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悬疑/群像剧/POV叙事/心理惊悚/世界观解谜/
全人口中,仅有1%的少数,具有天生“通路”,能进入诡谲莫测、机遇与冒险的奇境。
为了梦想,财富,自由……为了一段鲜明强烈的生命,1%的人类中,从不缺少勇敢之士。
但是,假如你发现它的时候,已经垂垂老矣了呢?
假如你明明知道它的存在,却天生不能进去呢?
假如你曾被吞噬过一次呢?
本书世界中,黑摩尔货币兑RMB汇率为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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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麦明河我想采更多的雏菊
麦明河醒来时,房间昏黑,窗帘下透进来的仍旧是夜。
她睡不沉,一夜醒好几次,不过今晚醒来的原因却不一样。有一个细小生硬的声音,从房间里“呼——呼”的背景音中,把她唤醒了。
什么在响?
她睡意昏沉朦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金属声继续碰撞摩擦,终于啪地一响,锁芯一跳,门被“吱呀呀”地推开了。门轴久不保养,像老人关节一样枯涩沉重,尖锐地把寂静黑夜划开了一道伤。
噢,原来是家门被人撬开了。
这要是叫妈妈知道,不知道要挨一场什么样的骂——女孩子家一个人住,晚上也不知道拿个椅子堵门?
她妈妈总对世界不放心,出门要检查四五次煤气,上车前总先看一看后座,从不许她回应陌生人的点头微笑。
麦明河一直觉得妈妈有点过分焦虑,没想到今晚竟然真被人闯了家门。
接下来的动静听不清楚,但模模糊糊地,走进来一个人。门缝底下,晃过一阵一阵光,是手电筒。
陌生脚步在客厅里闷闷地走动,偶尔吱嘎一响,麦明河知道,那是踩上了厨房门口的木地板。有一年水管开裂,那儿的木板被泡弯了,以后就常常发表刺耳的意见。
进小偷倒是挺稀奇的一件事。
她重新闭上眼睛,专注地听那小偷的动静。
他先打开了隔壁房门——隔壁是个很小的窄间,一直没怎么用过。它曾被漆涂成婴儿房,后来做过书房,又改成衣帽间,可没有一个功能,是真正被实现过的;如今它只是一间积满灰尘的杂物室。
扫一眼就知道,那屋里堆积如山的全是废物,不值一翻;果然小偷的脚步声马上就退出来,门被“咚”一下关上了。
其实整栋楼加一起,大概也找不出几件值钱的东西。
这栋廉租公寓里确实常常丢东西;以前有一回麦明河门没关严,等发现时,门口鞋架上的一双短靴没了,给她气得挨家挨户敲门问,也没有结果。不过丢归丢,却很少有外头的小偷,开门撬锁、大动干戈,来偷这些没有油水的人。
真好笑,无足轻重的小事,她反倒记得清楚。那双靴子是小牛皮的,棕得光滑锃亮,样子神气;她后来始终没再买着那么称心的鞋。
他要拿什么,就让他拿吧,自己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偷转到卧室门口,门一开,手电光打进来,一下子就找到了麦明河。
强烈白光隔着眼皮,明晃晃地映在脸上,她仍旧一动不动,合眼假寐。
一个陌生嗓音忍不住“诶?”了一声,似乎很吃惊。
麦明河忍着没动,没出声。
小偷脚步踏踏地走进来,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连床头柜的抽屉也没开,又出去了。
这样浮皮潦草地偷东西,能偷着什么呢?麦明河都替他着急起来了。人做事得有点耐心,得不怕繁琐才行啊。
过了一两分钟,他重新进屋,来到麦明河床前;一团人的温热气息,浮在床的上方。
“喂,”男人嗓音叫了一声,一只手推了推麦明河瘦骨嶙峋的肩膀。“喂,你醒醒。”
好像没必要再装睡了。
把人叫起来干什么,想偷值钱东西,自己找一找不行吗?偷东西不算,还要偷懒;现在的人,可真是。
麦明河睁开眼,床边一个弯着腰的黑影,正笼在她头上。
因为手电光垂在床沿下,小偷的面貌沉在黑影里,光的边角里,只能看见昏白喉结,随着说话一上一下。
“你别怕啊,我就跟你打听点事。这儿有一个叫麦明河的人吗?”
“……是我。我们认识?”
那男人吸口气,直起腰,打量一圈被子下的身体。
“你——你就是?”他兀自不愿意相信似的,举起手电,极不客气地又在麦明河脸上扫了几圈。
她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反正不会好看。
“怎么啦?”她低声问。
那男人半张着嘴,好像还在消化什么事儿。
他不希望自己就是麦明河,这一点她也看出来了;因为他马上又问了一遍,怕她没听清楚似的:“麦,野麦的麦。麦——明——河。”
“就是我。”麦明河再次微笑一下。“没有别人了。”
那男人盯着她。
过了几秒,他问道:“老太太,你多大岁数了?”
多大了?麦明河自己也得想一想。
不知道从哪年起,她就总记不清年纪了,有时还错以为自己是个小姑娘呢。
一年一岁,听着不多,却是漫天雪花一样数不尽的细微片刻;不知不觉堆积起了一辈子。
抓一把雪,不知道它是何时落下的。一截人生浮起来,她也忘了它来自多久以前。
社工说,到了她这个年纪——八十六岁——麦明河的头脑心智倒还算清明,不像有些老人……
“八十六?”麦明河朝记忆中的社工问道:“你搞错了吧?我可没有那么大岁数。”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呼——呼”的背景音再次浮起。
小偷好像才听见。他指指麦明河鼻子里插着的小塑料管儿,问道:“你这是……吸氧气呢?”
“啊?”麦明河有时会忘记。“噢,是啊。怪烦人的。”
小偷叹了口气。他将手电筒往床边一放,光圈映在对面墙上,房间被光切分,切出一圈明亮韶华,和光圈外的昏沉衰亡。
“看我……忘了问了。你喝茶吗?”麦明河问道。难得有外人来一趟,她都忘了要招呼人。“我起来费劲……厨房有茶和饼干,你随意拿。”
小偷局促不安起来,好像没想到这一幕。
“不了,”他犹豫几秒,补问道:“那个……你要喝吗?我可以给你端。”
麦明河拒绝了,向他道了谢;屋主和小偷彼此客气了一会儿。
小偷两手交握,盯着房间一角的电视想了半天,对着它问道:“你身体不好?”
“挺好的,我能自己下地走呢。”
“……吃饭怎么办?你儿子女儿来给你送?”
“我没有孩子,”她笑了笑。“也吃不了多少,随便弄弄就行……社工时不时给我拿点菜啊,鸡蛋啊。”
“社工?你在黑摩尔市没有亲属吗?”
“我都习惯啦。”麦明河说,“本来就没有几个亲戚朋友,死得还都比我早。孩子,你看电视不?”
小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沉默一会儿,忽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匆匆走出房门。
“喂?”
原来是接电话去了。
“对,我已经找到她了……不,还没动手。”小偷说到这儿,迟疑起来。“那个,你知道她是一个老太太吗?八十六了。资料上可没写。”
对方的回答很短,因为小偷马上又说话了。
“是的,”小偷没有压低声音,可能他觉得没必要。“但是……非拿走她的不可吗?有通路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再说咱们也不知道她的通路是什么样的……拿走了,年轻人都难熬吧?她要是抗不住死了呢?”
电话里的人很不高兴,连麦明河好像也隐隐约约听见了他的嗓门。
小偷一声不吭挨了一会儿,终于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似的,说:“不……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一定拿到手。”
麦明河有时会被自己的手吓一跳。
厚厚的、褶皱的皮,层层叠叠包在一根根骨头上,鼓凸着青筋和血管,几乎没有温度;和记忆里的她的手,属于两个人。
她用这只仿佛不属于她的手,在被子里摸索几下,找到胸前的吊坠,紧紧攥住。
这一次,小偷一进门就说:“老太太,对不起了,我需要拿你一个东西。”
麦明河勉强看清楚,他样子挺亮堂端正,二三十岁,还是个娃娃;不说,真想不到是个坏人。
“你想要什么?”麦明河问道。“咳,我都用不上了,给你吧。抽屉里有一个银胸针……”
“不,我不要财物。”小偷打断了她。“我需要从你的身体里拿走一个东西。”
“是器官吗?”麦明河好奇了。她的器官,好像没有被拿走的价值。
“不,不是,你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我会死吗?”麦明河问,“你刚才说的。”
小偷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说:“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吧。”
麦明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裂缝。
“你要拿,就拿吧。”她低声说,“就是……在你拿之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吗?”
不知何时小偷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
“什么心愿?”
“我以前在图书馆里打过工。钱很少,可是我喜欢图书馆,干得很高兴……有一回我下班了,管理员跟我说,有本旧书该淘汰了,特价没卖掉,送给我拿回家看。”
小偷的手,搭上她的枕头。
他脚边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是个机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进来的,麦明河现在才发现。
“我一看,是一本诗集,回家后就随手翻了一会儿。”麦明河喃喃地说,“当时我看了,把书一放,后来连书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可是也不知道怎么……近几年啊,我老是想起来里面的一首诗。”
“什么诗?”
“你们年轻人,不都有那个……聪明手机吗?”
“智能手机,”小偷纠正道。
如果她有孙子,可能也会被孙子这样纠正。
“据说里面什么都有?”
“……算是吧。”
“能给我找找那首诗吗?”麦明河恳求道。“我还想再听一遍那首诗。”
小偷低头看了看她,忽然有点局促,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递进她手里。在麦明河怔忡地看着它,不明所以时,他说:“我知道了,你别哭了,我给你找。你记得诗名吗?”
她哭了?
原来这把岁数了,她也不能接受死。
或许是这把岁数了,她还没来得及真正活过。
“是……是叫什么雏菊来着。”麦明河有意隐去了一半标题。
聪明手机里东西多,要找一个诗不好找,雏菊又是个非常普遍的意象,果然很耗时间。
小偷在一连找了几首诗都不对以后,终于不耐烦起来:“老太太,你记不得名字,这不怪我。我还得赶回去交任务,你——”
“我想起来了,”麦明河赶紧说。
这个要拿走她某样东西的年轻人,大概也是她人生里,最后一个能让她再听一次诗的人。
就算实在拖延不下去,她必须面对死亡,那能再听听诗,也是好的。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诗名好像是这个。”
年轻人看她一眼,没说话,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响了几下。
这一次,他很快找出了麦明河反复想起的那首诗。
“我给你找了个朗读视频,”他将手机放在床边,说。
在充斥药味和衰败的寂静房间里,视频前的广告热热闹闹地响起来,介绍小凯撒披萨店的优惠价。
“广告完了就是,你听着吧,你一边听,我一边干活。”
他弯下腰,从黑乎乎的机器里,抽出了一根管子。
……如果我能从头活过,
我会试着犯更多的错。
我会放松下来,
我会更加柔软,
我会比这一趟旅程,活得更傻。
麦明河感觉到自己耳朵旁变得湿濡濡的。
她像父母一样,一辈子殚精竭虑。战时物价通胀,她就每天费心思计划口粮;和平时期,每周都做家庭账本。儿时家里开小商店,她再渴望,也从不敢偷吃一口货架上的糖。
她长大后遇见许多岔路,生满野花,但从未踏足。
人真奇怪,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只有这一生;但每一天的过法,都好像还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再来。
小偷掀开被子,把一个凉凉的管子搭上麦明河的胸口,她才隐约意识到,那东西长得有点像老式吸尘器。
“这是什么?”小偷拿起她胸前的吊坠,看了一眼,没有等麦明河回答,将它从管子口旁拨开了。年轻人一般都不认识它,不知道这玩意是干嘛用的。
幸亏他不知道。
在诗里,他将管子口按在麦明河皮包骨的胸前。他启动机器,一个从未听过的低响,渐渐盘旋在房间里。
……如果我能重来一次,我会到处走走,什么都试试,轻装上阵。
如果我能重来一次,我会赤足跑过长长的春天与秋季。
我会试着逃逃学,
我不会再挖空心思考高分,除非是一不小心。
我会尽情地骑旋转木马,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
在死亡黑暗笼罩上麦明河的最后一刹那,她模模糊糊听见,家中大门被撞开了,急促的脚步声、人声一起冲了进来。
第2章 麦明河从幻觉获救?
“你一个人住,”
社工把一本小宣传册展开给她看,说:“万一摔倒了,没人知道,太危险。最好还是配一个挂在脖子上,也不碍事,你说呢?”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麦明河还记得那张宣传画,产品名字直截了当,“生命示警器”。
画面里,一个白发女人倒在地上,配着两行小字:“帮帮我!我摔倒了,起不来!”
她堂姐八十多岁时,摔破了盆骨,以后再没下过床;人一旦离不开床,日子就不多了。
人是哪一年没的?麦明河想不起来了。
曾经支撑着她跳上房顶,奔跑打闹的双腿,一转眼,如今却连下床走动时,都要提防它们会背叛自己。
跟了她一辈子的身体,渐渐成了陌生之物;她像个僵涩车轮,转得一圈比一圈慢,无力回天。
“紧急支援系统一天24小时,全年无休,”社工怕她看不清宣传册上的字,解释给她听。“不管是什么紧急情况,你一按,就有人来……我看看,噢,承诺最长不超过半小时,附近有参与医院。”
麦明河接过宣传册,看了一会儿图片。
她一辈子紧紧巴巴地攒钱,到了如今,钱却忽然失去分量,价格只是弯弯的符号。
“那就这个吧,”她指着第三个型号,说:“这个最好看。像个项链吊坠。”
社工噗嗤一笑。“好呀,你戴了肯定好看。”
虽然模样不同,她也把它当项链戴着;这么戴了好几年,直到小偷进客厅打电话时,她才第一次按下生命示警器。
小偷大概也没想到,她胸口的“项链”是个报警器——年轻人与老人,活在几乎隔绝的两个世界里;如果没有常与老年人打交道的需要,很少有人知道,老年人的生活是什么模样,更别提他们平时见的、用的东西。
从自己让小偷找诗开始……她想尽办法,也拖了十几分钟了。
还没有人来,她却要坚持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冰凉管子不受引力影响,没人握着,也能笔直站在胸口上。机器嗡嗡作响,读诗声越来越远,她陷入一阵阵晕眩的黑暗,越沉越深。
从黑暗深处,浮起了一片片碎梦似的幻觉。
奇怪,都说人临死时,会看见一生记忆;可麦明河却只看见另一个自己,胸口上同样连着一根管子,一步步走向电视,忽然纵身一扑,撞上了电视屏幕。
她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隐约听见胸膛里浑浊地一响。
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幻觉与现实交叠;幻觉中的自己,一次次地撞上房间角落的老电视,屏幕一次次绽放出蛛网裂纹。
幻觉最终被一道喝问声给惊散了——一个陌生的沉浑嗓子喊道:“你在干什么?你是谁?”
麦明河一激灵,微微睁开了眼。
模糊视野里,自己胸口上站着一根墨黑乌润的管子,仿佛比她更富有生命力,正沉沉地把她压在床上。
下一刻,管子倏然消失了。
小偷把管子攥在身后,惊慌之下却有急智,对着刚闯进卧室的二人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闯进我祖母房子?”
门口疾步走进来两个人,按亮电灯,驱走了夜,房间明晃晃一片白亮,照出了一个充斥着衰败,药味,墙面裂纹,以及吸氧机呼呼作响的卧室。
他们都穿着蓝白制服——是护工。
“你祖母?”
男护工看看麦明河,又狐疑地打量一眼小偷。“她?是你祖母?”
“我是两代混血,不明显了。”小偷似乎也意识到二人肤色种族的区别,反应挺快,立刻说:“你看,我是黑发。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紧急应援的护工,接到示警讯号才来的,以为她有紧急情况。”另一个女声解释道。“我们资料上登记的,她是独居呀。”
小偷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
“是的,”他像安慰似的,轻轻拍拍麦明河的手臂,对护工说:“你们反应得很及时,来得很快,谢谢你们。但是这中间有点误会,我是来黑摩尔市出差的,临时在我祖母这儿落脚。我祖母年纪大了,头脑不清楚,忘记我来了,可能把我当成外人才示警的。她没事。”
女护工走近床边,翻开麦明河的眼皮,检查一下,细声问道:“老太太,你还好吗?”
麦明河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但是只有一丝气,流出双唇之间。女护工见得多了,也不惊讶于她说不出话,开始听她心跳。
“你愿意给我看一看身份证明吗?”男护工仍有点犹疑,对小偷问道。
“没问题,”小偷说着,当着护工的面,光明正大地将那个带着管子的黑机器踢到了麦明河床下,还咕哝了一句:“吸尘器怎么放在这个地方……等会,我去旁边房间拿钱包。我的驾照在钱包里。”
她如今躺的是医院用的护理床,带着四个轮儿,床下空空,正好放东西。
“噢,手机,”小偷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冲仍在为麦明河做检查的女护工一笑,说:“我都忘了。我祖母有时无缘无故害怕,得给她放一些诗歌音乐,才能让她安稳下来。”
女护工的目光跨过麦明河,在手机屏幕上转一圈,神色又松开一个度,缓和不少。
麦明河心想,撬门杀人的小偷,给户主放诗听,说出去谁信呢?分明更像是好儿孙。
既然自己还没死,说明小偷还没成功拿走她体内的东西吧?
对,不然他不会仍然留在这装孙子。
不过如果护工们晚来几分钟,他就要成功了。
谁也不知道,死亡刚才正坐在自己身旁,俯身凝望着她;她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更是第一次产生临死幻觉……
对了,电视!
连麦明河自己也没想到,一想起刚才幻觉,她竟突然不知从哪产生一股冲动,想一翻身滚下床,去碰一碰电视。
必须过去,必须快点过去看看……
被心中一波一波的紧迫推打着,麦明河急得简直要叫出声了。
黑漆漆的电视屏幕,成了此刻世间唯一一个有分量的东西,沉甸甸压在视野里,吸引着她过去;房间、护工和小偷,跟纸片差不多,好像快要轻飘飘地浮起来了。
麦明河使劲朝电视抬起了手。
“老太太,怎么啦?你要什么?”女护工顺着她抬起的手,回头看看,问道:“你想看电视?”
隔壁杂物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就好像小偷真进去拿了个东西。女护工问话时,他正巧刚回来,把证件递给男护工;后者看过证件,再开口时,语气姿态都放松了。
麦明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代表否定的音节,手仍指着电视。
“我给你开,”女护工虽然不解,还挺好心,不等麦明河回答,就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重播白天的新闻评论节目,主持人正在翻来覆去地讲黑摩尔市大亨韦西莱昨天的突然死亡,历数他的商业奇迹和慈善事业。
“不……不。”麦明河终于重新发出声音,让她暗松口气——还好,又能说话了,看来体力在恢复。
小偷迅速扫了她一眼。
他随即又转向了男护工,继续刚才的话头:“……我祖母上了年纪,头脑越糊涂,人就越固执。黑摩尔市没有能照顾她的家人……”
小小年纪,瞎话一套接一套的。
要是告诉他们,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孙子,恐怕于事无补。一般小偷,是不会留在现场交涉的;从护工的角度看,与其说他是小偷,不如说自己更像老年痴呆。
算了,现在电视比他更重要、更急迫。
“扶……扶我过去。”麦明河指着电视,低声对女护工说:“拜托你。”
小偷又扫了她一眼,随即看了看电视机。
他没来得及开口,男护工的问题就抓走了他的注意力:“我们来的时候,你弯着腰拿个管子,在做什么呢?”
“不一定要过去呀,在这儿也能看电视。”女护工有点为难。
小偷正解释道:“祖母半夜叫了起来,我醒了,就过来看看,发现吸尘器的管子掉床上了。”
“拜托,”麦明河紧紧抓住女护工的手,盯着那双棕色眼睛,恳求道:“扶我过去,拜托你。我……我想在那边坐一坐。”
她表现得更像一个糊涂老太婆了。
“好啦,我扶你。”女护工投降了,“你能起来吗?”
“能,能。”
小偷又看了一眼麦明河,很担心似的,主动过来搀扶她,也顺便脱离了男护工的诘问。“祖母,你过去干什么呀?看一看,就得回来睡觉了,好吗?”
麦明河没理他。看着挺好的孩子,干的都是什么事?
让二人搀扶着,她脚步蹒跚地来到了电视机前,自己虚白的、魂儿一样的半片倒影,浮在屏幕上,随着电视画面切换到韦家庄园而消失了。
她明白了。
麦明河心想,之所以产生幻觉,果然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自己这么急迫地要过来呢,咳,早该想到的,这个岁数,头脑是不比以前了。
“我去拿椅子,”女护工说着,松开了麦明河。
就剩小偷扶着她了。他松松地虚握着麦明河干枯的胳膊,似乎不敢使劲儿。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们就走了。”男护工站在门口,对小偷问道:“你一会儿可以自己给她扶回床上吧?”
小偷松了口气。他连连点头,说:“当然,辛苦你们跑一趟……”
趁他说话的功夫,麦明河忽然抽出胳膊,身子往后一倒,栽向电视机屏幕。
早该想到的,她的幻觉,是在提醒她该如何自救啊。
当着护工的面,摔在电视上,他们就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送去医院了,不管小偷声称他是谁,对不对?到了医院,人多眼杂,她就安全了。
小偷从她的余光中猛地拧过头,但慢了一步,来不及了;麦明河听见头骨砸上电视的沉重闷响,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了惊呼声和脚步声。
女社工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喊了一句话,麦明河却没听懂——
“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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