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蒸汽中霓虹朦胧,公司暗影潜伏其中。
人像僵尸一样被驱使,懵懵懂懂,但我觉醒后,势必翻身重做主。
不管面对枪炮还是刀剑、科技或者咒术,不管对手是活人还是鬼影,在这界或在彼岸……向死而生,聚暗为明。
我用一曲朋克风,为它们掩一捧土。
序章
序幕 爆炸的开场
——曾经,公司伪装成国家而行事;现在它们不伪装了。——
精灵历7702年,6月23日22时整,周二
雨后的夜,昏暗、恍惚、腥气弥散;沛城颓丧的今日越来越临近终结。
它会在明日继续。
没有行人经过的狭窄小巷中,一辆崭新的好车依旧没有熄火,蒸汽轮机慢慢喘息着,车前车后六个环绕电子灯将巷子里袅袅的蒸汽照亮,这也让车身上残留的雨滴就像露珠一样晶莹。而在一旁高楼的阴影里,两个穿着黑皮衣的保安警惕地盯着街头巷尾,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已经过了和公子约定的时间,”瞥了一眼巷子外边逐渐暗淡的蒸汽灯,保罗换一边嘴角叼着烟,不禁催促:“要不咱们过去查看下公子的情况?”
“是你在担心,还是公子让你害怕?”温德嘴角带着浅笑,问道。
保罗才不想掉入语言陷阱,他已经在保镖的行当里摸爬滚打三十年,已经是个老手,保护过的对象有好几百。就算“公子”也只是人,而“人”,不管是好的坏的、死的活的,他都见过了。
“没什么怕不怕,只是感觉不对。”保罗轻轻搓手,老旧手套的皮革磨得光滑,搓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抗议者就在四个街区外,说不定会随时窜过来,还是早点回上城区比较好。”
“这边是有点阴冷……”的确,一股散发着腥臭的水气从蒸汽管井泄压口弥漫过来,温德徒劳地用腿进行驱赶。这些如同蜘蛛网一样遍布地下的管道将沛城郊区热力站的蒸汽输送到城市各个角落,带去了动力和便利,但蒸汽里挥之不去的血腥臭气难免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也让周围的气氛总带有肃杀和危险的感觉。“四个街区外一样阴冷,他们的事情影响不到咱们。至于公子,我相信他那边很暖和,绝对冻不着。”
“你能确定他的位置和状况?”保罗好奇的问道:“你换了新的盯梢影从(一种附在使用者身上,提供各种特殊能力的能量体)吗?什么时候换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哪有钱换那个!影从再好,不如脑子机灵。”温德指了指脑壳,说道:“公子每次去八区的虎童大厦都和女人有关,而他总想着表现出能力强、耐力足的状态,所以必然会多待一会儿。咱们若是上去找,他会发脾气,觉得咱们小瞧他,下次拖的时间更长。再说,就算加了时间,那些女人又不敢跟他多要钱,你着什么急,还是等着吧!”
“你打听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也想知道虎童大厦里的女人是什么滋味——你不好奇吗?可她们太贵了,而且只接待公子那样的人。”
“我听说里面很多不是人……”
“你突然压低声音干什么,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还这么小心,你可真没胆。”温德哼了一声。他看看周围,狭窄的楼间小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汽车电子灯的照耀范围内连只老鼠也没有,不会有人将他们的话偷听了去。“不仅不全都是人,我听说,那里的人都被叫做容器。”
“容器——听起来很瘆人——那是什么意思?”
“听说与影界的残次品有关。你也知道,影从的品质千差万别,总会有许多边角料,卖不出钱去——有人打起了这些残次品的主意。拿过来、掺和一下……”温德用食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做了个搅拌的动作,然后挑了挑眉毛,说道:“干这事儿得需要容器,你明白了吗?”
“啐!真没下限,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被残次品影从附身,那些人还能有好?”
“小声点儿!咱们做了这么多年公司保安,这种事见得还少吗?”温德叹了口气,说道:“说白了,要么成为公子,要么就是消耗品。而咱们……就站在悬崖边,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这鬼日子,这鬼地方……”保罗在身边墙壁上狠狠掐灭了烟头,用力丢出去。
“是挺鬼的,但也得看和谁比。”温德伸出舌头舔舔嘴角,扬扬下巴,说道:“保罗,你知道那边乱哄哄的是在干什么吗?”
“不清楚,只知道有些人在抗议。不知道他们具体抗议什么。”
“要干好这行必须消息灵通,你这样可不行——我给你上一课。”温德招招手,让同伴靠近点儿,然后说道:“东区咱们那个魔晶厂知道不?”
“就是之前不挣钱而关闭的那个?”
“什么不挣钱!生意好的很,但关闭它是为了清理一下好出手,其中涉及到咱们猩红公司与今日集团的利益交换——都是上面的意思,不过这都不是重要的。”温德说道:“关键是它关得太快,一下子好多人没了工作。按理说该给一笔遣散费,但钱有更重要的用途,自然要去更重要的地方,比如公子这种人的腰包。你想想看,下面的人能不闹吗?”
“又是这种破事!都多少次了!”
“反正那些闹事的是PCPD去管(沛城警察局),又不需要咱们操心。嘿,好像是公子来了。”
一串虚浮的脚步声从小巷深处传来,那边是虎童大厦的后门,这个门更符合公子的喜好。温德和保罗朝那边瞄了一眼,确定是他,便赶紧整整衣领,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精干忠诚的样子。
米尼莫·迪克斯,“公子”,出身富贵,正是猩红公司总部某位董事的亲儿子,在子孙满堂的家里排行十六。这个排名虽不重要,但可以“逍遥”,仍旧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类人。尽管看起来他的智力和情商颇有些重金属中毒的感觉,却也不妨碍他的小拇指往往比别人的腰都粗,可以轻易地把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捅个趔趄。
排除身家对他的影响,米尼莫·迪克斯也算是个英俊青年,身材又高又瘦像把刀子,脸白手长,胡须剃的干干净净,穿一身名贵帖烫的黑色皮风衣,金色短靴踢踢踏踏。他当下刚满二十岁,乳臭未乾、踌躇满志和志大才疏在他身上进行了完美的结合,表现为飘逸的乱烫卷发、飘忽的疲惫眼神、飘扬的嘲讽笑容、飘飘摇摇的长风衣摆角。他的走路姿势令人过目不忘,那是一种肚脐乱晃但就是不会摔倒的危险姿势;看他四肢扫来扫去,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向身躯收拢周围的杂物,只是他胸腹之中依旧空旷,透着一股压不住的虚浮与饥饿感觉。
大概可以总结出臭屁、讨打,但是打不得的多层含义。
这装扮在沛城正流行。
“你们若是有机会,应该尝尝妮福嘉娘们的伺候,真叫一个绝——只是你们一辈子都不太可能有那样的机会。”公子米尼莫摇晃着肩膀,脑袋左点一下、右点一下,与他自己脑海里的音乐节奏应和着。
“我们只能依靠想象力和双手,公子。”温德微笑着,算是给了一个回应。
“想象力和两只手?那你的家伙一定很大喽?”公子哈哈一笑,脸色却很快阴沉下来:“我不喜欢听过这种笑话。车子安全吗?”
“我们一直看着,没人过来,更不会让野狗野猫去碰它。”
“能这样最好!要是车子出了问题,哪怕只是划伤了,你们也得掉脑袋!”公子哼了一声,双手插进兜里,摇晃着向车子走去。
这是一辆T400型蒸汽电力混动六轮商务车,是同类车型中的最新款,公开市场的售价为二十六万五千元。公子的这辆在其基础上增加了抵御直接冲击的额外装甲,下面还有能将“影枪”射击能量进行无害化转移的导能符文夹层,其内饰也经过大师的改造,可谓将奢华、安全与舒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些改装能让它的价格至少翻一番,因此综合来看,它绝对是一件低调但高档的礼品。
这是给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米尼莫拿过来试用一下,以免还存在没找到的纰漏,顺便先享受一下。现在是父亲的,以后是自己的,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此他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今天晚上还有件事,你们跟着我一起去办一下。”公子调整一下腰带,当先来到车子后方,说道:“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的专门钥匙在您那儿。”保罗说道。
“呃?哦,是的是的。”公子在身上掏了掏,在大衣的第三个口袋里才找出一把银色的钥匙。
钥匙在锁孔里轻轻一扭,伴随着清脆的啪嗒声,车子的后备箱打开了,里面正中央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银白色金属箱子。箱子大约有一米见方,四分之一米厚,整体圆滑没有棱角,各个面上都有肋骨形状的、增加强度的支撑结构。
玄奥的符文密密麻麻地刻印在箱体上,复杂的线条间有暗红色的光斑缓慢移动。箱子正面中间是一块黄铜的铭牌,上面刻着两行字,分别是较大黑色文字“光明之盒623号”,下面是较小的红色文字“猩红集团6部所有”。
“光明之盒?”保罗嘶了一声,心脏砰砰直跳。他捂着胸口问道:“公子,这里面装的是影从?”
“这还用说?从影界弄来的影从当然要关在光明之盒里,毕竟它还没有被驯化。”公子轻轻抚摸着箱体,动作与他抚摸贪恋的女人肉体时完全一样。“六部请我帮忙,我勉为其难,给他们解决解决,哈哈!”
“那是公子你厉害,六部才会来求你。”温德带着一副谄媚的笑脸说道,但他心里转的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猩红集团是四大公司集团之一,不管风云如何变幻,一百多年来从未跌出过前十,也长期盘踞住前五的位置。集团的主业是生物制药、器官改造、活体疗法和影从移植,现存的“个体强者”一般都和猩红集团脱不了干系。
集团的六部负责研发,有着最高的保密级别,一直以来都是全集团最神秘的部门之一。六部拿出来的东西往往是危险的、未经验证的、威力强大的,尤其是和影从扯上关系时。
影从如同幽灵,形状千奇百怪,大多为气雾状,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影界——的能量生物。它们被驯化后可以与人体结合,提供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飞天遁地、喷火射冰无一不可。也可以与一些电器装置结合,控制电流,产生出多种功能。越强的影从越难驯化,光明之盒就是关押和驯化影从的装置,而且是该类型装置中力量最强的一种。
猩红集团六部的光明之盒,可以说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危险影从的容器,这东西怎么会到了公子手中?他自己脑子有问题,难道那些研究员也跟着一起发疯?这个公子除了生得好之外没什么本事,不该接触到这个级别的东西。
温德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他不敢开口询问。他很清楚公子的脾气,一旦说错话,除了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外,肯定会从当前的岗位离开——他之前的三个搭档都是这么走的。一旦离开,收入肯定会急剧下降,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这事儿不能问,赶紧糊弄过去就行。他对保罗使了个眼色,然后问道:“公子,这可是好东西。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你放心,我们两个一定会格外小心。”
公子哼了一声,说道:“哎,小心点是对的。你们要是不好好干,出了事,扒你们一层皮都是轻的。你们也别担心,操作光明之盒的事情交给我,你们不用动手。”
正是因为由你操作我们才担心的好不好?保罗和温德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脖子同时缩了缩。
“瞧你们那副怂样,怕什么怕!这个世界有个最基本的道理,你想要什么都要付出代价。越是厉害的影从,它的弱点就越明显,就算难以驯化,也不难关押。光明之盒是绝对安全的,你就是砸它几下都不会有事。”
说罢,公子挥起拳头在光明之盒上用力捶打,保罗和温德赶忙阻拦。“我们相信公子,我们完全相信。我们见识少,现在听您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有了底气。”
公子缓缓抬起手掌,两个随从如今的态度终于让他露出满意的笑容。“今天晚上的工作很简单,去那边闹事的地方转一圈,让光明之盒完成它的工作。你们两个只需要开车就行。”
如果只是开车的话,那的确没有难度,温德和保罗就怕公子节外生枝,再给他们惹出事情来。神秘的第六部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光明之盒,三个在影从驯化方面毫无经验的新手,这样的组合不管怎么看都无法令人安心。
两个人有些惴惴,但公子催得紧,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们关好后备箱,一个给公子开车门,另一个给车子提高蒸汽压力。上好的纯黑煤灰与鲸油提炼的助燃剂混合起来,沿着管道送入燃烧室,化成熊熊火焰,让水箱进一步沸腾。人们将高压蒸汽在管道内的颤动声称之为“水与火的合鸣”,总是带着骄傲之情来驾驭这种原本矛盾的力量。
车厢先是一颤,随后缓慢而平稳地向前移动。分别坐在前排的保罗与温德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很有默契地往怀里掏。他们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两个银色的“影枪”,将它们套在手指上。
影枪看起来很像是半个手指虎,只有食指和中指两个圆环,它是一种借助影从帮助进行射击的武器,能够发射具有简单跟踪和致命杀伤效果的“鬼魂能量弹”。影枪的威力和体积有大有小,最小的就是套在两根指头上的这种。因为便于携带,单手就能使用,又被叫做手枪。
带着贵重的物品接近近乎混乱的人群,只有装备武器才能让人略感放心。保罗和温德将“半个手指虎”套上,一阵刺痛的感觉从手枪传来,先撩动心脏,再刺入大脑,他们紧咬着牙,忍了下来。
影从虽好,却是从另一个世界抓来的,时时刻刻都在“躁动反抗”,使用它需要付出代价,这种刺痛已经算是症状最轻微的那种。它只会在刚刚装备的时候剧烈发生,很快就会消失,但之后持续装备会让人越来越疲劳。轻则让人体质下降、更易染病,重则会让头脑无法放松,人格和精神出现严重问题。
想要减轻影从的危害,尤其是对精神、人格的破坏,就必须“驯化”影从,也就是消除其野性。保罗和温德手枪中的影从就是经过驯化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只会在装备的时候“咬一口”,之后“吸点血”,肯定不会把人变成精神病。
这是正规方法制造的影从手枪,猩红集团统一下发,质量有保证。如果是街面上流通的那种来路不明的黑枪,潜在威胁就要大得多。但很多时候用枪是为了保命,即便有后续的麻烦,那也只能忍忍。
完全驯化影从的方法一直是顶级集团公司的不传之秘,也是他们能够垄断“超级影从”的主要原因。越是强大的影从就越是“充满野性”,需要更复杂的手段去压制和驯化,这类装置中最有名的就是光明之盒,专门针对最强影从。迄今为止,作为四大集团之一的猩红公司,顶级的光明之盒也只排到623号,可见“超级影从”的数量有多么稀少。
前面两个人紧张地戴上手枪,银白色半手指虎反射着金属的光泽,坐在后排的少爷自然也看到了。他只觉得两个人没用,一点胆量都没有,不是干大事的样子,与自己更是没法比。
“你们啊,就这点儿气量,最多做到车队保安队长也就到头了。要得到就要付出,一切都是交换。”公子翘起二郎腿、扬着眉毛,颐指气使的说道:“越是高级的影从,驯服的方法就越简单。它的怒气和人类的情绪没有分别,只要对冲,让足够的人分担伤害,它也会心满意足,接受驯化。”
用人群来分担承受影从伤害,降低影从野性,这种说法由来已久。保罗和温德听说许多黑市上的影从都是这么“驯化”的。至于效果吗……成百上千使用这类影从导致身体衰败和头脑发疯的例子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即便不安全,可这种原始且不负责任的方法的确有效,至少能让影从驯化到“可以使用”的程度,因此黑市上才能出售那些非集团的影从产品。但是黑市的影从产品都是些简单的东西,说白了野性不大,还能用这种方法对付一下。需要光明之盒来压制的超级影从也能用这么原始且不靠谱的办法吗?
保罗和温德忐忑不安,努力控制情绪,安安稳稳将车停到建新路后面的小巷。从三米宽的巷口,正好可以看到抗议队伍的斜侧面。他们将车屁股对着抗议人群,熄灭所有车灯,让阴影为他们提供保护。多名抗议者摩肩接踵、或站或坐地拥挤在一起,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他们对面的猩红集团沛城分区办公楼。多名PCPD在街道上拉起了警戒线,用盾牌护住自己,将电棍和各种枪支对准抗议的人群。
看起来局面得到了控制,人群没有试图冲过警戒线,也没有和PCPD发生冲突,大家暂时相安无事,这正好给了公子使用光明之盒的机会。他在车厢内点燃一颗烟,用力呼吸,吐着烟雾走下车来,斜倚着冰冷的水泥墙壁,眯着眼睛打量着巷口对面的情况。今天,猩红集团沛城分区给PCPD打过招呼,不必暴力驱赶、不需要栽赃陷害,让那些人老老实实闹腾就行了。
“哼,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公子轻轻一笑,用鄙夷的目光扫过人群。那些人面黄肌瘦,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饱满的只有因委屈而愤怒的情绪,正好用来吸收影从的野性。嗯,那些个老头老太、大叔大婶,这一次恐怕要掉层皮,年轻力壮者的承受能力强一些,但也肯定会大病一场。
“祝你们的后遗症都是性功能障碍。”公子莫名其妙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嘿嘿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保罗和温德不寒而栗,从后备箱搬运光明之盒的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嘿,你们看到那个家伙了吗?特别显眼。”公子指着远处人群,说道。
温德赶紧望过去,从拥挤的抗议者中寻找公子所指。他很快就看到一个有趣的青年,或许就是被公子定义为“显眼”的那一个。
“虹色外套、黄色衬衣、绿色裤子,然后举着衣架的那个人?”温德问道。
公子点点头,说道:“是他,你眼神不错。他把工作服用架子撑起来,高高举过头顶。之前我扫了一眼,还以为他举着一个活人呢!我想,这家伙身体素质不错啊,能攀在架子上,会不会用了增强力量的影从?嘿嘿,结果看错了,只是个工作服模特。”
保罗也从人群中找到了目标,那个举着工服模特的抗议者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他皮肤微黄,眉眼棱角分明,应该还算是英俊吧。
“把箱子放在车尾。”公子手指一弹,带着星火的烟头在空中划出弧线,啪嗒一声落在路边的积水池中,立刻黯淡、沉没下去,如同公子最后的同情心。“车后座的冰箱里有两支普遍抗性强化药,你们一人一管喝下去,可以降低影从的影响。”
“公子你呢?”温德问道。
“笨蛋,我肯定已经喝过了!”他摆摆手,并趁着两个人离开的空隙在光明之盒上摸摸、按按。
嗤……冰冷的气体从光明之盒打开的缝隙中溢出来,下沉之后沿着地表蔓延,在水池表面凝结出一层霜。公子缩回手来,搓搓感到冻寒的手指,鼓足一口气,猛地将光明之盒打开。
光明之盒是最尖端的电力符文装置,精巧、严密的符文零件密密麻麻堆砌在箱体内,拱卫着位于中央的一个透明圆罐。罐体是特制夹层玻璃,夹层内部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密密白银导电细丝。在符文电路的控制下,以特有频率运行的电流在玻璃内部流动,形成约束屏障,困住了中央的影从。
被623号光明之盒关押的影从是一团拳头大小的、黑白相间的云雾,缓慢地翻滚着,从而在其中央形成一个漩涡。三个人定睛查看,他们都在漩涡中央看到了自己瞳孔的镜像。那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球里同时蕴含着火焰与冰霜,冰火在撞击中不断爆炸,好像要用这样的方式毁灭周围的一切。
“研究所说这个影从威力很小但是脾气极大、极难驯化,是个特别古怪的东西。我看他们整天呆在实验室里都傻了,野性就要用野性磨,只要给够人力,就没有不能驯化的影从。”公子一边说,一边操控光明之盒内部的机关,改变它的约束状态。
很少有人会操作光明之盒,公子也不例外,它完全依靠盒子顶盖上的操作流程说明,这是研究所工作人员贴心安排的。公子为能提出驯化影从的办法而沾沾自喜,他根本没细想过一个问题:光明之盒已经为这种驯化专门设置了功能,研究所分明经常使用这种手段!他,只是一个工具人。他在研究所眼中,就和保罗、温德在他心里的地位差不多。
伴随着一阵嗡嗡的电流声,光明之盒降下部分约束网,将影从的野性释放出去。霎时间,公子等三人立刻觉得全身冰冷,一股肃杀的感觉从脖子后面的汗毛处冒了出来,沿着后脑勺直窜头顶。还没等他们打个哆嗦,这股冰冷的气流便从天顶盖钻进去,贯穿全身,穿透脚后跟进入大地。
“呼……刺激!”公子牙齿发颤,硬挺着说道。
623号影从继续扩张自身的影响,淡淡的阴影穿过小巷、扑向PCPD和抗议的人群,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蒸汽朦胧了月色,疲惫遮掩了灯光。除了始作俑者,没人知道还有阴影在行动。抗议现场的气氛迅速变得不对。在影从的影响下,每个人的脾气都开始膨胀,开始谩骂、开始推搡、开始向着PCPD的警戒线前进——大家变得越来越激动、越来越难以控制。
之前被高高举起的工服模特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响,随后便是警戒线被冲破的声音。抗议者和PCPD打成一团,他们也和自己打成一团,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拳头和拳头、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声乱作一团。
“公子”又点了颗烟,准备悠闲片刻。
突然,光明之盒剧烈抖动起来,随后在车子的后备箱里上下左右弹跳,仿佛刚被甩上岸边的大鱼。623号影从疯狂挣扎,释放出的阴影也越来越浓。温德与保罗双眼通红,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互相挥起了拳头。而公子挣扎着扑向光明之盒,将手掌拍向代表紧急停止的红色按钮。
他觉得自己成功拍下按钮,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温暖的红色液体模糊、阻挡。
只是……
623号影从引发的混乱越发严重,每个人的情绪都被激发起来,战斗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抗议者总体上有一个大目标——猩红集团的办公楼近在眼前,冲进去“肯定能”拿回被剥夺的一切。为了对抗这种冲击,PCPD不仅动用了武器,同时呼叫了镇暴打击分队的支援。
在红蓝闪光、拳头棍子、靴子和血液铺天盖地的混乱现场一角,就在倒伏的垃圾桶和缺了半个头盖骨的尸体旁边,一个年轻人坐在地上,无神的双眼看着这一幕战斗剧逐渐接近顶峰。鬼影能量弹擦过他的耳朵,炸碎了墙砖,飞溅的石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仍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自从“工服模特”从手中掉落后,庄续腾就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仿佛游离出眼前的世界。他被推搡着、击打着,摔倒在垃圾桶边,幸运地避开了暴乱的核心,只是受了些轻伤。大脑不断提醒他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的躯体仿佛失去了动力,完全不会移动。
他认为自己可能是瘫痪了,或许是后颈脊椎受伤,否则无法解释当前的状态。现在很像是曾经当僵尸(一种将身体借给别人的危险副业)的失控状态,只是身体和精神反了过来,精神完好、身体不能动。他眼睁睁看着周围那些人打来打去,变得血流如注,再变得冰冷死寂;他眼睁睁看着一团红色的血雾覆盖了四肢,然后钻入皮肤之下。
不远处的小巷里发生了爆炸,好多人影冲了进去。庄续腾吐了几口血,手脚的触觉逐渐恢复,感觉自己能够重新活动了。就在这时,镇暴打击分队支援到位,他们一身黑衣、全副武装;他们从空中来,每次抬起手臂都会释放大量鬼魂能量弹;他们很快控制了现场的局面。
一双冰冷的手铐锁住了庄续腾的双手,它很紧,死死咬住皮肉。他和现场很多人都被带走,因为需要有人为今天的事件负责。
包括发生在小巷的爆炸案。
第一卷 附身
第1章 你醒了
不久之后,PCPD刑讯中心,临时关押牢房中。
“嘿!你!你终于醒了……”
晕,头很晕,仿佛天地都在旋转。庄续腾双手按住脑壳,以免里面的浆糊被摇出来,过一会儿才稍稍减弱了眩晕感觉。他听到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有种仍在梦中的错觉,只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是真实的,那里似乎刚被人打了一巴掌。
“还没醒?是我不够用力吗?”之前的那个声音又来了。
事实证明,当身体新获得一个更疼的部位时,之前的会被立刻忽略,也能很快克制眩晕。庄续腾不抱脑袋了,也忘了去揉脸,现在直接抱起右腿,双手在上面搓。
“踢我干什么?谁?”
他努力睁开眼,许多黑影在眼前晃动,远处的灯光和近处的地板都在不断摇摆。我这是怎了?庄续腾曾有过宿醉,曾被敲过闷棍,曾无意间被呛过迷幻气体,但从未像现在这般难以控制自己的意识,如此这般眩晕。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这里还有别人,一些陌生人,这意味着潜在的危险。沛城从来都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而他还肩负着许多不能被“强食”的理由。现在……至少……要先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双掌向中间挤压眼球,视野中黑影的摇晃程度终于开始下降,它们逐渐重合成为一个黑黝黝的圆脸汉子。这家伙膀大腰圆、臂粗手阔、厚眉多须,宽鼻梁配上黑圆眼仿佛斗牛,薄嘴唇挂笑颜又似柯基。
这人是谁?我和他有过往吗?
“你是?”庄续腾喘息着问道,“有什么指教?”
“我叫戈工道,大家都叫我戈黑脸,外号向来比名字更容易被记忆。”黑脸汉子嘴角抽动,简短地笑了一下,“刚刚,有人想趁你睡觉的时候偷东西,而我最看不起趁人之危的小偷小摸,于是叫醒你。”
庄续腾心里一惊,终于回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处境。
他在第九街区的看守所,与二十来个罪犯同时关在铁栏后面,分享一百平米不到的空间。他来这里是因为参加了争取自己合理合法权益的游行,在爆炸发生后被“连带”抓捕,绝不是罪犯,至少与同室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看看周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代表机车帮抢劫记录的纹身,代表参加地下黑拳胜利次数的锁链腰带,大概是因为赌债而缺少指头的残手,剩下的几个要么鼻青脸肿,要么歪瓜裂枣。
就在对面,斜倚在栏杆上四个机车帮的纹身青年瞪了过来,目光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微微抖动的腿脚说明他们是在无所事事,完全不在意掀起一场风波。八成想要掏自己口袋的家伙就是他们。
如此对比下来,这个阿戈/道哥,看起来就可爱多了。
“谢谢。”庄续腾点点头。
“不客气。”戈黑脸说道:“你是游行爆炸案被抓进来的,我也是。有了这个渊源,总要照顾一下,况且是我看不顺眼的事情。对了,你是跟谁的?你那边行情是多少?”
“你问题好多……先让我缓缓,我还有些头晕。”
“那我等你一会儿。”
庄续腾揉揉眼睛,张大嘴巴活动下颚、扭动脖子,再依次活动全身。他非常小心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就像对待此生最重要的礼物。
他记得自己在抗议之后的暴乱中瘫痪过,然后被某种奇怪的东西钻进身体,随后逐渐重获活动的能力。他怀疑上他身的东西是某种影从,很想检查一番,但在当前环境下,冒然那样做肯定不够明智。
刚刚的眩晕和昏迷是审讯造成的,PCPD下手时完全没有客气。除了拳头棍棒之外,PCPD还用上了仪器与药物,摆出了一副他完全没听说过的严肃阵势。
总算挺过了审讯,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庄续腾坚信自己没有犯法,只是被卷进漩涡的倒霉蛋,迟早会被放出去。只是在放出去之前,他先要熬过审讯,以及当前的看押。
除了无辜之外,他没有能让自己离开看守所的办法。如果口袋有钱,PCPD很愿意将其作为证据收下,用离开牢房作为收据。在沛城,有钱人是不会犯错的——或者说,钱是不会犯错的。
这个道理稍微扩展一下就可以变成:没钱的时候绝对不能犯错。
庄续腾便是不能犯错的那种人,他的口袋空空,也没人照顾。至于影从,被活体影从附身的事基本上等于天上掉馅饼,几率太小了,而且他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影从了,他现在也不会用,也就依靠不上。
只有冷静和思考能够改善他当前的境地。
冷静和思考告诉他:你最好能交到朋友,最少也不能增加敌人。而身边这个黑脸壮汉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看起很亲切,至少愿意帮助别人,还能对小混混起到威慑作用,正是庄续腾认为自己应该拉拢的对象。
“我好多了,谢谢你。”庄续腾坐直身子,侧着头向戈工道再次表示感谢。“你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一定能交到好运。”
“好运?在看守所里不会有好运的,我就不该呆在这里。”
“彼此彼此,我和你有相同的看法。”庄续腾继续维持着亲近的氛围,而他也适时将话题拉回到对方关心的领域,也就是谈正事:“刚才你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跟谁的?还有你说的行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谁让你来跟着游行,给你多少钱……”戈黑脸先说后想,边说边想,很快抬手捂住嘴,压低声音道:“哦……我明白了,你不是收钱来充数的。”
“我是二十一魔晶厂被驱散的工人,我来讨要被拖欠的工资。等等……你也穿着工作服,我还以为你是某个我没见过的朋友。现在我懂了,你是被人雇来充数的。”
“直说吧,我是个雇兵。我这身暗黄色的连衣裤是昨天接活儿的时候发的,总要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瞧,衣服很管用,你也以为我是你的工友。其实吧,我一直也没搞明白,上面的人能从这种行动中赚到钱吗?”戈黑脸抓了抓浓密的络腮胡子,哼了一声,说道:“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个大行动,能挣大钱,而我就是个边角料,还不够资格干一票大的。”
庄续腾眼皮低垂,喃喃说了句:“他们吃香喝辣,还不让我吃口糊糊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有点胃疼,咕噜咕噜冒汽。”庄续腾摆了摆手。虽说戈黑脸帮了自己一把,可他是“雇兵”,从接手的工作看,他还是底层那种。他们这种人在普通百姓眼里可没有什么好名声,一般都是各种麻烦的代名词。
都说这帮人没有道义和坚持,只认钱,谁给的钱多就跟谁干。至于是非对错,就像广告牌上女人的衣服一样越来越少——就算有,也和没有似的,甚至还不如直接没有。
虽然不想和雇兵打交道,但作为普通人,行走时仍旧免不了与他们道路交错。在沛城,只要你的口袋里没有钱,那就不会有人为你讲理、撑腰,那些帮派和雇兵或许是最后的希望。尽管他们也会带来麻烦,但大部分情况下是用一个小麻烦代替一个大麻烦,至少能让人糊弄着继续活下去。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帮派和雇兵在中间缓冲,任何人遇到那些大公司、大势力,只会被碾成渣。那时候……
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嗨,朋友,看你沉默寡言的,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刚刚你被带走,那些警察都问了你什么?”戈黑脸绕了半天,终于问到他关心的事情,或许也是帮助庄续腾的唯一真正目的。“对了朋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想知道我叫什么,还是想知道警察把我带走问了些什么?”庄续腾竖起一根指头,在戈黑脸眼前晃了晃,说道:“二选一。”
他想看看这个黑脸汉子的选择,看看他是哪种人。
“呃,我想知道……”戈黑脸揉了揉下巴上的散乱胡须,犹豫了一下。虽然他脸上带着些许为难的表情,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的名字。”
“庄续腾。姓是父母给的,也与家里人的工作有关;至于名字,是希望我继续腾飞。”庄续腾抬起头来,扭过身子正对着戈黑脸,问道:“为什么选择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不知道名字,就永远不会多一个朋友。哪怕从这里出去之后咱们就再也不会重逢,至少也算相识一场。生命通过相识产生交集,进而擦出火花,这点光明让世界有了意义。”
咦,说得挺好啊,仿佛一首诗。庄续腾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还是个诗人?”
“我可说不出这种漂亮话——是听别人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便记住了。”
“哈!就算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能够记住也不错。”庄续腾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警察问了些什么?”
“我是冒牌的,这身衣服不是我的。有人让我来装作要钱的工人,我要对得起这份工作,最好能装得像一些。再说了……”戈黑脸凑近过来,手掌挡住嘴巴,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能回答的像那么一回事,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知道吗,发生了爆炸案,万一查不出真凶,肯定会找替罪羊……当雇兵的,一般都是最好的选择。”
沛城的破案率很高,但……庄续腾想到父亲的名言:不能把犯罪数量压下去,破案率就是假的,PCPD等于饭桶。
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我明白了。我告诉你那里面都发生了什么。”本来庄续腾肯定还是会告诉他详情,只是现在更情愿了。
第2章 你要想好自己是谁
庄续腾,沛城人,准确地说他出生和生长在沛城的第七同盟镇——灰虫市。
父亲在蛋白农场干活,躬身面朝饲养“面包虫”营养池、头顶则被钢铁与玻璃的大棚笼罩、被促生长灯的辐射光照了一辈子。他每日的工作就是为沛城的食品工厂提供原料。母亲是同一所农场做杂工,同时肩负通讯员、秘书、会计与医生的工作,合起来只能拿一个人的工资。
家里收入稳定,且低。
生活上,父母对他们自己很苛刻,然后将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要好好养着他们,要让他们三个人都去上学,这里面的花费不小,也消耗了他们的健康。幸好哥哥毕业后顺利地在一家研究某种油的公司找到了工作,收入还行,这大大补贴了家里。
他对庄续腾说:“爸妈这边交给我,我先想办法让他们调养身体,给他们争取全面治疗。这样一来,我们都没有余力,只能靠你多关照妹妹——再说,她和你更亲。”
庄续腾是家中次子,比哥哥小五岁,比妹妹大五岁,承担这个工作理所应当。
与哥哥相比,他并不是一个读书的材料,上不了“高等人才学校”,肯定成不了白领。庄续腾咬紧牙关,勉强从机械工培训学校毕业后,总算找了个生产线上的工作。每天十二个小时的机械工作和莫名奇妙的加班让他身心俱疲,有时真想直接睡在猩红的魔晶工厂里,一步都不想多走。但他仍选择在距离厂区较远的地方租了套公寓。
那里距离妹妹上学的地方很近,又比学校宿舍便宜,也能避免与人合住的风险。
对他们这样的“下层人”来说,风险时刻存在,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这在沛城太平常了。
手指从面部皮肤滑过,两侧脸颊都有些疼痛,但都无大碍。他的左脸被飞溅的墙砖划伤,在血小板的努力工作下,血早就止住了,新痂已经开始发挥保护作用。他的右脸被戈工道抽了一巴掌,这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没了工作、拿不到补偿款,失去收入的人就要面临沛城的大风险。接下来,庄续腾很可能因为交不上房租而被赶出去,没有固定住址就不可能找到新工作,而从而陷入恶性循环。这不光对他有害,他妹妹的学业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他必须争取每一个挣钱的机会,包括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活儿,当然也包括应得的那份补偿款。6月23号工友们组织了一场抗议施压,他肯定要在其中。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得那么血腥。
包括PCPD在内,现场一共有两百七十一人死亡,受伤者是这个数字的四倍,这已经让沛城市民感到震惊。但真正惊动高层的则是某个“重要人物”的死亡,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在发现这一点后,所有幸存者都被PCPD抓了起来,一个个进行审问。
“PCPD想搞清楚现场发生了什么,从他们的字里行间,我确信某个重要人物死了,死于爆炸,这让他们非常恼火。”庄续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戈黑脸,这件事牵扯到猩红集团。”
“废话,咱们都是去抗议猩红集团的,肯定和他们有关。”
“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庄续腾说道:“在审讯室里,除了PCPD的人,我还看到一个家伙。他没穿警服,只有普通的蓝色的衬衣和黑色长裤,一件棕黄色的外套放在身边。他坐在角落一句话不说,但他才是最危险的角色,因为我隐约看到他的袖子里面藏着红白斑纹的影从护腕。”
戈工道摇摇头,追问这个影从护腕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种特殊的影从护腕只有猩红集团总部的特别行动队才会装备。我在他们工厂做工时,一个老师傅给我讲过规矩,对使用那种装备的人一定要毕恭毕敬、万分小心伺候才行。这么说吧,猩红集团在沛城分公司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那个影从护腕的使用者更有权威。”
“这样的人亲自参加审讯?”戈工道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摸了摸脸颊,感叹道:“乖乖,这件事看起来会变得非常麻烦。”
庄续腾点点头,道:“PCPD很着急,给我胸口垫了一本书,然后就用棍子抽打,翻来覆去问的都是那些问题:我是谁、我来干什么、我看到了什么……后来,那个蓝衬衫眨了两次眼,PCPD就拿出针管,给我手臂来了一下,打进去一些灰不拉几的药。”
“靠!他们给你打了啥?”
“我只知道打了药之后,我就越来越晕,特别想说话,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根本控制不住。我还会越来越困,全身非常放松,最后失去意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你是被PCPD架回来的。他们把你丢在椅子上,头靠墙放好之后就走了。整个过程你一直睡得很香——这一定是药物的作用。”戈工道轻拍庄续腾的胸口,说道:“我打你那几下还疼吗?下手有点重,对不住了。”
“没事,你把我叫醒是对的。”庄续腾想了想,说道:“戈黑脸,我觉得PCPD和猩红集团并不重视抗议本身。你是抗议的工人或者只是混场面的雇兵,这都不重要。只要你没牵扯爆炸和杀人,没牵扯某个重要人物的死,问题就不大。”
“我就是去混场面的,打起来的时候……我应该没打死重要的人。”戈黑脸用手指敲敲自己脑壳。当时现场很混乱,包括他在内,每个人的脑子都很混乱,大部分过程都和做梦似的,根本记不清细节。“哎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有个建议:你就说实话,比如你是个雇兵,拿了钱去撑场面,然后就打起来了。”
“这事儿可不好说。虽然我不是其中之一,可雇兵里有杀手,如果他们怀疑就麻烦了。雇兵一般都会背上莫名其妙的嫌疑。”
“不管你说什么,是抗议工人也好,是雇兵也好,我认为他们还是会给你打药。我说的都是实话,也被这样对待。除非你能抗住药……相比之下,你说谎被查出来才会让你的嫌疑更大。我不知道他们之后还会用什么手段,但肯定会使劲折腾你。你就不怕被折磨死?”
戈工道的脸色来回变了几次,显然是认真权衡了利弊。他认可庄续腾提出的建议,特别是不能在PCPD面前撒谎,至少这次要说真话。不过,他有其他的理由……
雇兵在沛城并没有多少好名声,大家都不待见这个群体,各种各样的污蔑和偏见更是家常便饭。“没骨头的打手”、“追逐金钱的食尸秃鹫”、“下水道的大蟑螂”等等。但雇兵毕竟是有用的,尤其是在PCPD眼中。
很多时候,雇兵就是PCPD的眼线和消耗品,是他们与那些盘踞在街区里各种帮派之间的缓冲带。PCPD名义上要维持城市的秩序,实际上他们的能力和意愿没办法完成那个目标。真正深入沛城的七个主要城区基层的都是那些帮派,而帮派的背后往往也有公司的影子。
市政府不敢招惹公司,PCPD又服从市政府。都是打手,市政府的打手便弱于公司打手,自然PCPD在帮派面前就会束手束脚。这时候,不得加入任何帮派的雇兵就变成了天然的中间人。PCPD给点钱,就能让雇兵解决麻烦,或者制造对自己有利的麻烦,这就比直接冲突、拼命合适多了。
雇兵们和PCPD有一种特殊的“友谊”,大概就是:雇兵不动PCPD的利益,PCPD就继续让雇兵做“有用的工具人”。
所以戈工道坚定地认为:如果公司插手,那么靠向PCPD反而更加安全。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他在庄续腾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来表示感谢。
萍水相逢,这感谢只是比陌生稍高一点的亲近。两个人算是简单认识了,戈工道不会因此就将内心的决定告诉他。
庄续腾微笑着点点头,自己能做的、能说的都完成了。他低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双手。这双手,要怎么为他和妹妹两个人的餐桌准备食物,明天要怎么办?
为了修复长年累月操劳造成的伤害,哥哥正在全力资助爸爸妈妈进行魂体治疗,不可能再有余力。庄续腾必须照顾好妹妹,这是兄弟两人之间的约定。
承诺了就要做到,庄续腾从未对这一点有过任何动摇,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更糟了。昨晚那场混乱发生后,猩红集团肯定会“用心”处理这件事,这就代表着他们绝对不会支付补偿金,哪怕他们应该那么做。
公司的想法有着不同于正常人的另外一种标准:如果一闹事就给钱,那么就会迎来无穷无尽的闹事。庄续腾听过不少关于猩红集团的故事,明白这个公司的尿性:你要好好求它,它会维持一下体面;如果你敢炸毛,它就只会用拳头说话。
经过昨晚的一地鸡毛,他们这群工人别想再让猩红公司出一根毛。以往到了这个阶段,公司就会让本地的帮派来解决,破坏抗议示威活动,或者“破坏掉”抗议示威的人。据说黑蝠帮就是猩红公司的打手,而这种打手肯定不止黑蝠帮一个。
必须挣到钱,赶快将房租续下来,这是近期缺口最大的一笔开支。
要么再去当僵尸?或许那太危险了。上一次将身体借给别人,醒来的时候居然趴在沛河岸边,只差五厘米就会从栏杆的缝隙中掉下去。汹涌的河水会把他带去城外的毒光荒原,那个地方会让所有生物面目全非,然后缓慢地惨叫着走向死亡。
危险是一方面,关键是挣不到多少钱。庄续腾从上一次“僵尸行动”只拿到了500元,那个控制了他的身体、差点把他害死的家伙没有付尾款,直接玩起了消失!真是个混蛋!
庄续腾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缘由:没有担保就会这样。做这一行不能单干,不能没人在你失去意识和身体控制的时候照顾你。每次做僵尸都是靠运气活下来的,这样的情况已经有3次了,不能认为可以一直好运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他瞟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戈工道,心里产生一个想法:“多个朋友多条路,何不问问雇兵那边是否能迅速挣到钱?”
没等他开口,关押室的大门开了。两个穿黑色防护服的PCPD手持电棍走了进来,将其他人驱赶,指着戈工道说:“诶,该你去接受问询了!”
“我?好的!”戈工道迅速站起来,带着谄媚的笑容问道:“在这儿好半天了,能不能给口水喝?”
“去洗手池子灌两口,给你十五秒时间。”
实际上就给了十秒钟,戈工道趴在水管上猛吸了几口水,然后就被带走了。听到水声,庄续腾舔舔嘴唇,他也有点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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