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异》全本 作者:瑞根

《山河志异》全本 作者:瑞根

简介:玄幻/仙侠/穿越/重生/权谋斗争/热血战斗/群像描写/系统流/
雨中山果落,扪心问道;
灯下草虫鸣,抚剑知秋。
小人物被迫在奇山瑰河中跌宕前行。

第1章 甲卷 蓼花繁 淫祀夜雨

深秋冷雨。
古庙黄昏。
硖间一道小径蜿蜒盘曲,沿着沟谷直抵这一处苍黑山坳。
瑟缩在小庙外枯树上的一只寒鸦仰起头,木然仰望苍穹,偶尔低垂下头,瞟一眼小庙内。
“何物窥伺,还不给我滚下来?!”
沉闷压抑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浓郁威猛,宛如黑暗中猛虎啸山,震慑万兽,在小亭外炸裂开来。
寒鸦受惊振翅高飞,但在空中盘旋一阵,似乎找不到可去之处,又畏畏缩缩飞回枝头。
被三十里开外的那个道人追得太紧了。
从景阳冈到这里,三千里奔逃,几乎没有半点歇息时间,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掉腹中的丹元,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一脚踹开破庙小院烂门的篷发虬髯男子瞄了一眼院内古井上方的亭顶,褐黄色的眼瞳一转,轻蔑地撇了撇嘴角。
一介凡夫,也敢打望本君?
吼声袅袅扩散,小亭柱头棚顶瑟瑟发抖,灰草脱落下来,那匍匐在棚顶的黑影只是发抖,却没有其他动静。
就在这一刻,似乎被他这一声怒吼开启了什么,和院中小亭遥遥相对的破庙正殿猛然间像是晃动了一下。
一抹金黄光泽从正殿里投射弥散出来,打在了亭中的井口上。
蓬发虬髯男子早就注意到了井口的异象。
白雾缭绕,宛若有形之物正在慢慢幻化聚成,被那金黄光芒一照,顿时加速凝华。
讶然止步,男子目注亭中六角井口,又回视了一眼那正在缓缓消失的异芒,目光落在了那可一览无余的破庙中。
一座歪斜在庙中正面基座上的诡异神像上的冉冉浮光正在黯淡下去。
神愿之力?
男子倒是一下子严肃起来,能得香火愿力加持,就不是凡物了。
只是这神像……?
男子辨识不出这如此面目丑陋的神像是何物。
但他好歹也是潜化游历过人间多年的,也知道天下风俗各异,淫祀私庙也是千奇百怪,祭奉什么也都不奇怪。
只是这祭奉之物也未免太面目狰狞可怖了。
不过若是单单狰狞可怖也就罢了,毕竟俗世中祭奉妖鬼奇物者不鲜见,可这模样倒像是一个玃猱,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什么神鬼是这般形象。
凸额塌鼻,鼓嘴龅牙,头顶凹凸不平,而且神像还缺了双臂和下半截,就只有一个泥塑半身。
既无威猛刚健之形态,也没有睥睨众生之气象,怎么看都像是私下随意拿捏之物一般。
再看看这庙宇的破败狼藉模样,正殿烛台倾倒,供盘脱落在地,一个蒲团烂得不成样,破损的草根支棱出来,露出内里的木质底座。
偏殿倒是空空荡荡,只是那石墙都是歪斜斑驳。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来祭拜的模样。
或许这是这本地的特有大妖鬼物,颇为灵验,才引来凡夫俗子私下祭拜?
但无论是哪种东西,天生直觉都让他感到了危机。
那井口妖物幻化成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呼吸之间,就已经膨胀成为一个白头青身广额阔鼻的怪物,模样和那神像竟然有几分形似。
只见那怪物眼瞳丹红,金芒爆闪,目中的凶恶狰狞光焰立时就落到了自己身上,还透露出几分喜意,刹那间就要凝华为实,这厮要化形?
是元神化形,还是自己所无法知晓的元体聚形?
蓬发虬髯男子陡然间就感觉到那股威压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而腹中尚未消化掉的那颗丹元竟然勃勃跳动起来,几乎窜体而出。
他立即就感觉到了大祸临头,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他全身毛发悚立。
这妖物竟然想要吞噬自己,甚至连带着自己腹中尚未消化的丹元都受到了感应。
简直无视于自己,好胆!
但对方表露出来的强势也让他生出一丝无力反抗的威能压顶的感觉。
要么逃,要么拼。
百年人间的纵横游历和三百年的修炼生涯从未让他有过这般毫无抵御之力的状态,但他的心性血性不允许他束手就擒。
蓬发虬髯男子来不及多想,健步一跨,三丈之遥竟然是一步即到,而就在这一步间,男子已然变体为一头长逾一丈的斑斓猛虎!
斗大的脑袋须发皆张,血盆大口猛然一张,赤红雪白相间的气息喷吐而出,直袭那正在盘绕纠结幻化的气形。
那正在幻化凝形的气象猛然向外一扩,缭绕的气烟呼啦一声炸裂开来,绽放成斑斑点点地气浪,迎上这赤白二气的冲击。
“轰!”
猛虎庞大的身躯被一下子震开三尺,光芒一黯。
整个暗黄斑斓的身形都呈现出一种模糊化的虚影,扭曲折叠在空间中,那腹中尚未来得及消化的丹元竟然险些被震落出来。
震撼中猛虎重新幻化为人形,蓬发虬髯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
居然一层外气就能把自己发挥到极致的丹元之气给震散,而且这其中还有部分自己已然消化掉那道人的元丹。
这妖鬼莫非真的凭藉香火愿力成神了?!
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他清楚一旦这妖鬼凝华成形,以其展现出来的威势,哪怕自己现在就跑,也绝对难以脱出对方魔爪。
已经没有选择余地,蓬发虬髯汉子再度怒吼一声。
恍然间,双手幻化成为虎爪,爪牙间红白元气时隐时现,合十前推。
倏合倏分,一刹那间,亭中整个空间都要被撕裂开来一般,连带着小亭陡然炸碎开来。
整个亭顶茅草四散纷飞,四根亭柱断裂开来,气旋爆震,就连那六角井口都晃动起来。
幻化成形的巨猿忍不住呲牙一笑,张臂舒展一下身体。
居然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美物,难道真的上苍开眼了?
虽然说品度差了一些,还有些驳杂,居然是虎格之身,但还混有人道真丹,聊作开胃小菜了。
只见那巨猿身影一动就要摆脱井口的束缚,那下半身也只剩下最后一刻就彻底化形。
墨黑如漆的虚空中陡然生出一道银白的匹练划破苍穹,笔直垂落于天地间,映照得莽莽苍苍三千里禺山崔嵬一片白昼。
那匹练天垂一点,自云霄中坠落接地,让整个绵延三千里禺山及其周边的城镇中都能看到这一练天垂。
无数修真之人都忍不住浮空而起,四处眺望,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又在应劫了。
白练倏明倏灭,从苍穹泼剌而下,眨眼间破空而至。
却在这亭中井上绽放开来。
“啊!”
“嗷呜!”
蓬发虬髯男子双爪舞起的丹元气旋刚来得及再度逼近对方,就看到那自天而落的白练光芒绽放在二人之间,或者说绽放在自己以毕生丹元释放的精芒和那妖物巨猿幻化出来的实形中。
木桶大小的光轮焰球上端一抹银白如练的细线直通天际,在二人之间倏然膨胀爆裂开来,整个两重交织的气旋被这光焰瞬间吞噬,然后向外冉冉扩散开来。
巨猿从惊喜得意骇然转化为惊恐绝望和愤怒的表情落入蓬发虬髯男子眼中。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再度虚化为虎影,就连那残余的一点丹元也化为星星点点,逸散在空中。
“不!该死的老天!”
“啊!”
逐渐模糊的目光看着那具已经实羽化为实形的巨猿再度虚无起来,一抹灵光忽闪而逝。
整个实形重新化为一道白雾,被硬生生压回那六角井中,伴随着那粗粝狂暴的一连串诅咒声直入井底百丈,袅袅消失无形。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亭顶被气浪炸开时,从亭顶惨叫坠落的那道黑影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被随后光焰绽放时释放的冲击波弹向庙中,狠狠撞在了偏殿的石墙上,只把那石墙撞出一个凹陷,才落地无声。
三十里之外,一道身形星飞电射,驭空而来。
只落在这石硖上空一旋,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先前还相当清晰的气息。
落地驻留在石硖峰顶的道人觉得不可思议。
掐指一算。
子时一刻?
难道真的是那暴虎化魇应劫?
不该啊。
纵然那厮趁虚而入吞噬了自己师弟的元丹,也还远未到应劫的状态,至少不可能是这种天劫,但那厮隐约的气息正在远去,似乎却又更上了一层。
这厮却又去了哪里?
若不是他,那天劫却又应在谁身上了?
举目望去,道人想不明白在荒莽山中究竟是人还是妖在应劫,这禺山太宽泛了,自己也只能大概确定这个方向,无从寻找具体位置。
盘桓良久,在方圆几十里地周围细细感应了一番,仍然没有察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道人嗟叹一番,也只能悻悻离去。
古庙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比之前更加破败不堪了。
小亭消失,六角井口暴露在野地里,小院围墙也被那一波震荡倒塌大半。
只留下一座摇摇欲坠的庙观,还有那倾倒在地的神像以及被弹飞撞倒在偏殿石墙上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那道黑影。
日起月落,朝阳暮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雨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起来。
一行人出现在了山径上,几点火把影影绰绰,朝着小庙而来。那蜷缩在墙脚的黑影似乎也被山径上踢踏作响的马蹄声惊醒过来,终于动了一动。
陈淮生竭力想要让沉重无比的头昂起来,看一看这究竟是哪里。
眼帘中一片漆黑,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探手摩挲着旁边,是崎岖不平的石墙。
嘴里有几分腥味,鼻下唇边还有些干涸如鼻涕一般的东西,舔了舔,仍然是血腥味。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和鼻间全是干结的血块。
除了左手,整个浑身上下似乎都是如断裂散落一般的剧痛。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
印象中十岁自己确定身具道种之后,就没有这样难受的情形了。
哪怕后来自己出外游历求学,也遭遇过一些危难,但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几乎和一个废人半死人差不多了。
不对,自己不是陈县长么?
思维有些混乱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晕眩,似乎是一场梦境,让两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了一起,但孰真孰假?
他努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脑海中的种种景象却挥之不去,真是一场梦境,为何却如此清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包袱。
长窄衫加横襕衫,内里交领汗衫,内穿罗裤,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是自己好像这衣衫挺合身,气息也很亲近,陌生的是这衣衫是唐还是宋或者明时候的?这念头生得怪。
好像还真的是穿越而来了?
陈淮生脑海中越发清晰,点点滴滴如汩汩泉水从心底冒出。
两边的记忆终于分开来,互不交错,一个像是与生俱来,一个则是亲身经历,有点儿意思。
这人也叫陈淮生,自己这是魂穿还是夺舍?
似乎自己还是对这个身份认可更多一些,才会有这般想法吧,而不是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异常真实的梦。
稍稍一动,剧痛把陈淮生从遐想中拉回来。
全身伤得不轻,身体动弹不得,陈淮生就只能把心思却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幕上来了。
猛虎,应该不是人才对。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那个欲待择人而噬的汉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在昏迷前,他看到了虬髯男子竟然变成了一只斑斓猛虎,而且那毛发光焰夺目,惑人心神,给他印象极深。
是妖是人,他也无从判断。
自己震飞撞在这石墙上落下,现在虽然全身上下都疼痛无比,骨裂肢断,但对于身具道种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需要调息运行周天,就能恢复一些,养息一二十日下来就能恢复大半。
道种,陈淮生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嗯,自己有点儿与众不同,那就是自己身蕴道种,是景贞九年那一年里,蓼县固镇元宝寨一百二十多个出生孩童中唯一一个身蕴道种之人。
想到这里,那山径上隐约的马蹄声又传入耳中。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咬碎牙关,用还算能用上劲儿的左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透过殿外一点星光,陈淮生终于能确定自己并未瞎,只是夜色深沉,自己面壁,又没有灯光,所以看不见而已。
略显沉浊的元气在气海中蠢蠢欲动。
闭目凝神,灵力缓缓自丹田里汇聚,陈淮生催动灵识带动经脉中的元气流转,一抹气机沿着经脉缓慢运行起来。
气机在体内连行三转,比预料的似乎还要快一些,这让他有些吃惊。
嗯,好像气海深处多了一些东西,但现在自己还无法内视观照,察看不出自己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陈淮生终于抢在了那一阵嘈杂的声音进入庙院之前,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了。
肋骨几乎都断了或者裂了,不过这无关紧要,养得好。
但现在要面临的才是危机。
深更半夜,夜临这等山坳小庙,只怕不是寻常人等。
自己这个状态很不安全,或者说很危险。
这个世道,好像很不太平,或者说危险四伏。
他不能把自己的虚弱暴露给外人,在不清楚来人是什么角色的情况下,自己的孱弱无力很难说会不会刺激到对方生出歹意。
陈淮生从不吝用恶意来揣测不了解的人。
呃,这好像不是现在这个陈淮生的性子。
马蹄声橐橐,渐渐近了。
杂乱的声音也在深夜里山坳间格外清晰。
“这里怎么会有庙宇?”
“什么狗屁庙宇,建在这等不敢见人之处,一看就知道是淫祀,……”
“淫祀也好,私庙也好,这里方圆二三十里都没有人烟,谁来祭拜?”
“祭拜谁?淮渎龙神?还是庚辰神?”
“怎么可能?龙神和庚辰祭奉之地怎么能如此破败?也不可能选到这等犄角旮旯里来,人气都没有,如何祭拜?”
“对,一看就知道是淫祀,也不知道是何物,官府也不管一管,……”
“这么偏僻,若非我们走错路,也走不到这里来,最近的县城都百里之外,哪里管得过来,……”
吵吵闹闹间,一行人走到院门前,四下张望打量,才发现这里边朽烂不堪。
当先一人忍不住皱眉:“怎么这般破烂,如何歇息?”
“行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就干脆别出门了,找个地方避雨就可以了。”一个温婉沉静的声音一下子就压住了吵吵闹闹的一干人,“进去吧,小心些,或许还有人在此避雨,莫要惊扰他人。”
陈淮生扶着石墙,有些艰难地用内袖擦拭掉鼻腔外和嘴角的血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心中也有些震骇。
自己竭力压抑着气息,但是很显然还是被人觉察了。
来人应该有五六人以上,而且单从他们下马的脚步声就能听得出来,都是道种资质,而且还有练气士。
在外游学求道七年,虽然道心未明,但是陈淮生也还是见识过不少。
自家身蕴道种,在乡间元宝寨里算是翘楚角色,放在固镇里也能道上字号,但放在县里就只能得一句“难得”的夸赞了。
若是要入府,那就真的是泯然众人平平无奇了。
七岁识道骨,十四明灵根,廿一无所悟,尘归复自然。
过了十四尚未显现灵根,那就难了。
自己也是十三才算觉醒灵根,也才迫不及待出外游历求道。
只可惜六年下来,一事无成。
还有一年,过了二十一若是仍然不能入道练气,……
那自己也就只能算是个先天道种,强身健体胜过常人,寿元翻倍也有望,但再奢望其他就没有了。
庙内无烛火。
回忆起来,当初自己进庙来就发现烛台倒塌,神像歪斜,供盘翻落,啥都没有,所以也就在偏殿避雨歇息。
谁曾想那蓬发虬髯的妖物就那么大喇喇地沿着山径而来,又在庙外盘旋了一番才进来。
若非自己习练过太上感应术又好巧不巧感应到了异样攀上亭顶躲藏,只怕立时就得要被那厮给吞了。
想到这里陈淮生又忍不住摸了摸怀中那本薄薄的册子。
六年游学奔走,就只得这一术,而且还从未灵验过,一直觉得是废物,但今日总算是有了感觉,还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寻个宗门打开入道之门,却始终未能如愿,荒废几年,眼见得岁月倥偬,才生出了回家来看看的心思。
心念百转间,外间一行人的脚步声已经踏了进来。
当先者并未先入偏殿,而是进了正殿,火把一举,一览无余。
“咦,这是……?”
“吓,何等愚民,竟敢私塑神怪?”
“如此丑陋,无半点庄严气相,不知道是何物?”
乱七八糟的声音嘈杂不堪,却仍然被那道沉静温婉的声音所压倒:“尺媚,你就是这里左近人,可识得这是哪路大妖?不是龙君,也不是庚辰神,……”
“回师姐,倒像是无支祁一般,这淮水左近三千里,多供奉龙君和庚辰神,但亦有不少乡民私下祭拜无支祁,只是官府一直严厉禁绝,小妹也从未见过,只听闻无支祁是白头赤瞳,凸额龅牙,……”
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回答道。
“咦,这私庙居然还有楹联啊,……”
“澜恬洪泽,福佑清淮?啧啧,这可真的是在和官府对着干啊。”
“那就应该是这个了,不知道左殿的朋友,是不是也认得呢?”沉静温婉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干人的目光都往左殿望来。
新书开挖,世情仙侠类,欢迎兄弟们入坑一品,多给点儿书评,点赞。
追读很重要,请新老兄弟多多支持。
(本章完)

第2章 甲卷 蓼花繁 山河故人

陈淮生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对方的耳目。
对方几人都是修道人,还有炼气士,耳聪目明,自己再怎么屏神静气,也躲不过这些人的感知的。
他也没有打算躲藏什么。
只是身上的伤痛还让他有些行动吃力,虽然观察下来似乎对方不像是那般凶恶之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是不敢大意。
“蓼县陈淮生见过诸位,这位姑娘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无支祁的塑像,在我们这边荒僻乡间偶有所见,官府也禁绝不过来。”
陈淮生一瘸一拐,从左偏殿走了出来,抱拳一揖,行了个礼。
这个时候陈淮生才注意到对方是九个人,四女五男,但是为首者应该却是居中的两个女子,不,应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九道目光都落在了陈淮生脸上身上,有讶异,有惊奇,有可惜,有淡然。
“淮生哥?!”清冽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和欢喜,“淮生哥,真的是你?”
陈淮生一愣,目光落在从人堆里走出来的这个女孩子身上。
约摸十二三岁,巴掌小脸,左颊酒窝隐现,俊雅窈窕。
一袭月白罗衫,乌髻紧致,一根玉簪横插,脚踩一双紫色印符纹吉莫鞾。
目光里还有几分不敢相信,走出来几步,才确定:“淮生哥,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尺媚,黑木崖的宣尺媚啊。”
陈淮生这才有了几分模糊的记忆,也颇感惊异地道:“啊,尺媚啊,一晃五六年了,你变化太大了,我真认不出来了,伱这是……”
罗汉堡,黑木崖,元宝寨,固镇驿,蜂桶岭,这是固镇最大的五个村寨,每个村寨都约摸有三五千人口。
而剩下十来个小村寨,多不过三五百人,少的不过百十人,都零零散散分布在三千里禺山最东南角这一隅。
旁边一干人都颇为惊讶地看着少女,虽然他们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但是对这个年龄比他们还小一些的少女却是一脸崇敬。
平素这一位日后叫师姐还是师叔的少女还不好说,但是却都知道她是九莲宗中罕有入门不到四年就突破了练气二重的天才,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这位女子还不到十三岁。
这一路行来,几个人都变着法子想要吸引对方注意,但是只需要对方那冷冽的目光睃一眼,一切小心思样便如滚汤沃雪,戛然而止。
只不过这吸引力太大,隔上一阵子,又得有不知趣的去寻机展现自我,当然都是无趣而归。
好在这一位倒也不为己甚,只是不予理睬而已。
没曾想见到这个都二十出头却尚未入道的家伙却是恁地亲近,委实让人不忿。
难道是亲戚?
“小妹四年前就拜门九莲宗了,此番陪同本门虞师姐来弋郡接引几位弟子入门,顺带也回家看看,……”
少女展颜一笑,端庄如白莲的俏靥百媚初绽,看得陈淮生也是一窒,赶紧定了定神,心中连呼罪孽罪孽。
“九莲宗?”
陈淮生已经离乡六年,没想到自己走没多久,这位被自己从水中救得一命的小丫头居然就拜入九莲宗门下了。
内心一股子没来由的艳羡嫉妒情绪涌起,这难道就是天人之距?
他也曾经去拜门这些大宗门过,准确的说还不是大宗门,而是这些大宗门的旁支、附属或者下门。
但要么被拒绝,要么就是直接打发去干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计,美其名曰砥砺锻炼。
愿干就干,不干滚蛋,关键是这期间任你如何努力展现,但根本就没机会接触道法。
每年成千上万的道种涌入,这些大宗门根本就不缺拜门求道的,自然要千挑万选。
大宗门一般是不接受直接拜门的,要么门中自行物色选拔挖掘接引,要么就是旁支附属门派中脱颖而出得到推荐的。
像陈淮生这种没有什么人脉的只能去旁支附门搏机会,但那等机会委实太渺茫了。
这几年里他拜了两家大宗门的旁支门派。
在一家种了两年灵田,除了劳累,一无所获,如果学会种玉麦、嘉禾也算本事的话,那也勉强可以算。
另一家则是去当“猎伕”,也就是所谓给帮派中那些专司捕杀低阶妖兽打下手的杂役,专干捕猎辅助活儿。
能学到一些搏杀经验,但是太危险。
一起入门的九人中,七人去当猎伕,结果两年多时间里,三人死亡,一人伤残,自己和另外一人退门,而另外一人还在坚持,不知道最终结局如何。
还去了一个小宗门,但是不到三个月,小宗门就和周邻的宗门发生火并。
他们这些未曾入道的弟子根本就排不上用场,赶紧四散逃命离开,免得成为池鱼。
“九莲宗啊,还没有恭喜尺媚妹子了,这可是大赵一等一的大宗门啊,千载难逢的机会,……”
见到陈淮生面色古怪,喃喃自语,少女莞尔一笑道:“承蒙宗门接引仙师垂怜,忝列门墙,小妹记得淮生哥当初也是道种优才,比小妹可更出色,这几年……”
少女印象中这位救命恩人也是元宝寨中少有的道种,而且灵根一明便出门游历,这几年里一直在外,却不知道究竟有何境遇。
一旁的女子却是久历风雨,知道这个小师妹虽然在修道行上天资出众,但毕竟年龄太小,在人情世故上还是一个孩子,看不出眼前青年的局促狼狈模样。
她赶紧道:“尺媚,每个人境遇未必相同,你世兄当下应是一番游历之后回家,肯定也是有所抱负的,……”
陈淮生也知道眼前女子是为自己打圆场找台阶,心中暗自感激。
这一群人里边,他看得出来对方和宣尺媚都已经是入道练气层级的人物了,其他几名少男少女应该都是宣尺媚所说的优选弟子了。
大宗门招收弟子都有自己的渠道,一般不接受直接拜门之人,而是通过他们在各地的接引人来筛选举荐。
这种接引人一般都是和大宗门有特殊关系瓜葛的。
要么是大宗门中年龄偏大进阶无望而回乡安享晚年的亲传弟子,要么就是和大宗门中重要人物有着亲缘关系的地方大户族人,或者就是地方官府中的要员。
作为接引人肯定有一些特权,但是也会有相当的责任义务,那就是要为宗门选拔物色最优秀的道种人才,在每个地方都会有很激烈的竞争。
九莲宗曾经是大赵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宗门,但在近几十年来因为内讧而有所衰退,被新晋崛起的几个大宗门所超越。
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何况九莲宗还没有到瘦死的地步,只是比起当初一家独大的时候下滑比较大,但仍然是大赵境内排在前五的大宗门。
干咳了两声,陈淮生正欲解释两句,却见少女惊讶地扬眉:“淮生哥难道也知道乡里变故?”
陈淮生一愣,连忙问道:“什么变故?”见陈淮生一副茫然的模样,少女忙问道:“淮生哥游历在外,一直和家里没联系么?”
陈淮生讷讷道:“我这几年一直在济郡、谯郡、睢郡游历,未曾归家,加之父母早故,又一直在外漂泊,和乡中联系就不多,……”
“这样啊,……”少女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一旁的紫衣女子便岔开话题:“看世兄的模样,似乎身体欠佳,而我等刚进院门时,发现院中似乎还有灵力激荡残留下来的些许气息,不知道世兄可曾知道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感觉到对方似要有意回避自己刚才的问题,陈淮生有些疑惑。
但对方明显是这一行人带队角色,他也不好怠慢,只能和盘托出。
“我也不知。我原本是在这破庙里歇息一夜,打算明日一早就归家,但是之前似乎有山间妖兽闯入互斗,我在偏殿中都受了池鱼之灾,内腑亦受了伤,昏迷了过去,究竟昏迷了多久,我都不太清楚,还是被你们马蹄声给惊醒过来的,……”
在对方面前,陈淮生没有遮掩什么。
他和九莲宗素无恩怨,也牵扯不上什么瓜葛,还有宣尺媚这层关系,所以倒也不虞安全了。
这也是实话实说。
他只用眼角余光看到了那虬髯男子变身猛虎,但另外一个身影却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但能与变身人形的猛虎拼斗,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也能想象肯定是不同凡响的妖物了。
“妖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几个少年少女更是忍不住拔剑环顾四周。
紫衣女子也一怔之后肃然凝神探息,搜索方圆十丈之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才稍稍放心。
“世兄,你确定是妖兽?那是何物?”紫衣女子没等少女发问,便一连串问道:“那妖兽是从何而来?”
陈淮生便把自己所见所闻简略说了一遍。
半真半假,没说对方化形,只说了那猛虎形象。
没见着的,或者说觉得说了会带来更多麻烦的,也就懒得说了。
紫衣女子带着几个弟子去了院子内外仔细查探了一番,得到的情形也证明陈淮生所言不虚。
井上小亭被掀翻,院墙震倒,连偏殿石墙都被陈淮生撞出一个凹坑,甚至地面还有斑斑血迹,都和陈淮生所言十分吻合。
“虎妖还是妖虎?”紫衣女子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其相斗的又是何妖物?”
虎妖和妖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虎妖是虎兽得道成精,具有灵智和化形之力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当下凡人得道了。
而妖虎则是异化类的虎兽,准确的说是在特定环境下成长起来具有了特殊能力的兽类都统称妖兽,可以没有灵智,也可能是半开智。
这在三千里禺山中并不少见,尤其是山岭深处的绝域禁地中更是多见。
紫衣女子倾向于是后者,这和她获得的一些消息相吻合。
如果是前者的话有些不可想象。
化形虎妖完全可以隐迹匿息到凡人生活地方游历修炼,只要小心一些,就算是修士也很难发现。
何须跑到这山间淫祀里来和妖物拼斗?怎么都觉得不像。
而这里虽然离禺山山中绝域禁地还有些距离,但是这种妖兽受到某些意外因素影响而出来的情形也不少见,这些年更是日渐增多。
只是像陈淮生所说的单单是妖兽拼斗的灵力激荡就把隔着一个小院在偏殿的他都给震伤了,就太骇人了。
妖兽种类层级繁杂,虎类妖兽亦有好几种,品级也不一样。
按照他所言,这番威势起码都是三阶妖兽以上了。
别说她这种练气三重的角色在这种三阶妖兽面前毫无一搏之力,筑基初段来了只怕都难逃毒手。
想到这里紫衣女子也有些紧张,甚至想赶快离开。
但是来都来了,真要有妖兽在一旁窥伺,这个时候想要逃也逃不掉,出去被妖兽伏击,更是送死。
而且妖兽素来喜欢吞噬具有道气灵力的修道人。
这陈淮生虽然尚未入道,但是也是先天道种了,为何却没有吃掉对方?
这也是一个不解之谜。
难道是两方妖兽拼斗,两败俱伤,所以各自逃了?
紫衣女子不敢怠慢。
“凌凡,姚文仲,章芷箬,许悲怀,你们四个跟我出去,布置一下警戒,……”
被紫衣女子点到名字的几个少男少女都精神抖擞地跟着出来了,但紫衣女子却是满脸沉重,“把包袱里的神木符拿出来,……”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离家时,门中都专门赐下一道神木法符,就是怕路上遭遇什么不测,用作保命用。
虽然大家都觉得用不着,九莲宗在大赵修道宗门中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大宗门,在东边几郡实力尤强,虽说这里已经是禺山之中,但是毕竟也还属于弋郡地界,难道真还有不开眼的人来挑衅?
不过联想到陈淮生所说的妖虎,几个人又觉得脊背生凉,这可是妖兽,哪里会管你这里属于哪里?
看看这淫祀中都敢祭拜无支祁这种恶神,就可以想象得出来天高皇帝远,这里还真不安泰。
见几个人都惊疑不定,紫衣女子沉声道:“不必大惊小怪,出门在外总要谨慎为上,我在庙外布置一个阵法,就算是有妖兽闯来,也能叫它有来无回,但需要你们的神木符一用。”
紫衣女子这么说,其他几人自然都没什么还说,都纷纷拿出神木符交给对方。
陈淮生老远看着那所谓神木符样式也很普通,不过符材上隐隐有些焰光,应该是有灵力勾勒灌注。
却见那紫衣女子径直出门,几人跟随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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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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