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全本 作者:法医秦明-免费小说下载

《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全本 作者:法医秦明-免费小说下载

简介:复古悬疑/刑侦技术/跨时空探案/人性博弈/80年代罪案/
一觉醒来,你“穿越”到了1985年。一个让你感到陌生的年代。
没有DNA技术、网络、摄像头和金手指,你要找寻的凶手,悄无声息地藏匿在茫茫人海。
污水池中浮起无名腐尸,受人追捧的“赤脚医生”暴毙家中,南方旅馆里的地毯浸透了鲜血,煤窑女尸案现场留下300个可疑足迹……
10桩迷离交错的凶案,将你紧紧卷入人性的漩涡,敞开的深渊巨口,吞噬的不仅仅是他们,也可能是你……
木柴熏显指纹、烧心血验死因、抓老鼠测呕吐物……
痕迹检验 X 法医解剖 X 刑事侦查,还原生机勃勃的80年代破案进化史。

序言

2022年,《燃烧的蜂鸟》第一部 出版后,反响出乎我的预料。
首发直播仅25分钟,7000本签名版就售罄了。两天后,《燃烧的蜂鸟》在当当网荣登小说榜榜首、新书总榜第2,在京东也获得了自营文学周榜和侦探推理小说榜第1的成绩。更重要的是,这本8月才上市的书,还获得了该年度的京东图书年度文学新书榜第17位和喜马拉雅年度十大精品的荣誉。
我小心保存着这份成绩单,是因为这些都是读者朋友们对我的信任和期待。当然,也非常感谢磨铁图书、书店和各平台小伙伴的支持和努力。
尝试写新系列,很不容易。2017年我开始写守夜者系列时,就体验过这种手心冒汗的压力。现在,写蜂鸟系列,我依然觉得不够自信。
说句老实话,每当我觉得写不动了的时候,我就会去网上看看大家的留言和评论,读到你们为某个情节唏嘘,为某个段落笑出声,我都会有种像是在充电的感觉。你们总是能提醒我为何出发,让我再次鼓起勇气。
虽然《燃烧的蜂鸟》无论是从动意还是内容,都有我父亲那本九万多字的工作回忆录作为依托,但是如何把蜂鸟系列的后续作品创作得更精彩,我还真是有些忐忑。你们可能不知道,《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从2022年的6月就已经开始开第一次策划会了(没错,比第一部 上市的时间还要早),我和元气社的编辑们准备了很多很多资料,在线上做了好多次讨论,却一直没有找到新故事的合适切入点。
2023年春节刚过,元气社的策划团队便“倾巢而出”,来合肥找我碰面。
那几天,我每天下班之后,就要去单位附近的茶座“报到”。被催稿的感觉,非常微妙,我既想早点“开工”,又很害怕被她们“拷问”。这些在宣传期既温柔又细心的编辑(相信有些读者在活动现场也见过她们),在策划阶段可不是什么善良与耐心的化身。策划会,就像一个斗兽场。我们彼此不断抛出想法,又不断追问。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老秦你是怎么想的?讲讲嘛。”
“这一点能成为证据链吗?读者会不会不理解什么是孤证?老秦再讲讲?”
“冯凯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心态的?能讲讲不?”
……
等开完会,回到家,我跟铃铛姐姐(我太太)说:“我现在完全不能再听到‘讲讲’这两个字了,什么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啊,这就是PTSD啊!”铃铛姐姐笑了,问我:“为啥啊?讲讲?”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这些“封闭开发”的日子的。
《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的创作过程中,我们这样激烈讨论了两回:第一回 ,我们解决了主线案件的剧情;第二回,她们解决了我——让我把第一版愉快交上的稿子,又根据人物的设定,重新修订了一遍。
现在,我在第3次修改《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的序言,看到这个变得越来越有血有肉的故事,真是心潮澎湃。
虽然不能在序言里剧透,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借一点篇幅,聊聊我写蜂鸟系列的初衷。我很喜欢蜂鸟,却一直很难描述什么是“蜂鸟精神”。《燃烧的蜂鸟》第一部 ,是发生在1976年的故事,我们的父辈在那个年代,艰苦奋斗,把新技术运用于工作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就像传说中的蜂鸟一样,把火种带到了人间。
而第二部 ,则来到了1985年。我是“八〇”后,这是我们这代人出生的年代。那时候,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人们的思想变得更加开放,也更容易受到物欲的诱惑。所以我想,如果《燃烧的蜂鸟》里,蜂鸟是探索未知的勇气,那《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里,蜂鸟应该是怎样的勇气呢?我想,等大家读完这本书,或许会有自己的答案。
当然,蜂鸟系列是悬疑小说,大家肯定更关心破案的问题。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破案方式,和现在相比有什么新鲜的点呢?
前文聊和编辑的“战争”时,我提到了一个词——证据链。1979年,《刑法》《刑诉法》正式颁布实施,公安民警的法治思维还不足够健全,还不太能理解证据链的重要意义(当然,或许你现在看着这个词,同样觉得很迷惑)。所以,到底什么是证据链?那个年代的民警又是怎么一步步认识到它的重要性呢?在没有先进仪器设备支撑的当年,大家又是如何在案子里完善证据链呢?这些,都是数十个月来,我不断思考和探索的细节。
当然,无论是技术,还是勇气,都只是说故事的一个角度罢了。最重要的,我还是想让读者朋友们可以从我的文字中,看到我们父辈的光荣,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工作精神,和他们孜孜不倦、奋勇向前的探索精神。
我希望父辈们的精神之光,可以像风向标一样为我们指明方向;可以像催化剂一样激励着我们前行。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直到现在,还在受着父辈精神之光的感染和鼓励。
在《燃烧的蜂鸟》第一部 出版后,“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这句周总理曾经的训示在网络上开始流行了。我认为这句话不仅仅可以让公安民警克服职业倦怠感,也能让更多的朋友认可公安工作的重要性。这也是我一直投身于公安工作的情结之一。
当然,不仅仅是公安前辈,其他职业的前辈们,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都表现出了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他们为祖国的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才有我们现在幸福的生活。我曾呼吁,大家看完《燃烧的蜂鸟》后,都去向父辈表达一下敬意,有很多读者真的这样做了。甚至还有读者研究了自己父亲、母亲的工作经历,从他们的过往经历中汲取前进的力量。也正是这种力量,让我们一代代中国人生生不息、勇往直前!
好啦,编辑在催我赶紧进入主题,开始讲故事了。
咱们还是先说好,这只是个故事,不要随意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冯凯和顾红星的旅程即将开始,希望你会喜欢这个精彩的故事!2024年3月14日
前情提要
“我穿越了?”
在1976年醒来,陶亮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记得自己是2020年的刑警,因为马马虎虎的工作态度,一再被降职处分,直到成了派出所民警,还被全局通报批评,让他实在有点抬不起头来。就因为这样,妻子顾雯雯和他吵了一架,气得回了娘家。
之后呢?他想起来,自己追到老丈人的书房,发现顾雯雯已经在一堆卷宗前睡着了。她是技术刑警,最近正扑在一起陈年旧案的侦破上。是的,“1990.12.3专案”,自己派出所也接到过协助排查的任务。顾雯雯的父亲是退休多年的老警察,说不定顾雯雯翻看父亲当年的工作笔记,就是来寻找破案的灵感呢?
对,他就是这样开始阅读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卷宗和笔记的。资料很有趣,他读得很入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正想稍微活动下身体,却感到一阵眩晕。
醒来时,他就在这里了。1976年,一列正在行驶的绿皮火车上,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他的样子和身份都变了,他现在叫冯凯,是一个去中国刑警学院的前身——公安部民警干校学习侦查的年轻人。而他的邻座,那个看起来拘谨又害羞的小伙子,也是同样的目的地。那个小伙子打算学的,是当时对大多数人来说依然很陌生的痕迹检验技术。学成之后,他们都会成为新一批的警察。
适应了自己新身份的冯凯,很快就松弛下来,自告奋勇地要给这个小年轻当大哥,没想到小伙子刚开口介绍自己,他就被呛到了。他叫顾红星,没错,和顾雯雯的父亲是同一个名字。
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穿越”到了岳父的笔记里?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冯凯和顾红星过上了披荆斩棘的日子。
在人员极其短缺、技术极其落后、设备极其简陋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他们彼此支持、彼此鼓励,破获了一起又一起疑难案件,也让他们的刑侦科同事慢慢地接纳、认可了他们的新技术、新方法。
冯凯帮助顾红星克服了“社恐”的毛病,帮助他建立了自信,帮助他战胜了困难,一举侦破一起命案隐案,也让顾红星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阴影。在冯凯意识到父辈警察们工作有多艰难的同时,顾红星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也深深感染了他,让他这个爱走捷径的民警,最终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如此顺利。在办案的过程中,冯凯发现顾红星的感情线似乎有了苗头,但那个姑娘的名字他压根就没听过,眼看岳母的地位就要被旁人占了先机,他忍不住跳出来“搅局”,试图破坏顾红星的姻缘。结果如何,这里就不赘述了。
“我会一直以这个身份停留在七十年代办案吗?”
有时候,冯凯也会这么想。在某次破案过程中,他遭遇了一次致命的危机,在濒死的关头,他依稀看到了现实的真相。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穿越了,而是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长梦。为何自己会陷入一个无边的梦魇?究竟何时才能梦醒?何时才能和自己牵肠挂肚的妻子顾雯雯重聚?这一切都是一个谜团。
协助顾红星破完那起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隐案后,冯凯还没来得及和顾红星多加庆祝,忽然又进入了那似曾相识的眩晕状态。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完成了“关卡任务”,再次醒来,可能一切又都不一样了!这一次,他能回到2020年吗?
登场人物
顾红星/1976年时20岁
父亲是军人,母亲是钢铁厂的工人。他原本只想当一名光荣的钢铁工人,却拗不过父亲的安排,成了一名公安干警。顾红星身材瘦弱,在严父的管教下,自己原本非常缺乏自信,但在冯凯的积极鼓励下,经过培训学习,他成了最早从事痕迹检验技术的警察中的一员。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严谨、细心和专注,在这份工作上都有了用武之地。他理性,相信事实而非依赖直觉。在物资条件匮乏的年代里,要提取物证并不容易,他迎难而上,不断突破着自己,向着心目中的好警察的目标前进。
冯凯/1976年时21岁
陶亮性格大大咧咧的,不擅长做计划,喜欢随机应变。他曾有一腔热血,但因为嫌规章制度麻烦,爱“走捷径”而屡屡受挫,对待工作的态度也越来越消极。因为昏迷而“穿越”到冯凯身上后,陶亮很快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冯凯主学侦查,他发现很多先进的破案技术在这个年代并没有条件施展,好在很多刑侦思维还是共通的,自己那些不按常规出牌的小聪明恰好能派上用场。他正飘然自得,却在顾红星的提醒下,意识到光靠小聪明是无法追寻到真相和正义的。从听信人证到注重物证,只是证据意识探索之路的开始,这条路并不容易,他越来越能理解顾红星了。
林淑真/1976年时19岁
沈阳医学院的工农兵大学生,因为在唐山大地震时参与救援而与顾红星相识。林淑真毕业后分配至龙番市人民医院急诊科,与顾红星住在了隔壁宿舍。敢说敢做的直率性格,却有些马大哈。她为人仗义,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在顾红星和冯凯的破案之路上,帮了不少忙。

第一章 割喉

他原以为自己能回到2020年,却莫名醒在了1985年。还没来得及适应,他就被人在脖子上割了一刀……失去意识前,他只想问:为什么啊?!

1

“我醒过来了!”
一种幸福感涌入了陶亮的心头,但他没有急于睁开眼睛,而是先捏了捏拳头。听到指关节咔嗒作响,他的隐忧顿时消失了大半,这响声多真实啊!
他心中一喜,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不可耐地四下张望。
身边的环境,果真不是那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破旧宿舍了。
可是,当他看清四周的状况后,他的心情又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房子很小,是崭新的,可是陶亮知道,那并不是他一直想念的家。周围的家具模样和摆设,透着一种复古的气息,倒是和他小时候的记忆很相似。
褐色的五斗橱上方,贴着一张月历,月历的旁边还有几张奖状。五斗橱的上面,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还有一台座钟。房间的另一侧,摆着一个脸盆架,架子上有一个印有红色牡丹的搪瓷脸盆,盆边挂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毛巾。
陶亮从钢丝床上缓缓下来,用蓝色油漆刷的床体晃了一晃。
他看到床的正对面就是房间的大门,一扇老式的木门,门的上方还有一扇小小的副窗。门的背后,有一排挂钩,其中一个挂钩上挂着一件警服。
那件警服让他感到熟悉。
的确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非常流行的一种涤纶纺织物。用这种面料做的衣服结实耐用,不容易起皱,还能印染出鲜亮的颜色。
警服是的确良 的确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非常流行的一种涤纶纺织物。用这种面料做的衣服结实耐用,不容易起皱,还能印染出鲜亮的颜色。面料的,橄榄绿色,袖口还有黄色的袖线。领口依旧是对称的红领章,但肩膀上多了肩袢,肩袢上挂着蓝色的盾牌。
帽墙:帽檐上侧的那部分。
帽带:帽子上用作装饰的带子。
警帽是挂在另一个挂钩上的,是橄榄绿色的大檐帽,周围镶着红色的牙线。帽墙 帽墙:帽檐上侧的那部分。上有两道黄杠和一道黑色漆皮帽带 帽带:帽子上用作装饰的带子。。帽墙的正中央,挂着帽徽。帽徽已经不再是国徽了,而是沿用至今的警徽。警徽由国徽、蓝色的盾牌、金黄色的长城和松枝组成,象征着人民警察捍卫国家、捍卫人民的神圣职责。
这套服装,陶亮越看越觉得眩晕。
他早已认出了这是八三式警服,1984年正式启用,一直使用到1989年。这意味着现在他所处的年代,就是在这几年之间。他依旧被困在梦境中,依旧看不到顾雯雯那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
这可真是够邪门的,刚结束了一个七十年代的漫长梦境,怎么醒来又直接跳进了八十年代?做梦还有连环的吗?
陶亮忍不住躺回到床上,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揉着自己的两侧太阳穴。他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努力思考着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印象中,他明明是在老丈人家里,坐在顾雯雯的床边,看着悬案的卷宗和老丈人的笔记,然后就不省人事了。接着他就进入了七十年代的梦境,身份变成了冯凯,成了老丈人的同事……啊,感觉就像是自己掉进了老丈人的笔记里!现在仔细想起来,冯凯这个名字,确实在老丈人的笔记里多次看到过,或许这就是自己“穿越”成冯凯的原因?等等,要这么说,上一个梦境里遇到的案子,难道也都是在笔记里看到过的案件吗?
奇了怪了!无论陶亮怎么努力地去想,这会儿都想不起笔记里的具体内容,可是明明他都翻完了老丈人所有的笔记啊!对冯凯这个人也好,还有那些在梦中经历过的案件也好,他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笔记后面还记录了哪些案件,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也是,如果他还记得笔记里的所有内容,而梦境中发生的案件和这些内容又是一模一样的,那知道结果的他,岂不就成为“梦境神探”了吗?在梦的世界里,他不就是未卜先知的“预言家”了吗?
陶亮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读过的一个故事,科学家天天研究苯环的结构,某日忽然梦见蛇咬自己的尾巴,醒来后发现梦里的提示恰好是自己所思考的难题的答案。看来,梦和人的潜意识多少有些关联。很有可能,他所经历的长梦,就是自己的潜意识在有重点地重现笔记里的内容,加深他对那些内容的印象,就像老师帮学生复习划重点一样。
那这些划重点似的梦境,是为了给自己提示什么呢?
陶亮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他陷入昏睡前在研究的那个案子——1990年的那一起命案积案,让顾雯雯心力交瘁,他实在太想帮她找到头绪了。难道翻看了海量的资料后,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答案,悬案的线索莫非早已经摆在眼前了?
想到这里,陶亮有点头疼,1990年的案子,像一团模糊的黑影,他一时竟然想不起什么细节来。更何况,上一个梦那么长,他解决了那么多案件,会是哪一起案件和1990年的案子有关呢?或者说,他变成“冯凯”这件事才最值得注意,莫非冯凯这个人物和命案积案有关?
对了!陶亮突然想到一件事:这第二场梦中,他是谁,还是冯凯吗?
陶亮又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带动这张只有一米二宽的钢丝行军床吱吱呀呀响了半天。他见地上放着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连忙穿上,在这个一眼就可以囊括的小房间里找起镜子来。
五斗橱恐怕是这个小房间里唯一可以储存东西的家具了,陶亮拉开了所有的抽屉,除了一些衣物,就是一些杂物了,真的是一面镜子都没有。
“这什么人啊,怎么这么不讲究。”陶亮嘀咕着,走到了五斗橱上方的月历旁边。
这是陶亮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看到的那种月历,只有一张海报那么大,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画,剩下的三分之一,分割成12个方格,里面是每个月的日期。
月历上的画是一个喜笑颜开的大胖小子,双颊红红的,十分可爱,和陶亮爷爷奶奶家月历上的画几乎一模一样。
“1985年。”陶亮自言自语,“是我出生的年份啊。”
可惜,月历上任何笔迹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月。从这适宜的气温来看,现在应该是春秋季节。再从月历的新旧程度来看,不像是挂了八九个月的样子,那么现在就应该是春天了。
不管自己这次又变成了谁,既然踏入了这第二场梦,那这回每一个案子自己都得牢牢记住了,谁知道会是哪个关键点,和那个命案积案有关。等到自己真正在2020年醒来之后,说不定就跟那个科学家一样,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自然就能帮助妻子顾雯雯把命案积案给破了。
破案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可以让雯雯不再那么辛苦,又如可以提升自己的家庭地位……“欸!我这个之前对生活都不上心的人,现在对梦境倒是格外认真!要是雯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笑话我呢!”陶亮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向了五斗橱上的座钟。
座钟显示现在是早晨7点半,应该快到上班的时间了。陶亮捏了捏自己大臂上的肌肉,又摸了摸自己的平头,说:“还好,幸亏不是个老头子。”
他拿起门后的制服,穿在身上,又拿起大檐帽扣在了脑袋上。
“很合身啊。”陶亮转念一想,无奈地自嘲道,“废话,这是我的衣服,当然合身了。不过这布料确实比那蓝白警服要舒适很多啊。也没个镜子,不知道穿这套八三式警服,是个什么形象。”
为了防止被人撞见的尴尬,陶亮悄悄打开房门,伸出头去,见外面没有人,这才一个闪身出了房间。门口是一个走廊,连接着四户房间,走廊的中间是通往楼下的楼梯。和上一次的梦境有所不同,这次他住的不再是那种两人一间的筒子楼了,而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有厨房、有厕所的单人宿舍了。
陶亮快步到了楼下,急于看一下自己住处的所在位置。出了单元门,他立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房间显得那么新呢,原来这几栋单人宿舍楼,就是把之前自己住的那栋筒子楼拆掉之后新建的。三层的筒子楼变成了四个单元的六层住宅楼,自己现在是住在六楼。
有警服,知道自己还是个警察,住的地方也距离公安局不远。这下陶亮放了心,沿着上一次梦境中非常熟悉的小路,走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口。
公安局的办公楼没有翻新重建,但是楼的外体进行了重新粉刷,也显得很新。
“哟,功臣上班来啦?”公安局的门卫把窗户推开,热情地和陶亮打着招呼。
“功臣?”陶亮一边敷衍地对门卫招招手,一边暗自揣摩着,“他说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功臣’?还是我这个人的名字就叫作功臣?”
走进公安局大楼的正厅,中间是新装上的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侧面墙壁上,则挂着一张各部门所在位置的指引表。
“我应该还是在刑侦科吧?”陶亮想着,“这梦境总不会把我弄去干别的吧?”
陶亮走到指引表一边,看见“二楼”的后面写着“刑警大队”四个字。
“哦,这时候已经不叫刑侦科了。”陶亮嘀咕着说,“可是,我们地级市公安局的刑警部门,不应该叫‘刑警支队’吗?支队下面才分一大队、二大队。看来这个时候,还没有升格为支队,级别上还是大队的编制。”
熟悉的楼梯转角处依旧是周总理题写的几个大字:“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
大字的旁边,有一面大镜子,是警容镜。无论在哪个年代,公安人员都是有内务管理规定的,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警容警姿,所以很多公安局的公共空间都有警容镜。
看到镜子,陶亮心跳突然加快,三步并成两步来到了镜子的旁边。怀着好奇、紧张又期待的复杂心理,陶亮眯缝着眼睛,向镜子里看去:一副强壮的身躯和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庞,虽然是有一成陌生感,但剩下的九成都是熟悉感。国字脸,眼睛不大、单眼皮,剃着个小平头,皮肤黝黑。这让陶亮瞬间放下心来。还好,这回我还是冯凯!
那一成的陌生感,来自不再稚嫩的五官,若隐若现的抬头纹,和有些深邃的眼神。是啊,这不是1985年吗?算起来,冯凯也应该30岁左右了,不再是毛头小伙子了。即便是在梦里,陶亮也有一种唏嘘感,时间过得可太快了。
虽然没能回到顾雯雯的身边,但至少冯凯是一个熟悉的人物,这倒让陶亮的内心获得了一丝安慰。至少不需要为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世而绞尽脑汁了。细想了一下,这个冯凯也是30岁上下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是孑然一身,住着单人宿舍,混得也忒差了一些。不过,对陶亮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不然心里总惦记着顾雯雯的他,是不可能和其他女人生活在一起的。
对着镜子里的冯凯,陶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警服,又扶正了头上的警帽,深深呼吸了一下,算是为自己的“新旅程”加油打气,然后转身上到了二楼。
二楼也经过了内部装修,除了楼道口新增了一块“龙番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门牌,墙壁也经过了重新粉刷,办公室的门也都更换成新的木门了。木门的门框上钉着白色的标牌,上面用红字写着“大队长室”“内勤室”“一中队”“二中队”等字样。
“看来老刑侦科的队伍也壮大了啊。”冯凯心里想着,却不知道自己该进哪个门。
突然一阵笑声从“一中队”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吸引着冯凯推开了这一间的房门。
房间里,一个长相格外帅气的高个儿小伙子穿着整齐的警服,正斜坐在一张办公桌上,挥舞着双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他的面前,围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也都穿着绿色的警服,边听边笑着。
冯凯辨认了一下,这个被围在中央的年轻小伙子,自己并不认识,但是他那浓眉大眼、利索的小平头和一笑就会出现的酒窝,给人一种阳光温暖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冯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大男孩。
更何况大男孩坐着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用石膏做的外国男人的头像,在冯凯的记忆里,那不是“大卫”就是“思想者”。这个雕塑给大男孩平添了几分文艺的气质。
“哟,凯哥来啦!”大男孩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朝门口的冯凯招了招手。随着桌子的晃动,石膏头像也晃动了两下,冯凯下意识地以为它会掉下来摔碎。
也有几个听众站起身来,回头朝冯凯点了点头。
“哟,咱们的大功臣啊。”一名男警说道,“顾大不是给你放了两天假吗?”
冯凯看了看纷纷回过头的众人,刚才说话的那人他认识,是以前刑侦科的肖骏。冯凯曾经还和顾红星一起通过肖骏爱人小梁的关系,从公安局仓库里找到不少被遗弃的装备。除了肖骏,冯凯还认出了另一个曾经的同事秦天。当年还被称为“小肖”和“小秦”的这两位,此时也已经接近40岁了,比记忆中的样子要成熟了许多,但说话的语气倒还是一模一样。其他同事,则都是年轻人,应该是他“不在”的这几年引进的新人了。而那些冯凯比较熟悉的老同志,比如穆科长、侦查员陈秋灵、法医老马,都不在其中。冯凯估计,要么就是退休了,要么就是出于年纪原因,调去了其他后勤部门,退居二线了吧,想到那几个可爱的老头儿,他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怀念。
还有,刚才肖骏称呼的“顾大”,应该就是顾红星了吧?算起来,顾红星也才20多岁,这么早就当了刑警大队长,看来他不在的这些年里,顾红星依旧是功劳不断啊。他们称呼自己为“凯哥”,说明自己并没有什么职务。也好,无官一身轻嘛。
“哦,放什么假啊。我们警察什么时候放过假?”冯凯笑着说。他心想,不管对哪个年代的警察来说,放假都是奢望。
“所以凯哥你这是闲不住啊。”帅气的大男孩说道,那枚酒窝在他的脸颊上格外显眼。
“你们继续聊,继续聊。”冯凯挥了挥手,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假装在办公室里溜达着,实际却在观察着办公室的摆设。
这间办公室,就是以前冯凯和顾红星所在的办公室,只是里面经过装修,而且所有的家具都已经置换一新,看起来要整齐多了。办公室里有四张桌子,在房间的两侧摆设着,椅子上还有用红油漆写的“一组”和“二组”。看来一中队仅有的四个人,都要分成两组来办案,才能基本满足办案需要。
“肖队,你不知道,那场面,绝对是你没见过的。”大男孩继续侃侃而谈,“现场有一万五千人呢,都在一起跟着音乐跳舞。”
看来肖骏是一中队或者二中队的中队长。
冯凯走到大男孩坐着的那张桌子的隔壁,翻了翻桌子上的书。书的扉页,写着一个英文字母“K”,显然,这就是他的桌子了。看来,他和大男孩两个人组成了一中队二组。
“你说的那个乐队叫什么来着?”肖骏问。
“‘威猛乐队’。”大男孩说,“你知道吗?票价是5块钱,但是实际上炒到了40块!”
“40块!”一名女警说,“那可是我们半个月工资!”
冯凯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大家聊天。看来年代果然不同了,过去了几年,工资也涨了不少。按这个女警的说法,工资已经有每个月大几十块了,比当年去警校的时候每个月二十几块要好多了。
“40块!能买二十几斤猪肉了。”肖骏惊讶道。
“能买30斤鸡蛋!”女警笑着说,“十张票就能换一台冰箱了!太可怕了!”
“小叶,我预言,以后这种叫作‘演唱会’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的。”大男孩说。
那个叫小叶的漂亮女警摇摇头,说:“再多我也买不起票。”
收录机:具有收音机和录音机功能的机器。
“那是,那可不能跟俊亮比,他家里条件好,连‘燕舞牌’收录机 收录机:具有收音机和录音机功能的机器。都有。”秦天说,“是吧,俊亮,你不用买票,你直接买磁带不就可以了吗?”
“磁带也要10块钱一盘呢。”大男孩说,“不过在家里听磁带,和去现场听演唱会,那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呢?”秦天耸了耸肩膀。
这一番谈话,让冯凯激动了一下。这个叫俊亮的帅气大男孩口中所说的“威猛乐队”在北京开办的演唱会,也是国内第一场演唱会,当时一票难求,现场气氛热烈,观众情绪高涨,很多报纸都报道了这一盛况。而冯凯之所以知道这一场演唱会,是因为陶亮恰好出生在这一天。长大后,陶亮还经常听自己的父母提起。
这一天是1985年4月10日。
还有,秦天口中的“燕舞牌”收录机,冯凯也是印象深刻,在陶亮小的时候,电视里总是“燕舞牌”的广告,“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的洗脑音乐,在“八〇”后中的知名度,绝不亚于“今年过节不收礼”在二十一世纪年轻人中的知名度。
“演唱会是昨天晚上?”冯凯插话问道。
“前天晚上。”俊亮说,“昨天报纸都登载了。”
看来今天是1985年4月12日。
“别说什么摇滚了,疯疯癫癫的。”肖骏笑着说,“我看啊,还是关注一下咱们的中国男足吧!上个月,咱们可是得到了亚青赛冠军!我有强烈的预感,咱们中国足球以后肯定能称霸足坛!”
“你的预感不准啊。”冯凯一边轻声吐槽,一边走到窗户边,朝窗外的大路上看去。
“嘿,怎么就疯疯癫癫了?”俊亮摸了摸自己的平头,反驳肖骏,“你看‘威猛乐队’,他们留着长发,戴着蛤蟆镜,多帅啊!”
俊亮说得不错,冯凯的视野中,路边的男人们都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头发,虽然还不到能扎辫子的长度,但还是让他觉得很不清爽。道路上车流不息,但主要还是自行车。这一幅景象和陶亮看的那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纪录片,没有两样。
“相信我,俊亮,咱们这剪短的发型才是经典,经典的,才不会被时代淘汰。”冯凯说道。
“欸,凯哥,你今天咋老气横秋的?”俊亮笑道。
“那肯定的,刚刚立了功,顾大说正在向局里打报告,说要两个专职技术员,组建技术中队。”秦天说,“那你老凯肯定就是当之无愧的技术中队长了。”
“我?技术中队?”冯凯转过身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个侦查员啊。”
“知道,知道,咱们都是侦查员,但这不就你一个人能干痕迹检验嘛。”肖骏说:“哦,小卢,你是不是也快出师了?”
冯凯这才知道,俊亮的全名是卢俊亮。
“不行,还不行,我觉得我的长处还是医学。”卢俊亮说道。
“那可不,你可是学了5年医学的人,咱们局里第一个大学生!”秦天说。
“几年前恢复高考,以后大学生会越来越多的。”卢俊亮咧了咧嘴,酒窝更深了。
情况基本搞清楚了,现在刑警大队还没有技术中队,冯凯自己干着侦查兼痕检,当然顾红星可能也会兼职,卢俊亮是法医,接了老马的班,但看起来应该是刚刚毕业没多久,估计没什么经验。法医也要干侦查员和痕检员的事儿,所以他要么跟着冯凯,要么跟着顾红星当学徒。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当医生啊?”那个叫小叶的女警笑着问卢俊亮,眼神也落在他的酒窝上。
“哎呀,还不是为了这一身警服嘛,多威风,是不是?医生的活儿,多没劲啊?”卢俊亮说,“不信你问问我师父,看看师娘怎么说。”
冯凯心中一喜,心想他离开的这几年,顾红星和林淑真果真修成了正果。
“对了,听说嫂子怀孕了是不?”小叶继续八卦道。
“是的,我是无意中偷听到顾大打电话,才知道的,好像都怀了4个多月了。”卢俊亮一脸神秘地小声说,“这事儿,绝对可靠。”
冯凯的心脏一阵乱跳,雯雯是处女座,9月生的,这么一算,果真是一点不差啊!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见到顾雯雯了?他巴不得时间能过得快一些。这个梦不是会跳跃时间吗?要是直接跳到能看到顾雯雯的时候,该多好?
“咣咣咣。”一阵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2

顾红星一身警服站在门口,满脸的严肃。虽然依旧年轻,但是那沉着而犀利的眼神告诉冯凯,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遇人说话就结巴的青嫩小子了。
顾红星用手指关节叩响了敞开的大门,说:“上班就是聊天吗?活儿都干完了?”
这居然是顾红星说出来的话?冯凯很是惊愕。
两名女警吐了吐舌头,低着头从顾红星面前穿过,跑到对面内勤室去了;几名年轻民警也跑去了隔壁的“二中队”办公室。这间办公室里,肖骏和秦天是老资格,但也嘿嘿一笑,自觉理亏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翻阅起卷宗来。
卢俊亮说:“师父,您来啦?我去给您打开水。”
一扭头,他也跑没影了。
冯凯此时可以说是思绪万千,虽然这一次的梦境和他“离开”时的1977年相隔了8年之久,但对冯凯来说,却只有一夜的距离。顾红星突然产生的威严感,让冯凯觉得他们之间不自觉地产生了隔阂,让他觉得顾红星有些遥远。
不过,在这个梦境中的世界,顾红星是冯凯的一个重要的心理依托。就像是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而这座城市里,只有一个故人。所以,即便是那种威严感让冯凯感觉很不适,但他还是热情洋溢地跑到了顾红星的身边,一手搂住了顾红星的肩膀,说:“听说你给大哥放了两天假?我就不要这个假了,我想死你了!”
顾红星先是一惊,然后皱起了眉头,侧了侧肩膀,让开了一步,躲开了冯凯的搂抱。冯凯的胳膊落了空,整个身体失去了依靠,踉跄了一下。
“不放假,就工作。”顾红星简短地说,“韦星的案子,你去查了吗?”
“啊,嗯,我应该查了,回头我看看。”冯凯当然不知道自己查了没有,他尴尬地用落空的手挠了挠脑袋,含糊其词地说道。
“那最好。”顾红星看了冯凯一眼,转身走进了大队长办公室。
那个眼神,让冯凯更加不适了。很显然,顾红星现在当了大队长,不再和他“大哥”“小弟”这样互相称呼了。难道,一个人一旦升迁了,就一定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吗?冯凯记得,在之前的梦境当中,顾红星最信赖的人,一直是他。可是,刚才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欲言又止。这8年来,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想来想去,也是毫无意义的猜测。冯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翻箱倒柜想把顾红星刚才说的那个案子找出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冯凯的办公桌上,除了几本侦查学和痕检学的书籍,还有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只装着一张纸。这是一份报警记录:1985年4月3日,一个人来到公安局报警。报警人叫韦星,是龙番煤矿的一名货车司机,平时的工作就负责拉煤。根据韦星的报警所说,之前几个月,他每次拉煤到目的地装卸的时候,都感觉到车上的煤少了一些,但毕竟拉煤量大,所以没有多少人真的对这事儿上心。这一次,韦星拉煤的路上,突然蹿出了一只小鹿,导致他一个紧急刹车。车停下后,他从倒车镜里看到有一个扎小辫子的男人跳下车跑了。他下车查看,发现车斗里有一把铁锹,是刚才那个男人仓促之间落在车上的。想来这个人之前就躲在车斗里,用铁锹把成块的煤炭铲下车,他的同伙则沿路来捡这些被铲下的煤块。
“一次可能没多少钱,但是每次都这样弄,我们厂损失了多少煤啊!”韦星这样说道。
于是,韦星就把这把铁锹带来了公安局。可距离他报警已经过了9天,案件的“卷宗”还只有这一份报警记录,也难怪顾红星要对自己用上那种眼神和语气。
不过,偷煤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叫派出所就办了吗?现在居然让堂堂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来办,而且是让冯凯这个多年前屡破大案的侦查员来亲自办?难道,过了这些年,顾红星已经不信任他冯凯了?
想到这里,冯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去找顾红星聊聊,可是想到刚才顾红星的那种眼神,他望而却步了。
算了,还是去偷煤的事发地看看再说吧。
冯凯拉开了抽屉,见里面有一把钥匙,看得出是一辆摩托车的钥匙。恰好此时卢俊亮打水归来,冯凯问道:“俊亮,我的摩托车停哪儿了,你知道吗?”
“就在楼下,刚才我打水的时候看到的。”卢俊亮说,“凯哥,你去哪儿啊,带不带我?”
“带你有啥用?”冯凯想一边骑车,一边静一静,可不想带着这个话痨,于是说道,“你给我好好看看专业书籍,用理论来补经验的不足,知道吗?”
“知道了,嘿嘿。”卢俊亮坐了下来,翻起了一本《病理学》。
冯凯走到了楼下,见水房的旁边,果真停着一辆两轮摩托车。按理说,这个地方不应该停车,看来真的冯凯也是个不太爱守规矩的人。
冯凯骑上摩托车,慢慢启动了,心里默想着自己该走哪条路才能到报警记录里提及的那个“案发现场”,也不知道这8年来,龙番市的道路情况变化大不大。
摩托车慢慢驶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冯凯无意中瞥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子,大约初中生的样子。很显然,他早就看到了冯凯,似乎想上来和冯凯说话,但又不敢的样子。
“怎么了,同学?”冯凯把摩托车骑到他身边,细细打量着他。
男孩子穿着很朴素,却不失整洁,白色的衬衫、蓝色的裤子,显然是被熨烫过的。看起来,应该是个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孩子,至少父母应该很关注他。
男孩子仰起脸来,和冯凯对视了一会儿,眼神里都是犹豫和闪躲,他怯生生地说:“警察叔叔,我迷路了。”
“迷路?你这么大的孩子还能迷路啊?”冯凯哑然失笑。
孩子倒是没有觉得可笑,他抬起那双纯净得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睛看着冯凯说:“我家住金村,学校来市里春游,我跟丢了。”
看到那双单纯的大眼睛里,似乎还闪动着泪光,冯凯顿时心软了,说:“那你们老师也太不负责任了,走吧,我正好往城郊方向去,可以载你一程。”
“谢谢警察叔叔。”男孩跨上了摩托车后座。
冯凯一加油门,向城郊的方向驶去。路上的车不多,摩托车骑得很快,冯凯感觉到身后的男孩似乎有些瑟瑟发抖。
“怎么了?害怕啊?没坐过摩托车?”冯凯问道。
“嗯。”男孩的声音都在发抖,不知道是不是气流的作用。
“那我骑慢点。”冯凯体谅地开始减速。
很快,摩托车驶离了熙熙攘攘的市区,进入了郊区。
“金村,是不是和龙东县交界的那个村子?路不太好走的那个?”冯凯问道,他知道自己得把这个孩子送到家,交到他父母的手中。这或许是源于他都没有意识到的责任心,一代代警察的基本品格,早已成为习惯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其他原因,男孩没有回答,冯凯只感觉到他颤抖得更明显了,身体似乎还在后座上扭动着。
“你怎么了?”冯凯准备转过头看看他。
冯凯的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就忽然感觉到脖子右侧一凉,一阵钻心的刺痛感涌上心头。他很是疑惑,右手松开车把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刺痛的地方,竟有大量黏稠的液体喷涌而出。
冯凯心里一惊,看了看手掌,是血!是他的血?
他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刹车,摩托车前轮紧急停止了转动,整个车身向前翘了起来,背后的男孩身体紧紧压在了冯凯的身上。
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冯凯右侧肩膀的上方向前掉落了出去。
那一刹,冯凯的脑子里翻滚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那种——背后的那个男孩子,用刀割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冯凯不知道在问谁,但是他很快失去了左手单手持把的能力,摩托车的车头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
很快,随着“哗啦”一声响,摩托车倒了下来,冯凯右手紧紧按住颈部的创口,左手想抓住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孩。此时,冯凯的衣服前襟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湿了,冰凉地贴在自己的锁骨处。
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了,还是过度失血,本来眼疾手快的冯凯,这一抓居然抓空了。男孩跳开了一步,捡起地上的匕首,疯狂地向附近的一条小巷子奔跑过去。
冯凯想去追,但是他按住颈部伤口的手还能感受到血并没有凝住,依旧不断地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他知道,此时剧烈运动,只会加快血液循环,从而加快失血速度。于是他挪着步,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走了过去。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姑娘,似乎听见了摩托车倒地的声音,从店里出来看情况。她刚一走出来,恰好和不远处的冯凯撞了面,当她看到满身是血的冯凯的时候,不由得失声惊呼了起来。
“快……帮我打120。”
此时的冯凯自觉说起话来都费劲,踉跄着坐到了地上。不过他心里已经不慌了,因为他想起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年轻姑娘本想扶住冯凯,但又害怕地退了一步。她慌慌张张地问道:“啊?120、120是啥?”
冯凯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了,他想起1986年才有120急救电话之说,即便现在有120,小卖部里也未必有电话。在失去意识前,他努力地解释道:“叫……叫医生,我觉得……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在年轻姑娘带着哭腔的叫喊声中,冯凯渐渐失去了意识。
蒙眬之中,姑娘的叫喊声开始渐渐变小、渐渐模糊,似乎是姑娘在离冯凯慢慢远去。到叫喊声听不见的时候,冯凯的耳边再次响起了什么声音,像是一个女人抽泣的声音。抽泣声由远及近,逐渐增大,甚至还伴着回音,回音之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耳语。
冯凯强打精神,努力分辨着那耳语的声音。
“陶亮,你得挺住,不然我一个人怎么办?”
居然是顾雯雯的声音!而且她喊的是“陶亮”!
顾雯雯的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让陶亮顿时一惊。这一惊,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比想象中糟糕。因为此时的他仅仅是思维的清醒。就像是睡眠瘫痪症或者说是“鬼压床”的情况一样,虽然他清醒着,甚至能听见身边的声音,却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是不是顾雯雯都无法做到,更无法开口说话了。
怎么了这是?难道是冯凯牺牲了?所以,自己的梦境就结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终于可以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和顾雯雯团聚了?那倒不是坏事啊!
于是陶亮继续竖起耳朵,再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努力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感觉。很快,他意识到一种不妙的感觉,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陶亮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双大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有节律地按压着。不用说,是有人在给他进行心肺复苏。
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急救知识陶亮是知道一些的。他知道,只有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的情况下,才会进行心肺复苏。
慌乱中,他想要追随顾雯雯的声音,但是那耳语听起来,距离自己不知道有多远,反倒是监控仪器的嘀嘀声却真真切切近在耳边。
ECMO:人工膜肺又称ECMO(体外膜肺氧合),是一种人工心肺机,主要用于为重症心肺功能衰竭患者,其通过为患者提供持续的体外氧合与循环支持,减轻患者心肺负担,为医疗人员争取更多的救治时间。
“打开静脉通道,肾上腺素1毫克,准备电除颤。”一个男声在陶亮的上方响起,“是并发了心梗,心源性休克,同时准备ECMO ECMO:人工膜肺又称ECMO(体外膜肺氧合),是一种人工心肺机,主要用于为重症心肺功能衰竭患者,其通过为患者提供持续的体外氧合与循环支持,减轻患者心肺负担,为医疗人员争取更多的救治时间。。”
声音非常清晰。
他知道,虽然自己的思维现在清楚了,但是在医生看来,依旧是丧失生命体征的状态。换句话说,医生正在挽救他这个濒临死亡的人。
“陶亮,坚持住!”顾雯雯的声音再次在远方响起,却异常清晰。
陶亮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医生们抢救的究竟是陶亮还是冯凯?顾雯雯的声音,他是绝对不会搞错的。陶亮这几年才听说过“ECMO”,冯凯那个年代,应该还没有ECMO吧?那么就是说,现在医生们抢救的,真的就是陶亮他自己?
奇了怪了,明明是冯凯遇袭了啊,为什么被抢救的是陶亮?冯凯不是陶亮梦境里的身份吗?陶亮在现实中一直昏睡着醒不过来,就算是处于昏迷状态,也不至于突然就危及生命了吧?
一种熟悉感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陶亮突然想通了,他记得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梦境里,冯凯被人用绳索勒住颈部窒息的时候,自己的意识似乎也短暂地回到了陶亮的身上,而且似乎也出现了生命体征不稳定的情况。也就是说,梦境中冯凯遭遇的危险,就像是潜意识里的某种警告。梦境外,陶亮的生命体征还很不稳定,如果自己在梦境中的“探险”遇到了危机,现实中的陶亮也很可能会面临生死攸关的挣扎。所以,就算是梦,他也不能轻易地让自己陷入险境,他可开不起这样的玩笑——要是命都没了,别说破案了,何谈和顾雯雯重聚,何谈和顾雯雯共度余生?
这真的是一场“要命”的梦境啊。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个年轻姑娘的身上了,希望她能找到车辆把冯凯及时送到医院。也希望医院的急诊科医生能救回冯凯的命。对了,自己的丈母娘林淑真不就是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吗?看来自己的小命就攥在丈母娘的手里了。亲爱的丈母娘,为了你女儿的幸福,你可要给力啊!别再马大哈了啊!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让陶亮逐渐感觉到了倦意,既然现在已经进入了险境,要不干脆就听天由命好了,该睡,就睡去吧。可是,顾雯雯说让他坚持住,是不是让他不要睡去呢?陶亮强打着精神,想忍住不睡,可是那种强烈的乏力感和困意席卷了他的思维,他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坚持不住了。
“雯雯,对不起,对不起!”陶亮在心里默念着,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哭的感觉。
接着,他的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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