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之路》校对全本 作者:幸运的苏拉-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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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历史穿越/政治权谋/罗马史诗/群像塑造/现实主义/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来的却并不都是罗马想要的。
斗兽场是小的罗马,罗马是大的斗兽场。
他,李必达,不过是个精通语言学的普通大学生,却有幸穿越到了彼时,罗马建城678年,耶稣诞辰前66年,但他没有成为显贵,因为不可能;没有成为所谓发明家,因为不可能;他最初的身份,就是个军队奴隶,也是最合情合理的身份,自此开始了波澜壮阔的冒险生涯。
凯撒、庞培、西塞罗、克拉苏、安东尼、屋大维、米特拉达梯不再是呆滞的蜡像。
百夫长、商贩、拍卖人、修辞学家不再是死板的文字。
奴隶、自由奴、有产公民、骑士、度支官、军事护民官、骑兵长官、元老……狄克推多,这条铺满骸骨、头颅的道路走下来,谁能成为笑到最后的,独一无二的奥古斯都?

第一卷 凯旋式上的奴隶
第1章 黑海的行宫

在古代,如果王妃们都是忠实的,那么攻城战确实需要持续十年。
——法国诗人博纳尔
※※※
“大家都摆好姿势,我要拍照喽!”一名身着民族盛装的导游站在三脚架相机前,手舞足蹈着说道。
几名来自各国的游客顿时笑容可掬,立在了一片柱廊的废墟前,准备给自己的这趟旅游留下些许影像的记录。
时间正是2013年10月18日傍晚,土耳其东北边境的吉雷松,一个毗邻黑海的小城,也算是处小小的旅游景点,起伏的丘陵与河谷,绵延粗糙的海岸线,还有郁郁葱葱的樱桃树、榛子树,比起黑海的彼岸,名气极大的,满是温暖阳光的克里木半岛,这儿更有种幽静乡野之美。
就在导游准备按下快门时,他怒了努嘴,看到了游客群中那个始终不太合群守规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米七五上下,来自东亚,黑色的眼镜与黑色的头发,灰色的休闲夹克,头发长而不乱,架着副黑框眼镜,标准的大学生的模样。此刻,那男子仿佛没听到导游的合影邀请,正一个人站在一面数十米高的悬崖前,背着所有人,仰首注目着这面山崖,若有所思。
“这位客人,请来合影吧,结束后我们就要登上巴士,去城中的旅馆休息了。”导游虽然不痛快,但还是很客气地上前,走到那男子身边。
出于好奇心,其他的游客也都簇拥到这面悬崖前,它的断面其实是座巨型的雕像,这在小亚细亚是极其常见的景象——安纳托利亚,恰如名土耳其诗人所说的,“这个地区就像匹美丽母马的头颅,自遥远的亚洲疾奔而来,一头扎进了蔚蓝的地中海。”如果把它比作一个手掌的话,手腕就是小亚东部高耸入云的山峰,内弯的大拇指便是陶鲁斯山脉,掌心是起伏不定的高原与盐湖,越往西地势就变得越平缓,是市集乡镇的密集之地,最终各个手指就是各处河流,温柔地伸入爱琴海。亚洲之头,欧陆之腹,无数人或帝国在此留下足迹,赫梯的战车、吕底亚的国君、希腊的哲学家、波斯的皇帝、罗马的鹰旗、拜占庭的僧侣、土耳其的牧民,据十九世纪中期英国皇家地质学会的汉密尔顿爵士宣称——“安纳托利亚,哪怕再小的一块地方,都有古迹的存在。”
见到客人都涌上来了,那导游便看了看这个雕像:一个高大的男子形象,带着伸着如蝎鳌般的王冠,满身戎装,手中持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权杖,脚下是有意缩小化处理的士兵群体浮雕,或骑马,或持矛携弓,列着队形,往那男子权杖所指方向冲锋着……整座雕塑,给人种皇者的威严与压迫感。
“哦,大伙儿注意,这便是传说中亚历山大的浮雕了。”那表情丰富的导游,又顺便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解起来。
“不,这根本不是亚历山大的浮雕。”那年轻男子回头否决了导游,这让对方极其难堪,但还没等对方辩解,这男子推了下鼻梁的眼镜,一副骄傲的表情,用流利的土耳其语连珠炮地说着:“现存于世的亚历山大大帝的雕像,都是没有胡须的年轻人的形象,这雕塑的主人却满是扎成辫子的胡须,标准的印欧人模样——但他的铠甲,包括士兵浮雕的戎装武器,却都是希腊科林斯式样与波斯式样的混合——你们再看他的权杖!”
所有的游客都被那男子的话语吸引了,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这让导游更加难堪了,“这权杖顶端,是个太阳,上面还有铭文——米特拉,米特拉,对的,是波斯太阳神的名字,这是米特拉也就是神之后裔,才能拥有的权杖。所以,这浮雕的主人是——”
那男子吐了口气,停顿了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是纪元前一世纪,黑海的专制君主,罗马共和国的劲敌,自称波斯大流士的后裔,希腊本都国的领袖,米特拉达梯六世!”
接下来,他继续快速地说着:“没错,吉雷松,古希腊人称呼此地叫卡拉比,意思是樱桃树盛开的山岭,罗马人称呼为神之友城,意思是此地到处是神庙。本都王米特拉达梯把此处改建成了他的行宫,大家脚下所在的地方,原本是广大的宫殿、猎苑与营塞……”
游客们在这兴奋的男子前,却陷于了停顿,这些人哪怕是国内游客,认知也就局限于压力山大、居鲁士等寥寥,米特拉达梯是什么人?他们很快意兴阑珊,其中一个胖妇女举手,对导游说,“是否可以下山,去旅馆用餐了?”
这下,轮到导游冲着男子嘲讽似的笑了笑,问:“客人是来考古的?”
那男子大学生用手捋了下头发,宠辱不惊的样子,说:“我是X大学的中国学生,名叫李必达,主修的是语言学专业。”
那导游耸耸肩,拍了拍巴掌,转身对其他游客说到:“我们先去大巴那里上车集合,也许李先生要在此地多逗留五分钟,与什么米特拉继续交流一下。”周围的游客讪笑了几下,纷纷离开了山崖。
只留下李必达一个人,还在原地徜徉,晚风徐来,夕阳之光慢慢布满到这片山谷之中,残缺的柱墩、浮雕镀上了金色,空气里充满了薄凉的味道。这会儿,李必达发现突然米特拉达梯的巨雕,手持的太阳神权杖,顶端的太阳标志,似乎并非普通石头刻就,反射着夕阳,闪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光芒汇聚成发散的光柱,让李必达无法睁开眼睛,很快这光芒走到了李必达的身上,把他笼罩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惊讶,他的身躯便化为了亿万颗粒子,飘散无影!
五分钟后,不耐烦的导游咕噜着,走到李必达刚才所站的山崖之下,然后惊愕莫名,张大了嘴巴。
山崖下,李必达已经无影无踪了,连根毛发都没有了,方圆数里无迹可寻,只剩下一摊衣服、裤子、腕表,那导游颤抖着,用手在那堆衣物里摸了摸,只捡起了一副眼镜,黑色镜框的——暮色的阴影渐渐盖住了峡谷,周围充满了说不清的诡异。
数日后,李必达,成为了每年在小亚细亚失踪的五千多名旅客名单上其中的一名。
李必达醒来时,首先发现自己是全裸的。
但他来不及羞耻,因为他第二下发现的,是周围密布的死尸,他惊怖了,还听到了号角、喇叭嘈杂而尖利的声音,好像四面有几万人在呐喊。
他抬头看去,山崖上米特拉达梯的浮雕依然可见,但旁边却布满了柱廊、阶梯和各种雕像,虽然烟火熊熊,但他还是能看到,这些东西不是2013年的古迹废墟,而是活生生的,和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一样活生生。
还没等李必达蜷缩光秃秃的身子,企图从尸体上寻得两件衣服遮体,火光里人影幢幢,一群满身铠甲和血迹的兵士冒了出来,打首的带着顶部有马鬃装饰的青铜头盔,上身穿着“钟形”的皮革胸甲,上面两个银色挂饰,像头愤怒的公牛,是名典型的古罗马百夫长的装束。
就在李必达坐起来,要向百夫长呼救时,鼻梁上一下就挨了百夫长亲切的一拳,鼻血飞溅而出。
然后就是头发被对方揪住,整片头皮痛得几乎要脱落了,逼的身体必须站立起来,也顾不上裸体的羞耻,李必达没想到古代的军人是如此的野蛮,但他无法抗议,因为百夫长另外只手举着明晃晃的罗马短剑,随时可以割断他的喉咙,幸亏他听得懂也明白古代的拉丁语,那百夫长说的是“猪猡奴隶,快去搬石头和木材!”
很显然,百夫长把他当作了一名奴隶,扯着他的头发,将他往队伍的后面狠狠一掷,就像扔掉一堆垃圾般。不管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奴隶就是奴隶,也只是奴隶,随时可以叫他们干奴隶应该干的工作。李必达,就这样光着身子,和其他的“猪猡”一起,在监工的鞭策下,本能地走到一堆石头与木材前,那监工用鞭子点了点山崖下的空旷之处,示意将材料往彼处搬运,就是工作的目的。
几十名奴隶,包括晕头晕脑的李必达,哼哧哼哧地照样干了起来。
彼处,几名没穿铠甲的罗马士兵,将运来的长短木材,手脚并用地组装起来——李必达发现,这些木材可不是随便砍下来的树干,而是有序列的精密部件——答案很快揭晓了,一个双底的弩炮支架迅速成形,而后炮身也被安装完毕,马鬃绳被层层缠绕。
过程之中,那百夫长领着兵士,将弩炮阵地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他们企图攻击的目标,正是两处山崖间的一面长达二十米的城墙,墙后面的守军,也发觉了罗马兵士们的意图,呼喝声里,带着火焰的箭矢呼呼地飞了下来,百夫长的兵士纷纷半跪下来,举起手里庞大的盾牌,将火箭挡在了弩炮阵地之外。
最后,炮兵们在炮身两侧安装好了青铜发条筒,并在发条筒间插上了简易的瞄准器,两具弩炮安装完工,吱吱呀呀声里,炮兵转动着扭力轮,往后收缩着发条,监工的鞭子又下来了,“快,往弩炮上填装石头!”
随着百夫长的命令,弩炮发出了沉闷的“格达格达”的发射声,石头炮弹陆续飞了出去,在那面城墙上砸出了血花与石灰四溅的斑斑点点——弩炮可是带着瞄准器的,发射的精准度可不低,很快城墙的城垛被毁,守军无处容身,墙体也摇摇欲坠。
“上重标枪!”那百夫长把短剑一挥,几名罗马兵士,将手里的重标枪绑上绳索,填装到了弩炮之中,又是几声“格达格达”,标枪拖着屁股上的绳索,牢牢地楔入了城墙里,除了留下一个队列外,其余兵士齐齐跑到弩炮前,拉住绳索,几声号子声,腾起了巨大的轰鸣和烟灰,那面墙居然被扯塌了!
百夫长举起胸口前的哨子,嘟嘟吹了起来,兵士又列好了队形,举着盾牌层层迭进,城墙后沉寂了会儿,也发出了号角声,烟尘和夜色里,穿着希腊式铠甲的守军嚎叫着反扑了出来,与百夫长的罗马队伍,在城墙瓦砾堆上冲撞厮杀在了一起。
李必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反扑的守军如一波波潮水般迅猛,因为他们明白,这面断墙后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最后的战线。但罗马的兵士看似松散的队列,却坚固得如礁石般,他们灵活地挥舞着短剑与盾牌,简直无懈可击,大约二十分钟上下的短兵格斗,逆袭被轻易粉碎了,一阵盾牌撞击的声音后,罗马队伍势不可挡地,踩着垂死敌人的躯体,涌入了断墙之后。
随后,墙外的李必达,看到了墙后冲天而起的惨叫声与火光,他大约知道了,进去的罗马兵士,都做了些什么。
没错,如果李必达没猜错的话,这些罗马的军团兵士,大多穿着锁子帷,头戴后面伸着短帽舌的碗型盔,标准的共和国晚期的装束,而他们的敌人,应该就是米特拉达梯六世的军队,即使说,李必达穿越到了古罗马在小亚发起的“米特拉达梯战争”的时刻,而且亲眼目睹了吉雷松,或者说是卡拉比,本都之王行宫陷落的一幕!罗马共和国晚期的军团碗型头盔。
一阵深秋的风吹来,李必达浑身剧烈地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
罗马的兵士进去行宫里好久了,而弩炮周围的奴隶们,却都或坐或卧,不要说乱动乱跑,连声咳嗽声都听不到,淡定得让李必达感到讶异。两名兵士终于从墙的缺口处,缓缓走出,到了李必达一帮人的面前,高声问道:“你们当中,谁会说希腊佬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光着身子的李必达慢慢举起了手,和另外个奴隶,出了列。
李必达揩了揩鼻孔边残留的血,说到“我会说,但尊敬的官长,请先给我件遮体的衣服。”
对面的两名罗马人怪怪地看着李必达,好像觉得像他这样的奴隶,居然还会在意穿不穿衣服?然后两个人互相点点头,其中一人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李必达的身上,而后往墙后稍稍歪歪头,表示“给我走吧”。
李必达踩着累累死尸,越过缺口,到达了米特拉达梯的行宫,这是座隐藏在墙后,依山而建的洞天之处,石阶拾级而上,两侧全是白色大理石堆砌起来的,精美的殿堂、庙宇、雕塑。但这些象征着“黑海之王”荣光的建筑,现在遭到了胜利者——罗马人残酷的杀戮与洗劫。
到处都有火焰吐着舌头,水池边,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男男女女的尸体,他们或是祭司,或是奴仆,或是宫女,现在都不分青红皂白,被罗马兵士砍下了四肢和头颅。
一个爱奥尼亚式美丽的柱廊边,李必达看到一个罗马兵士在奋勇凌辱一名漂亮的宫女,女子的上衣被撕碎,裙摆被完全掀起,一只手撑着柱子,一只手屈辱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横流,半弓着身子,臀部高高耸起,被罗马兵士双手握住,像野狗交媾般狠狠地将胯下的“短剑”反复刺入。
李必达路过时,他看到这宫女侧着目,惊恐地看着脚边几名女伴的尸体。
将身上的斗篷裹紧后,李必达只能匆匆脱离了那宫女的视线,继续往前走着,他了解了这宫女被凌辱后,所面临的命运会是什么。
百夫长站在神庙与宫殿交汇的小广场里,兵士们都将劫掠来的东西堆积在这儿,他身边几名十夫长,正在殴打一名衣着华丽的胖子,用裹着荆棘的木棍,一下一下,那胖子在李必达来前还能哀嚎着喊些什么,不一会儿就只能吐着血沫子,如堆烂肉般,单单往外冒气了。百夫长看到李必达与另外名会希腊语的奴隶来了,第一句话就充满了惊讶:“你是来自什么地方的猪猡奴隶?”原来刚才在混战里,他没来得及看清李必达的东亚人相貌,现在自然有些好奇。
“从西亚细亚更远的地方来的,官长。”李必达回答。
带着李必达来的两名兵士啪啪向百夫长行完军礼后,又卖力地加入了劫掠的队伍中去了,百夫长对李必达的来历没表现出更大的兴致,他指着李必达两人,又指着地上的胖子,说:“会希腊佬话的都是可怜人,不是猪猡奴隶,就是娘炮,就是没话儿的宦官,现在你们得感谢我海布里达,你们现在可以惺惺相惜,谈些哲学方面的话题了!”
原来,这胖子是米特拉达梯行宫里的宦官。
娘炮?难道说的是我?这时李必达看了看旁边的另外个奴隶,才明白了百夫长的所指:对方亚麻色的头发卷曲着,身材特别瘦削,面色苍白,长着男人与女人都喜欢的样貌,一双大眼睛的睫毛特别浓密,楚楚动人。
百夫长接过带刺的木棍,对着那胖宦官就是一记,带着问题:“第一个问题,最顶端的那儿,是不是本都王的居所?”
百夫长指的是山顶的一处巍峨的核心宫殿,外围还有个小小的月城,青铜的城门掩着,透露出王者的威严,这种威严甚至让百夫长感到犹豫,他既盼望米特拉达梯六世就在里面,好让他取得不世出的功勋;但也害怕米特拉达梯六世就在里面,因为传说这个本都王身高超过了四腕尺,射出的箭百发百中,骑着一匹霸龙般的神驹,凡人是伤害不了他的。
“主人已经乘着他的马,离去了。”胖宦官说话时,像被铁线扯着一般,“我叫巴娄德,是主人身边的首席大宦官。”
李必达和那个娘炮便一人一句,把首席大宦官的话翻译给百夫长听。
“那里面还有什么人?”百夫长的第二个问题,带着第二记“问候”。
“是主人的两个妹妹,两个妻妾,还有一个女儿……不要打我,不要打了……”巴娄德抱着头哀鸣着,血顺着他满是褶子的胖脸上条条流下,“另外,你们不能进入这个殿堂,因为她们全死了,以最高贵的死亡方式,升入了太阳神的圣殿……你们进去,便是亵渎……因为你们罗马人,到哪儿去都带着肮脏的奴隶。”
咕咚一声,百夫长把棍子扔到了一边,而后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抓住了巴娄德的头发,一手抽出了短剑,轻快地扎入了巴娄德的喉咙,再轻快地拔出,胖子“吼吼”哼唧了两下,他腻腻的血全部溅到了李必达的脸上。
李必达惊慌地往脸上擦着血迹,但百夫长拉住了他的胳膊,又像扔垃圾一样地把他往前面一扔,“好了,哲学问题讨论完了,下面我,第七军团第六大队第三联队低阶百夫长海布里达,要带着肮脏的奴隶,进入本都王宫里了!”
四名十夫长嘿呦嘿呦地推开了月城沉重的青铜门,然后将火炬插在了甬道两边的壁灯架上,然后最前面的一名十夫长将盾牌本能地竖立在了身前前,咕哝了一句:“这他妈的是什么鬼情况?”
火炬的照射下,一行人发现,甬道里挤满了尸体,地板、楼梯、窗台,有男有女,死尸怪怪的臭味随着大门的打开,夺路而出,直熏得李必达呕吐了起来。
海布里达走上前,四处踢了踢,发现尸体大多面目肿胀不堪,手脚卷曲,姿势千奇百怪,然后下了定论:“全是本都王的侍从奴仆,都是服毒而死的,东方人最懦弱不堪的死法。”
他们越过尸体,穿过甬道,便是一处长方形的庭院,庭院里覆盖着薄薄的砂土,几处修剪得极为精妙的名贵盆栽,四周被柱廊环绕,天井投下了冷冷的月光,洒在了枝叶和石柱上。
庭院对面便是一处小一点的青铜门,海布里达与几名十夫长开心地互视而笑,随后粗暴地拖着两个奴隶,直接踩着砂土地走了过去。
小青铜门推开后,米特拉达梯行宫里面的奢华景象让所有人都感到头晕目眩,墙面全是沙黄色的大理石贴面,地面上全是乳白色的光滑如镜子般的石板,中央是处碧水荡漾的室内蓄水池,反射的水波波纹在墙壁上浮动,百夫长、十夫长的军鞋钉子踩在其上,整个大厅都是清晰而寂寥的脚步回声,他们放慢了脚步,这种无声的威严,使得他们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
李必达则感到了发自肺腑的温暖——地板下与墙壁里,应该全部铺设上了流动热水的铅管,整座大厅拥有着与世隔绝的恒温,到处是怒发的花卉,他的光脚踩在地上,感到热流自下而上,熨帖了他的每根血管,说不出的舒服。
“官长。”一名十夫长指了指大厅的最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到了,墙壁上一副巨型的马赛克镶嵌画,画面上是一男数女,男的形象正和李必达在山崖上看到的浮雕一样,蝎鳌角般的头饰,密集如章鱼触角般的毛发与胡须,“米特拉达梯六世……画里的那几个贵妇,应该就是他的妻妾了。”
而后李必达的目光向下游移,心脏一震,巨大的镶嵌画下,是一座胡桃木雕刻的椭圆形书桌,围着这书桌,安放着五个象牙圈椅,一二三四,圈椅上端坐着四名衣着华美的贵妇,一动不动,表情诡异……

第2章 本都的王女

你已经看见了我没穿衣服的模样,因此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你杀死国王,娶我,成为吕底亚的统治者;要么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吕底亚国王埃道勒斯唆使大臣盖吉兹偷窥自己的王后,第二天王后将盖吉兹唤来,如此说道,最终盖吉兹选择了前者。
※※※
海布里达拖过那个空的圈椅,坐了上去,而后嘴角歪着,盯着那四名贵妇一小会,好像她们是没有生命力的雕像。最后,他站了起来,用手推了其中一位,那位确实如雕像般,僵硬地仆倒在地板上,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那个娘炮奴隶甚至低低地尖叫了下。
“果然,会希腊语的都是可怜的民族,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连个娼妓都不如,只会把精力耗费在什么可笑的运动会上。”海布里达还不忘揶揄下,随后他从那具贵妇尸体背后,取出一片刻着字的琥珀,扔给了“娘炮”,意思叫他翻译下。
“这,这位贵妇名字叫罗珊娜,她在这上面自述,是本都国君的妹妹……也是国君的妻子。在行宫被打破时,来不及与国君一起逃走,为了避免落入粗蛮的……”
“继续往下读。”
“是的,为了避免落入粗蛮的罗马人手里,仁慈的国君留下了首席宦官巴娄德,负责帮助她们,以免于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我赞美我的兄长,在如此危急之中,仍未将我忘怀,我绝不会贪生怕死,更不会带着羞辱和污名苟活于世。”
听完了琥珀上的文字后,海布里达耸耸肩,然后叫李必达与娘炮,依次翻出了其他三名贵妇身后绑着的琥珀片,得知了她们的身份:米特拉达梯另外个妹妹史梯塔娜,她留下的琥珀片里则满是咒骂与冤苦;王妃开俄斯的贝丽奈西,她说自己吞下的毒药分量不足,无法让她痛快地死去,李必达看了看她的面容,舌条长长地伸出,脖子上勒痕宛然,看来是巴娄德为了赶时间,用绳索帮了她一把。
端坐在中间的,是来自比勒都斯的王妃摩妮美,她的琥珀片上没留下死前的任何信息,只是写着“我恨这王后的冠冕,它连最后的一点小忙也不肯帮我。我生来是个战利品,最终能以这种面目死去,感到十分的幸运。生活的真实早已被剥去,真正的愉悦只存于死后的世界。”
李必达一时没明白摩妮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海布里达听到了“王后的冠冕”后却很激动,他从象牙圈椅后,搜出了摩妮美所说之物——缀满了宝石与玛瑙的纯金小王冠,上面的束带已然断裂。
这时,李必达看到了摩妮美白皙的脖子上,缠着一条丝带,鲜血自其间渗出,将她的丝质长袍染红了一大片,大概明白了:这位王妃拒绝了服毒,大概她不愿意容貌会在死后被毒药变得肿胀,于是用冠冕的束带自缢,但束带却断了,这就是她在琥珀片里所言的事情。然后李必达转眼看到了书桌上搁着把滴血的锋利小刀——应该是巴娄德给她的,或者是巴娄德直接动手的,割断了摩妮美的咽喉,才结束了这个美丽的生命。
就在李必达推理时,海布里达与其他几名十夫长发生了争执,围绕着摩妮美昂贵无比的冠冕。
“这起码值十万德拉克马,足够我们在罗马、坎佩尼亚或者阿非利加的任何一个地方,购置奢华的别墅,一人一套。”这是海布里达的观点。
名叫范图的十夫长喊道:“永远低阶的海布里达,你疯了,我们几个到这里来是来搜寻适合我们身份的战利品的,这种冠冕必然是属于统帅,或者军团司令官的,我们无权私藏。”
海布里达一把揪住了范图的衣领:“金枪鱼路库拉斯?莽夫色克底流斯?不,不,他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而我们来到这片该死的大陆已经七年了,七年——哥的妻子还等着哥寄钱财回去,哥家的奴隶已经或老或死了,而哥的俸禄只有一年五百塞斯退斯,你范图,只有三百五十,一年所得还不够买半个高卢奴隶的——你想让你的妻子,卖身给那些开着店面的自由奴维持生活吗?”
另外名叫萨法诺的十夫长拔出剑来,一剑削断了贝丽奈西的胳膊,拉下了她的手镯,举起来对海布里达说:“这东西起码值三千到五千塞斯退斯,够我们买十个奴隶的了,现在海布里达,请放弃这个冠冕。”
海布里达也抽出剑来说:“你们这些卑微的人,就只有这些卑微的愿望嘛!你们活该挤在狭小的,连干净水都没有的脏兮兮公寓里,而哥则不,哥参加这场战争,是为了发大财的,不会像一只鬣狗,因为一点点腐肉就喜欢得狂吠不止。”
“我怕等到乌泰瑞斯知道了这件事,你连一条鬣狗都当不成了,今夜第三联队的行动,是脱离军团指令的私自行动,而且你把第六大队其他兵士都诳来了。我们说不定会被割喉处决的,一定会的。”范图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这时,海布里达见群情汹汹,语气变得缓和起来,“没事的,乌泰瑞斯那家伙不在军营里,哥拥有直接的指挥权,你们看米特拉达梯早已溜走了,是他们贻误军机而已,战争的英雄是我们。”
其中一个年长的,名叫阿米尼乌斯的十夫长,用急迫的语调喊道:“暂时把这该死的冠冕扔在一边吧!军团现在应该察觉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了,而这座宫殿后面应该还有无数个房间等着我们去搜罗,快没时间了。谚语都说了,先拿到能拿到的。”
阿米尼乌斯的话激起了共鸣,海布里达点点头,对范图和另外个叫巴蒂塔斯的,说到:“你俩和这个怪模怪样的,来自亚细亚那边的奴隶守在大厅里,如果有其他人来了,就拖延时间。”说完,海布里达扯着娘炮奴隶,与阿米尼乌斯,以及另外名十夫长,穿过大厅,去了宫殿的内室。
现在整座大厅,只剩下范图、巴蒂塔斯与李必达三个人,还有四具尸体了。
两名十夫长都坐在象牙圈椅上,李必达远远站着,巴蒂塔斯坐的是罗珊娜的,他丝毫不介意。另一边,大概觉得无聊,范图扯下了一段幔帐,裹在身上,然后装腔作势地抬起了单手:“尊敬的法务官巴蒂塔斯,您觉得有必要提议罗马的市民大会,立法严禁主人又鸟女干童奴的行为吗?”
巴蒂塔斯明显被范图假扮元老的行为逗乐了,因为只有元老才有资格坐象牙圈椅,他也拉下一段幔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围成了托加长袍的样式,也拖长了音调回答到:“哦,资深的元老范图,我谴责您的虚伪,因为您自己就整天在家鸡奸你的奴隶。”
“哦,我可以对门神发誓,如果他也管男人的后门的话,我不单自己没有做过,我还禁止我矿山和庄园的奴隶这样做。”
“那么,就叫我,法务官巴蒂塔斯来回答您的动议,罗马的法律规定,私自在父辈的宅邸里种植可生长性的树木,但葡萄却不包含在内,因为葡萄不是树木,只是藤蔓。我据此推论,公民的后门收到门神的庇佑,不可随便进去,而奴隶不是树木而是藤蔓,一个高贵的人是不会因为进入奴隶的后门而受到谴责的。”
“说的漂亮,尊敬的法务官,你解决了罗马建城以来最大的法律难题,我代表所有的罗马公民,感谢您的正直与机智!”
说完,两人呵呵乐了起来,李必达就像在一边,听相声。
“法务官”发觉了李必达的窘态,挥了挥手,笑着说:“不好意思,大概你这个东方来的奴隶看不懂我们的梗,因为大概你的国度,没有公民的概念,也没有法律的思维。”
然后,巴蒂塔斯自然地转了转身子,再次看到了摩妮美依然坐着的尸体,呆了会儿,便自语着:“天啊,她真是个美丽的王妃。”
李必达随着巴蒂塔斯的话看去,他说的没错,即使只是具尸体,摩妮美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尸体,皮肤洁白如雪,比身上纯白色的丝质袍子还要白,金色的卷发垂在她的面颊上,浓浓睫毛下的眼睛半睁着,朱唇暂时还未失掉生命的光彩。
“该死,巴蒂塔斯,你在做什么!”范图突然大喝起来。
只见巴蒂塔斯丧失魂魄般,用他满是胡渣的嘴唇,啃咬起已是死尸的摩妮美的脸颊来,“我先上,我先上,范图,我先上。”说着他又扯开了摩妮美的上衣,抓住了她的乳房,“多么温暖,这奶子滑得像东方的丝绸一样,这才是个真正的王妃,还热乎着呢!”
范图起身咒骂起来:“该死,混账,巴蒂塔斯,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还有如此恶劣的嗜好,亏我们曾经还在一个营帐里共睡了三年。”但巴蒂塔斯丝毫没听到范图的话语,他直接将摩妮美的长腿掰开,一边一个,搭在圈椅上,形成了个猥亵的大大的“M”形,范图与李必达都厌恶地扭过头去,很快大厅回荡起巴蒂塔斯畅快而低沉的哼唧声。
但李必达扭头时,猛然觉得镶嵌画上,米特拉达梯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伴随着心中的一凛,李必达背脊开始发凉,今夜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从一名前往土耳其旅游的语言学大学生,到现在的古罗马军团的奴隶,心情一下还没适应过来,又遇到如此怪力乱神的现象——李必达强忍着恐惧,又盯起了镶嵌画——接下来的现象证实了他的判断,画像上本都王的眼睛确实在动着,而且似乎往下看着,看着巴蒂塔斯在污辱自己的爱妾摩妮美的尸体。
李必达想说些什么,但巨大的恐惧让他暂时迈不开脚步:奸淫尸体的大兵,华丽的殿堂,诡异的眼珠会动的镶嵌画,这是个何等奇怪的夜晚!
另外一边,毫无所觉的范图,跑到了大厅角落一个核桃木餐架前,那儿有个很漂亮的果篮,里面盛满了色香味诱人的无花果,范图抓住了几个就唇齿留香地嚼了起来,又取下了一个尖底葡萄酒瓶,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起了上好的酒水——突然,一道红光从无花果盆里跃出,扎在了范图仰起的脖子上。范图惨叫了下,酒瓶坠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顿时粉碎,他慢慢弯下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呼吸变得沉重艰涩,而后倒在了碎陶片与褐色的葡萄酒中,蹬了几下脚就不动了。
一瞬的变化,李必达还没反应过来,而巴蒂塔斯仿佛中了魔般,还在摩妮美的死尸前机械地抽动着。
这时,墙壁上的镶嵌画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像人脚步的声音,也像嘴巴呼喊的声音,李必达吓得魂不附体,他用尽全身力气对巴蒂塔斯喊了下:“注意你面前的墙!”
一声响,墙壁闪现出一个门洞,而后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窜出,带着凄厉的尖叫,迅速地一道光,撞击在巴蒂塔斯头盔的后脑处,十夫长哼了一声,就随着摩妮美的尸体、象牙圈椅一起,轰隆倒在地上。
这时,那白影回头对着李必达一看,差点没把李必达吓瘫——一个满脸泛青,表情狰狞的少女模样的鬼怪,手里举着把镶金的小青铜斧头。又是一声凄厉鬼叫,张牙舞爪向自己扑来!
李必达本能往后退着,但脚早已软了,一个仰八叉倒在了地上,斧头如电般落下,罢罢罢,只能闭着眼睛,扬起手里的斗篷,架在裸体前,聊胜于无。
“呜哇!!!”骑在他身上的那女鬼竟然先呕吐了起来,青黑色的呕吐液从她的嘴巴与鼻孔里倾泻而下,落得斗篷上到处皆是。
乘着这个空档,李必达鼓起所有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乱推乱踢,那女鬼硬是被推倒,然后李必达握住她手持斧头的右臂,狠狠地往一边的庭柱上击打,最终那女鬼承受不住,嗥叫了几下,疼痛里扔下的小斧头当啷啷,顺着光滑的地板滑出了好远。
随后,李必达像只狗熊般,死死压着身下的女鬼,那女鬼夹杂不清地咒骂着,全身奋力扭动着,然后突然又“呜哇”几声,歪着头又吐出几股青黑色的吐沫。
然后女鬼的咒骂声变得清晰一点了,是希腊语:“放开我!肮脏的罗马人,玷污我母亲尸体的肮脏的罗马人,你们全得死!我,本都的王女,卡帕多西亚的长袍贵妇,阿狄安娜,以复仇三女神的名义起誓诅咒你们,你们全得死!”
本都的王女,阿狄安娜!?
看来我身下的这个不是女鬼,而是米特拉达梯和摩妮美的女儿,而镶嵌画的墙壁有机关,是面能藏人的夹层墙,而画像里米特拉达梯的眼睛是挖空的,刚才窥伺大厅的,就在躲在墙后面的,这个阿狄安娜,让李必达以为是画像的眼睛在动。
眼见自己生母的尸体被奸污,阿狄安娜再也忍受不了,才从夹层墙里冲出。
这时,李必达身下渐渐有了暖气,阿狄安娜吐出了那些青黑色液体后,脸色与皮肤居然渐渐变白变红润了,身体也慢慢酥软起来,赤身裸体的李必达终于发现,下面压着的,是个正当妙龄的少女。
究其原因,大概是阿狄安娜原本也服了毒,准备追随母亲一起去的,谁想毒性还没完全发作,海布里达他们就冲了进来,慌乱里只能躲在夹墙里,而接下来因砍杀巴蒂塔斯与李必达的动作过猛,带得她把体内的毒药全都吐了出来,毒素就此“退潮”了。
但这时,大厅另外一侧的青铜门打开了,是海布里达、阿米尼乌斯、萨法诺和“娘炮”,听到了响动,冲回来了!
“该死的,这该死的!”海布里达看到一片狼藉的景象,嚎着,这时一道红色的影子,又贴着地,急速地朝这几个人游去——阿米尼乌斯不愧是个老兵,眼疾手快,一剑把红影子钉在了地面上,原来是条艳红色的小蛇,在剑尖下摇头摆尾一番,死去了。
原来,这剧毒小蛇一直被藏在了无花果的叶子下面,受到了惊动后,攻击并夺去了范图的性命。
至于谁把这小蛇放在篮子里的,出于什么目的,是巴娄德来夺取众王妃生命的道具?是一场因罗马人打来而流产的宫廷谋杀?还是王妃们担忧尸体被污辱采取的预先报复措施?怕是永远都不得而知了。
“咕咚”一声闷响,李必达抱着阿狄安娜的头,往地板上一撞,导致这少女直接昏厥了过去。
“这该死的娼妇又是谁?”海布里达问道。
李必达迅速站了起来,而后在一个海布里达看不到的角度,轻轻用腿一拨,将那把小斧头扫进了一处盆栽夹缝里,才回到:“禀尊敬的官长,大概是个躲在墙壁后的女奴,被我降服了。”——“我真是太机智了!”
海布里达看了看李必达,又扫了眼倒在摩妮美尸体上的巴蒂塔斯,“巴蒂塔斯又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个像样的解释。”
“他奸这个死去王妃的尸体,也许,也许是收到了美德女神的天谴……”听到“奸淫尸体”这个词汇,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眼前所见的景象又不得不让他们相信——巴蒂塔斯后脑勺被砍了一道极深的沟,但幸亏他头上的“高卢式”头盔特有的往后伸长的后帽檐保护了他(在李必达的眼中,罗马共和国兵士的这种头盔,和现在的消防队员头盔相似),让他得以苟延残喘,趴在摩妮美的尸体上呻吟抽搐着。
就在海布里达不置可否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阵号角声,众人脸色立即紧张起来,因为这是军团的号声!
当李必达与“娘炮”,用行宫的树干搭成的简易担架,把晕过去的“女奴”阿狄安娜抬出那面断墙缺口时,黎明的阳光已经照满了本都行宫前的平原与山谷。
这时,李必达才看到,冒着烟火的行宫废墟的四周,布满了罗马军团方形的营帐,就像一排排白色的棋子般齐整,还配有隔绝围困所用的壕沟、木栅,现在他到底明白了,自己在两千年后所看到的行宫,当年之所以会化为一片瓦砾,供后人凭吊的原因是什么了。
此刻,李必达已从被杀死的本都奴仆身上扒下并凑齐了一套衣服,当然供高级奴隶尸体穿的名贵丝绸衣服早被兵士们扒光了,李必达只找到了一个马厩奴隶身上的粗麻布短衫,没有袖子,在顶上开个洞,往头上一套,下面裤带一系就成了,上面还用木炭涂着“我是个奴隶,不要和我说话”的希腊文字样。
所以,“娘炮”的大眼睛盯了李必达一路,也没他交谈什么。
两人刚把阿狄安娜放下,一阵马蹄声传来,参加昨晚夜战的第六大队的官兵们,在断墙前都匆忙拿好武器和盾牌列队,一名衣着明显比海布里达华美的百夫长驱马而来,后面的两名随从,一个披着狼皮斗篷挽着喇叭,一个举着象征权威与番号的“葡萄手杖”,在海布里达前停下了脚步。
海布里达草草立正,行礼,“嗨,我尊敬的第六大队第三联队资深百夫长,罗马公民赋予权力的军事护民官,乌泰瑞斯·阿戈麦斯·莫里斯早安!”
“低阶百夫长海布里达,我最希望听到你已经俘虏或者杀死了米特拉达梯的消息,因为这样才能抵消你昨夜趁我不在营地,私自出兵作战的罪愆。”乌泰瑞斯大声喝问到。
“官长,米特拉达梯已经因为我军的迟疑不决,早就逃跑了,卡拉比行宫里只有他的几个妻妾,都已自杀。”
“请重复一遍,低阶百夫长!”
“是的,官长。都已自杀,官长!”
乌泰瑞斯在马鞍上弯下了身子,用手很不礼貌地指着海布里达,低沉着嗓音说:“听着,你会成为第六大队的罪人的,海布里达,你这个费布里亚的老兵痞,统帅会听说你的罪行和危害的,我们罗马的军队宁愿要胆小的军人,也不要勇敢的抢劫犯——马上我会书面呈请亚细亚行省随军的度支官,他会对你们这帮兵痞的劫掠物资做出清算,最后让你半个德拉克马也得不到!”
说完这些话,乌泰瑞斯拔马“踏踏”地离开。
“咳咳咳咳”,担架上,阿狄安娜在一阵痛苦中清醒过来。
李必达则仰视着米特拉达梯六世在山崖上的浮雕,阳光依旧被浮雕的权杖所折射,他蹭到了光晕之中,但预想中穿越回去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待到他回过神来,沦为罗马军队奴隶的事实,并不是一场能醒来的噩梦。
罗马共和国第七“巴克斯”军团,于罗马建城六百七十八年十月十八日,或者按照李必达更熟悉的耶稣诞辰纪年法,公元前六十六年的深秋,攻取了本都国王的行宫卡拉比城,大肆屠戮洗劫,敌人米特拉达梯六世脱逃,前往女婿特格雷尼斯的亚美尼亚国避难。
战争,罗马共和国对本都王国的“米特拉达梯战争”仍未结束。
但,历史,却因混入了个不知名的小小因子,悄然发生了走向的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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