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作者:李九骏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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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现实向 治愈系

有女素宽
  以牙还牙
  人间没有救世主
  她做自己的救世主

第1章 霞公府·壹

序章


  暮色凝重,手帕胡同朦胧模糊,像一副搁置在幽暗处的水墨画。
  三条街外有座戏园子,《苏三起解》的胡琴声似有似无地隐隐传来,衬得这里愈发冷清。
  一个苗条的女子拎着藤条箱出现在胡同口,梦游般望着幽深的胡同。阔别八年,乍归来近乡情怯,她定在那里许久才回神。
  家在胡同中段,走近发现双扉紧闭,上面落着锁,正要原地等候一时,忽听胡同深处的人家门环一响,门扇“吱呀”一声开了。
  她一惊,下意识地拉高白色围脖,脚步匆匆往胡同外遁去了——害怕遇见旧街坊。
  沦陷前出去的人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照说是幸运的,但她舒展不起来——这八年太失败,感情糟糕、生计糟糕,无颜面对家人,更不愿跟街坊旧邻寒暄。
  小贩的吆喝叫卖声和戏园子里的三弦儿胡琴声越来越响,抬头发现已至花市街。夜市刚刚开张,气腾腾、闹哄哄,人来人往,仿似剪影闪烁。
  时乃民国三十四年岁尾,国府接收北平不过数月,一切尚待整顿。
  街面上到处都还是 “日华亲善”、 “建设东亚新秩序”等日伪时期的旧标语。
  这样的北平于白素宽来说是陌生的,她跟报童买了一份小报打发时间,决定半个钟头后再回手帕胡同,那时母亲或小妹总该在家了。
  报上几个字眼让她一怔——“白宁氏”。
  宁姓稀少,加上前面夫姓为“白”,难道是母亲?
  连忙浏览这条标题为《霞公府凶案始末》的新闻——
  「涉案方系米白二家,白女因蓄意谋杀米女入狱,白母宁氏不服判决,持刀私闯霞公府街米家宅邸,双方冲突,米林氏出于自卫,误杀白宁氏。」
  白素宽心中颤抖:不会,不会是母亲。
  脚比心思快,不等回神已朝手帕胡同返回去,迫不及待地要赶到家中看个究竟。
  然而黑漆木门依旧上着锁,她焦急拍打,有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大小姐?”
  她回头,一个小贩行头的白发老者老眼昏花地辨认着她。
  “二爷。”她究竟年轻目力好,瞬间认出。
  丁二爷这才确信是她,趔趄一步上来,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姑爷呢?”
  “没有姑爷。我母亲呢?妹妹呢?”白素宽急切。
  丁二爷老泪纵横,答非所问道:“没有姑爷。大爷和二爷也无消息。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报得仇。”
  报仇?
  当头一棒,白素宽如遭雷击!
  霞公府案前史·胡筱云
  四个月前,日本人投降的消息传到北平,全城沸腾,民众们走上街头奔走欢呼。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胡筱云的父母关上窗户,在窗外喧闹声的掩护下火速指挥老妈子处置掉家中一切日货。
  并对子女嘱咐:“在外面要跟人讲,沦陷期间,我们心系大后方,一家人总是在晚上冒着被伪军发现的危险偷听重庆的广播。”
  胡筱云闻言苦笑,说:“这种谎话,您当别人不会编吗?现在全北平的汉奸都在这么说。”
  “可不是嘛!”她妹妹也道:“我同学沈木兰和付雅芝还说她们爹妈在沦陷区这八年救了不少中央潜伏人员呢,编的跟真的似的,她们家明明就是大汉……”
  ‘大汉奸’仨字没说出口,因为晓得自家也是汉奸。
  胡先生胡太太听孩子们这一说好灰心,目前全北平的汉奸都在想办法补救,他们算是落后了的。
  不过没法子,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家是汉奸。
  夫妻俩嘴硬道:“甭怕,咱一没在日伪供职,二没发国难财,只不过迫于环境跟山本太太学过一段茶道,若是这也被定成汉奸,那就是成心给咱扣帽子,得向党国申诉。”
  说起来也侥幸,接下去北平地面儿上的汉奸们一家接着一家吃挂落儿,肃奸委员会却始终没清算到他们胡家来,这种情况说好也不好,就像一把悬在头顶迟迟不掉下来的剑,叫人惶惶不可终日。
  比起父母的惶恐,胡筱芸更是忧心忡忡,因为她有个巨大的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
  过去父母热衷于结交日本人,让他们姐弟几个认山本夫妇为义父义母。
  全家一度以此为荣,她高小毕业时曾将义母赠予的手工发箍送给好友白莹莹。
  后来,白莹莹父亲因拒绝担任伪职而坐牢,她们关系便疏远了。
  谁知如今日本人落了势,当时平平无奇的发箍倒成了大大的污点。
  女中现在一派假清高,人人都在竭力和日伪划清界限,像深夜偷听重庆广播这种谎话已是小可,有人甚至编出为抗战抛头颅洒热血的宏伟事迹。
  胡筱芸倒也不贪大,她又不打算做女政治家,没必要编这么多子虚乌有的故事往脸上贴金。她老早就晓得女子学问高不如嫁得好,何况她幼时休过学,现如今已经一十八,比多数同窗都大两岁。所以计划中学一毕业就趁着大好年华嫁人。
  择婿嫁人这一项,她父母也老早就已提上了日程。
  北平光复以来,大批民众由重庆返回,这些个‘重庆客’颇受汉奸们追捧,其中的社会名流更是香饽饽。仿佛只要是从重庆回来的,就有可能跟中央说上话。
  汉奸们幻想着通过结交这些人为自己拉靠山,避免在即将到来的锄奸运动中被清算。
  胡筱云的父母手快,搭上了周姓银行家,经过媒妁之言,胡筱云和周家少爷订了亲。
  然而不巧的是周家小姐即她未来的小姑子也插班入了清心女中。
  这让胡筱云不安起来,万一那枚发箍的事情被同窗们尤其被小姑子获知可了不得!
  发箍上有山本太太的手绣名字,很难抵赖。
  胡筱云忆起之前她找白莹莹索要发箍的场景,彼时她和白莹莹的关系早不如前,当初白父入狱,胡筱云为自保疏远了对方。如今她开口索要发箍,对方竟说发箍丢了,怎么偏偏就这么巧!
  胡筱云不忿,认定白莹莹是在记恨当年的疏远。
  怕是要不怀好意地将发箍一事在同窗间散播出去!
  自此她寝食难安,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让白莹莹与自己的圈子隔绝,最好让她离开学校呢?
  霞公府案前史·王卉
  王卉也是插班生。
  日军投降后,重庆派接收专员北上,她的父亲王林携家眷同行。因其上司出任北平警察局局长一职,作为上司心腹,王林也荣任巡官。
  那天是王卉第一次坐飞机,虽然一路晕吐,但翱翔天空的感觉犹如玉皇大帝俯视众生。
  尤其飞机抵达西苑机场时,大批衣着光鲜的男人女人候在那里,不及他们走下舷梯,噼噼啪啪的掌声便热烈响了起来。
  这些人受了日本人八年的奴化教育,远远地行着日式九十度深鞠躬,恭敬地说着他们是如何的翘首盼望,才终于盼到中央来人……
  虽然这种礼遇主要是给那几位接收专员的,但与之同行,十六岁的王卉也感受到一种鸡犬升天的高贵,仿佛自己也是 ‘中央来人’。
  欢迎人群貂裘华服,是物资匮乏的重庆所不敢想象的时髦。
  从战时到现在,她和父母始终没能添置过新衣,两套粗布衣裳来回换着穿,而此时领口上还有大饼油条的味道——在重庆上飞机前,母亲未来得及弄早饭,买了大饼油条带上飞机……
  可就算他们一副穷相,眼前这些人照样对他们卑躬屈节,不由得让她的胸脯挺了起来。
  在北平落脚后,她插班到清心女中,同窗米艮莲是父亲上司的堂侄女。
  父亲叮嘱她:“好生和米小姐相处,米家是咱的贵人。”
  霞公府案前史·米艮莲
  米艮莲跟白莹莹不铆,病根儿从刚上女中时就种下了。
  当时学校挑选绘画优秀者为园艺会绘制艺术长廊,米艮莲和白莹莹入选。
  二人各负责校内东西两边长廊的绘制。
  清早完成,上午师生们和受邀家长入场。
  白莹莹的版面被赞叹声包围,而米艮莲的版面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那一幕叫旁人看来小事一桩,但对于当事人来说简直够受的!
  而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是冤家路窄。
  之后的几年,她处处被白莹莹压一头。
  她想做国文科代表,国文课代表却花落别家,不是旁人又是白莹莹。她呢,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音乐课代表。
  其实她钢琴弹得好、白莹莹作文写得好,老师也是按能分配,然女孩已是心中有了病根儿,就不许那人是白莹莹,只要是这个名字,就仿佛上天成心膈应她。
  事实上白莹莹并没有那般优秀,但米艮莲眼里只有白莹莹,所以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而更痛苦的,是她笃定白莹莹也是如此看待她的、也在无时无刻地在和她较量,于是更加激进地投入到这场无声的战斗中。
  霞公府案前史·暗娼罚据
  一个月前的清晨,教室里学生到的还不多,米艮莲正在翻看小说书,王卉挎着书袋来了,一进门就凑过来道:“刘凤藻快退学了。”
  “啊?你怎么知道?”
  王卉低声说:“她家穷得揭不开锅了。”
  “不至于吧。”
  米艮莲不希望刘凤藻退学,刘父前阵子死了,家道中落的刘凤藻发奋读书,她是班上唯一能与白莹莹抗衡的人,月考时不时把白莹莹挤在第二名,每到那种时候白莹莹的脸色就特别难看,令米艮莲十分快心。
  她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从前开棉纱厂的,就算她父亲死了,积蓄也没这么快用尽。”
  王卉说:“我就晓得你不相信。”随即神神秘秘地附过来耳语。
  米艮莲听完吃惊:“她母亲做了暗门……”
  王卉连忙掩住她的口,没让她把‘暗门子’仨字说出来,随即看看周遭,才低声细说缘由。
  原来,王卉昨天去警局给父亲送饭,恰长警带着一纸罚据找她父亲盖章,说:原先广福棉纱厂的少奶奶做了暗门子。
  父亲网开一面,说:“算了,孤儿寡母不容易,把这张单子登记作废。”
  长警不知道的是,广福棉纱厂的掌柜即刘凤藻父亲跟他们王家是同乡,他们从重庆来的头几日,刘家还兴旺,他们一家人还曾去登门拜访……
  长警和父亲说话的过程中王卉一直在旁边没吭声。
  但心里那个吃惊啊,心想原来甲等生刘凤藻这般不堪。
  米艮莲听完不以为然,说:“不就是穷吗,不见得就非得退学。”
  她说此话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翌日从家带了一沓宣纸,找到刘凤藻。
  谎称自己祖母下个月七十大寿,说是想手抄一本《莲华经》表心意。
  身边人小楷写得好的当属刘凤藻,所以想拜托刘代为抄写。
  同时递上三块现大洋作为酬金。
  三块大洋足够普通人家三个月的嚼谷。这种阔绰的做派在一般人来讲不可思议,但对于金窝银窝长大的千金小姐小菜一碟。
  只当是到东安市场狂买了一下午衣裳。
  比起那种物质层面的欢喜,这可是在满足精神层面的快感,更值当!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乐观,刘凤藻虽未退学,但其母被抓的传闻在学校不胫而走,她经此打击精神萎靡,月考跌出了前三。
  米艮莲扫兴至极,觉得刘凤藻狗肉上不了台秤,不争气!
  堵上添堵的是过了几天学校举办‘国父诞辰纪念日’演出,报栏又要彩绘。
  在当年那次刺激后,她就再没有参与这种活动了,此时透过教室窗户望出去,几乎看到当年白莹莹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中刺痛,甚至梦里都在蒙受被冷落的屈辱。
  好在峰回路转,这种难受劲儿在翌日就被一个人平息了,这人是同窗胡筱芸。
  胡筱云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很会来事,从不得罪人,说话细言慢语的,总是一副老姐姐的体己样儿,叫人觉得十分可靠。
  “艮莲,我看你时常帮衬凤藻,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叫我说,这个时候远着她些反而好,设若她是遇着旁的难处,咱们帮忙叫做雪中送炭,可这回不好叫人说道的,任谁摊上这档子事儿都想藏着掖着不是?”
  米艮莲无言以对,心道你们还当我真在搞慈善啊。
  胡筱云当然没这么想,少女的道行浅,自以为喜怒哀乐藏得深,其实旁观者早已洞若观火,莫说虚长二岁的胡筱云,就连插班数月的新同学也看出米艮莲跟白莹莹的敌对。
  胡筱云心中冷笑,面上假惺惺叹气,说:“真可怜啊,之前是莹莹,现在又是凤藻……”
  米艮莲一凌,问:“此话怎讲?白莹莹她怎么了……”
  胡筱云一怔,转而再次佯作叹息:“我知道你嘴牢性子善,但有些事不当再提,总之你留神,接下来避着些凤藻吧,家有丑事,尤其是那种事,她最希望旁人不知情,毕竟面子要紧。若是关心过度,回头怕是连姐妹都做不成,在这种事情上,我是过来人。”
  米艮莲‘上套’了,越听越疑影,忍不住套话道:“筱云姐,你跟白莹莹高小就是同窗吧?”
  胡筱云苦笑,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我和莹莹曾是割头不换的好姐妹,后来疏远了,我还知道旁人怎么说我。”
  “怎么说?”
  “你也知道的啊,说我势利眼儿,见白伯父遭了难,就对好姐妹脸朝后了。”
  “那……这是真的吗?”
  胡筱云苦笑:“我是那种人吗?”
  米艮莲急于落实心底的那个猜测,道:“是啊,横是胡沁,白莹莹她家难不成……”
  胡筱云连忙制止她的下文,说:“家里没了顶梁柱,孤儿寡母总不能饿死啊,白伯母那也是没奈何啊,唉。”
  米艮莲闻言大喜,知道自己猜准了,虚伪道:“年头不好,这也常有的事儿……”
  胡筱云感慨地叹了会子气,最后嘱咐道:“千万甭跟别人说哈。”
  接下去,白莹莹母亲是暗门子的传言开始在班上流传。
  但信服力远不似刘凤藻母亲那般强。
  讨论者也甚少,有一种传着传着就要不了了之的态势。
  甚至都没能传到当事人白莹莹的耳朵里。
  这叫米艮莲大失所望。
  这种事儿跟坊间太太先生搞外遇一样,当事人或者自家人总是最后知道。
  可气人的是这桩事不光没影响到仇家的状态,似乎还适得其反——
  有一天米艮莲和王卉在茅厕隔断,听到两个女生议论说:“有些下作了吧,无凭无据的,暗门子这种谣言都讲得出口,她跟白莹莹到底多大仇!”
  这话显然是在说她,但没有主语,她无法冲进去理论。
  嗬,这倒成了我散布谣言了!
  米艮莲气得发抖,要什么真凭实据?难不成也像刘凤藻她娘一样被巡警开出罚据你们才闭嘴?!
  罚据……她忽然顿住了。
  转而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转头问王卉:“你上次说得那个罚据什么样?”
  (注:目前《芳芳无邪》的创作遇阻,先把这个放出来,大家先看着,不够完善,处于广泛征集阅读意见和建议的阶段,希望能收到更多更广泛的提议,是个全本稿件,我会尽快排版好发上来,谢谢大家)

第2章 霞公府·贰


  11 月 12 日,国父诞辰纪念日的演出在女中小礼堂进行。家长受邀同庆,活动结束后家长陆续离校,学生们留下来打扫礼堂。
  有个扫地的女生看到椅子下有一张折叠着的纸块,拿起来展开一瞧,里边掖着一枚印有‘北平电车公司’字样的车票。
  这不稀奇,令人吃惊的是那张纸,女孩子失声叫出一声“啊”。
  周遭的学生过来询问怎么了。
  距她最近的女孩拿过那张纸,见第一行写着‘北平警察局违警处罚收据联’
  随即往下浏览并读出声音:违警人宁儒澜,违警地址手帕胡同 96 号宅,违警事由无执照卖……
  “卖淫”二字让女学生猛然噤口,烫了手般把那张纸扔掉。
  众人哗然,有女生嘀咕:“手帕胡同,莹莹住在那儿啊……”
  正在扫地的白莹莹见状,过来询问怎么了。
  看到地上的纸捡起来查看,登时面红耳赤,脱口道:“这是假的,这是陷害。”
  女学生们不知该附和还是该如何,场面尴尬至极。
  白莹莹果断做了决定,朝正在台上指挥校役撤幕布的校长走过去。
  请校长做主调查,以证清白。
  五十岁的未婚女校长看完纸据瞠目结舌:“这,这是哪来的东西?”
  几个女生把发现纸据的过程说了一下。
  校长走到那排椅子前,无需回想,家长们刚刚离开不久,哪些家长坐在哪一排,记忆犹新。
  白莹莹急哭了,没错,母亲确实在那一排观看演出,可是……
  平日和她要好的水文英无措,因为她母亲恰恰跟白母并排坐着,若说陷害,那岂不首先疑到她头上?
  与此同时,王同学周同学赵同学也紧张起来,因为她们的家长也在那一排……几乎是同一瞬间,这几位女生就心声一致了:怎么可能是陷害?警察局的罚据岂是好伪造的?
  这种下意识的‘自保’是人性永远无法克服的劣根。
  礼堂一时间静得出奇。
  白莹莹看着下意识远她一步的几位女生,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不仅被孤立,甚至要引众怒,唇瓣几乎要咬破了,好在校长解围:“到我办公室说吧。”
  出来后,白莹莹坚定说这是陷害抹黑,纸据出现在她母亲座位下的时间应该是演出结束人们退场时,希望校长调查是否有目击证人。
  校长犯难,这种事情往往只有当事人觉得冤,外人不会认可陷害一说。
  一来家长们无冤无仇,二来学生们也天真无邪的年纪,就算有些嫌隙,也不至于想出如此阴毒的手段。
  更何况这年头,为了生存走投无路的人太多了,见怪不怪。
  想来做母亲的走了这种路不愿子女知道一直瞒着,不料竟以这种不堪的方式曝光了。
  事实归事实,但校长不能对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学生表露意见相左的话语。
  安慰的话也言不由衷,便是当年白父过世都比这种事体面,还能说一句节哀,眼下这……
  校长斟词酌句地试图劝说白莹莹放弃调查,毕竟这种事情声张起来越抹越黑,当事人最终会更加难堪。
  但白莹莹坚定不松口,校长无奈,推托说:“你先回家跟令堂商量商量呢?”
  霞公府案前史·真假暗娼
  北平街头每天都在粉刷新标语。
  鲜红的‘打倒卖国贼’、‘清算汉奸’等大字把日伪的‘东亚共荣’标语逐渐覆盖。
  胡筱云没有参加国父诞辰庆祝活动,因为她最近没能去学校,她家被肃奸委员会盯上了。
  连日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调查审问,眼见得要吃挂落儿,没想到忽然峰回路转,被无罪释放了。
  原来,山本先生经过上下打点,弄了个日籍反战人士的标签。
  这样一来他们家也松绑了,险些被划为‘逆产’的家业也保住了。
  虚惊一场,而后喜上加喜,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夫家一见他们安全着陆,顿时放下心来示好。
  正好未婚夫的太爷犯病想冲冲喜,于是两家火速拍板,打算一个月后就成亲。
  两家合计完,正好到了国父诞辰日这天。胡筱云春风满面,之前的紧张焦虑一扫而空。
  看看自鸣钟,已经是要散学的点儿,但她还是往学堂去了,打扮的脂光粉艳,她要去退学。
  说来也巧,一进校就望见白莹莹,恍然才想起几天前自己还在防范,怕白莹莹会影响自己的婚事。
  现在想来真是庸人自扰,不觉可笑又惭愧。
  现在一切雨过天晴,自己即将嫁得如意郎,跟曾经的好友还有什么不能和解的呢?
  于是打算大大方方地上去和白莹莹寒暄。
  走近才看到白莹莹怒发冲冠,激动得压根儿看不到身边人,手里拿着一张单据急匆匆朝校外跑去了。
  当她从同学口中知道了原委后,狠狠吃了一惊——白母竟然真的是暗门子!
  想到自己那天和米艮莲随口瞎说,事实竟被自己瞎说给说中了。 心中纳罕:合着自己的嘴这是开过光啊!白母果真是暗门子,照这样说,还是得远着白莹莹,太不体面了!
  霞公府案前史·哑忍?
  无线电“刺啦刺啦”十分刺耳,广播员的声音被电流覆盖着。
  金三把一只耳朵贴在收音机上试着调试。
  他干了一辈子巡警,北洋的时候为军阀驱遣,中间为党国驱遣,日本人打进来后为皇军效力,不管世道怎么变他总是不挪窝,混口饭罢了。
  然而这次气氛不一样,日本人投降后,虽然他们这一茬人暂时被留用,但他心里明白,那是因为重庆方面一时半会调不来这么多人维持秩序。管档案的老周说上边把大家伙儿的档案提走了,袋子上标了大大的一个“伪”字,最终怎么处置他们这帮“伪警”,实在是个未知数。
  听说满洲那边的伪警多数被定了汉奸罪,严重的还被枪决了。现在全队上下人心惶惶,一有空就听重庆的广播,盼着老蒋网开一面。
  电流声渐渐弱了,门口进来一个姑娘。
  “警长,我要报案。”
  姑娘急不可耐地详述案由。
  金三不等她说完就明白了,这就是个恶作剧,压根儿够不上立案。
  要是以前,他早就没好气地打发对方走人了,但如今不同,不兴得罪任何人,得夹着尾巴做人,回头给他来个举报吃不消。
  好在他们警油子对付这种‘芝麻案’有法子。那就是十大应承九不管,接警、做笔录、登记材料,然后给报案人写一张回执单,让拿着回家等调查结果。过些日子报案人再来,告知她材料不足调查未果,要么撤案、要么继续提供有效材料。拖一时是一时,拖到最后不用他们再费口舌,报案人筋疲力尽自行就会放弃。
  金三叼着烟卷做笔录,登记实物证据时“咦”了一声——
  哪有把上下联罚据全都交给受罚人的?
  莫说警察局,就是裁缝店打收据也要一式两份给自己留个底子的……
  疑惑归疑惑,不过他没吭声,报案人的揍性都一样,你越跟丫说多越难缠。
  无线电信号比前儿好多了,广播员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紧着打发报案人走。
  白莹莹拿着回执单走出警房,刚才那个老巡警的样子显然是在敷衍,她欲哭无泪。
  抬头望望天,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挡住了太阳,绝望感铺天盖地席卷来。
  报案无用,这等事情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声张,此刻更加意识到陷害自己的人的歹毒,只能哑忍,只能积压在心里一辈子!
  怎么办,怎么办?
  她偏不认命!
  她做不到哑忍!
  时间还早,她又朝女中返回去了。
  她要挨个儿询问同学们,也许有目击者。
  霞公府案前史·神秘纸条
  礼堂打扫完了,女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
  白莹莹的座位空空落落,刚才她从校门跑出去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都猜她是无颜在学校呆了。
  以至于连书袋书本都不拾掇,就回家了。
  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王卉和米艮莲相视一笑。
  落座时,一张素笺从王卉书袋掉出来,她疑惑地拿起端详,上书——
  「警察局某‘警棍’之女,趁其父职务之便,行蝇营狗苟之恶,公器私用诬人清誉,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恶女最终身败名裂,警棍最终丢官投监,好一个恶有恶报,天道有轮回」
  王卉如遭雷击,下意识将纸条团住。
  仓惶环顾,同学们或三五成群在谈论白莹莹母亲,或整理书桌,各忙各的。然她如鸟惊弓,看谁都觉有异,拉起正在照小镜子的米艮莲便走。
  米艮莲诧异,连问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一直往门外走。
  太过匆忙在门口跟人撞了满怀。
  抬头才见是白莹莹,不知为何又返回,脸上苦大仇深,一副秋后算账的神情。
  王卉见状更加害怕,低下头急匆匆遁去。
  白莹莹也顾不上这一撞,径直走进教室,嘈嘈切切的教室在她进来的瞬间立刻安静了。
  众人都避着她的眼神,又在她转身后偷偷瞧过来。
  她该向谁问话?目光投向好友水文英,水文英连忙佯装整理书本回避她的视线……
  她绝望了,呆呆地立了一时,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
  碰到自己的书本时,忽然一顿,看到一张纸条,上面的内容让她脸色顿变,抬头朝门口望去,刚才与她相撞的王卉米艮莲已无踪影。
  ·
  校西墙的假山无人处,米艮莲正看着那张神秘纸条一脸发懵——“怎会这样?”
  王卉哭丧脸说:“可能是你放罚据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不可能,我一没伸手二没弯腰,是趁着扫地的功夫从后三排用扫帚带过去的,除非椅子腿上长眼睛,否则谁都不可能看到!”
  “可这纸条……这分明就是被人看到了呀。”
  “那也不是在礼堂看到的,否则就应该怀疑在我头上,可这匿名信你瞅瞅,字里行间针对的只有你……”米艮莲分析道。
  王卉:“这……”
  难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王卉拼命回想——
  昨天傍晚到警察局后,父亲一直未曾离开办公室,她找不着下手机会,只好等下班后父女二人下楼坐上车,她才佯装小说书落在了办公室,向父亲拿了钥匙上楼取一趟,她返回办公室不过三分钟就在空白纸据上盖好了章。
  整个过程绝无被人窥到的可能性。
  米艮莲说:“就算盖章环节没问题,那前边呢?空白票据怎么拿到手的?”
  “那个更没问题。”王卉说,“负责票据管理的长警独自一屋,我趁着他离开的时机撕了一张,绝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说完又急切补充道:“再说,如果是警察局的人窥到,顶多只知道我偷了空白票据,那票据用途不止一项,有打架斗殴被罚的,有小偷小摸被罚的……但你看这个匿名信,偷窥者似乎对你我前后所为了如指掌。”
  这么一说,米艮莲也着了怕。早上在空白票据上填写案由的可是她——
  今早王卉到校后,演出已经快要开始了。
  时间紧,她来不及多想,夺过王卉手上的空白票据,直接模仿礼堂正中那条横幅上的标语字体填写一气。
  难道那个过程被人看到了?
  她心中发虚了……
  不过转而又忽然意识到什么,道:“那又怎样?抓贼抓脏捉奸见双,就算真有人看到了,除非她当时跳出来指证,否则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承认!”
  王卉一愣,随即也恍然松口气。
  作为警察的子女,她更知道证据的重要性,马后炮举报不仅做不得数,还会被反控为诽谤栽赃!
  她看看手上的纸条,这个写纸条的神秘人到底什么意图?
  既然窥到真相,那势必知道事情不是她一人所为,但为何字里行间只针对她?
  而且这人行事未免想当然,纸条上写着什么身败名裂丢官坐牢,无凭无据的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不,王卉突然想起,这事不算无凭无据,白莹莹手上那张罚据是个烫手山芋啊!
  真窝心,这一定是报应,为人果然不能亏心,简直后悔莫及。
  米艮莲看出她的心思,打气说:“甭多想,压根儿不会有事,那张罚据不等出校门就给白莹莹撕个粉碎了,那是多腌臢丢人的东西,万一再出个意外给丢失了,她那暗娼母亲被曝光的范围又大一层,出了这种事,是个女的都会哑忍,否则越描越黑,甭看她刚才说什么诬陷调查,也就是当下面子过不去,转脸就消停了。”
  王卉想想也是,谁摊上这事儿敢声张啊。
  “不过,她母亲的事是真的吧?会不会是胡筱云瞎讲的。”她问。
  米艮莲说:“怎么会!胡筱云和她是发小,假不了!”
  王卉松口气,说:“那就应该没事,罚据虽假,但卖身是真,料她们也没脸张扬,啊——”
  她话尾这声惊呼把米艮莲吓一跳,顺她视线回头,顿时魂飞天外,只见白莹莹站在假山前。
  当看到白莹莹弯腰捡起碗口大一块石头时,二人拔腿便跑。
  白莹莹如猛虎下界般扑上来,拽住了米艮莲的辫子,石头朝米艮莲的脑袋砸上去,一下、两下……血花四溅。
  一时间尖叫声起,惊起树上鸟雀,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赶来……
  白莹莹争分夺秒死劲砸。
  一边砸一边道:“你说得对,你说的对,那种事声张不得,只能哑忍,没有证据,你可以不承认,我们只能吃下这哑巴亏,我们无处伸冤,那就剩这一条路了,杀了你,杀了你!”
  白莹莹已然失去理智,她杀红了眼,被赶来的校役和老师们七手八脚架走时,还在大喊:“杀了你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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