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破镜重圆都市文,飞行vs心理,穿插校园回忆】
一句话简介:被我“包养”的落魄前男友掉马了。
1.
宣德私立中人尽皆知,庚野有四宗罪:
金发,机车,文身,换女友如流水。
任谁都说这样的人渣再帅有什么用,迟早要成社会败类。
庚野也这样认为。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后来他能为了一个叫别枝的女孩,把金发染黑,机车报废,文身洗没,甚至为了她一句“我的少年要到云端去”,他千辛万苦,终于考进了飞行学院。
然后就等来了她的分手宣言。
别枝走得决绝,面都没让他见。
2.
七年后别枝回国,到山海大学办了入职。
同院同事要给她开个欢迎会,选在了西城区最有名的酒吧“明月-惊鹊”。
传闻酒吧老板是个王牌飞行员,背景煊赫。酒吧里有两绝,一是价值百万的名酒“保加利亚玫瑰”,就在酒吧正中心的展柜,另一个是老板本人,这酒吧里一半女人是为了来睡他的。
别枝听得轻笑,结果那天正赶上老板出现,她被同事拽着回头。
他刚睡醒,从二楼下来,黑T恤,腰带垂下来半截,公狗腰长腿,懒叼着烟站在众星拱月的中央,回眸一瞥。
两人对视,停住。
三秒后。
庚野像不认识她,转开了眼。
3.
别枝那晚难得喝多了,临近晚场有些头晕,起身要走。
结果酒保忽然过来,放下了吧内被奉为第一绝的那瓶典藏名酒——
“我们老板请客。”
众人惊愕里,靠在吧台旁的青年懒曲着长腿,远远举杯。
“敬,别枝小姐。”
“明月-惊鹊”,只待别枝。
内容标签:都市情有独钟破镜重圆业界精英
主角:别枝庚野|配角:毛黛宁祁亦扬费文瑄林哲廖叶|其他:
一句话简介:被我包养的落魄前男友掉马了
立意:即便命运以厄难压垮,也学着爬起;不要烂在泥里,要到云端去。
第1章
八月盛夏,天光初晚。
深浅的灯火从楼林间的窗里跳出来,星星点点铺进了城市的黄昏。
别枝驾着她的代步小轿车,在一步十停的高峰大堵车队伍里,慢慢吞吞地行经康澜大桥下南向的第一个红绿灯。
说是行经,蜗牛都比她爬得快。
堵车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个狗皮膏药粘着。
别枝蹙眉,望向驾驶座侧的车窗外。
那辆跟了一路的奔驰S300在此刻终于见缝插针,挤到了她左侧车道,和她并排的位置上。
车窗降下来。
半小时前,从山海大学停车场问了个路就一直跟过来的年轻人,在车里的副驾上露出脸来。
两辆车停得近,车门都打不开。
那人歪头,隔着车窗玻璃对着别枝笑得灿烂:“缘分啊小姐姐,又遇上了?”
别枝神情淡淡地望着车前。
车窗贴着防晒膜,但似乎年份有些久了,在这样炽烈的阳光下,就显得效果一般。
于是女孩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在车窗后。
过肩的中长发,左侧挂耳,露出漂亮小巧的耳形来。
不见耳坠耳夹,一个耳洞都没。
细长睫,杏仁眼,只是眼尾多勾一笔,添了几分说不明的韵味。脸型是偏柔和的瓜子脸,鼻尖微翘,唇色浅红,像含苞将开的胭脂花似的,看着就干干净净,乖巧又勾人。
即便被车追了一路,都没什么反应,像是吓着了,车窗紧闭,也不搭理车外的人。
“不知道是大几的,不会是今年新生吧?”
副驾的男生兴奋地跟旁边的朋友问。
“你收着点吧,别欺负人了。都别人家几次车了,也就是小姑娘没什么脾气,好欺负,才不跟你计较,”朋友在驾驶座,抽空瞥了眼,“小心人家报警。”
“怎么会,看着就乖,何况我又没干嘛……哎,开了开了,快跟上。”
大堵车。
几条车道里,车队缓缓挪向前。
没等开出去多久,咔,又刹停了。
别枝从挡风玻璃往前眺,不出所料,绿灯再一次跳成了红灯。
唯一的好消息是离得不远了。
坏消息是……
“哎小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刚刚在山海大学三教楼旁边我还跟你问路呢?”
“……”
别枝垂眸,指节扣在方向盘。
“小姐姐?”
车窗外喋喋不休。
别枝抬眸,目视前方,按下车窗。
遮光膜的翳影彻底落下,剥落出女孩漂亮干净的侧脸。
想到能再听听方才女孩那温婉动听的声音,男生更兴奋地要张口——
降下的车窗内。
女孩回眸,朝他勾唇弯眸,甜然一笑。她扶着方向盘的白皙手腕抬起来,一根血线似的红绳缠在她手腕上,反差出刺目的红与白。
男生不自觉涨红了脸:“能给我你的微——”
停得突然。
车窗后,女孩竖起的手指纤细漂亮,指尖下都透着淡粉。
可惜竖的是中指。
凸。
男生僵了笑脸。
下一秒,车窗升回,绿灯转红。
白色小轿车咻地起步,黏着前车屁股,干脆地掠过了十字路口。
徒留身后僵着的男生呆滞坐回,任旁边朋友笑得开怀:“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看~着~就~乖~哈哈哈哈乖得能给你当爹了吧?”
——
山海市的晚高峰,难挤程度和高考独木桥有一拼。
烦人的狗皮膏药没再跟上来,别枝略舒了口气,习惯性地一瞥后视镜。
路两旁的长街灯火恰在这一秒里渐次亮了起来。
整座城市在晚风灯火中熠熠生辉。
别枝收回视线,换挡点油门,白色小轿车轻如羽翼地滑进了车流当中。
同时,再次拨进来的那通电话被她点了下手机免提,接了起来。
“哟,大忙人,都回国了,还没时间接电话?”于雪涵阴阳怪气的调侃声音响彻在空间不大的车内。
“抱歉啦。”别枝放轻了声音,眼尾微弯,尾腔也跟着软下来,“刚刚堵车,有司机突然变道,没顾上。”
“堵车?你在外面?”于雪涵意外,“不是刚回国一周吗,时差倒过来了?”
“没有,但山海大学那边通知我今天过去办入职。”
别枝轻叹,望着又堵上的车队。
“手续有点麻烦,出来以后就遇上晚高峰了。”
听出别枝语气里明显的郁闷,于雪涵笑出来:“在国外那地广人稀鸟不拉屎的地方清闲了七八年,够久了,咱们别枝仙女也该回国尝尝人间疾苦了,热闹吧?”
“尝了,真热闹。”
别枝顺着她话玩笑地叹气。
“那正好,你都在外面了,干脆来找我,咱俩吃晚饭去?我前几天还经朋友介绍了个不错的餐厅,带你去尝尝鲜。”
“嗯……”
听出别枝语气里那点迟疑,于雪涵顿觉不妙:“你有事?”
“也不是,就是今晚的晚餐,已经提前和一位朋友约好了……”
“好啊你,几年不见,我连个朋友序列内都得往后排了是吧?”于雪涵气笑,“说!回国第一个见的朋友不是我,那又是谁?”
“是位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前两年就回国发展了,之后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国外认识的?男的女的,干什么的?”
“嗯,男的,医生。”
听别枝含糊其辞,于雪涵突然来了兴趣:“等等,说清楚,是朋友还是男朋友?”
“只是朋友。”
“现在时是朋友没关系,等将来时——”
“将来也是朋友。”
“……切。”于雪涵顿时没兴趣了,“还以为你终于摆脱情伤阴影,准备仙女下凡了呢。”
“……”
隔着挡风玻璃,别枝终于望见了目的地万象城在黄昏色中矗立的轮廓,她收回目光:“我快要到餐厅楼下的停车场了,回家后再聊?”
“行,那我领个号,就等别枝仙女翻牌子了哦。”
“滚啦。”
别枝玩笑着挂断电话。
不过终究是经验尚浅,别枝也没想到这一路越往万象城下越堵得要命,短短一千多米,竟然堵出了万里长征的架势。
无聊至极,偏车载广播里正放着的国内流行歌曲是她已经听不懂了的审美,别枝被那拿腔捏调的学猫叫声吵得头疼,只好调换电台。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这次是个主持电台,主持人温婉安静的声音比夏日甘泉都抚慰,舒缓地流淌过车内。
“……好,我们现在随机连线到一位听众。先生,您好?”
“哎,主持人好。”
“请问怎么称呼您?”
“啊,我姓宋。”
“好的,宋先生,”电台主持人声音含笑,“关于我们刚刚说起的初恋问题,您是怎么看的呢?”
初……恋?
别枝一怔,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下。
回过神,她不由笑了。
在于雪涵那儿隔着八百里就叫她脑内拉响警铃,慌不择由也要逃开的话题,没想到一个换台,就直接戳回了眼皮底下。
报应吧。
只是这会前面泄洪似的红绿灯恰恰放到了她这辆,别枝没来得及再去调电台。
小轿车跟着车队向前挪过十字路口的工夫,就听广播里的听众大哥大大咧咧道:“那还能什么态度?当然是既怕初恋苦,又怕初恋开路虎。”
“……”
别枝眨了下眼。
电台主持人笑得开怀:“听起来,宋先生对初恋的态度还算宽仁嘛。”
“毕竟是初恋,那还是很多美好回忆的,也不想她过得多不好。可又已经分手了,你说这要是人家风风光光开宝马,我自己一苦逼牛马,那见了面心里得多难受啊,是吧?”
“……”
过了十字路口,车打向右拐,眼见停车场入口渐渐近了,别枝伸向调台的手却缩回来,重新叩到方向盘上。
情不自禁又无法克制地,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画面。
画面里是同一个少年。
日光下散碎凌乱的金发,被风衔起的半透明的白衬衫,桀骜难驯又漫不经心的眉眼,噙着她身影的漆黑瞳仁,好似永远衔着几分骀荡笑意的唇……
那是个刻在她脑海里的夏天。
因故转学的少女,躲避不及的流氓学生们的视线。
放学后忘记来接的车,等天黑得通透,扑簌的路灯,抬手路灯下像要透明的纤细手腕。
无人的长街,身后呼啸的摩托车,逼仄的小巷。
死路,阻拦,恐惧。
还有忽然扑朔起,黑暗里唯一的,打火机的光。
[……别枝?]
记忆最深处定格的画面里,那人低头念得轻慢,带着十八’九岁少年特有的磁性和撩拨。尾音被风吹散,又低低地回曳在夏夜里她的耳旁。
[还有这个姓么。]
少年在远处将他侧影模糊了的路灯的光晕里回身。
修长劲瘦的腿折起,缓沉压下,他一面踩低了趴地呻’吟的混混脊梁,一面侧回身,含笑睨她。
[小妹妹,你不会是玩我吧?]
“吱——!”
骤然的刹车声,拉响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前。
也震碎了别枝脑海内的夏夜画面。
前方,冰莓粉的保时捷718敞篷跑车,以一个刁钻又无良的逆向左拐,忽然插在了别枝的白色小轿车前。
……差点撞上。
回神的别枝蹙眉,降下车窗,正要说话。
保时捷跑车敞篷内,抬起只做着艳色长指甲的手晃了晃,一个字没留地开进了车库里。
“……”
令人烦躁的黏腻热浪扑了一脸。
别枝轻缓阖眸,呼吸,神色淡定地换挡,重新起步。
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白色小轿车驶入昏黑的地下停车场车道,电台收音逐渐模糊。
主持人小姐姐好听的声音也拉远——
“正在听广播的观众们,你们心中藏着的初恋,现在又是什么模样了呢……”
咔哒。
信号不足,广播自动停放。
车内死寂无声。
地下停车场的向下车道九曲十八弯,今天停得格外满,停车指示牌指引着她的车螺旋向下,好像要一直通进十八层地狱里。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绕梁不绝在她耳旁。
[你们心中藏着的初恋,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
当年便最浓墨重彩的少年,没了她这个负坠,应当更遥不可及、光芒万丈。
她下地狱,他上天堂。
就该这样。
别枝深吸气,勾起个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想起过的笑,将车开进了最底下一层的B3停车场。
昏暗的停车场内,不远处的洗车店招牌亮着晃眼的光。
别枝瞥了眼车内显示屏,距离她和费文瑄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那就不急了。
中午暴雨,把车溅得满是泥泞,先洗一趟车吧。
别枝想着,打转向灯,拐向尽头的洗车店。
临近了,发现前面排着一辆。
而且不进不出,不前不后,就大喇喇停着,拦在了洗车店唯一的洗车入口前。
还有点眼熟。
白色小轿车减速,缓停在那辆车后,车里的别枝轻狭起眸——
保时捷718,冰莓粉。
进停车场前狠狠别了她一下的那辆。
冤家路窄,不过车主不在车里。
别枝视线沿着车前扫过一百八十度,侧眸,定格,终于在竖立着的闪闪发亮的洗车店招牌旁看见了人。
司机小姐姐一身热辣短装,身上布料节俭得能和比基尼一较短长。
只是比起她,这会儿站在她面前的那道身影更惹眼些。
那人似乎是洗车店里的员工,个子很高,就斜斜靠在洗车店招牌旁的阴翳里。脚上踩着双黑色短靴,被招牌的光在黑暗里勾勒出模糊又清挺的轮廓,两条腿一直一斜,随意点着地,腿线笔直,利落修长。
他腿上是条极普通的黑色工装裤,愣是被腿型撑出了一米八似的视觉效果,像笔清高挺拔的蓝桉树。
再往上,腰身收得窄瘦,腰带像随手一勒,尾端垂下半截,翘起的弧度都撩人心痒。
上身约也是黑色工装,可惜被别枝轿车的视线禁区给拦了,从侧车窗的角度,只见得到那人随意挽起的袖子下,小臂张扬着凌冽漂亮的线条。
肤底很白,指骨节处蹭了些油污,却也不损半点美色,倒像是画布上随意涂抹的颜料,添了几分性感。
单这双手,只这样微微勾着烟,闲散懒淡地垂在裤线旁,就在这燥热的夏里,莫名叫人觉出几分凉冰冰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可惜不知长相。
不过单这副身材,只看几秒,都算得上是一场视觉SPA了。
虽然有人不满足于“只看”。
——
别枝本是为了喊对方让路才降下的车窗,这会反倒清晰了她的视野。
穿着比基尼式衣装的保时捷小姐姐,此刻正翘着她艳色昂贵的指甲,慢悠悠地抬手,勾住了那个洗车店小哥垂下来的半截腰带。
在晃眼的招牌光晕里,一圈一圈往手上绕。
“……洗车店一天才能给你开几百?”
她笑意吟吟,勾着腰带把人往自己身前拽,甜腻声音快将地下车库内燥热的空气都拉丝了。
“我给你十倍,要不要?”
“……”
一场轰轰烈烈的“逼良为娼”进行时。
如此刺激还不收钱的大戏,立刻叫别枝连嫌热的心都按下去了。
要不是怕探头会打扰了两人,别枝真想看看那个正经历考验的洗车小哥此刻是什么神情反应。
可惜被视线禁区拦着。
只能听声。
别枝竖起耳朵,屏息。
和她想象中的激动或是拉扯迂回不同,几秒后,安静得只有空调外机轰鸣的地下停车场内,掷下了一个干净,清冽的单腔。
“脏。”
听起来懒洋洋的。
定了两秒,那人才纡尊降贵地支了下眼皮,冷漠地,不紧不慢续上。
“松开。”
别枝一怔。
这个声音,不止是足以绝杀声控的问题。
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保时捷小姐姐沉浸在近处那张清隽面孔的惊艳里没回过神,下意识张口:“没事,我不嫌弃呀,在你身上,我觉得油污都闻着清亮。”
“……”
一声轻嗤盖过轰鸣。
薄,锐利,嘲弄至极。
那人折腰,俯身,偏低了首,暧昧如情人耳语:
“……我是说你。”
“!”
含了冰似的眸子点着漆黑,漫不经心就要扫回。
只是直身前一秒,那人隔着低矮的冰莓粉保时捷撩起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轿车内的别枝。
“——”
那道身影蓦地停住。
额前漆黑的碎发被热浪掀起,拂过那人修挺的鼻梁。
与别枝记忆里的少年重叠。
“庚……野?”
别枝僵在了驾驶座内,如坠冰火。
第2章
保时捷小姐姐大概是气疯了,松开他那截腰带的手扬起来,看着像要抽人。
但没落下去。
她没敢。
说不清原因。面前这个好看也可恶至极的男人说完话后,本该是要转身的,可忽然他就停在了那儿,一动不动,像是看不见她这个人和她抬起的胳膊,只眼都不瞬地,死死盯着她身后昏暗的停车场。
他眸子漆得像墨,原本是干燥,冷漠的,在这一秒后,那人眼底的墨意忽然就湿潮,翻涌起来。
仿佛淋了一场连夜的暴雨。
于是那些泛旧的痕迹全都苏醒,像化石栩栩如生,刻录下他曾经的悲恸,绝望,歇斯底里。
泥石俱下,大坝决堤,关在他眼底最深处的那头怪物咆哮着腥气,从牢笼里迈出第一只浑厚的兽爪。
忍不住顺着那人眼神回头,保时捷小姐姐看到了自己的跑车后,那辆不起眼的白色小轿车。
驾驶座车窗早已升回去。
车膜将里面遮得严密,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
他根本无视了她,只全神贯注看着那辆车里的人,眼都不眨。像是怕眨一下,那辆车连着里面的人,就会噗的一声,和太阳底下的泡沫一样碎掉,再找不见。
这个意识叫保时捷小姐姐咬紧了嘴唇,气哼了声:“拽什么啊,不就是个洗车的吗!”
她扭头上了车。
“砰!!”
车门甩得震天响。
连带着压回了庚野眼底那一瞬欲望过度的狰狞。
白色小轿车内。
早在认出庚野第一秒,别枝就下意识避开眼睛,此刻她终于将经历了一场爆炸似的意识碎片慢慢拼了回去。
是庚野。
确实是他。
他总有一种能力,能够用最懒散随意,漫不经心的态度,轻而易举,就伤人最深。
用力按着关窗键,别枝似乎没意识到车窗早已封死,她控制不住自己逸散的思绪。
那天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在她新学校的校外冷饮店。
继被他救下后,又亲眼见识他有多混蛋。
冷饮店靠窗的一排里,中间位置,舅舅家的表妹紧张地捏着勺子,一边偷眼去看最角落的那桌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男生们,一边给她讲里面最全校瞩目的那个问题少年。
表妹是个好学生,提起私立中学那个不学无术又恶名昭著的少年,压低的语气是骄傲又不屑的,却藏不住跟着对方一举一动走的眼神。
不必表妹说,别枝也会注意,谁叫对方有那样一头灿烂又离经叛道的金发。
天黑的巷子里不曾注意,日光下却耀眼至极。
何况金发下,那张脸上也生着最清峻卓越引人注目的五官,眉眼懒散,多数时候眼尾总垂耷着,看人漫不经心,却又叫看他的都挪不开眼。
矛盾爆发在一瞬。
一个亲昵地挽着男朋友不知道多少次从冷饮店的落地玻璃窗外走过的女生,终于再忍不住,拽着人冷着脸,眼睛通红地杵到了金发少年那桌前。
“庚野!!”
一桌的玩笑声里,庚野在人群间漫不经心抬眼,长睫如羽,薄薄的唇角平下去,顷刻压得落针可闻。
别枝以为是约架的,想说原来不良少年也不分男女。
就听表妹凑到她耳旁:“进来那个,是庚野女朋友。”
“?”
别枝咬着的一大块冰,没咬住,咕咚,吞下去了。
她扭头重新看了一遍。
确定那个女生挽着的是另一个男生的胳膊。
来自私立中学的一点新震撼。
“我都牵着他走过去几次了,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真无所谓我跟谁一起出来是吗?连我劈腿你也不关心!”
女孩声音大,听得出理智全无,气急败坏。
场面多少有些难看,连庚野身旁的几个男生也变了脸色,皱着眉起身要骂。
还没指到那个“奸夫”脸上去,就被旁边抬起的一只手压住肩,按了回去。
少年指骨修长,凌厉,微屈折时,漂亮得像件沾不得水的艺术品。
连眉眼间那点没睡醒的懒怠都分毫不见消减,他明明是漩涡中心,却比在场每一个人都置身事外。
他往后稍了些,靠进沙发里。
老旧空调机带着风,撩得他额前被日光曝得金白的碎发微微拂起,露出轮廓清晰挺拔的眉鼻。庚野笑起来闲散,无谓,声线干净得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更显得恶劣至极。
“想怎么样,你说。”
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女生:“你真就一点都不在意我吗?那干脆分手好了啊!”
“行。”
“什么?”
女生脸色苍白,睁大了眼。
“听你的……不是要分手吗?”
少年终于从困倦里,支起没骨头似的倦懒身体,他手中捏着个玻璃杯,朝女生晃了晃,杯壁的雾气凝作水珠,从他修长指骨滑下,滴落。
他不在意地拂落,笑了。
“那就祝你和你男朋友恋爱快乐,百年好合。”
叮。
冰块撞击杯壁,清冽干净。
“——笃笃。”
车窗忽被人叩响。
别枝眼皮蓦地一跳,抬眸。
昏黑的车窗犹如记忆与时间的分割线,将过去和现在割裂。
车内是她沉湎的过往,车外,少年身形已脱去往昔色彩,清拔修挺,微微弯腰,修长指骨屈着叩在她车窗前,眉眼都作青年模样。
陌生又熟悉,只是他眼底,与记忆里像要将她灼成灰烬的热烈再不同,他望她冷漠,疏离,拒人千里。
别枝明明是想逃跑,却在这一刻,在那人该是看不清她模样的眼神里,将车窗降落。
像时间的分水岭在此刻消弭。
梦魇之人近在咫尺。
别枝眼都不眨,一点一滴收尽眼底。
庚野那时候总嫌自己睫毛长得卷翘,几次想剪短,但偏偏别枝喜欢它触贴在指尖的柔软弧度,他就放任不管。
如今七八年过去了,还是很长,很漂亮。
可惜能摸的资格不归她了,也不知道换成了谁。
“……洗车?”
声线振动,像最凌冽不见血的剑锋,干净利落地划破了寂静。
清绝得不留余地。
那人勾着腰带,懒耷着眼尾,没看她,似乎在打量她车身上的泥泞狼狈。
语气淡漠疏冷。
大概是没认出她来。
也对,他身边从来不缺好看的,莺燕环绕,不管身遭是煊赫是落魄。
别枝捏紧了指节,藏在他看不见的车门内:“嗯。”
她抬眼去看车外的人,竭力让自己也不动声色。
他站得近,叫昏暗模糊了的也都分明。
原来上身不是工装,是件黑色的线织薄T。领口松垮,露出大片性感凌厉的锁骨,和引人遐想的起伏的胸膛,却又不给看尽,将余下的无限风光没入了衣下。
一同隐没的,还有根挂在他脖颈下的黑绳,只是不知绳坠是什么。
衣摆大概有些碍事,前角被皮带收束,勒出了线条流畅的腰身。不知是不是被洗车水湿透了,半截贴着腰腹,人鱼线若隐若现。
凌厉微屈的指骨就松松散散地勾在腰带前。
别枝出神望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在她视线里颤了下。
“再看收钱了。”车外,头顶撇下冷淡声腔,听不出是不是也夹着嘲弄。
“多少?”
别枝下意识脱口,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
诡异的寂静里。
地下停车场的空调外机更轰鸣,远处好像有受惊的车鸣警铃,模糊不清。
“行,”那人似乎很轻地嗤了声,指骨间还没点上的烟被惨烈折断,“……出息了。”
后半句别枝没听见。
她外表不动声色,内里已经快自燃成灰。
“我是说,洗车多少钱。”
“……”
冷白指骨屈起,一弹。
折断的烟飞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收回来的手随意地点在了车旁斜着支起的牌板上。
洗车套餐——
标准洗:30元。
精致洗:50元。
写的是粉笔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劲长有力,又张扬不羁,跟他的人一样。
别枝不会认错,是庚野写的。
所以他真的是在这家看起来就濒临倒闭的洗车店里打工,可是怎么会……
别枝的思绪逐渐回笼,本能驱使下,她张口就想问什么。
车里的手机恰在此刻振动。
别枝扭头看向车内。黑暗里,躺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亮起了屏幕,“文瑄”两字再显眼不过。
那一瞬,别枝忽觉得颈后凉意攀上,像是吐息腥气的凶兽无声接近。
她本能绷紧。
但也只错觉似的一瞬,顷刻就淡去不见。
别枝拿起手机,接通时,车外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侧身背对着她,靠在了立起的牌板上。
远处机器轰鸣。
近处安静,只有打开的车窗里,女孩说话时温婉柔软的音色与声线。
天生的,像最细腻昂贵的绸缎,骂人都像不拿腔的自然而然的撒娇。
“嗯,我到了。”
“B3层……不用,你不要下来啦,我找得到的。”
“好,等下见。”
“……”
别枝觉得自己这会多半像行尸走肉,全凭本能操控身体,意识游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于是她就安静地下车,扶着车门,望那道已经走回店内的背影。
指甲扣进肉里。
“先生……那我的车,就放在这里了,一小时后,我回来取。”
像是怕听不到那人任何回应,她轻声跟了一句。
“好吗?”
砰。
庚野靠在墙前,半身没在阴影里,不知何时咬上了根没点着的烟,衔在薄唇间。
别枝只觉得那人似乎懒得与她说话,停了两秒,才回眸瞥过她,藏在昏昧处的眼底情绪斑驳,看不分明。大抵是冷漠,不在意的。
他手里拿起的洗车水龙头垂下,在墙根上叩响,算作回应。
一眼后,施舍的那点余光也敛回。
差一秒就要脱口的话,终究被别枝咬着舌尖压回去。
她迫使自己转身,提着包,往商场电梯的方向走去。
别回头,要点脸。
当初是她甩人甩得干净利落,不留余地,有什么脸面再去问庚野你还记不记得我。
他前女友那么多,哪里差她一个。
何况按她曾见证的那些,庚野玩世不恭惯了,怕是早就连她名字都不记得。
别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商场里的。
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万象城四楼的直梯外,大片乳白色的瓷砖描摹着花纹,一层层铺向远处,洒落的灯光如水,流淌过她脚边。
“……别枝?”
费文瑄不知道第几遍的呼声来到了身旁。
“抱歉,我在想事情,走神了,”别枝从对方的疑惑里猜得前情,弯眸道歉,“让你久等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
费文瑄似乎有些和她许久不见的拘束,但也只片刻,就由他调整好了,“早该约你出来叙叙旧,但怕你刚回来,精力不够。如果不是老师说你今天去学校了,那我也不敢贸然约你。”
“没关系,我在家也待乏了。”
别枝笑笑,跟着对方走向约好的餐厅。
餐厅内。
“入职手续已经办好了?”
费文瑄将点选完的菜单合上,递给服务生后,就望向桌对面的别枝,关慰地问。
安静了两秒,别枝才从暗着的手机屏幕上挪眸,依然是挑不出瑕疵的笑:“嗯。”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费文瑄抬了下金丝镜框,很快抹过这点想法,笑着给她倒上茶水:“你可是芝大的心理学高材生,屈尊回国发展不说,还跑到山海大学做什么大学辅导员,老师都替你惋惜。”
“我是想留校过渡一下,后面怎么走,还没有想好。”
“国内的心理行业可不好做,怎么没想好就回来了呢?”费文瑄忍着心里那个疑问,玩笑道,“难道说,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人?”
费文瑄是试探,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而他视线噙着的女孩好像毫无察觉,指尖在玻璃杯沿划过,停留,不知道望着水里想起什么,她很淡地扬了下唇角:“可能……吧。”
费文瑄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他是在芝加哥大学和别枝相识的,同专业,同恩师,算得上是她的师兄。
他知道别枝家里亲缘关系淡漠,国内也没什么朋友,早两年他回国继承家里医院时,还有些遗憾和对方怕再什么交集了,可没想到,不到两年,她也回国了。
费文瑄记得老师提过,别枝母亲是因病去世,很多年前就不在了,她和父亲关系并不好,对方在国内也早就另有家庭,若她是为了什么人回来,那难道就是为了……
费文瑄手心起汗,下意识地攥了下腿上铺着的餐巾,抬眸:“别枝,其实我也——”
“师兄,这道餐前点心不错,你尝尝。”
女孩像是无意慢了他半句,眼眸弯弯,被一道菜品取悦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描摹在她眉梢,生动,靓丽。
表白的机会稍纵即逝。
“好,你喜欢就好。”费文瑄遗憾地松开了手,笑着拿起筷子,也夹起一块,低头去尝了。
年轻男人低下头去。
也就没能看到,窗玻璃上映着,女孩眉梢间那点叫他惊艳的生动情绪,像是浸水的绢布上的水粉墨彩,顷刻就渲化,洇开,最后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地抹去了。
她百无聊赖,心不在焉地望过黑漆漆的手机屏幕。
……期盼什么呢。
庚野并不知道她新换的手机号,原来的手机在出国后掉海里了。
他看她就像陌生人,他早忘记她了。
别想了。
“嗡嗡。”
突然亮起的手机叫别枝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眼神落下,手机捏进掌心,才发觉是山海大学人事部门联系人的电话。
“……琴姐。”
别枝眼神黯下,接起电话。
半分钟后,她一边挂断手机通话,一边歉意地看向费文瑄:“师兄,学校那边说,今晚八点半安排了一场辅导员培训讲座,之前忘记通知我了。”
别枝按亮屏幕,对着上面的7:36蹙眉,“抱歉,我可能需要立刻赶过去。”
“啊,这么突然吗?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开车……”
离座的别枝忽怔住了身影。
费文瑄察觉:“怎么了别枝?”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的车在B3停车场的洗车店里了,”别枝抬眸,将垂下遮了眼角的碎发挂去耳后,“师兄,能麻烦你帮我跟……洗车店的人说一下吗?”
“这样啊,那我帮你把车开回去?”
费文瑄再自然不过地接话:“你现在住在哪个社区,地址发到我手机上吧?”
别枝本想拒绝,但她不确定讲座几点结束,也不知道是否来得及在商场关门前赶回来。
思索后,她只得点头:“车就只能麻烦师兄帮我开回去了。至于晚餐,我之后找机会请回来,算给师兄赔礼。”
费文瑄立刻从约会失败的失落里调整过来,笑容得体,也不失风趣:“好,那我就等着听你调遣了。”
B3层,地下停车场。
线条硬朗的纯黑库里南缓缓停在洗车店外,车灯熄下,最后一抹光色掠过它极尽压迫感的车身后,彻底隐没,如一头蛰伏在夜色里的凶兽。
驾驶座车门打开,刘成志意犹未尽又小心翼翼地下车来,不舍地盯着车转着圈看:“不管见多少车,我最心爱的还得是庚哥你这辆。只有库里南才配称地表黑武士,其余SUV,那给它提鞋都不够啊!”
刘成志听见身后水声,扭过头就僵住了。
他张大了嘴巴,呆望向不远处举着洗车水枪的男人:“庚,庚哥?”
倚在墙前,不知缘由湿了发的庚野懒回眸。
湿漉漉的水珠从他发梢落下,拓过他修挺优越的鼻骨,落入那片翳影里。
像一滴泪。
只是那人眼神太漠然,冷得半点勾不出遐思。
刘成志暗笑自己瞎想,视线挪向前。
庚野微屈膝的身前,停着辆刘成志没见过的国产小轿车。比起旁边蛰伏在昏暗中都藏不住压迫感的库里南,这辆白色小轿车几乎显得娇小可爱了。
只是它身上此刻淋漓的水痕,证明了它刚刚经历过一场洗礼——和旁边总由主人亲自洗车的库里南同等待遇——都是经同一个人洗。
刘成志终于回过神,有点慌,快步跑过去要接洗车水枪:“店里来生意了?不是,那也不能劳驾您啊,我意思是让您帮我看会儿店就——”
刘成志捞向洗车水枪的手里一空。
没拿到。
他更懵了,扭头看握着金属水枪向后拉开的凌厉指骨,又顺着流畅的臂膀线条望到他身后的青年身上。
“哥?”
“这辆不用你,我来。”庚野摘了烟,过滤嘴早就被他犬齿咬磨得半碎,像是刚替什么人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粗暴至极的蹂’躏。
他垂了漆黑的眸,湿漉漉的碎发遮了他眉眼神色,手里洗车水枪再次抬起。
某个眼神从发间掠过。
刘成志恍惚瞥见了,觉得是自己开上了一回心爱的库里南之后的错觉——
谁能看一辆小破轿车,跟看自己初恋情人似的?
何况是庚哥。
刘成志正想着,听见身后过来道脚步声。
他回头,见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走过来,问道:“不久前有位小姐在这边排了洗车,我过来取车。”
刘成志一愣,指面前车辆:“这个?”
费文瑄走过去,对了下车牌号,轻抬眼镜,笑道:“对,是这辆。什么时间能洗完?”
“啊,还真是客人的啊,我还以为这是庚哥朋友的车呢。”刘成志心情更诡异了。
不是朋友,那庚野这车洗的……
大少爷纡尊降贵,专到他这小破店里体会人间疾苦来了?
刘成志还没想完,就听见身后。
“你是她什么人。”
那道声线低沉,听着是随口一问的淡漠,但又无故透出几分哑意来。
像是藏着什么。
费文瑄早就瞥见昏暗里拿着洗车水枪的青年,修长,挺拔,端是一副同性也得承认线条流畅长相清俊的长相,可惜,不还是个洗车工么。
一点不易察觉的不屑掠过眼底,费文瑄扶了下金丝镜框,笑眯眯地:“我是她,男朋友。”
“——”
轰泻的水声骤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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