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古代/权谋/宫斗/兄弟情/架空历史/现实向/
景泰八年,奉天殿。
朱祁钰立于御阶之上。
身后是十岁的小娃娃,台阶下是面无表情的文武百官。
叹息一声,抬头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哥哥。
他终于问出了那句埋藏心底的话。
“陛下,何故造反?”
ps:前方预警,主角阴谋家,不攀科技树~~~
第1章 前世今生
正统十四年,八月。
夜,京师。
从天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雷电,霎时间将整个京城照的亮堂堂的,“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
豆大的雨点密密地打在屋檐上,由珠成线,流向四面八方。
如今的时节,已经接近深秋了。
按理来说,秋雨绵绵,也该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但是这场雨,却仿佛是初夏时节的暴雨,来势凶猛而沉重。
浓重的乌云,将天穹压得低低的,如一团庞大的阴影般,笼罩着整个北京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轰隆的雷声响彻天际,直直地劈在郕王府的上空。
朱祁钰瞪大了眼睛,目光越过厚厚的帷幔,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苦涩的汤药味。
屋中未曾掌灯,只点了几根细细的蜡烛,光芒柔和而昏暗。
看样子,像是守夜的婢子们怕乌漆嘛黑的时候,不小心踢了东西而点的。
朱祁钰动了动手指,只觉浑身动弹不得,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借着微弱的光芒,他费力的转了转眼珠子,想要打量清楚眼前的房间。
然而还没等他打量清楚,一阵剧烈的疼痛便猛然袭来,仿佛有人之手持一柄金瓜大锤,重重的在他头上来了一下。
朱祁钰只觉脑子里头混混沌沌的,身子也疲累不堪,只想继续昏睡过去。
窗外一道闪亮的雷电,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
灵台中仅存的一点清明,让朱祁钰隐约觉得,自己该醒过来了。
于是他强撑着精神,伸手在身旁一扫。
“啪”的一声,榻边案几上的茶碗应声而落,响声清脆,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响动声很快惊动了外头的人,两个侍女匆忙走进来,眼瞧着朱祁钰虚弱的样子,又惊又喜。
“王爷醒了!”
声音落下,安静的王府很快喧闹起来,无数的侍女仆婢涌了进来,房间内顿时灯火通明。
纷乱的人群当中,朱祁钰强打着精神,分辨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兴安,成敬,汪氏,杭氏
当朱祁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屋子里头依旧有些昏暗,但是却是掌了灯的。
光芒依旧柔和,但刚好是能看得清楚人,又不过分打扰人休息的程度。
他动弹了一下手臂,发觉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于是便撑起身子,扫了一眼屋中之人。
最近处是自己的大伴兴安,他身后是一个二十许的娇媚妇人,再往外头是一干侍女仆妇。
妇人穿着居家的青色袄裙,脸上不施粉黛,只一双眼睛红肿的很,显然近些日子时常哭泣。
朱祁钰愣了愣,便认出来
这是杭氏,他的继后,或者,现在该叫侧妃。
比自己熟悉的样子,要年轻一些。
外间灯火通明,很快便有一老者走了进来,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号了一番。
这人他也认得,太医院的,名字叫什么记不大清了。
跟着老者进来的,还有一个同样二十许的端庄妇人。
和杭氏不同的是,这妇人穿着黛蓝色的鞠衣,外头衬着淡红色的大衫,未曾着冠,但是头上插着金簪,瞧着端庄大气,只是脸上神色疲惫的很,眉目间不时闪过一丝担忧。
这是汪氏,他原配结缡的妻子,郕王府的王妃。
打量完了,那老者也号完了脉,转过身拱了拱手道。
“王妃娘娘放心,这一夜最是凶险,王爷熬过了这一遭,便无大碍了,老臣已开好了方子,接下来只需好好看顾,慢慢调养即可。”
汪氏拧着的眉头总算是松了松,将人送出了屋门,才折返回来。
不过还未走到床前,眼泪便落了下来:“王爷总算醒了,祖宗保佑!”
朱祁钰昏过去的这些日子,汪氏是整个王府的主心骨,她这么一哭,周围的婢子也跟着抽泣起来,杭氏更是忍不住扑到床前痛哭。
嘈杂的哭声,昏暗的灯光,再加上无数散乱的记忆碎片,让朱祁钰再次感到头痛起来。
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死于景泰八年。
那一天,被他囚禁在南宫的哥哥,带着军队冲进了他的寝宫,将他软禁起来。
他本就孱弱的身子遭此一劫,一病而亡。
不仅如此,他死后被夺去帝号,葬于西山,棺椁不入帝陵,神位不入太庙。
无祀,无奉,无祭!
他就像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盘桓在这皇城当中。
看着自己的哥哥再坐帝位,倒行逆施,看着自己亲近的人,被杀,被囚,被流放。
看着自己的侄子登基,看着大明朝一代代的传承。
直到有一天,他看着神器崩灭,人君自缢,江山易手。
痛心,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但如今?
朱祁钰环顾四周,汪氏和杭氏还在啜泣,声音细微但他听得真真切切。
一张张熟悉的脸,或欣喜,或担忧地围绕在朱祁钰身旁,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他莫不成是做了一场大梦?
“兴安”
朱祁钰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仿佛被钝刀子刮在石头上一样,很明显是有些日子没有说话了。
不过好在兴安自幼伴他长大,纵然声音微弱,也听得清楚,立刻回道。
“奴婢在。”
“如今是什么时候?外间可有何事发生?”
朱祁钰想问现在是什么年月,但是话到嘴边却觉不妥,于是改口含糊的问道。
兴安只当自家主子昏迷这些日子,想了解外间之事,倒是没有多想,张口答道。
“王爷,如今是寅时初刻,您昏迷了足有七日,不过所幸这些日子,京师当中还算太平,焦驸马和六部的老大人们操持着政务,有急需决断的事务便送往行在,其他不急的都压着,等皇上回京处置,前儿军报送来,说皇上已经启驾回銮,过些日子便到京师。”
焦驸马,行在,回京,军报
朱祁钰敏锐的捕捉到几个字眼,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口气都急促了几分,继续问道:“你方才说,我昏迷了七日,那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军报可有说,皇上驻跸何处?”
“回王爷,今儿个是八月十六,前番军报上说,圣驾驻跸于怀来城外土木堡。”
兴安话音落下,朱祁钰仿佛被人蒙头砸了一棍,眼中金星直冒。
这个日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六,军报到京,明军大败,数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正统皇帝被俘,随行勋戚大臣死伤殆尽。
史称,土木之变!
第2章 梦兮真兮
窗外的暴雨哗啦啦地下着,看不到丝毫云散日出的迹象,但是天色却已是微微泛明。
朱祁钰愣怔间,外头响起一阵喧哗声。
听声音,像是大队人马在雨中狂奔。
不等他吩咐,一旁侍候的王府总管成敬就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成敬走进来,道。
“王爷,外头是焦驸马带着三大营的官军,说是承了宫中旨意,京师九门暂时戒严。”
虽然成敬刚出去没多大工夫,但是趁着这么一小会,朱祁钰已经安抚好汪氏和杭氏的情绪,让二人慢慢止住了哭泣。
尤其是汪氏,见朱祁钰慢慢有了精神,顿觉如释重负方才失态,此刻慢慢回过神来,也恢复了王妃娘娘的端庄。
闻言,汪氏皱了皱眉:“戒严了?”
如今圣上御驾亲征,名义上让他们王爷留守京师,但是实际上,他们王爷不过是个泥塑菩萨而已。
政务有六部的老大人们操持着,官军由驸马都尉焦敬统领,他们王爷病了这些日子,朝局事务是一点都没耽搁。
因而汪氏虽觉有事发生,但并未多想,吩咐道。
“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叫府中护卫守好各处门禁。”
“你且继续去打听着,若无大事,便拿了拜帖去顺天府,叫官军离的远些,王爷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吵闹。”
成敬领了吩咐,正要退下,却见自家王爷挥了挥手,于是又折返回来候着。
朱祁钰瞧了一眼微微泛明的天色,开口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方才他醒了之后,汪氏虽心绪激动,但也没忘了指挥侍女仆妇将早就准备好的温补膳送上来。
他略略进了些,此刻精神好了不少,身上有了力气,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寅时三刻。”
朱祁钰点了点头,吩咐道:“京城戒严并非小事,想必是有大变故发生,再有一刻钟,便是宫门大开,群臣入见之时,你且去宫城外候着,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成敬拱手称是,便紧着带人出了府门。
折腾了半天,天色渐渐明了,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
待成敬出了门,汪氏将杭氏打发走,指挥着人一边伺候朱祁钰梳洗,一边开口道。
“王爷您身子刚好,何必这么紧着思虑这些事情?如今圣驾出京,那焦敬既说是承了宫中旨意,想来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她老人家惯不喜您插手政事,您这番举动,怕是又要招来训斥。”
和出身民间的杭氏不同,作为王府正妃的汪氏,出身簪缨世家。
虽无爵位,但其祖父汪泉乃世职的金吾左卫指挥使,正三品的勋戚武臣,算是武将中的大员序列了。
因而汪氏自幼便耳濡目染,对于朝中政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皇兄不在京中,嘱我留守,自当尽心。”朱祁钰想了想,没说实话,只道:“京师戒严,定是发生了大变故,早些知晓,也好思量如何避祸。”
于是汪氏不再多言。
先皇在时,偏宠当今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孙贵妃,以致子嗣艰难,成活长大的皇子仅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圣上,另一位便是自家王爷。
当今圣上是先皇长子,其生母虽是继立之后,但是也是册宝金印俱全的正宫国母。
先皇在时,圣上便以嫡长子的身份正位东宫,待先皇薨逝,便顺理成章的继承大宝。
因而兄弟二人也不曾因皇位产生什么龌龊。
虽说太后娘娘不喜自家王爷,但王爷和今上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故而朱祁钰既如此说了,汪氏便不再劝,转而说起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府中的大小事务。
另一头,朱祁钰一边梳洗更衣,一边也梳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绪。
刚醒来时,他脑子混沌,各式各样的片段挤在脑中,乱糟糟的,不甚分明。
如今他脑子清醒了些,也渐渐捋出了不少东西。
前世,姑且如此称之。
前世的他,会在一个月后,登基为帝,然后在驭极七年之后,被他囚禁在南宫的哥哥推翻。
大明朝,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由盛转衰,在一百九十七年后,被逆贼覆灭。
这些场景,仿佛镌刻在他的脑子里一样,甚至连点点滴滴的细节,他都记得无比清楚。
但是他也清楚的记得,前世的他,这几年身子康健,不曾生过大病,更不曾有过昏迷数日的风寒之症。
望着镜子里过分年轻的脸,朱祁钰有些迷惑。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又或许,所谓前世,只是一场大梦,是他病中神思不清时的狂想?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尽管那一幕幕场景,甚至是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但是他依旧不敢相信,更不敢对汪氏说出来。
毕竟,若是他此刻说,一个月后他会成为皇帝,汪氏怕是当他疯了。
不管是他一场大梦,还是孤魂重生,再过片刻,便知分晓。
若一切并非他的梦境,那么现在军报应该已经到了宫中,想来,京城九门戒严,也和此事有关。
汪氏不知他心中所想,说了些府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继续道。
“这几日王爷病的厉害,母妃甚是忧心,只是她老人家出宫不便,只能日日遣人来瞧,据说人都消瘦了许多。”
“如今王爷醒了,妾身便紧着派了婢子进宫去报信,等过些日子,王爷的身子大好了,再进宫去给母妃请安。”
朱祁钰点了点头。
他的生母吴氏,如今封号贤妃,居于宫中。
先皇在时,偏宠当今太后孙氏,吴氏作为除了孙氏之外,唯一育有皇子的妃嫔,孙氏虽然谈不上嫉恨,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后来孙氏正位中宫,他们母子二人,更是只能相依为命,仰人鼻息。
先皇薨逝后,今上登基,他也出宫开府,名分各定。
母妃的日子这才算是好过了些,只是时常念叨着,和儿子隔着宫墙,不能时时见面。
于是他每次入宫探望,母妃都留他许久,直到宫门下钥才肯放人。
想来此次他大病昏迷,母妃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头,碍于规矩,连不出宫探望都不成,定然是急坏了。
这边说着,兴安带着成敬回来了。
“王爷,臣刚刚在宫门外,瞧见六部的几位老大人急匆匆的进了宫,说是太后召见。”
“臣又寻了昨夜值守的侍卫打听了一番,说是昨夜丑时左右,有军报直送宫中,没过多久,慈宁宫的李公公就出了宫城,紧接着京城便戒严了。”
成敬年龄已近五旬,但是他和普通的内宦不同。
他是永乐二十二年的进士出身,后来受到汉王谋反株连,被判了腐刑,充入内宫听用。
待朱祁钰开府之后,他便被派到了郕王府,负责王府的大小事务。
因为之前曾做过官的缘故,成敬办起事来,比一般的内宦要有条理的多,这次打探消息便可见一斑。
若是兴安前去,大约只能回说,六部的几位老大人进了宫。
不过朱祁钰此刻倒也没空想这个,这些消息虽然不能说明具体的状况,但是至少可以说明一点,有大事发生,而且很可能和军报有关!
朱祁钰闭目思量了片刻,继续问:“可瞧见是哪几位老大人?”
“吏部的尚书王老大人,礼部的尚书胡老大人,翰林学士陈老大人,还有兵部的于侍郎,驸马都尉焦大人,还有些臣不大熟悉,看着像是勋戚。”
果不其然,是出大事了!
大明建国不过几十年,太宗,宣宗皇帝都曾御驾亲征,所以留守监国的制度早已成熟。
天子亲征,以宗室皇亲留守。
一应政务,凡有紧关重事,遣人加急直送行在,常事奏本暂且收纳,待圣驾回京处置。
其他的一些日常事务,如各王府的进贺表笺,日常的祭祀事宜,非死罪的刑名核准,由监国处置。
今上出京之前,诏命郕王留守,驸马都尉焦敬辅之。
换而言之,在这套政务流程当中,是没有需要宫中太后插手的事务的。
何况这次,太后几乎召见了京中留守的所有大员。
再结合京中忽然无故戒严的事情,任谁都能猜出,是发生了大事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太后召见了这么多人,却独独没有召见他这个监国亲王,很明显是对他有所防备。
这个时候如若轻举妄动,很可能会招致不可控的后果。
要知道,尽管他是监国亲王,但是如今朝中大权,都在孙太后的手中,若是引起了她的警惕,定会再生波折。
朱祁钰思量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汪氏的身上道。
“王妃刚刚说,本王昏迷的这些时日,母妃甚是忧心,如今我身子已然大好了,成敬,你去递个帖子,本王要进宫给母妃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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