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留痕》全本 作者:陈青云-免费小说下载

《血剑留痕》全本 作者:陈青云-免费小说下载

简介:武侠/恐怖悬疑/复仇主线/身世之谜/鬼派武侠/血腥战斗/经典武侠/弹铗歌血剑令主/
陈青云(1928-1999),原名陈崑隆,台湾武侠小说家,生于云南省大理州云龙县。陈青云一生创作丰厚,在台湾被誉为“鬼派天下第一人”,他的作品深受读者欢迎,与“正宗武侠泰斗”卧龙生同为畅销书作家。他喜欢写邪魔歪道、恐怖血腥、阴森怪气等题材的作品,想象力丰富,一生创作了百余部小说。他的代表作有《残人传》、《铁笛震武林》、《残肢令》和《鬼堡》等。

第1章

弹长铗而歌兮,强染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这是一代江湖巨擘“血剑令主”的“弹铗歌”歌声所至,邪魔潜踪,肯小歛迹,然而这歌声之近三十年不现江湖,为什么?这是个谜。
“血剑令主”从现身到失踪,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在一般武林人的印象中,他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人物,手底下极辣,功力究竟有多高,无人知道,因为在他震撼武林的短短两年中,没有碰到过三招的对手,凡属被他列为动手对象的,没有一个留在世上。
※※ ※※ ※※
“黄鹤之飞尙不得,猿猱欲渡愁击援!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这是一代诗圣李太白在“蜀道难”中的诗句,描绘蜀中山势的奇幽险陡,如果拿来形容眼前的情景,倒也很恰当。
这里是大别山深处,层峦叠嶂,奇峰绝壑,雾封云镇,飞瀑流丹。
天下有的是名山胜水,这样的境地不算稀奇,奇的是这种绝境之中,居然有人结庐而居,既非猎户,也非隐者。
草庐建在靠峰脚的一块小小石面上,右方是绝谷断崖,后背是插天巨峰,前左两方怪石嵯峨,峥嵘兀立,包住这小小石坪,若非走近,绝看不到这栋茅屋。
日正当中,这是每天日光能照临的仅有时辰。
明煦的日光,照着庐侧平滑的石壁,石壁上出现了一排深浅不一的掌印,约莫有七八个之多,如果从右边依次而看,可以看出掌印逐渐加深。
一个青衣短装少年,兀立壁前,凝视着那些掌印。
这少年长得一表非凡,虽然衣着村俗,但掩饰不了他那绝世风标。
突地,少年扬掌作势,吐气开声,猛可里朝石壁按去,壁上又加多了一个掌印,少年用手指量了量深浅,面上现出了沮丧之色,口里喃喃道:“七分,只得七分,苦练八年,只能印石七分,还差三分……嗨……印石一寸,可破石棺……”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石笋林中,踉跄奔至,到了石坪,力竭栽倒,口血狂喷而出,登时流了一地。来人年在花甲之间,布衣芒履,身形魁梧。
少年面色大变,呼一声,扑上前去,俯身抱起,口里连厉声唤道:“爹!爹!是怎么了了?”
老人呻吟了数声,喘息着道:“抱我到床上!”
少年满面惊惶,星目蕴泪,平托着老人,疾步奔入茅屋,轻轻放在铺着茅草兽皮的木架床上,然后坐在床沿,先用衣袖替老人拭去了口角的血渍,悲声道:“爹,您怎么伤成这样子,碰到了……”
老人勉强睁着失神的双目,声细如蚊地道:“孩子……我……不成了,时间无多,听我说……我不是你爹。”
少年面色遽变,窒了一窒,哀声道:“爹!您伤势太重,先歇会儿,有话慢慢再说……”
老人摇一摇头,道:“不成……不说没机会了,孩子……”
少年带哭地道:“爹,您是神志昏乱了,您……”
“不,我十分清醒,听着……你的真名实姓该是文天浩……”
“文……天浩。”
“对了,记住,老夫叫方世堃……”
文天浩俊面起了抽摇,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不是这彼此相依为命的老人的儿子,太意外了,令人难以置信。往事电映心头,从有记忆开始,这老人便是自己的爹,父子漂泊江湖,八年前来到这穷山绝地,那时自己是十四岁……
这像是晴天霹雳,震得他头晕目眩,他忘情地狂叫道:“不!不!这不是真的,您是我爹!老人方世堃眼角挤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口角牵动,露出了一丝凄苦但又蔚然的微笑,振作起精神道:“孩子,不要激动,不要错过,冷静些,我……是你爹的盟兄,有金兰之契,你……叫我方伯父好了。”
文天浩饱含眼中的痛泪,再也忍不住扑滚滚而下,心想,看来这是不假的了,但自己为什么会由方伯父养长大呢?自己的家世呢?其中定然有一个可怕的故事,心念之中,激动万状地道:“方伯父,那我爹该是谁?”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的功力能破石棺时,便会明白……”
“为什么?”
“门关系太大了,孩子……我……愧不能完成托孤之任,以后……要看你自己了,你……身负血海深冤……”
文天浩全身一颤,栗声道:“什么样的血海深仇?”
方世堃略一摇头道:“将来你会明白,现在告诉你有害无益,同时……仇家是谁?现在还是个谜,连你爹当年也不知道对方来路……”
文天浩泪水又吿滚滚而落,悲声道:“方伯父,现在一切缓谈,先设法疗伤……”
“不用了,神仙也无能为力了……记住,你还有个姐姐,比你大三岁,她叫文天凤,下落不明,将来……你慢慢查访!唉!我只恨能力有限,无法……调教你更高的身手,你……好自为之吧!”
“侄儿……还有个姐姐文天凤?”
“对了,失散时,她五岁,你三岁,算来……已快二十个年头了……”
“方伯父,您的伤……”
“孩子……找到那地方……”
“无回之谷么?”
“不错,我……差一点便‘无回’了,那地……凶险可怖……”说到这里,眼光更散,声音已微到几乎不可闻。
“方伯父,您是伤在谷中人之手?”
“没有……见到人……只是……”
方世堃似乎仍有话要说,但一口气提不上来,只口唇连连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一唇红晕,浮上了老脸,喉头起了痰声。
文天浩魂儿离了窍,他这才猛醒该助老人一点元气,还有许多话要问,当下急伸手掌,贴上老人的“命门”,但,迟了,老人头一偏,已断了气,眼角还噙着泪水。
他整个地麻木了,脑海里呈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这一直以父子相待的老人遗容,没有哭,没有泪,也没有思想。
老人死了,这不像是真的?
魂儿渺渺,似是被活生生剥离了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抚尸大恸起来,他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老人临死才说出不是他的父亲,但益发显出老人天高地厚之恩,如果老人是父亲,抚育子女是本分,唯其不是父亲,而能二十年如一日,这一份苦心孤诣,的确超越骨肉亲情。
日头过峰,谷中顿呈幽暗,仿佛天地为愁,草木同悲。
声嘶、泪尽、继之以血。
凄凄、惨惨、切切,他整个沉浸在悲哀的祸流里,无以自拔。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移转,茅庐内由幽暗而变成漆黑。
他抚着老人冰冷而僵硬的尸体,神思逐渐回复,他想到老少两人来到这深山绝地卜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方面是苦练武功,另一方面寻找那传说中的“无回之谷”,他一点也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找那“无回之谷”,倒是这些年来,他已得到了老人的全部真传,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只是火候不足。
老人死了,听最后的话,是伤在“无回之谷”中,这谜底非揭开不可。
而更大的谜,是迷离的身世,现在所知的仅是身负血仇,名姓是文天浩,还有个胞姊文天凤,但生死下落不明。
老人说:能破石棺,便可揭开谜底。
于是,他想到了封在茅庐底下石罅中的石棺,老人是这么说,自己却从未见过,石棺中藏着的是什么秘密呢?何不掘出来设法破开,何必定要等掌力练到印石一寸之时?想到这里,情绪不由狂动起来……
石棺就在床下,这太容易了!
他冲动地站起身来,目注床底,一颗心跃跃欲试。
目光一抬,触及了老人尸体,不由自责道:“文天浩啊!方伯父尸骨未寒,你便想违令么?方伯父如此安排,必有道理,还是下苦勤练罢!”于是,情绪复原下来,想到老人的后事,在这种境地里,当然谈不上衣着棺木,只有觅穴以葬。
他想到靠断岩边缘的峰脚,有个浅浅的石穴,那倒是个极佳的天生窀穸,用作老人长眠之所,最好不过。
心念之中,他又重新坐回老人尸旁,闭目冥思。
屋内光源由暗而明,天亮了。
文天浩望着老人的这容,内心又起了绞痛,他想哭,但已没有眼泪了。他动手解开老人的衣衫,检视致死之由,但看遍了全身,不见半伤痕,老人分明是吐血而亡,绝非中毒的现象,他骇然了。
他又重新从头顶到脚心,仔细检查了一遍,仍然没发现任何异状,可以说连一丝丝可疑负伤痕迹都没有,遑论致命之伤了,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怎么想也想不透其中蹊跷,在情理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呆了许久,没奈何只好整理死者的衣衫,准备埋葬。
一切舒齐,他跪倒床前,无声地祝祷了一番,然后抱起老人遗体,走向庐右侧的石窟,这石窟由于没有鸟兽栖息,倒也干净,仅靠窟口有些苔藓。
他把老人头里脚外,平放洞中,最后瞻仰了一次遗容,然后怀着悲切的心情,在附近击碎了些石笋,用石块严密地封闭了洞口,再抓些苔藓,塞紧石块隙缝,一切妥当,东面的山峰业已露出了日影,时辰已近午了。
在坟前痴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茅庐。
现在,只剩下文天浩孤凄一人了。
快近茅屋,他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石壁,一见之下,不由心头剧震,目瞪口呆,岩壁的掌印没有了,却换成了几个惊心眩目的大字:“死者不究,生者速离。”
文天浩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只见原有掌印,是被一种至高的掌力拂去的,所留的字,是以指刻石,雄浑苍劲,字字入石盈寸,显见这留字的人,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文字方面,也有相当造诣。
对方拂壁留字,自己竟懵然未觉。想来定必是昨天自己悲恸失神时所为。
“死者不究,生者速离。”这一说,留字的便是杀害方伯父的凶手,他是谁?
方伯父会说差一点“无回”,那对方是“无回之谷”的人物,或者便是“无回之谷”的主人。心念及此,不由热血沸腾,咬牙大叫道:“此仇非报不可!”
方伯父这些年来,不问阴晴雨雪,踏遍了山中每一寸土,寻找这“无回之谷”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守口如瓶,不肯道出因由?现在,他找到了,但也失去了生命,这谜底,恐怕不易揭穿了。
在此地一住八年,平安无事,现在祸生意外,对方留字警告,逐自己出山,照事理推测,对方可能是见方伯父入谷不死,犯了谷中之忌,所以尾随而至,才有“死者不究”之语,此中不可能牵涉到仇怨,否则对方当不会放过自己。
自己便因对方这一句恐吓的话就此离山么?
不,方伯父带自己来这荒山绝谷,勤练武功,破那石棺,又有深意,岂可一走了之,何况,方伯父不能白死。
“无回之谷”究竟在何处?方伯父清早离开,过午受伤而回,照时间来判断,定在附近不远,最多不会超出二十里范围之外。方伯父生前,不许自己过问这件事,现在他死了,自己非揭开这谜底不可。
心念之中,回转茅屋,甫到屋前,不由又骇然大震,门前的石坪上,竟留了两只足印,深约寸许,是用内力硬生生压印上去的。
“踏石留痕”到了这步田地,其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文天浩凝视着那足印,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就在此刻,远远传来人语之声,听腔调是发自女人口中:“前面露出屋顶,可能有人居住,去查查看!”
“遵命!”回话的似个少女。
文天浩心中一动,返身入屋,取下壁间长剑,佩在腰间。
也只这眨眼工夫,门外已传来话声:“屋里有人么?”
文天浩闪现门边,只见一个十七八岁青靑衣少女,俏生生站在两丈之外。文天浩自成人之后,从未与女人打过交道,内心不由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俊面也发起烧来,定了定神,才道:“姑娘何来?”
青衣少女妙目流波,上下打量了文天浩一番,轻佻地一笑,道:“问路的!”
“荒山无径,姑娘问的什么路?”
“这附近有个三叠瀑,坐落何处?”
“不知道。”
“你是住在这里的不是?”
“不错。”
“你会不知道?”
“在下足迹不离此十里范围,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青衣少女咕叽一笑道:“看你人还长得清秀,说话却是牛里牛气的……”
文天浩俊面一红,口里沉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进屋。
青衣少女娇喝一声道:“不许走!”
文天浩回过身来,愠声道:“什么意思?”
远远石笋林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道:“春兰,别多废话,带他来见我!”
青衣少女粉腮一沉,挥了挥手道:“你听见了吗,走罢!”
文天浩天生的倔强性格,闻言不禁心中有气,怒声道:“不去又能怎样?”
“这可由不得你。”
“在下不信这个邪?”
“马上要你相信!”随着话声,娇躯一挪,纤手疾拂而出,用的竟是武林中罕见的“兰花拂穴手”。
文天浩十四岁以前,随着方世堃流荡江湖,见识不少,后八年深山习艺,方世堃孜孜不倦地教诲,博闻强记,懂得的可具不少,一见对方便出兰花拂穴手,便知来头不小,当下心头一紧,轻轻闪了开去。
青衣少女一拂落空,不由面现惊容,冷冷地道:“看你不出,竟然还有两手!”话声一落,第二次出了手,左掌右指,奇诡绝伦,周身要害大穴,全在掌指攻击之中,而且封锁了所有可能闪避的退路。
文天浩身形玄奥无比地一旋,又脱出圈子之外,口里道:“姑娘定要迫在下出手么?”
青衣少女恼羞变怒,眸中突现杀机,‘呛’的一声,拔剑在手。文天浩冷哼了一声,也掣出剑来,青衣少女片言不发,出剑便攻,气势相当不凡。
文天浩手中剑斜斜一横,这一横看似轻描淡写,但含蕴了无穷玄机,竟把青衣少女凌厉惊人的剑势,完全封闭在门外。
“春兰,你不是他的对手,退下!”
文天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风韵依稀的黑衣妇人,不知何时,已到了石坪边,身后随着另一名青衣少女,年纪与叫春兰的相仿,一样的美艳,只是略丰满些。
黑衣妇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文天浩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文天浩!”
“你是‘诛心剑客’的什么人?
文天浩不由一愕,他从没听说过这名号,当下一摇头道:“在下不识‘诛心剑客’其人!”
黑衣妇人登时粉腮罩霜,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胡说,你的剑路分明得之他的真传,刚才那一招守式叫‘日暮掩扉’不错吧?”
文天浩不由心头狂震,对方说得一点不错,那一招正叫作“日暮掩扉”,是方伯父所传剑法中,唯一的一招守式,莫非方伯父便是对方口中的“诛心剑客”?方伯父临死才吐露他的真名是方世圣,以前一直父子相称,他化名唐中岳,自己叫唐天浩,心念之中,剑眉一蹙,道:“芳驾如何称呼?”
黑衣妇人不答所问,寒声道:“我问你方世堃现在何处?”
文天浩心中一动,所猜完全正确,方伯父果真是“诛心剑客”,看情形,对方的来历可疑,且莫说出死耗,先弄清对方路数再说,当下沉凝地道:“在下请教芳驾的尊称?”
黑衣妇人似乎不屑于回答文天浩,螓首微扬,目光扫向前面的茅屋,大声道:“方世堃,别装聋作哑,龟缩不出。”
屋里当然没有反应,黑衣妇人口里发出一阵人的冷笑,接着一挥手:“春兰,秋菊,你俩与我进屋去搜!”
文天浩手中剑一横,大喝道:“谁敢!”
“粒米之珠,也放光华,小子,你差远了!”
随着喝话之声,黑衣妇人不见作势,只那么一闪,便到了文天浩身前八公尺之处,扬袖一拂,一股和风,飒然飘出,文天浩方自一怔,和风触体,突变万钧劲道,在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被震退了三四步。
也就在黑衣妇人出手之际,春兰、秋菊两名青衣少女,双双扑入茅屋之中。
文天浩怒发如狂,长剑一圈,指向黑衣妇人。
黑衣妇人不闪不避,扬袖封架。
“铿!”然一声巨响,文天浩的剑,生似碰在精钢之上,反弹而回,手腕发麻,当堂又退了两步。
文天浩大惊失色,对方使的竟然是“挥袖成钢”的上乘功力,看来自己绝非她的敌手,她到底是何来路呢?与方伯父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两名青衣少女双双再出屋来,那叫春兰的上前恭声道:“禀师父,屋里没人。”
黑衣妇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凌属如刀的目光,迫注在文天浩上,一字一句地道:“说,方世堃到哪里去了?”
文天浩傲冷地道:“不知道!”
“真的不肯说?”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你知道现在是对谁说话?”
“芳驾并未见示来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真能传方世堃的衣钵……”话声未落,双袖倏地交叉挥拂而出。
文天浩猛一挫牙,手中剑挟以十二成功力,狂扫而出,以攻应攻,但招式才只发得一半,蓦觉一道无法抗拒的旋劲,如怒海鲸波般涌卷而至,马步一浮,身形被卷得离地旋起,约莫丈许高下,“砰!”然摔落地上,一口鲜血,夺口喷出,但他一挺身,又站了起来,手中剑仍紧握不放。
黑衣妇人一撇嘴,道:“看你强硬到什么程度?”双袖交叉,再次拂出。
文天浩自知无法硬碰,身形极其诡异地一旋,脱出圈子之外,但黑衣妇人的功力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劲道未吐,文天浩身形才定,她已到了他的身前,动作身法,有如鬼魅,文天浩再倔强也不由为之心惊胆战。
黑衣妇人冷凄凄地一笑道:“方世堃的‘百行迷踪步’固然玄妙,但在我面前毫无用处。”
文天浩从心底冒出寒气,方伯父所传的功力,对方竟然一清二楚,想不到自己苦练了十几年,在这神秘黑衣妇人的面前,竟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黑衣妇人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无可奉告!”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碎!”挟以一声闷哼,文天浩前胸重重挨了一掌,蹬蹬蹬又退了三四步,口里的鲜血汩汩而流,染红了整片衣襟,眼前金星乱迸,身形摇摇欲倒。
“说,方世堃究竟去哪里了?”
“不说!”
“你想死?”
“我文天浩如果不死,总有一天照样把你打得口吐鲜血。”
“好哇!”
纤手一扬,又是一道排山劲气凌空出,凄哼声中,文天浩的身形倒飞撞向一根巨大的石笋,“碎!”的一声,长剑脱手,人也晕死过去。
黑衣妇人隔空飞出一指,点向文天浩的“天股穴”。
文天浩应指甦醒过来,只觉全身骨痛如折,眼前阵阵昏黑,连人影都看不甚真切,内心的怨毒,自不待言,喘息了片凶,手扶石笋,慢慢再挣起身来。
黑衣妇人寒声道:“你还是说不说?”
文天浩喘息着嘶声道:“不说!”
黑衣妇人咬了咬香唇,一低头,突然发现了石坪上那一双脚印,不由粉腮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厉声道:“你的功力竟到了这等境地么?不可能……”说着,惊骇的目光移回文天浩的面上,语音激动地道:“文天浩,石坪足印何来?”
“不知道!”
“你仍然一问三不知?”
“你……妳可以再下狠手的。”
黑衣妇人目珠连转,突地大声发令道:“春兰秋菊?”
“弟子在!”
“拆了这茅屋,把人带走,不愁姓方的不找了来!”
“是”两少女齐应了一声,扑向茅屋。
文天浩狂吼了一声:“你们真敢?”急气攻心,喷出了一股血箭,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但他抓紧石笋,强撑住了身躯未倒。
“呼轰!”声中,茅庐在两少女的掌风下坍了下来。
文天浩目眦欲裂,恨极为狂,但他伤势太重,根本无力行动,眼睁睁望着栖息了八年的茅庐,变成了一堆断木乱草。
春兰秋菊毁了茅庐之后,回到黑衣妇人身后,垂手肃立。
黑衣妇人一抬手,道:“秋菊,由你带人!”
秋菊恭应了一声:“遵命!”挪步欺向文天浩。
文天浩目眦尽裂,眼角渗出了血水。
蓦在此刻,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遥遥传至,听来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法。
“焦堂主,妳在办私事么?”
文天浩不禁心中一动,这黑衣妇人被称作堂主,不知是什么帮派的?只见黑衣妇人粉腮一变,仍然以“千里传音”之术,恭谨地回话道:“卑座不敢!”
“妳应以公事为重?”
“是,是,卑座是找人带路,寻那三叠瀑。”
“不用了,三叠瀑业已寻到,你立即赶来。”
“卑座遵命!”
文天浩心中更是惊诧不已,这传话发令的,声音娇脆悦耳,分明是个少女,她是什么身份,竟使这黑衣妇人俯首帖耳!
黑衣妇人目注文天浩道:“留你一命,传话与方世堃,就说我来过了,要他别再躲藏!”说完,带着两名青衣少女,疾奔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如林乱石中。
文天浩目送对方离去,这才悄然坐下地去,背枕石笋,心中思绪如潮。这黑衣妇人与方伯父之间,是什么纠葛,对方寻找什么“三叠”的目的何在?这黑衣妇人的身手已相当惊人,那对她发号施令的人,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方伯父在江湖上的名号是“诛心剑客”,他说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又说恨未能完成托孤之重,这么说来,父母当已不在人世。
到底自己所负的,是什么血海深仇?
自己的身世又如何?
仇家又是何许人物?
于是,他想到了埋在床下石隙中的石棺,他仅是听方世堃说过,却从未见过,这石棺可能是早就埋在此地的,方世将就在上面盖了草庐。
为什么定要等印石一寸才能破棺呢?
方世堃苦苦寻找“无回之谷”,目的是什么?
自己与“无回之谷”有关联么?
这些,全都是无法索解的谜。
黑衣妇人追索方伯父,可以说是偶然的事故,她原是遣手下问“三叠瀑”的所在,无意中从身法上认出是方伯父的路数。
她与方伯父之间,是什么恩怨牵躔?
对方找“三叠瀑”这地方有何企图?
山居八年,由于方伯父的严加约束,足迹不出这石坪十里之外,什么“三叠瀑”“无回之谷”,根本闻所未闻,也没听方伯父提起过。
望着那被毁的茅舍,他只有苦笑。
没来由,岔事连连发生
一转身剧痛攻心,他才想到先疗伤要紧,于是,他咬紧牙关,忍住痛楚,手足并用地爬回茅舍,好不容易从废堆中寻出了方世堃生前所炼的疗伤丹丸,内服外涂,然后就地趋坐,练功疗伤时间不久,便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气血归经,功圆果满,静眼看处,谷中一片晦暝,日头早没,正待站起身来,身后突然发出一个凉漠的声音道:“坐着别动!”
文天浩大吃一惊,但他倒也沉着,轻轻吁了一口气,道:“阁下何方高人?”
身后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先别问,报上你的名号?”
“区区文天浩!”
“外号呢?”
“区区未行走江湖,没有外号。”
“你答话倒是很干脆,刚才此地发生了事情?”
“不错!”
“这被毁的茅庐是你的居所?”
“正是。”
“下手的是何许人物?”
“是三个女的,来路不明。”
“嗯!我知道了,是她们……”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她们是谁?”
“现在是我问你。”
文天浩冷傲成性,一股无名火登时升了起来。
那声音又道:“屋后石壁上的字何人所留?”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道:“区区不拟作答。”
“看不出你还有点火气,你知道本人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何不下手?”
“照目前情形,还没这必要,前面石上脚印又是何人所留。”
“不知道。”
文天浩觉得“命门穴”上有些刺痛,他知道对方的剑尖正指着自己“命门”大穴,他身躯微微缩了一下,咬紧牙关不开口。身后人冷笑了一声,又发了话:“你还是像刚才那样爽快些答话的好?”
“区区不喜欢被人威胁。”
“荷!听你说……你似乎还想反抗?”
“可能,如果有机会的话!”
“本人不给你机会呢?”
“哼!大不了挨你一剑,充其量,你阁下也不过是乘人之危的小人而已。”
“哈哈哈哈!你以为用这激将法便可使本人放手么?”
“阁下的手段有欠光明吧?”
“什么光明不光明,本人一向不拘小节。”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不择手段美其名为不拘小节,那江湖中所有卑鄙宵小之辈,都是不拘小节的狂放客了,当下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不拘小节!”
身后人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是什么也不肯说的了?”
文天浩冷漠地道:“阁下可能说对了!”
“?哦!这多可惜……”
“什么可惜?”
“为了逞一时之强,断送一条小命,划算么?”
文天浩怒不可遏地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嗯,你这句话问得好,本人只是想打听个地方……”
“三叠瀑么?”
“对了,正是这地方,噫!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那几个女人问的也是这地方。”
“好,你说出来吧?”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好小子,你是存心与本人过不去,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本人一向不容许人违忤的!”
文天浩只觉背心一麻一凉,接着是剧痛攻心,对方的剑尖已刺入皮肉,但不在穴道上,他恨得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身后人声音突转狞恶:“小子,你再倔强,下一剑将刺入你的‘命门’,你想好了。”
文天浩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就在此刻,身后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无耻之尤,滚!”
文天浩不由心头一震,这后来的,又是何许人物,这里一向平静,数年不见半个人影,为什么今天接二连三来了这么多江湖客?心念之中,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两丈外靠右后方,站着一个面如冠玉,潇洒俊逸,作贵家公子打扮的锦衣儒士,看年纪约在二十五六之间,眉宇之间,充满了冷傲之色,令人见了便生高不可攀之感,他身后稍远处,并肩立着一对眉清目秀的书童,一人负笈,这样子,又像是负笈游学的豪门公子。
身后原先的那人冷阴阴地道:“你算什么东西?”
这人正站在身后,文天浩是趺坐之势,所以无法看到对方的面目。
贵家公子剑眉一挑,傲然道:“本公子说话从来没有第二遍!”
身后人嘿嘿一笑道:“你这小白脸不是找死的罢?”
贵家公子微微一笑,从容地朗吟道:“俗子几登青史,英雄半在江湖。锦衣白刃,栗鼠惊狐!”
身后人连退数步,栗呼道:“你……你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
文天浩觉察出身后人业已退开,马上起立,转身,只见制住自己的,是一个面目阴沉的黑衫中年,此际,满面骇色地望着那贵介公子装束的“铁心辣手一书生”。
“铁心辣手一书生”澄澈如秋水的目光朝文天浩面上一绕,道:“现在你有机会与他一搏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充满了迫人傲气。
文天浩双手一抱拳道:“多谢兄台援手。”
“铁心辣手一书生”冷漠地道:“不必,适逢其会而已,你先解决你的事吧!”
文天浩感觉对方一付髙不可攀之态,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身移步,捡起地上长剑,再回到原位置,目注那黑衫中年道:“咱们手底找公道吧!”
黑衫中年扫了文天浩一眼,向“铁心辣手一书生”道:“公子不伸手么?”神色之间,对这锦衣书生似乎十分忌惮。
铁心辣手一书生不屑地一撇嘴,冷冰冰地道:“这不须你过问,先还别人公道。”
文天浩怒火中烧,深恨对方无缘无故伤人,如果不是这锦衣书生不远而至,对方不知要如何对付自己,当下手中剑一扬,道:“准备接招!”
黑衫中年再次朝“铁心辣手一书生”望了一眼,似乎想要再说什么,但文天浩的长剑业已罩身袭到,只好举剑应战,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分难解,黑衫中年的剑路十分诡辣,一出手便知不是江湖庸手,文天浩却走的是正派路子,沉稳迅厉兼而有之。“铁心辣手一书生”望着文天浩出招频频点首道:“身手不俗,火候不足。”
看到了五十招,双方轩轾不分。
“铁心辣手一书生”冷喝一声:“住手!”
双方齐收剑后退,文天浩脱口道:“兄台是什么意思?”
“铁心辣手一书生”淡淡地道:“本公子没时间久候,你俩功力在伯仲之间,三百招之内难见分晓。”
黑衫中年阴沉的脸上露出了惊怖之色,栗声道:“公子意欲何为?”
“铁心辣手一书生”若无其事地道:“现在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黑衫中年向后退了两步,面皮抽动了数下,咬着牙道:“你我之间无仇无怨,有什么事要解决?”
“你方才侮辱了本公子!”
“这……这……在下眼拙,没认出是公子,俗话说不知者不罪……”
“本公子的脾气你总有个耳闻,废话少说。”话声中,脚不移,身不摇,平平飘前丈许,到了对方面前八尺之处。
黑衫中年再退了一步,骇极地道:“公子不容在下赔罪?”
“铁心辣手一书生”仍然平静如恒地道:“向无此例,你能接一掌便可走路!”
文天浩对这欧阳公子一无所知,方伯父生前亦未提及“铁心辣手一书生”这名号,但看他的神气,是个不可一世的冷傲人物。
黑杉中年目珠连转,倏地剑尖前指,道:“许在下先出手么?”
“当然可……”
以字尚未离口,黑衫中年手中剑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剑尖竟脱离剑身,电疾射向“铁心辣手一书生”的心窝,双方近在咫尺,一发即至,文天浩不由惊“啊!”出了声,这猝然之袭,的确无法防范。
“擦卡!”剑尖射中心窝,又反弹落地,“铁心辣手一书生”面不改色,文天浩骇然大震,难道他已练成了武林中仅属传闻的“金刚不坏神功”,竟然刀剑不伤?想不到这黑杉中年剑上还有机关,自己方才与他动手,如果他使出这一招,自己非横尸当场不可,心念之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由于这剑尖能脱出伤人,文天浩忽地想起方伯父会提及的一个邪门人物,忍不住脱口呼道:“狼心太岁杜非!”
这“狠心太岁”杜非在黑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以心狠手辣出名,一般江湖人畏之如蛇蝎,为什么在“铁心辣手一书生”面前,却显得如此没用?
“狼心太岁”杜非阴谋未遑,面色倏变,只见他手腕一颠,一蓬芒影自断剑口喷出,身形电弹而起,打算乘机脱走。
“哇!”惨号声破了这幽谷中沉寂的空气,“狼心太岁”杜非弹起的身形摔落石坪,七孔溢血,命丧当场。“铁心辣手一书生”站在数尺之外,一副闲适之态。
文天浩为之心头剧震,他没看清“铁心辣手一书生”是如何出手,的确是人如其号,心铁而手辣,不过,像“狼心太岁”这等邪门人物,杀之不为过,等于造福武林,当下诚挚地一抱拳道:“兄台的身手令人钦佩!”
“好说!”
“请问大名?”
“一般江湖朋友均称本人为欧阳公子!”
文天浩微微一哂说:“那在下也得准此称呼?”
欧阳公子大剌剌地道:“这样比较合适。”
文天浩心念疾转,看样子对方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愿下交,当下改了称呼道:“公子进入这穷山恶岭,必非无因,在下可有效劳之处?”
欧阳公子冷漠依旧地道:“我要找一个地方!”
文天浩敏感地说道:“三叠瀑么?”
“不错,正是那地方。”
文天浩不由大感为难,歉然一笑,期期地道:“在下虽住在山中,但不知三叠瀑坐落何处……”
欧阳公子一齐眉,沉吟着道:“我相信你的话不假……”
文天浩内心十分困惑,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找“三叠瀑”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不由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念,暗忖:“那地方定然发生了什么稀罕事,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江湖人物寻来,自己何不也去见识一番”心念之中,道:“那地方业已有人寻到!”
“噢!什么人?”
“是几个女的,在下的栖身草庐,便是被她们所毁。”
“对方说出地点么?”
“这倒没有。
“是多久的事?”
“两个时辰之前!”
欧阳公子一挥手,道:“我们走!”说着,当先飘身而去,两小童僮也跟着弹身,三条人影,快如惊鸿,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沉沉瞑气之中。
文天浩大是感慨,看那两名小童的身法,功力竟在自己之上,“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确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像这等人物值得结交,但对方的神态,傲岸自恃,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既无意下交,自己又何必高攀?”
茅屋已毁,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了。
那黑衣妇人与方伯父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呢?方伯父已死,这段过节当由自己来了断,方伯父对自己有抚育教养之恩,亦父亦师。方伯父临终透露自己身负血仇,到底是什么样的血仇,仇家是谁?自己又是何等身世,父母又是谁?
想着,想着,不由凄然长叹出声。
呆立了片刻,心想,该着手清理善后了,于是,他动手把“狼心太岁”杜非的尸体抛下坪边断崖,然后从塌屋草堆中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了身上血渍斑斑的破衣,找出那包当年行走江湖时,方伯父积存下的金银,用布包了连一些洗换衣物背在身上。
此地已不可留,那石棺埋在石坪裂罅之内,倒甚稳妥,留待以后自己练到印石一寸之时,再来处理。
到方伯父长眠的石穴前拜了拜,怀着无比凄凉的心情,离开这石坪。
现在,他心里只记挂着“三叠瀑”与方伯父因之丧生的“无回之谷”,至于以后的行止,却没打算,心中是茫然一片。
在山中盲自奔行了十余里,天色已逐渐黑暗下来,到处是枭啼狼嘷之声,“三叠瀑”在何处?
正行之间,身前出现一个幽深的谷口,林木错杂,枝缠蔓绕,看来是亘古无人迹的地方,但却有一样岔眼的事,居中被人修出了一条通路,从枝蔓的切痕来看,是新挖的。
文天浩踌躇了片刻,终于驰入树幕下的甬道。行入数丈之后,业已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已有根底,目力自然超过常人,毫无阻滞地一路行入。
行约里许,林木渐稀,抬头可见天上的星光,两侧是插云巨峰,陡峭壁立,人工砍伐林的道路,也到此为止。
再朝前行,树林更形稀少,乱石堆累,可闻淙淙水声。
文天浩停下脚步,观察谷中形势,这一静了下来,耳畔突传隐约的如雷之声,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里便是要找的三叠瀑,那轰雷之声一定是飞瀑下泻的声音。”想到这里,精神大振,弹身加速奔去。
轰雷之声,愈来愈清晰。
谷道一转,夜色中但见白练自空倒悬,一共三叠,落谷之处,摇起堆堆白浪,声势相当惊人,不禁霍然欢呼道:“果然是三叠瀑!”
飞瀑着谷之处,成了一个半亩大的水潭,浪花拍岸,狂荡不休。但却不见半个人影,文天浩绕着潭边,到了瀑布下方近旁。
身形才稳,忽地瞥见两峰人影星飞丸射而来,忙一侧身,隐入石后。
来人身法快捷,只这眨眼工夫,已到了文天浩刚刚站立之处,来的是一僧一道,那僧人手持方便铲,灰布僧袍,脚着芒鞋,胸前一串大如龙眼的黑色唸珠,身量高大,年在花甲之间。那道士与僧人恰成了强烈的对比,干瘪瘦小,像只着了衣冠的大猴子,两只眼精芒暴射,背上斜负一柄长剑,形态猥琐而滑稽,看年纪与那老僧相若。
老僧目注巨瀑,声如洪钟地道:“老杂毛,是这里了,怎么说?”
老道尖声尖气地道:“老秃驴,照说法入口在二叠水帘之后。”
“这就进去么?”
“我看最好是等天明,目前情况不明,夜晚进去太过于冒险。”
“不怕别人捷足先登?”
“老秃,这是垂手可得的事么?别说得那么天真,你我只是凑凑热,希望意外的机会而已。”
“老杂毛,你是说回去了,竟然胆小如鼠。”
“哼!那看你老秃的啰嗦?君子明哲保身,人只能死一次……”
“啧!啧!看你,既然明哲保身,缩在观里念你的无量佛吧,何必出来走江湖?”
“得,老秃,别着急,等月出之后再进去如何?”
“这还差不多!”
一僧一道倚石坐了下来,文天浩满腹疑云,从对方言语判断,可能是觊觎什么东西,准备来个巧取豪夺,这种情形,在江湖中是常有的事。
不久,月上峰岭,照得谷内一片通明,在月光下,那通天巨瀑更加显得壮观了。
一僧一道站起身来,互望了一眼,双双弹身纵上了第二叠的山壁间,由那老僧领先,斜掠而起,一式“飞燕投帘”,穿入水幕之中不见了。
文天浩自石后现出身来,忍不住好奇的冲动,踌躇了片刻,一咬牙,一横心,飘身而起,上了二叠边的岩石上,觑准位置,再次飞身,一头冲入水帘。
水帘之后,是一个宽大的石窟洞道,十分光净干燥,不由大叹造物之神奇,如非被人点破,谁想得到瀑布之后别有洞天。双脚落实,举目前望,洞道深约五丈,前面透出了月光,看来是个谷中之谷。
文天浩窒了一窒,举步朝里行去,到了洞口,果见眼前又是一幽谷,别有天地,谷中怪石嶙峋,只稀疏地间杂着几株矮树,石间,人影幢幢,来的人倒是不少。
刚才先一步进来的一僧一道,并肩站在不远的乱石间,面对里谷。
目光前移,不由心头剧震,只见二十丈外,壁立的石笋上,刻了四个惊心目的擘窠大字“无回之谷!”
文天浩目注那四个大字,为之心旌摇摇,想不到方伯父口中的“无回之谷”是在这里,方伯父费了数年的时间,找这“无回之谷”,找到了,人也死了,难道他也是想得到某种东西?其中包含着什么可怕的故事?
他想到岩壁上誓语,石坪上的脚印,不由机伶打了一个寒战。这“无回之谷”的谷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人物?这么多江湖人闻风而至,又是为了什么?
石谷,在月光下,有如鬼域,使人不寒而栗。
文天浩钉在洞口,双脚难移动。
突地,三条人影,自暗影中现出,缓缓走到那刻有“无回之谷”的石笋前,三人一样装束,全是黑色劲装负剑,年纪均在四十不到之间。
三人低声交谈了一阵,各击出背上长剑,作戒备之势,然后肩并肩,步步为营地向里行走。
不久,便消失在怪石形成的拱道中。
人影消失,谷中又恢复先前的死寂。
文天浩挪动脚步,进入谷中,拣了块大石坐了下来。
一僧一道转头望了文天浩一眼,又回过头去,紧盯住那石拱道。
老僧开了口,声音并不高:“他们进去了,没有动静?”
老道悠悠地道:“闵氏三虎也妄想得到‘天枢宝卷’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文天浩闻言心中一动,原来这些江湖龙蛇,是为了什么“天枢宝卷”而来,这“天枢宝卷”定是武林秘籍一类的东西无疑,那入谷的三人是“闵氏三虎”。
那伟岸的老僧,颇有跃跃欲试之态,身躯不时晃动,脚下不安地踏着石块。
“这‘无回之谷’,此前并无所闻,定是那‘四海狂客’弄得玄虚……”
“很难说,也许是‘四海狂客’投入‘无回之谷’谷主门下!”
“你认为‘无回之谷’另有主人?”
“猜想而已,谁知道。”
“那‘天枢宝卷’现迄今巳二十年,难道‘四海狂客’仍未能参修完所载武功,有人曾见他现身在大别山中,也已十年。”
“老秃,你是老糊涂了,‘四海狂客’只得到半卷,另半卷是在他师弟‘赤胆剑客’手里,全卷合璧,才能参修。”
“是谁传出‘四海狂客’在荆襄道上现身的消息?”
“这倒不知道,不过,有人追踪他到了此地,消息才不胫而走传遍江湖。”
“我们入谷一探,如何?”
“恐怕一去无回。”
“老杂毛,试想,做天下第一人的滋味?”
“半卷已难,还妄想全卷合璧么?”
“谋事在人,总得试试。”
“老秃,你知道今夜谷中有多少高人?”
“管他,各有各的道。”
“要碰你去碰,我只作壁上观!”
“好哇,老杂毛,你准备与我拆伙了?”
“什么话,胖佛、瘦神是分不开的!”
“那就走!”
老道目珠骨碌碌一阵乱转,沉声道:“老秃,这么着好了”说着,把声音抑得极低地接下去道:“我们无妨再看看风声,以逸待劳,何必平白去冒凶险。”
老僧默然了半晌,一跺脚道:“你不去我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话声中,伟岸的身躯一弹,轻灵如鬼魅般的朝谷里去,只一眨眼,便消失在石拱道中,从这一式身法来看,这叫“胖佛”的老僧,功力已到了惊人之境。
老道吁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地道:“是尊蠢佛!”说完,退了开去。
现场又麈于死寂。
玉盘无声地横过谷空,已将近一个时辰,进去地没有出来,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文天浩不时朝那“无回之谷”的石标瞟上一眼,心想,进去的多半无回了。
月沉光歛,谷中一片暗,但借着星光,在高手眼中,仍可清晰辨物,人影似魅,在怪石中时隐时现,更加深了阴森的气氛。
在文天浩眼中,进谷的一共有四个,闵氏三虎”与“胖佛”,在这以前有多少人进入则不得而知。目前在现场的江湖人物不在少数,但看样子他们无意冒险进入“无回之谷”,可能有的是闻风看热闹而来,有的人则想待机而动,坐收渔人之利。
文天浩初则是好奇而来,发现这里竟是“无回之谷”后,却一心想着亦父亦师的父执“诛心剑客”方世堃之死,他曾誓言要报仇,但又想到方伯父之死,是否起于一念之贪,想获得半部“天枢宝卷”?观诸方伯父的平素言行,似不该有这念头,但他经年累月,锲而不舍地寻找“无回之谷”为的是什么?避世索居在深山穷谷又为什么?他隐姓埋名又为什么?为了仇,为了自己的血仇?
如果是,自己有揭开这谜底的必要。
留字示警,脚印示威,已可断定是“无回之谷”的主人或手下所为无疑,但从‘死者不究,生者远离’八个字判断,似没有仇恨的成分,仅仅是为了犯忌,能入“无回之谷”而生回,当是大忌。
从一僧一道的言谈而论,“无回之谷”的主人是“四海狂客”么?
心念未已,忽觉有人影移近自己身边,机警地转身一看,迫近来的,竟然是毁屋伤人的黑衣美妇,一股无名怒火,登时冲胸而起,星目射出了棱芒。
黑衣妇人在丈许之处身旁,冷若冰霜地道:“你居然也来了?”
文天浩寒声道:“不错,是来了,怎样?”
“你曾矢口否认知道这地点……”
“本来不知道,是无意中刚发现的!”
“现在此事不论,你且说,方世堃在那里?”
双方这一问答,暗影中不少人现身观望,站在不远处的“瘦神”也回了身。文天浩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沉声道:“芳驾与方世堃之间有何过节?”
“这点你不必问!”
“既是如此,芳驾也就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你敢犟嘴?”
“这没什么不敢,芳驾报个名号……”
“你还不配问!”
文天浩一口气再也吞不下,心火直冒,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在下要讨半天前伤人毁屋的那笔账!”说着,长剑已拔在手中。
黑衣妇人不屑地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华,小子,你太不自量力了!”
蓦在此刻,文天浩耳中突然听到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她是‘玄衣天女’座下四大使者之一,叫‘黑风女’焦如英,你不是她的对手,最好别招惹这一群黄蜂。”
文天浩心中大骇,是谁以“蚁语传声”之术向自己示警?这传声的人当是一番好意,但‘不是她的对手’几个字却勾起了他的傲性,咬了咬牙,栗声道:“在下就算不自量,这笔账非算不可!”
话声中,长剑作出了起手之势。
黑衣妇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子,换了方世堃,还可勉强接个一招半式,你吗……·差远了!”
文天浩心里也明知不是这“黑风女”焦如英的对手,但年轻气盛,他吞不下这口气,在剑术方面,他火候不足,但“五行迷踪步”是一门绝学,可以补功力之不足,偏偏这黑衣妇人也识此道,这一来,他便无据可凭了。
黑衣妇人接着又道:“文天浩,我要杀你,只不过举手投足之劳,你别想左了?”
文天浩双目尽赤,栗声大吼:“没这么容易!”话声中,一剑划了出去,功力用足十二成。
黑衣妇人举袖一挥,文天浩连退了三个大步,长剑几乎脱手。
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再次传入文天浩的耳鼓:“不可逞匹夫之勇,那无足取,否则在江湖中你将寸步难行,大丈夫能屈亦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目光放远些。”
这几句话,有如晨钟暮鼓,使文天浩心火尽熄,手中剑不觉地垂了下来。灵台的蔽障一去,立即便生明净平和之感。
黑衣妇人冷冷一笑道:“如何?你不敢再倔强了吧?”
文天浩淡淡地道:“在下以后会找芳驾讨这笔账的!”回剑入鞘挪步……
“不许走!”
“芳驾准备怎样?”
“据实回答问话之后,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否则呢?”
“你半步也别打算离开!”
文天浩怒火又升,但他慧根深厚,随即又抑制了下来,沉声道:“芳驾只是要知道‘诛心剑客’方世堃的下落?”
“不错。”
“在下现在不能奉吿!”
“为什么?”
“等在下有力量找芳驾之时,不必问自会奉吿。”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这么一句话!”
“但我现在就要知道?”
“在下说,办不到!”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一寒,眸中射出了杀芒,冷森森地道:“文天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毁了小的,老的自会出头。”最后一个字离口,双袖已交叉挥出,一道排山旋劲,匝地暴卷。
文天浩自知无法应付,但仍本能地挥掌反击。
“轰!”然巨最声中,闷呼随起,文天浩的身形,被卷得旋空而起,“碎!”的一声,摔落地面,口里血水汩汩而冒,再也挣不起来。
“黑风女”焦如英纤手一扬,冷厉地道:“我先废了你,等方世堃出头!”
就在此刻,一个冷漠的声道:“焦使者,你似乎太过分了!”
“黑风女”焦如英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寒声喝道:“是哪位朋友?”
一个声音朗吟道:“俗子难登青史,英雄半在江湖,锦衣白刃,栗鼠惊狐!”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连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欧阳公子,有何指教。”
文天浩心中一动,出声的竟是“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公子,暗中以“蚁语传声”警告自己的,是他无疑了。从“黑风女”焦如英的神态看来,这欧阳公子的名头不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心念未已,只见一个锦衣书生,悠然现身,一点不错,正是一出手便毁了“狼心太岁”杜非的欧阳公子。
文天浩强忍痛楚,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形。
欧阳公子淡淡地道:“可否看区区薄面,暂时放过他?”
“黑风女”焦如英扫了文天浩一眼,笑向欧阳公子道:“既是公子吩咐,当然遵命!”
文天浩心中大是不好意思,但功力不如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欧阳公子一哂道:“谢焦使者赏脸!”
“黑风女”焦如英再次瞄了文天浩一眼,显然是心有未甘,口里却道:“不敢,哪里话,公子也有意一探这‘无回之谷’?”
欧阳公子一撇嘴,道:“区区只作壁上观,无意探宝。”
站在一旁的老道“瘦神”突地悄然转身……
欧阳公子一抬手,道:“道爷请留步,先别忙走!”
“瘦神”两只脚顿时生了根,再也无法移动,一张风干橘皮似的老脸,连连抽动,那原本精光熠熠的眸子,此刻尽是骇芒,栗声道:“公子有何指教?”
欧阳公子朗声一笑,道:“道爷,你不够江湖道义!”
“瘦神”回过身来,悚然望着欧阳公子道:“贫道什么地方不够江湖道义?”
欧阳公子笑态未歛,若无其事地道:“胖佛、瘦神,一向形影不离,现在‘胖佛’已入谷去了,道爷何以不随他的脚踪,同进同退?”
“瘦神”尬地一咧嘴道:“贫道一向生性淡泊,对名利无意追逐。”
欧阳公子哈哈一笑道:“是本公子错估道爷的为人了,不过……据本公子所知,并未尽然!”
“瘦神”沉声道:“公子何所据而云然?”
欧阳公子不不火,极有风度地道:“道爷,远者不谈,一个月前,在荆襄道上……那件事似乎有违天理?”
“瘦神”打了一个哆嗦,脸色全变,栗声道:“欧阳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必装聋作哑,你心里很明白的,死者已不能说话,但活着的人还会开口。”
“贫道一点也不明白?”
“一定要区区说出来么,很好,义顺镖局所保的一趟暗镖,是道爷与那位佛爷下的手不错吧?外带三条人命,是否太过分了些?”
“瘦神”连退三步,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欧阳公子用手朝谷口一指,道:“江湖中极讲究道义二字,贵友业已入谷多时,道爷该动身了?”
“瘦神”战栗地道:“贫道说过无意于什么‘天枢宝卷’”
欧阳公子声音一冷,道:“多说无用,现在进去!”
“瘦神”脸孔起了抽搐,咬着牙道:“公子是借刀杀人么?”
欧阳公子冷酷无情地道:“这么解释也可以,不过,入谷未必准死,还有得宝希望,强如横尸谷外,是么?现在本公子从一数到十,行止由道爷自决,一二三……”
“瘦神””全身发起抖来。
“四!”
“瘦神”厉声大叫道:“欧阳公子,记住这笔账!”
“七……”
“瘦神”狠狠瞪了欧阳公子一眼,弹身奔入了“无回之谷”。
文天浩暗地打了一个冷战,的确不愧“铁心辣手”之名。
“黑风女”焦如英娇笑一声道:“公子处置得很好。”
欧阳公子淡淡一笑,侧顾文天浩道:“你最好到一旁去疗伤。”
文天浩双手一拱,讪讪地道:“在下又欠了公子一次人情!”
欧阳公子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神情冷傲之至,文天浩勉强挪动脚步,到三丈外的石隙中,坐地疗伤。
“黑风女”焦如英含笑问道:“姓文的与公子是什么关系?”
“谈不上关系,看他还觉得顺眼而已!”
“仅止如此?”
“嗯!”
“公子不反对我以后找他?”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谈!”
“黑风女”焦如英粉腮微微一变,窒了一窒道:“我们仙子极希望与公子一谈?”
欧阳公子路一沉吟道:“目前时地均不宜,是么?”
“黑风女”焦如英樱口一挑,道:“我们仙子对公子的为人十分仰慕,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欧阳公子朗声一笑道:“区区对仙子也非常仰慕,不过……此时此地拜晤,的确不甚相宜,请上覆仙子,期诸异日补!”说完,微一抱拳,飘然而杳。
“黑风女”焦如英怔了片刻,望了一眼正在疗伤的文天浩,也自姗姗消失。
现场,又恢复到了一片死寂。
文天浩疗伤过后,仰观星斗,已是丑寅之交,距天明不远了,现场岑寂如故,看来什麽事不曾发生。
他干脆在原地坐着不动,闭目养神,静待天明。
但心湖却不平静,思潮不断起伏。
首先,他想到自己的功力太不如人,还没出江湖,便连遭挫折,如非幸遇欧阳公子,可能性命早已不保,如此,怎能谈得上报仇追凶那等大事呢?
欧阳公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有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力,想起来令人气馁!
“黑风女”焦如英与方伯父之间,是什么过节?
“玄衣天女”又是何许人物?
…………·
斗转星沉,峰岭现出了一线曙光,逐渐扩大,眼前景物由模糊而明朗,天亮了。看那“无回?之谷”,石笋林立,眼望不穿,神秘中透着恐怖。
文天浩站起身来,心想:“还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以自己这点微末之技,没的丢人现眼,还是及早离开为上!”
心念之中,步出石隙,准备离开
蓦在此刻,不远处一个声音道:“你最好寻个稳妥之处藏身,好戏马上开锣,四海神佛,八荒龙蛇到得不少,有几个是跺跺脚风云乱抖的人物,寻常武林人想见他们一面都属奢望,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可错过,记住,只能做壁上观,别自找麻烦。”
文天浩扭头一看,发话的赫然又是欧阳公子,他在数丈外的石林中,仅露出一个头,面上仍是那股子令人不敢亲近的傲岸之色。
话落,人便隐去了。
文天浩本已打定主意要离开,听对方这么一说,又激发了好奇之念,左右一顾盼之下,发现五丈外一个石堆,正好隐身,于是穿石隙走了过去。
正巧,这石堆距欧阳公子方才现身之处,不到两丈,却是见不到人。
也仅堪堪藏好身形,水帘洞入口之处,一块苍岩之上,出现了一个怪人,这怪人如果称之为怪物,也许更恰当些。
文天浩目光一扫之下,不由全身起了一阵战栗。
只见这怪人身材不满四尺,偏又臃肿如球,像是他生长不向高处而是向横宽发展。
一袭黄葛布衫既宽且短,完全失去了衣衫的形式,面红如婴,满头银发,一缕白髯垂到隆起如孕妇般的腹部,那形象,说多怪有多怪,说多滑稽有多滑稽。
看上去,年纪当在八十以上。
怪老目光四下一阵游扫之后,却在岩石顶上盘膝跌坐下来,这一下更矮了。
文天浩藏身处距那岩石少说也有五丈,但目光与那怪老者的目光一触之下,如中了芒刺似的一震,不由大感骇然,暗忖:“好厉害的眼神,不知是何方神佛?”
就在怪老者坐定之后不久,右前方的石林中,突起一条人影,翩若惊鸿,只那么一闪,便到了那刻有“无回之谷”的石标之前。
现身的,是个四十上下的黑衣中年,体态修长,生相不俗,腰悬一柄古色斑烂的长剑,只见他扬手掷出一物,破空锐啸,直朝谷里飞去,竟不知是何物?黑衣中年在掷出东西之后,自顾自地在石标前坐了下来。
奇怪,尽是些不可思议的人物!
约莫过了半炷热茶工夫,谷内一无动静。
黑衣中年缓缓站起身来,单掌一挥。
“轰!”然一声巨响,刻有“无回之谷”四个字的石标,被击成了一堆碎石。
文天浩不由心头剧震,这黑衣中年竟敢击碎石标,可说胆大包天,看来好戏真的要上场了。
空气在刹那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果然谷中立即有了反应,一个如炸雷似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人找死?”
黑衣中年冷声反问道:“发话的是什么人?”
文天浩下意识地把目光掠向那石顶怪老人,只见他安坐如故,宛若老僧入定,对眼前发生的事,似乎毫无所动。
谷中人应道:“老夫‘无回谷主’!”
黑衣中年毫无惊恐之容,反而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未免过于目中无人?”
文天浩为之骇异不置,这黑衣中年究竟何许人物,敢对“无回谷主”如此说话?难道他是欧阳公子口中所谓跺跺脚能使风云变色的人物之一?
“无回谷主”的声音道:“朋友语大如天,报上来路?”
“区区早已经传出信物!”
“什么信物?”
“谷主明知故问么?”
“老夫一向不问外事。”
黑衣中年默然了片刻,突地朗声念道:“江湖唯一令,武林有三尊,谁云造化奇?西天谒如来?”
文天浩一听黑衣中年念出了这四句歌谣,如中雷殛似的一震,他曾听“诛心剑客”方伯父谈过,这四句歌谣,分别代表了中原武林六个不可一世的人物,有正有邪,欧阳公子说得不错,这六个人物之中任何一人,都是可使风云变色的人物,见过这些人物庐山真面目的,可说寥若辰星,但不知这黑衣中年是谁?
可是不对呀!据说这六个不可一世的巨擘,年岁却在八十以上,有的业已近百,那黑衣中年,可能是其中之一的人。
只听“无回谷主”发出一长串栗耳的狂笑,道:“你以为本谷主不识得‘神音尊者’的‘神音弹’么?”
“既然认得这信物,何以相应不理?”
“以本谷主所知,‘神音尊者’并无传人,朋友来路可疑!”
“哈哈哈哈,‘神音弹’是假的么?”
“不假!”
“既是不假,这信物等于同他老人家亲临。”
“请述来意?”
“谷主何必明知故问,尊者要借半部‘天枢宝卷’一观!”
“是借么?”
“不错,看后奉还!”
“想‘神音尊者’功参造化,早已不问世事,要这半部秘籍何用?”
“这点恕在下未便置答。”
“朋友与尊者是何渊源?”
“在下是他老人家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可否报个名号?”
“塞外飞鸿谷平!”
“谷朋友我毁石标,是否有使‘无回之谷’在江湖除名之意?”
塞外飞鸿谷平怔了一怔,道:“这一点在下向谷主赔失礼之罪。”
“如此,谷朋友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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