”说罢便将自己的酒葫芦从身后取了出来,向少年递去。
那少年见陆鹏似乎没有恶意,又愿意给自己吃食,脑袋也似有些清醒了。便慢慢的伸出手,接过葫芦送至嘴边饮了一口,却没怎的咽下去,还呛出来了不少。陆鹏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小子碰上我算你命大,放下心吧,既然救活了你,有我在这里,断不会有人来害你,将这包肉吃了,睡一觉,明早跟我一起上路。”说罢便将剩下的肉干放在了少年身边。
陆鹏又说道:“那几口酒也一并喝了吧,男子汉,吃肉一定要喝酒!”
那少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陆鹏,但眼神中已不似方才那般慌恐。陆鹏嘴角露出一丝极不易察觉的笑容,又看了看自己的酒葫芦,像是有些不舍,然后又飞身回到了马车上。酒、肉,对于一个刚从饥饿的死亡线上回来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东西更来的重要了。
清晨,驴车继续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前进着。不过此时陆鹏旁边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少年,少年的气力虽是恢复了一些,但仍是很虚弱。王婉儿、陆可馨是女眷,自然是在车中,少年便和陆鹏一起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陆鹏在路上问了少年一些之前的经过,得知这少年名字换做李元坤,在逃荒的路上与家人走散了,便与几个同乡一道,在前几日夜里听到那几个人饿急了,商量着要把他杀了吃掉,便惊恐万分,连夜逃掉头往回跑了。到了昨日陆鹏歇脚的那个地方,实在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便想着在那里等死,不想被陆可馨见着了他,也就此捡回了一条命。
李元坤年龄虽不大,但也知道自己是受了陆家极重的恩惠,路上是再三的道谢。陆鹏与王婉儿见李元坤颇为知礼,也都很是欢喜。陆可馨因李元坤与自己年龄相当,李元坤又处处让着她,这一路上自然是相处的非常之好。
陆鹏想着这李元坤已没了去处,且他一路上倒也是和陆可馨谈得来,便好人做到底,将李元坤带回了品剑山庄,原想着教他些普通的拳脚功夫,做个门人也就算了。不想李元坤倒是非常刻苦,陆鹏传授的那些入门功夫都是精进的极快,陆鹏也是越发看重李元坤。
陆鹏膝下无子,也知道自家这品剑山庄将来只靠女儿是绝撑不起来的,前些年收了司徒英做入室弟子。现在与李元坤相处的日子久了,便也想收了这孩子,若是两个孩子都能学有所成,将来择一优者,将陆可馨许配给他,既能护住品剑山庄的基业,也能为自己的女儿找个好的归宿。
于是,陆鹏便和王婉儿商议,两人一拍即合。陆鹏择吉日,摆了酒宴,邀请了绍兴府几个江湖上的人物,让大家做个见证,便将李元坤也收做了入室弟子。李元坤性命是被陆鹏所救,后来又知道陆鹏又是江南武林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是欢喜的答应了。
如此一来,陆鹏的亲传弟子便有了三人:司徒英、李元坤,当然还有一个便是自己的女儿陆可馨。司徒英较为年长,自然是三人的师兄,李元坤虽入门晚,可年龄长了陆可馨两岁,并也被陆鹏收为了入室弟子,陆可馨此时也称呼李元坤一声二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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