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凝香》(全本)作者:snow_xefd(雪凡)-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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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武侠 #后宫 #猎艳 #异世界 #爽文 #snow_xefd #雪凡

简介:
断霞峰下,一条小道蜿蜒曲折。
时逢晚春,一片碧海缀着万点花色,不论远眺亦或闲游,皆是醉人美景。
只不过,白阿四却没什么心思欣赏。
倒不是因为他在这山脚下开酒肆多年看得厌了,而是他实在腾不出空。
这小小的酒肆之中,几年也难得一次的热闹,加了备用的木桌木凳,仍有七八个挑夫不得不坐在门外担子上。
生意如此之好,白阿四却高兴不起来。

第一章 碧姑娘的劍

斷霞峰下,一條小道蜿蜒曲折。

時逢晚春,一片碧海綴著萬點花色,不論遠眺亦或閑游,皆是醉人美景。

只不過,白阿四卻沒什么心思欣賞。

倒不是因為他在這山腳下開酒肆多年看得厭了,而是他實在騰不出空。

這小小的酒肆之中,幾年也難得一次的熱鬧,加了備用的木桌木凳,仍有七八個挑夫不得不坐在門外擔子上。

生意如此之好,白阿四卻高興不起來。

酒肆內這密密麻麻二三十人,倒有一大半帶著兵器,讓他這種尋常百姓脊背發麻。若是熟客倒也罷了,偏偏這些武林中人,他沒一個認得。

平素里擠不出半點笑容的老板娘白嫂,此刻活動著僵硬的面皮,挑起唇角往來招待。

到不是怕了這些客人,這胖胖的村婦,一向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叫她耐下性子輕聲慢語出面招待,只不過是因為,這班人都是斷霞峰上暮劍閣的客人。

蜀州江湖勢力繁雜,名聲最響的三個,峨嵋據南,唐門霸東,而暮劍閣,則領袖蜀北。

兩日之後,便是暮劍閣閣主嫡長子白若雲大婚,將入門的新婦,又是峨嵋掌門清心道長的關門弟子孫秀怡。如此南北聯姻,自然不會僅僅驚動蜀州武林而已。

能遣人來賀的,絕不會少了禮數,無暇抽身的,也都托鏢行送上賀禮吉言。足足半月之間,白阿四的酒肆之中,就未曾有半日斷了生意。

幸而暮劍閣與峨嵋派交好之輩盡是正道中人,婚禮不會邀請什么凶神惡煞之徒。就算有許多包藏禍心與冷眼旁觀的,總不會屈尊到白阿四的酒肆里生事。

「趙兄,你說這次婚禮,唐門究竟會不會來?」

「依在下拙見,唐門應來,如不親眼衡量,豈不是對這場聯姻一無所知?」

「哎,老哥這話說的不對,就是俺這樣的粗人,閉著眼睛也知道,白家娶了峨嵋的婆娘,總不會就為了生幾個身強體壯的胖娃娃吧。俺要是唐門的門主,才不來白費功夫看人討老婆合謀對付俺。」

白阿四聽著這種在店中不知重復了多少次的類似對話,滿臉堆笑的放下酒菜。趁著屋中酒菜大多上齊,他連忙扭了扭腰,往門口走去准備透一口氣。

這近二十天中,他只盼莫要有人在他的酒肆中大動干戈,就謝天謝地謝祖宗了。

才到門邊,撲面一陣香風入鼻,白阿四抬頭一望,登時便知道,那千萬遍念誦於心頭的祈願,怕是要在今天落空了。

白家的賓客自然也不乏江湖女子,只不過很少有女人願意擠進這臭烘烘的酒肆,大多只在門口買一碗清水淡茶,解解渴乏,便接著上路。酒肆之中,除了白嫂,便是男人的天下。

男人好斗,江湖中的男人更甚,為錢財、為面子、甚至為一句話,往往便會刀劍相向,血濺五步。一群男人中丟進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好看的女人,大都會如推石入湖,激起一片風浪。

而此刻在白阿四眼前走入酒肆的,正是一個好看的女人。

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小嘴,若是笑起來,一定十分可愛,十分動人。可她非但沒有笑,秀美的臉上竟連一點表情也沒有,好似有一層無形的面具,正密合在她嫩如春花的粉頰之外。

她的身量不高,但自上而下非常勻稱,顯得苗條修長,頸上戴著一串碧玉珠鏈,左腕掛著一個碧玉手鐲,上身穿著件蔥綠夾褂,鵝黃束腰之下,是一條碧綠色的羅裙。

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條碧綠色的影子。

如果不是她背後背著一個長包裹,一看便是什么兵器,怕是所有人都會當她是個走錯了路的小家碧玉。

「客、客官,里面沒……」白阿四結巴了一下,正要說話,就被旁邊一人打斷。

「哎,有位置,兄弟們讓一讓,總能給姑娘騰出個座來。」一個勁裝漢子嘿嘿笑道,向著桌上他人使了個眼色,立刻便有人站起讓出一個木凳,端著酒碗走了出去。

「喂喂,明明是兩個座位好不好?」隨著清亮悅耳的一聲提醒,一個看樣貌不過十三、四歲但身量頗高的少年小廝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我得貼身伺候著,勞駕哪位行行好也給讓個座唄。」

這小廝看起來比那姑娘小上一些,模樣頗為討喜,一張娃娃臉上掛著親切的微笑,烏溜溜的眼珠靈活的左顧右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神情。

屋里都不是什么惡人,這小廝又笑的叫人心喜,加上是這美貌姑娘的伴兒,馬上旁邊那人便端著茶杯起身笑道:「娃娃來坐,我去透透風。」

「老板,要壺清水,不要裝過茶水的壺,多謝。」那小廝頗為伶俐,一邊把行李包袱放在地上,一邊摸出一塊碎銀,遞到白阿四手上,「方才讓座那二位的帳,也一並算了,余下的,算是打賞。」說罷,掏出一塊白巾,仔仔細細鋪在凳上。

那姑娘也不開口,徑自坐下,將背後布包解下放在膝上,黑亮雙眸便只是盯著桌上放著的左手。

旁人已經忍不住在猜測她的身份,有幾個想到了什么,驚疑不定的偷偷瞄她,有幾個全無頭緒,只是間或看來一眼,剩下的到都在仔細打量她,一來秀色可餐,誰不愛看,二來也都好奇這到底是哪家的女俠,行走江湖穿得如此不便不算,還帶著一個幫忙打點的小廝。

一時間想到好幾個出身名門的女子,卻大多和眼前這人對不上號。有人忍不住向見識較廣的人低聲詢問,得了答復,目光卻是一驚,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似乎不太相信。

那姑娘也不理會這些目光,似是早已見得慣了,清水上來之後,便靜靜地倒了一杯,湊到唇邊,淺淺抿了一口,潤濕紅唇。

那小廝抹了把汗,咕咚咕咚仰頭喝了三杯,哈的一聲出了口氣,笑道:「果然走的久了,清水都變得好喝起來。」

出聲叫人讓座的勁裝漢子也聽了旁人耳語,雙目狐疑的在對桌主仆身上一掃,放下酒碗,抱拳道:「萍水相逢也是緣分,在下劉振川,江湖兄弟抬愛,送了個別號叫做斷水神錘,大家同來參加白大公子喜宴,可否交個朋友?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江湖人不拘小節,自然也不忌憚是否該問女子閨名。倒是旁人聽了他的名頭,忍不住瞄了一眼放在一邊的八角紫金錘,心中暗暗道一句,原來是他。

那姑娘眉心微微動了一動,垂首喝了口水,並不答話。

反倒是那小廝嘻嘻笑道:「劉大哥,我家姑娘不愛說話,也不愛交朋友,您做您的斷水神錘,莫要打斷我們喝水就好。」

這回話頗為無禮,劉振川面上不禁一紅,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若是稱呼,我家姑娘姓崔,大家叫聲崔姑娘,在這地方,總不會叫岔了人。」那小廝看了一圈,接著說道。

這崔姑娘果真不愛說話,只是靜靜坐著。但她越是如此,屋內幾人的眼中狐疑之色越是濃重,仿佛這特征更符合他們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只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姓崔。

白阿四察覺氣氛不對,拎著銅壺出了門口,摸了摸胸,長出口氣,心里盼著這班人千萬別動起手來。

謹言慎行雖是大多數江湖人應該牢記的原則之一,但若是人人都能如此,江湖又怎會有這許多事端?

劉振川左手位上恰是完全猜不到這女子來路的人之一,他與劉振川頗談得來,見新交的朋友撞了這么一遭尷尬,登時面帶怒色,哼了一聲譏刺道:「崔姑娘好大的架子,行走江湖還要帶個累贅,萬一遇上事端,豈不是平白搭條性命。還是說,姑娘功夫俊的很,碰上什么對手,也保得住這半大娃娃?」

言下之意,你若是承認自己功夫不錯,那他當下就要討教討教。

劉振川連忙伸手拽了一下,笑道:「馮兄弟,坐下喝酒,喝酒。」明里勸他,暗中卻警告似的捏了他一下。

那姓馮的漢子卻是個直楞性子,一翻雙目道:「你捏我作甚?這姑娘進來連句話也不肯說,只叫個小廝答話,難不成咱們一屋子江湖好漢,只配和她手下的龜兒子叨叨嗎?」

崔姑娘雙目微抬,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她仍不說話,只是緩緩將膝上包袱放在了桌面上。

馮姓漢子酒性上頭,譏笑道:「嗬,這么標致的姑娘,莫非是個啞巴?」

那崔姓少女輕輕嘆了口氣,似是非常不願的抬起右手,青蔥嫩指鉤住包袱布結,輕輕一扯,緩緩將包袱皮向一邊扯開。

屋內眾人,頓時伸長了脖子看了過來,緊接著,又紛紛響亮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露出來的,是一把長劍。

淺碧色的劍鞘,綴著數顆翡翠,劍柄拖著兩條天青劍穗。一眼望去,便知道價值不菲,單是護手上那一顆拇指大小的碧玉珠,怕是就會引來賊人無數,難怪要用包袱裹好。

眾人抽氣吃驚,自然不是因為這劍的價錢,那馮姓漢子面上酒意瞬間去了大半,面頰幾乎沒了血色,連聲音也有些發顫,「這……這劍上……莫非、莫非有一道碧綠印子,擦……也擦不掉?」

那小廝笑嘻嘻的說道:「咦,馮大哥難道偷偷看過我家姑娘的寶劍?」

馮姓漢子臉上的肌肉都變得有些扭曲,似乎想努力做出一個微笑,卻不得其法。他緩緩坐下,抬手擦了擦額上冷汗,語氣驟然變得十分恭敬,「在下……在下有眼無珠,沒想到、沒想到碧姑娘也會來參加白家婚禮,多有得罪……還、還請碧姑娘海涵。」

旁邊已有人忍不住在竊竊私語。

「真的是她,沒想到竟這么年輕。」

「白家怎么會向她下帖?」

「你怎知道她有請帖?誰知道是不是前來生事尋釁的?」

「兄弟說的是,萬一贏了暮劍閣白家,她的名頭又要響亮幾分了。」

劉振川比身邊那人倒是鎮定許多,他舉起酒碗,朗聲道:「久仰碧姑娘大名,今日得見,實感榮幸。方才如有冒犯,還請恕罪,劉某自干一碗,權作賠禮。」

旁邊那馮姓漢子低聲喃喃道:「血玉釵搖足踏雲,一劍奪命碧羅裙,碧姑娘既然到了,莫……莫非血釵雍素錦也要來不成?」

江湖上的女人,名頭響亮的,不是絕色傾國,就是武功超凡。貌若天仙卻甘願行走江湖的,多半會仰仗每隔一段時間便重新評判流傳的江湖四絕色的稱號揚名天下,而武功過人的,則往往不屑於艷名,更願單靠一身功夫闖出名號。

血釵、碧姑娘這兩個名號,對見聞廣博的人來說,可是響亮的很。

血釵雍素錦,鬢上一根血玉銀釵便是兵器,綉鞋之中從不穿襪,喜好赤著一雙雪嫩秀足,傳言其殺人後好以對手鮮血塗就足趾丹蔻,為人喜怒無常,只為被輕薄一笑,追魂索命四十七天,逐越七州,將雪山八傑之一宗恆當著其七位結拜兄弟面前斃於鬧市街頭,一戰成名。

碧姑娘與這樣一個女子齊名並稱,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輩。不僅那一身極有特點的穿戴在江湖口耳相傳,她手上一劍穿喉的寶劍碧痕,近三年更是名震東南。傳言其寡言少語,性格冷漠,極少與尋常江湖人士動手,卻不知為何曾在東南三州遍殺七十一家青樓主人,背下一身血案,後被公門高手圍捕,憑一把碧痕在手,逃出生天,留下腕脈被斷的十余個廢人,名動八方。

這兩女俱非大奸大惡之徒,但行事乖張狠辣,也稱不上正道中人,更何況碧姑娘一向在東南三州活動,按常理,暮劍閣的喜事,應該不會有帖子千里迢迢送去給這樣一個行蹤不定的詭秘女子。

看來八成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偷偷瞄了碧姑娘幾眼,已有與白家交情不錯的人開始擔憂這場喜宴會多生事端。

他們擔憂的的確有些多余。

事端,根本不必等到喜宴上。

這樣一個秀美可人的女子,又是頗有名氣的劍客,本身就足以帶來沒完沒了的麻煩。

這邊馮、劉二人才剛消停,另一角卻有兩個青年劍客齊齊站了起來,視線只在這位崔姑娘面上一掃,便盯住了橫在桌上的那柄碧痕。

那兩人穿著打扮極為相似,都是黃衫褐褲,軟底布靴,腰間長劍也是一模一樣,除了一個闊口方面,一個下巴頗尖之外,其余都如照鏡子一樣相似。

一看他們起來,酒肆內的諸人便想到了蜀州武林小有名氣的一對兄弟。

果然,那二人馬上便開口印證了他們的猜測。

「在下陳德。」

「在下陳榮」

「我兄弟二人苦練劍法。」

「蒙江湖兄弟抬愛。」

「賜了個西川雙劍的名號。」

「我們兄弟生平最喜劍法。」

「久仰碧姑娘大名。」

「還望能不吝賜教,隨手指點一二。」

「選隨便我們哪個都可以,另一個絕不幫忙。」

「只是切磋技藝,不傷和氣,點到為止,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這兄弟兩個一人一句,說的卻既有默契,若不是方臉陳德看起來略微年長,形貌與陳榮也頗有幾分差異,還真容易被當作一胎孿生。

這種惱人的切磋討教,在諾大的江湖中每日不知要發生多少,偏偏若不出手,往往便會被當作自愧不如,認了下風。尤其這些急著闖出名號的青年男女,更是將挑戰視作揚名立萬的捷徑。

剛才馮姓漢子還能算是氣話,崔姑娘忽略也就罷了,這種正經八百的邀戰,才真叫難辦。

二十多顆腦袋一起轉了過來,都想看看她要如何應付。

崔姑娘淺淺抿了口水,那水有些太熱,她稍稍撤後一些,攏起櫻唇輕輕吹起氣來,竟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陳家兄弟的臉色登時變得有些難看,陳榮將面帶怒色的大哥輕輕一扯,朗聲道:「崔姑娘,我兄弟二人堂堂正正向你討教,你就算不敢應戰,也總要有個回話吧?」

邀戰不成,便是挑釁,如果崔姑娘仍不出手,至少在這班江湖漢子眼中,就已和露怯無異。偏偏崔姑娘仍是八風不動,只是將吹溫了得開水送入唇畔,緩緩喝了起來。

那小廝在一旁也不慌張,仍是笑嘻嘻的來回打量周遭各色人等,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面,早就不以為意。

「既然如此,那在下得罪了!」陳德性子更燥,抬手將陳榮撥開,側手一抄,已將劍柄緊握掌中。

崔姑娘此時卻才將手中水杯放回桌上,瓷底木面一碰,發出噠的輕輕一聲。

這一聲中,陳德的手已揚起。

可所有人都沒聽到本該出現的那一聲龍吟,也沒看到本該出現的那一道寒光。

隨著他的手一道抬起的,竟只是一個劍柄而已。

那寒光閃閃的三尺青鋒,竟齊根斷在了劍鞘之中。

崔姑娘放穩水杯,回手搭上劍鞘,水眸一側,淡淡瞥了小廝一眼,似是在責怪他為何不快喝水,方便快些上路。

那小廝嘿嘿一笑,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吞了兩口,一抹嘴巴,道:「成成,小的馬上就好。」

這主仆二人,竟好似誰也沒把那兩兄弟放在眼里。

屋內這二十多人,此刻倒已都知道,這看似嬌怯怯弱不禁風的秀美少女,確實有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資格。

陳德捏著手中劍柄,臉上一陣青白交錯,手背青筋暴起,卻不敢移動分毫。

這四十多只眼睛,沒有一只看到這位崔姑娘是如何出手,更不要說那足以無聲無息擊斷精鋼長劍的凌空虛勁是多么驚世駭俗。

即便先前還有幾人存有挑戰之心,此刻也隨著冷汗流得干干凈凈,陳榮僵在兄長背後,更是連顫動不已的手掌都偷偷從劍柄上拿開,握出緊纏的白絹,露出一片濕痕。

崔姑娘輕輕呼了口氣,提起桌上包袱緩緩包好,跟著緩緩站起,向門外走去。

眾人望著她苗條倩影,裙下蓮足堪堪一握,纖腰如柳盈盈欲折,挺背削肩,楚楚可憐,哪里像個轉瞬之間便能斷人兵刃的一流高手?

隨之而來的,便是混雜著濃厚好奇的擔憂。

這樣一個女子,趕來參加暮劍閣的喜宴,所為何事?

酒肆內的諸人紛紛沒了胃口興致,崔姑娘才走出去,便一個個結賬起身,跟在後面,也再沒有人多看一眼陳氏兄弟。

一場轉眼分出勝負的甚至稱不上切磋的交手,仿佛已將西川雙劍這個名號從酒肆中就此抹去。

不出數月,也許便是整個江湖。

白阿四抬起手抹了把汗,扭頭望了一眼屋內,僅剩下的兩個身影,已有一個沮喪萬分的跪在了地上。

他輕輕嘆了口氣,掩上了木門,決定晚些再進去收拾。

回轉身子,那一主一仆走的著實不快,一眼望去仍未到山道彎折之處,頗難為一眾江湖豪傑慢著性子亦步亦趨。

想來今日不會再有什么波折,白阿四抽了一張板凳坐下,可還沒歇口氣,搭手一望,遠遠低處一頂紅花小轎,由兩個壯士漢子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轎子左右,跟著四名妙齡少女,四個雖都背著寶劍,其中一個卻穿著水紅裙褲,合歡小褂,挽著雙心環髻,手里還提著一只扎口母雞,眉心點了一粒朱砂,粉黛覆面,精心妝點,竟像是臨時充作了伴嫁儐相。

另外三名女子則是一般的黃衫青裙,素面朝天,形貌雖略有高低,但也都稱得上秀美可人,比起方才驚起一番波瀾的碧綠姑娘,也不遜色太多,只是倒有兩個開面束發,一望便知已然名花有主。

儐相伴嫁在旁,轎中自然便是大禮之前不可見人的新嫁娘了。

白阿四登時跳起,招呼來白嫂准備茶水,迎賓多日,唯有這一撥,決計不可怠慢半分。

峨嵋此代俗家女弟子中,年紀最輕的五人素來交好,情同手足,人稱靈秀五娥,此次白若雲大婚的對象,便是其中五妹。

另外四人,大姐鍾靈音,三姐齊秀清都已婚配,田靈筠與宋秀漣這一大一小則待字閨中,反落到了小師妹的後頭。

白阿四連日里聽那些江湖豪客信口閑聊,早已知道這次送親,峨嵋掌門清心道長並未隨行,而是另有要務提前出發,護著孫秀怡北上成親的,自然便是靈秀五娥中的其余四個。

兩相印證,這紅花小轎中載的是誰簡直一目了然。

嫁妝行李都隨著清心道長先行一步,這小轎一路跋涉,倒也安穩低調,不致多生事端,至於今日掛了紅花上了妝容,也是因為已經進到暮劍閣的地頭,不需再額外謹慎。

「幾位女俠,在小的這兒歇歇腿腳,喝口熱茶再趕路吧。前面就是山路,還是養養精神的好。」白阿四一邊招呼,一邊將一張較為平整的木桌從屋內搬了出來,挑了最干凈的杯子擺放整齊,「白家老爺特地打過招呼,可不能叫新娘子受了屈。」

「既然是親家的款待,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體態較為豐腴的那個年輕少婦溫婉一笑,擺手讓轎夫將小轎穩穩落下,綿聲道,「來,大家喝口茶水,坐上會兒吧。」

另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點了點頭,從腰間摸出幾枚銅錢,輕輕放在桌上,道:「店家,五杯清水,兩碗熱茶。勞駕。」

白嫂連忙將銅錢拿起塞回,連聲道:「不能不能,我們這小鋪全仗著白家庇佑,怎么能收新少奶奶的錢。大家只管喝,我再去弄兩個小菜,之後才有力氣爬山嘛。」

那伴嫁打扮的少女抿了抿唇,先端了杯水,撩開轎簾鑽了進去。此地習俗,直至花轎抬過門檻之前,新婦都不可叫伴嫁儐相之外的人看見,江湖女子雖大多不拘小節,但暮劍閣畢竟是由一方豪門大戶轉入武林,總比尋常門派計較多些。

剩下那圓臉少女咯咯嬌笑兩聲,扭腰便坐在桌邊長凳上,脆聲道:「托小妹的福,從昨個進了陽梁鎮,吃住就都不要銀子咯。也不知道回去時沒了新娘子跟著,他們還給不給咱白吃白住。」

崔姑娘主仆走的頗慢,跟在後面的眾人回頭發現了酒肆前的峨嵋一行,交頭接耳一番後,倒有十幾人折返回來。

比起一個來路不明的碧姑娘,新娘子才是大婚的主角。縱使見不到人,與隨行的峨嵋女俠搭搭話聊聊天也是好的。畢竟此番聯姻之後,峨嵋與暮劍閣保不准便會稱雄蜀州,多探些風聲,攀攀關系,百益無害。

此時到訪暮劍閣的人,九成九都是為了這場婚禮,可崔姑娘卻對身後諸事置若罔聞,只有那小廝扭頭遠遠看了花轎兩眼,微微低頭在主子耳邊說了兩句什么,便又繼續趕路。

山道曲折陡峭,雖離半山腰暮劍閣的別庄並不太遠,走起來卻十分費力。崔姑娘腳下頗慢,也看不出輕身功夫如何,倒是那小廝腳下初時極為輕快,走出三五里便拖沓沉重起來,惹來身後跟隨那幾人一番暗自譏誚,心道這碧姑娘果然藝高人膽大,竟帶了這么個楞頭小子行走江湖。

一路相安無事,只是走的著實不快,看到別庄門庭之時,天色已漸漸轉暗,回頭下望,那頂花轎也在眾人簇擁中趕了上來。

這別庄本是暮劍閣外姓門徒食宿學藝之處,為了此次大婚,特地騰出作為宴客場所,也叫遠道而來的貴客得以下榻,不致在陽梁鎮中尋找地方落腳。

暮劍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大都已下到別庄迎客,峰頂居所並不招待外人。而此等江湖大事,不請自來的客人絕不會少,為了以防萬一,單是門牆外迎客之處,就有十余名佩劍弟子彼此呼應散開護在管家白祥周遭。

跟在崔姑娘身後的那些人到了這里不好再磨磨蹭蹭,便快步搶到前頭,按彼此大致江湖地位,默默分出了先後。

白祥雖年過五旬,但畢竟是習武之人,手腳依舊十分利索,他打理白家多年,眼力自然不差,一邊恭恭敬敬的迎接著這些江湖豪客,一邊橫目掃去,盯住了那正款款走來,猶如碧綠影子一樣的少女。

如此不便行動的衣裙,背後的狹長包袱,身邊的半大小廝,這種場合任誰看上一眼,也會不覺留意。

「姑娘不辭勞苦趕來賀喜,白府上下感激不盡。敢問姑娘如何稱呼?是單單道賀還是留下觀禮?」白祥不敢怠慢,將余人托於手下仆佣,親自迎上幾步,恭敬問道。

崔姑娘依舊不言不語,只是向著那小廝輕輕瞥了瞥頭,那小廝頗為伶俐,立刻便滿面堆笑,從懷中摸出一個扁方錦盒,躬身頷首雙掌托起,道:「我家姑娘姓崔,遠道而來只為觀禮,還望行個方便,這是區區薄禮,敬請笑納。」

白祥微微一怔,心里轉了幾個名字,卻唯有一人與面前這姑娘形貌舉止相似,他不敢斷定,躬身接過錦盒,陪笑道:「你家主人背後的包袱,包的可是一柄華貴寶劍?劍上是否有道青綠痕跡?」

那小廝立刻笑道:「您既然知道,又何必再問呢。我家姑娘寡言少語,您想必也是知道的。」

白祥極力克制,仍忍不住皺了皺眉,喚過持著禮簿的下仆,輕輕揭開盒蓋。

盒中裝著的,竟是一串翠綠色的隨珠手鏈,顆顆都是一般大小,即便這幾日已見多了賀禮中的珠寶玉器,白祥仍禁不住眼前一亮,忙將錦盒關好小心收入懷中,側頭道:「小心記下,崔碧春姑娘,上品夜明珠一串。」

名門大派消息來源自然要比江湖上的閑散豪客廣博的多,酒肆中的眾人只是知道外號,白祥卻知道碧姑娘的名字。

遠來是客,即使心中忐忑,他也不敢怠慢,忙一伸手,道:「崔姑娘,里面請。」

畢竟這少女聲名較為特殊,白祥本想自己親自安置,可沒想到遠遠抬來的那頂轎子,卻恰是新嫁娘所乘。他只得將崔姑娘主仆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下屬,自己迎向峨嵋一行。

暮劍閣的別庄原是白府富甲一方時的別業,庭院樓台依順山勢,山間溪泉穿行其中,占地極廣,容納百余人食宿仍綽綽有余。

來訪的女客並不太多,且有大半是武林群豪的家眷,所安排的便是極靠內里的院落,足足上了數列石階,折繞多時,才算到達。

這院子本就不是弟子寢室,而是招待貴客的客房,分著內外雙園,環境清幽雅致。除了留給孫秀怡隨行姐妹的三間,還空著七間待住,其余六間倒是早早便住上了人。

崔姑娘一路無言,那仆人猜測應是喜靜之人,便將她送到內園最角落的房間安置。

園中既然都是女客,那小廝身高體壯,除了面貌稚嫩,其余都已頗具男子氣概,不能留下伺候,自然安置到了下仆通鋪大房。不過這園中本就有三名丫鬟專供使喚,怎么也不會怠慢。

崔姑娘依著窗邊,靜靜坐下,背後包袱隨手擱在窗台,黑幽幽的眸子一路凝視著那小廝被帶出園門,才轉到園中走來走去忙活的三名丫鬟身上。

行大禮之前,自然不會擺下流水大席,晚上的餐飯,喜好熱鬧的可以去練武場拼酒吃菜,不願如此的,自有丫鬟仆役送上家常小菜。白府畢竟曾是大戶人家,這一套規矩繁而不亂,入夜燈懸,便已將眾多來客招待的心滿意足。

只是那新娘子,依舊不得一見。

花轎抬入峰頂暮劍閣本家,過了門檻才可見人,除了伴嫁儐相田靈筠外,其余人等就算在那小築院門外擠破了頭,也只能看到窗內搖曳的紅燭之光而已。

崔姑娘本不算什么貴客,但那樣一串手鏈送上,任什么客也都成了貴客,光是一頓晚餐,就有兩個被白祥派來的丫鬟前後照應,伺候的如同中京官家的千金小姐,反倒讓這滿面波瀾不驚的少女略略顯出幾分尷尬神色。

月上梢頭,崔姑娘依舊靜靜坐在窗邊,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園外的豪客仍在高談闊論,園內的女眷女客卻都早早休息,熄了燈火。

那三個丫鬟看夜色漸深,檢查了一遍園中情形,離去閉了園門。

園門閉上的那一刻,崔姑娘長身而起,一把抓起窗台上的裹劍包袱,匆匆背在背上,也不開房門,揮掌一拂滅了燈燭,抬起窗欞輕身一躍,無聲無息的落在了房外回廊。

她蹲在暗處左顧右盼,靜靜觀望了片刻,才略顯緊張的貓腰沿牆而行。

園門緊閉,她從內輕輕一扯,外頭傳來鎖頭晃盪之聲,想來是怕有粗人酒後失德驚擾了這班女子。

略顯失望的輕嘆口氣,崔姑娘摸到另一邊屋角,縱身一躍扒穩屋檐,身子往上一探看往隔壁院子,確認無人走動之後,靈貓般一竄,擦著院牆鑽了過去。

似乎來路上特意留意了庄內格局,崔姑娘仰仗園景遮蔽,不多時便到了護院起居之處,庫房便在這間院中。

看著兩名護院小心翼翼的把幾件賀禮放入庫中鎖好,她臉上竟浮現起一絲得意的微笑,跟著撒手落下,仍藏身在院牆這邊,靜靜等著。

哪知道她才縮進一蓬長草中蹲好,正要側耳傾聽隔壁護院們的動靜,一聲略帶笑意的呼喚,就從她身後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了過來。

「崔姑娘,大半夜不去睡覺,來這里看風景么?」

聲音不大,卻不啻晴天霹靂,轟的她細膩無暇的光潔額頭,登時便滲出一片細密汗珠。

她懊惱的皺了皺眉,跟著氣呼呼的鼓了鼓臉頰,站起身來扁了扁嘴,這轉眼之間的神態變換,竟比她一路上來的表情多了不知多少倍。

秀目一揚,這崔姑娘扭身便道:「明明是你毀約在先,說好了給我的那串珠子,怎么就成了賀禮?整天憋的像個泥雕菩薩,連句話都不敢說,你當容易么?笑笑笑,你還好意思笑!」

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在她身後站定,此刻正笑嘻嘻望著她的,正是那模樣頗為討喜的小廝。

「你偷我的劍,被我捉住,莫非還有理了么?」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手往懷中一探,竟又拿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錦盒,「再說了,我幾時告訴過你,那珠子只有一串了?你這飛賊,怎么就不偷點腦子補補呢?」

第二章 女飛賊

「還……還有一串?」那冒名頂替的崔姑娘愣在原處,原本理直氣壯的氣焰登時消弭大半,只是口中仍強撐場面倔強道,「人……人家又不知道,還以為你毀約在先。」

她側眼看了看周圍,扁了扁嘴,委屈道:「還不是你威逼利誘,哄著人家和你定了約,你可沒告訴我,你是要我到這種武林高手滿地爬的鬼地方裝腔作勢。不管,我不想干啦。」

那小廝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笑道:「你要只是不想干,這不是走錯了地方?逃下山的路多的很,你怎么繞到庫房這邊了?」

「你……你沒聽說過賊不空手么?」她哼了一聲,氣鼓鼓道,「這回可是我頭一遭走江湖,偷你的劍被逮了個正著,受你一番欺負也就罷了,都到了這種地方,不帶點東西走,以後還做什么飛賊?」

「先不說做飛賊有什么好,這暮劍閣里,你當飛賊很容易做么?」那小廝微微一笑,邁步走到牆邊,單手在牆上一扶,道,「庫房周圍的確沒什么人看管,因為被放進庄里的,都算是白家的客人。可你知不知道,這庄園周遭每一處通路,都已被白家弟子緊密看護起來,斷霞峰腳下,更是被這庄中原本住著的弟子看管的滴水不漏。唐門若要生事,他們都有備無患,豈會逃了你這么一個笨手笨腳的毛賊?」

「你胡說,就……就知道嚇我。」那少女臉色有些發白,顯然也明白自己考慮的實在不夠周詳。

那小廝看言談已經奏效,便放柔語氣,安撫道:「你不惹事生非,就什么事也不會出。乖乖的,回你的房去,接著做你的碧姑娘,這樣自然有我幫你。」

聽她一番說話,也知道應是活潑健談的脾性,恐怕是整日綳著臉裝樣子憋得難受,又是以飛賊身份進了名門正派的老巢,心里緊張的難免有些脾氣,那小廝話音未落,她就低聲怒道:「姓小的,我不就是想偷你的那把好劍么,大不了你扭我報官去吧!挨一頓板子我也認了。你什么都不肯對我說,憑什么要我對你言聽計從?天底下女人多得是,你隨便找一個不就是了,扮個木雕菩薩嘛,誰不會啊!」

那小廝不急不惱,笑道:「我說可以叫我小星,可不是就姓這個小。一來你偷我的財物被我捉到,本就欠我一份在先,我說叫你幫忙抵償,你可是答應了的。行走江湖最重信義,出爾反爾,可成不了天下第一的女飛賊。二來你的面目本就和那位崔碧春姑娘有幾分神似,你叫我再去找人,可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如此合適的底子。再者說,你也姓崔,旁人喊你一句崔姑娘,你絕不會露出破綻。你看,這活是不是只有你最合適?」

「可……」這位崔姑娘話頭一梗,憋了一憋,才委屈道,「可我功夫不行,別個都當我是那一劍奪命的碧羅裙,哪知道我是笨手笨腳的偷兒崔冰,都像酒肆里那兩個幫忙做戲的還好,要是來真的,我早晚被砍成十七八塊,灑進河里喂魚咯。」

「做戲?」

「不是做戲給那些人看,難道那把劍是你打斷的?」崔冰撇了撇嘴,譏笑道,「你要有那么好的功夫,還用我幫你騙人混進來啊。」

「是是是,」小星哈哈一笑,搔了搔下巴,道,「沒想到崔姑娘一雙招子到是亮得很。那兩人演的真是不錯,回頭我一定好好打賞。」

聽到打賞二字,崔冰眨了眨眼,心想反正已走不脫了,索性一咬銀牙,道:「你既然不放我走,那約好的報酬,就得加碼。我先前可不知道會這么危險,單一串夜明珠大大的不夠。」

小星唇角微勾,淡淡道:「那崔姑娘准備再要些什么?」

崔冰心里打了幾個轉,想著這家伙身上再怎么也不可能帶更多的值錢物件,略一猶豫,道:「你先告訴我什么時候算個完,完了之後,我還要這把劍。」

這把劍光是劍鞘價值就遠超那一串隨珠,不然也不至於讓她一眼望見便忍不住伺機下手被捉,看小星的樣子對這把劍也是頗為珍惜,又道:「你造個假貨也不容易,不舍得的話,那就算了,你明早把我送下山去,此後兩不相干就是。」

不料話音才落,小星竟點了點頭,道:「這把劍雖說不是我的,但事畢之後送你也不是不行。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白家的大婚典禮一結束,你與我同去翼州走上一遭,就算是完了任務,這串珠子連同這把劍,到時都是你的。保不准,還有更讓你驚喜的禮物。」

崔冰狐疑的望著他,心底衡量再三,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道:「好,我就再憋上幾天好了。」

「放心,大婚之後,你就不需再假裝碧姑娘,比起現在可輕松得多。」

「是么?那好得很,真不知道你們那個碧姑娘是怎么過的,整日不說話,不難受么?」崔冰知道對庫房下手已是絕無可能,便打量著退路,道,「對了,要是有什么危險,你可別怪我說穿自保。酒肆里那遭就嚇得我夠嗆,後心都溻濕了,你倒好,找人幫忙做戲也不提前吱一聲。」

她順著來路退了兩步,回頭看小星還站在原地,不禁柳眉微蹙,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等著喝露水么?」

昏暗夜色之中,小星一雙眼睛顯得格外明亮,被這樣兩道視線直直盯著,竟讓崔冰心里莫名打了個突,連忙又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小星擺了擺手,悠然道:「莫慌。崔姑娘,既然約定還要繼續履行,你可還記得,咱們約定之中,你若不依我的安排擅自行事,該作何懲戒?」

崔冰一張小臉登時一白,跟著一片紅雲飄起,羞惱道:「我……我這不是沒跑么,又沒耽誤你的事情。你、你就大人有大量,放過這一回吧。」

小星伸手一扯,將她拽回牆邊,微笑道:「那不行,我這人一向賞罰分明,你一路過來表現得很好,這把劍就算是賞。可你不聲不響打退堂鼓,也一定要罰。還是老規矩,你自己挑吧。」

崔冰面上神情愈發扭捏,磨磨蹭蹭,聲若蚊吶道:「哪……哪有你這么奇怪的規矩……你明知道,人家身上只有些散碎銀子,掏不出一百兩來。」

小星搓了搓手掌,笑道:「那還不站好。」

面頰紅如火燒,崔冰臉色明明一副羞惱至極的模樣,卻偏偏乖乖站定在牆邊,將身子轉了半邊,背對著小星,咬牙道:「打就打,又、又不是沒被你打過。數好了,十下,一下也不准多。你、你要是打錯了數,我和你沒完。」

小星像是看穿了她心底一般,突的湊到她耳根後面,輕聲道:「放心,絕不會少一巴掌。」

「你……」崔冰嗔怒之聲才起了個頭,啪的一聲脆響,小星的巴掌已經正正拍在她腰下圓潤豐盈之處,將她的話也迎頭拍回了肚子,拍成含羞帶怯的一聲驚呼,「哎、哎呀!」

柳腰纖瘦,易顯臀股腴美,崔冰那兩丘豐玉雖不多肉,卻緊湊翹挺,穿起束腰長裙格外嫵媚,數步之外看去,不知有多少男人心里會想著要捧在掌中溫柔撫弄一番。她自從身段初成,色迷迷的眼光不知見過多少,屁股上挨巴掌,這卻也才是第二回。

那頭一回,便是偷劍不成被捉那晚,也是拜這位小星所賜,讓他按在膝上,噼噼啪啪打了十掌。

這次倒沒被按住,可她偏偏就是邁不開腿逃掉,只是任著臉上火燒火燎,咬住下唇等下一掌。

崔冰唯一擅長的就是輕身步法這種逃命功夫,練的一雙長腿緊實無比,兩瓣翹臀飽盈彈手,一掌拍上,肌理一陣律動,倒也算是誘人美景。

轉眼三掌過去,說痛自然算不上很痛,可要說不疼,屁股後頭也火辣辣的不是全無感覺,小星每一掌後都要拖上片刻,落掌時又不知用了什么古怪力道,初時那點刺痛,轉眼就擴成一片癢麻,熱乎乎的好似落了一層牛毛。

上次被打屁股便有這種感覺,此次更加清晰了許多,第四掌一落,崔冰下唇咬的更緊,鼻後噎住般嗯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慌忙扶住了牆,匆匆喘了幾口,恨恨道:「你……你就不能快些么。」

小星悠然晃了晃手,仍照著先前的節奏等待片刻,才一掌拍去,口中道:「你當真想我快些么?」

崔冰幼時曾失陷在無比齷齪的場所,懂事許久才被救出,可不像尋常處子那般單純懵懂,被他語氣中的戲弄鬧的耳根一紅,當即啐道:「我只嫌你功夫太差,打女人的屁股都有氣無力,一副要死的模樣。」

聽得出她也不是真的惱了,小星兀自一掌扇上,笑道:「再大些力氣,我也不舍得。」

「你大些力氣也打不死我。」本想頂他這么一句,可話到嘴邊才覺得不對,怎么好像在求他多用些力似的,她連忙頓住話頭,硬生生轉道,「你大些力氣,打死我算了。」

「那可不成,我去哪兒再找這么好的幫手?」一邊隨口答道,小星一邊拍下第七掌。

一掌掌均是一般的手法,一樣的力道,受傷是絕無可能,痛也不是很痛,可崔冰就是冷不丁膝頭一軟,一直緊緊夾著的雙腿不知為何抽了兩下,叫她險些立足不住。

不多時,十掌薄懲已過,崔冰嬌喘吁吁轉過身來,額上竟出了一層細汗,油潤光瑩,她撫著胸口深深喘了口氣,才憤憤道:「決計不會再有下次了。」

小星輕輕搓了搓手,笑道:「那是最好,我還擔心你樂在其中,到時故意給我搗亂。」

崔冰柳眉一豎,紅著臉扭過身去,低聲怒道:「下流,色胚,好不要臉!」

小星哈哈一笑,在她肩上拍了一拍,道:「你若是見過真的下流色胚,就會知道我有多厚道了。時候不早,早些回房吧。在暮劍閣的地方,凡事多小心些,不要冒失。有什么事,記得先跟我商量。你那間院子我去不好,你委屈些自己回去,明日我再來陪你。」

「要走就快走,啰啰嗦嗦,像個老媽子一樣。」崔冰哼了一聲,仍是別過臉去。

一直等到小星腳步聲去得遠了,她才轉過頭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若不是見多了真的下流色胚,鬼才會跟你做這么個莫名其妙的交易,州衙的土牢,我又怎么會怕。」

她靜靜站了片刻,等到臉上的熱度退卻,才俯身貓腰順著來路摸了回去。

那小星明明也沒給她什么當真可靠的保證,可不知為何,心里就是安定了不少,而他口中提到的那個驚喜,她也不知為何從心底感到期待,好像隱約有種預感,在提醒她,那報酬其實比寶劍隨珠都要貴重的多。

連個姓氏也不肯提,這樣信他,當真好么?崔冰捫心自問,心下又有了些許猶疑。這男人面相稚嫩,但實際相處下來,年紀八成比她還大,只是扮個陌生人,在這么個名門正派里走一圈,就許給她這么重的報酬,當中真沒什么算計么?

她低下頭,下意識的攏了攏胸口,轉念又暗罵了自己一句,心道真要是為了這副皮囊,被捉那一晚就已被連皮帶骨吃干抹凈了,他功夫看上去雖頗為不濟,對付她這個只會逃命的偷兒還是綽綽有余。

他說有舊相識在暮劍閣,難不成,就真只是為了來參加這場婚禮,擔心自己默默無名無緣觀禮,所以才費了這一番周折么?

那他倒還真是有情有義呢……

胡思亂想著摸回到園中,探頭一看,峨嵋女俠住的三間屋子竟還有一間亮著燈燭,一眼瞥去,倒有兩個身影像是正在交談。

這大半夜的,姐妹情深也太過了些吧?崔冰皺了皺眉,只好和來時一樣,繞了個大圈,避開了峨嵋弟子居處,免得里面的女子武功高強聽到她的動靜。

躲過兩班巡哨,她總算回了自己房中,往凳上一坐,臀下仍有些不適,她稍稍挪了挪身,麻酥酥的熱流自下而上透來,心尖兒莫名就是一酸,身上一燥,想必又是飛霞撲面。

她咬了咬唇,恨恨把那包袱擱在桌上,半是氣小星罰她的手段,半是氣自己太不爭氣,竟冒了當時就算身上有一百兩銀子也不願掏出來的古怪念頭。

定了定神,她隨手打開包袱,將那把價值不菲的寶劍拿了出來,喃喃道:「都說江湖人精明得很,怎么光這么一身行頭,一把拔都拔不出來的假劍,就騙了這么多武林高手?」

想著一路行來,遇到之人口中所說的那個碧姑娘,倒真是威風得緊。什么「一劍奪命碧羅裙」,什么「寶劍碧痕,一劍奪魂」,什么「碧光照人影,劍下不留情」,句句都令她心馳神往,比起她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女飛賊的稱號,高了不知多少座山。

將來要是有緣,能真見這碧姑娘一面就好了。她心里想著,旋即自嘲一笑,她這不入流的小賊,能有資格假扮一番,都是老天開眼,還奢望其他作甚。

「等我存下些銀子,不如去求求如意樓好了……」纖掌一托香腮,她微翹紅唇,望著窗外皓月垂雲,自語道。

她提到的那如意樓,到並不是什么酒樓客棧,而是數年前在江湖中嶄露頭角的一個神秘組織,勢力多大,人數幾多,均不為人所知,直至今日,江湖中人了解的情況也並不太多。

不過知道的最清楚的,就是只要你肯付出足夠的代價,如意樓就肯為你做你做不成的事。

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八九不如意事,唯如意樓。

一旦拿到一朵精工巧制的銀芙蓉,便意味著,你成為了如意樓選中的客人,你也就有了一次請如意樓辦事的機會。

但與尋常賺取賞金的門派勢力大相徑庭的是,如意樓自有跡可循以來,選取的客人,反倒是與江湖人不巧有所牽扯的尋常百姓居多,為此也得罪了不少武林大豪。而同樣是從江湖中選取的客人,名聲越高,選的反而越少,要的代價也越大。

延州大豪魯平江槍震北關,千方百計尋來一朵銀芙蓉,求治練功留下的丹田頑疾,得償所願後,滿屋的金銀珠寶未被取走分毫,只是雙掌拇指,自此無影無蹤;永州參王金林,為報妻兒血仇,被那一朵銀芙蓉,換走了兩座山頭的老參;某鏢局為了追回一筆重要紅貨挽救聲譽,幾乎傾家盪產才得償所願,險些就此一蹶不振。

而與之相對的,是丐幫無袋弟子用兩個饅頭便換來對頭一條臂膀,山賊家眷自甘為奴就廢了某大俠一雙招子之類的傳聞。

所以像崔冰這樣的下九流飛賊,應該只要花些銀子,就可以遂願才對。

只是那詭秘莫測的如意樓,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該如何聯系才好。

這般走了會兒神,心里總算平復了許多,崔冰美美伸了個懶腰,抓起那柄寶劍,猶不死心的拔了一拔,果然仍舊紋絲不動,這才搖了搖頭,款款走到屏風之後,寬衣解帶,倒卧入眠。

山林之中,日出比起開闊之處更顯慵懶。薄紗似的白霧將晨光透的格外朦朧,山風未起,仍有一股清新越窗而入,滲入香甜鼻息。諾大的山庄,便這樣緩慢而穩定的醒轉。

崔冰醒的很早,盡管身子還有些困乏,但腦海之中,已完全的清醒過來。

她自記事以來就不曾安安穩穩的睡過一個長覺,在這暮劍閣中,她又怎會有什么好夢。

拿起床邊疊放的衣裙,她輕輕嘆了口氣,一件件穿在身上。她的動作很慢,不僅是因這華貴的衣裝此前她從未有過一刻著身,也因為她需要這樣的過程,來讓自己變成這身衣裙中應該包裹的那個人。

那個令人心悸的碧姑娘。

臉上的神情逐漸淡漠下來,她對著銅鏡擰了擰身,緩緩束上絲帶,那個戰戰兢兢的女飛賊,已消失的不留一絲痕跡。

白祥一大早就等候在了園外,這些女客本就比來觀禮的大半男賓都重要許多,不少事情,他只有親自打點,才不致失了禮數。所幸今日峰頂本家的人幾乎都要下來,他的兄長白吉早早就到了庄內,幫他擔下了不少活計。

丫鬟剛剛潑濕了石板小路,白祥便看到那個碧綠色的影子款款走了過來,帶來的那個小廝也早就等在園門,立刻迎了上去。

他一拂前襟,大步跟去,微一頷首,道:「暮劍閣此次准備匆忙,如有招待不周之處,小老兒先代白家主人給碧姑娘賠個不是,萬望海涵。」

崔冰早已練熟了各式應對之法,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並不答話。小星在旁躬身一笑,道:「多謝老爺子費心,我家姑娘行走江湖這么些年,什么地方都待過,您這兒可算得上招待最好的咯。」

「那是最好不過,」白祥順勢掃了小星一眼,微笑道,「大禮就在明日,這山庄之中景色還算怡人,兩位若是有暇,大可四處逛逛。只是四下走動之時,還請千萬多加留意,來客眾多,難免有人惹是生非,可莫要壞了二位的心情。」

「有勞白總管了,您只管招待別人,我家姑娘有我伺候,不必多費人手。」小星笑嘻嘻的將手一撇,道,「峨嵋的幾位女俠只怕就要起了,您忙您的,我們先往別處轉轉。」

「不過是給了串珠子,至於這么巴巴的伺候么。」一路婉拒了幾個要貼身伺候的丫鬟,兩人到了一間涼亭坐下,崔冰眼見四下無人,忍不住低聲問道,不過她格外小心,口唇依舊勉力維持不動。

小星站在一旁,笑道:「這倒不怪他們。咱們冒名的這個碧姑娘,不管去參加哪家的喜宴,主人家只怕都要格外小心。這么喜慶的大事,誰也不想出什么大亂子。」

「新娘子都不給看,好沒意思。」口氣百無聊賴,崔冰臉上仍還得綳著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坐姿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唯恐破了武林高手的風范,「對了,你那舊相識是哪個?不去找找他么?」

小星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倒不必,按那些下人所說,最晚今日過午,白家人就都要下來,准備晚上的前宴謝客。到時一定見得著。」

安安靜靜坐了一會兒,突然外面的人聲變得有些喧鬧,崔冰好奇心起,看了小星一眼,兩人一道走了出去。

外頭仆人倒是沒什么變化,但放眼望去,有幾個正往這邊走來的護院臉色卻有些奇怪。

小星側身一探,向一個步履匆匆的年輕丫頭問道:「妹子,出什么事了么?怎么外頭鬧喳喳的?」

那丫頭是臨時雇來幫忙,顯然不太懂武林中的事情,茫然道:「就是新來了一批客人,人數還不少哩。不知為啥子,一個個都突然綳起了面孔,大院子里頭正吃飯的,也都嘰嘰喳喳聚起來咯。」

本來這答案說了與沒說無異,但小星倒也不必再做追問。

因為旁邊已有一個護院匆匆趕到另一個較年長者身邊,道:「唐門送賀禮的來了,總管叫咱們都過去。」

小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轉身道:「咱們也去看看熱鬧吧?」

這話雖說是詢問,崔冰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便微微頷首,領在前面走了過去。

其實若是換做崔冰來拿主意,她可是千萬個不想去。

畢竟江湖中人只要提到唐門二字,最先想到的必定是兩個詞,毒與暗器。

這種按理說並不入流的手段,卻在唐門中發展到了極致,並以此為根基,令唐氏一宗穩居武林四大世家之一,與南宮、慕容、蕭三脈並列齊名。而且四大世家之中,唐門歷史最久,不要說當今天璧皇朝,就是前朝未立之時,唐門都早已名動天下。

單講武林地位,峨嵋尚可與唐門一比,至於這不過數十年光景的暮劍閣,至多也就是個後起之秀。

想來白家也應料到,峨嵋與暮劍閣聯姻,唐門絕不會坐視不理,如此多的江湖豪傑結集之處,仍做出嚴密布置,提防的是誰並不難猜。

不過他們可能也沒料到,唐門竟這樣光明正大的上門道賀來了。

同為武林正道,同在蜀地經營,白家斷然沒有拒不招待的借口,哪怕對方來了幾十個高手,也只能硬著頭皮當作貴客一並迎入家門。

幸好,唐門來的並沒有幾十人那么多。除去挑擔搬箱的臨時腳夫,一看便是唐門中人的,只有八個。

小星和崔冰到了之後,那八人已被迎入主廳,不過身邊那些江湖人的閑言碎語之中,倒是透出了其中三人的身份。

那三個都出自唐門本家,算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領頭是最為年長的唐行簡,另外兩人唐行傑、唐昕為同胞兄妹。至於未曾提到的五人,想必是唐門支系所屬的部下幫手,名氣不足以叫在場見多識廣的人士辨認出來。

原本應在練武場用飯的那些江湖人,倒有十之七八拋下了碗筷,圍攏在廳堂門前,豎起耳朵聽著迎賓下仆高聲唱列唐門一行送上的賀禮。

幾幅字畫,一套鎏金首飾都談不上什么重禮,幾箱稀奇古怪的葯材也只能算是唐門的特色禮物,值不了多少銀子,有人正低聲感嘆唐門出手頗為小氣時,就聽那仆人的語氣突然略顯吃驚,報出的名字都帶了一絲微顫,「陰、陰陽透骨釘一對,大搜魂針一盒,解葯一瓶!」

眾所周知,暗器這門功夫大略可以分為手法與機簧兩種,機簧一道自孔雀翎不知所蹤後,便由唐門獨領風騷,而手法一道,名滿江湖的漫天花雨這門暗器手法的程度,據說都進不了唐門本家的院子。

再怎么優秀的暗器,沒有合適的手法或機簧,也不過是廢物一個,所以若唐門只是送上一盒大搜魂針及其解葯,那貴重程度也就相當於那幾幅字畫罷了。

但唐門還送了一對陰陽透骨釘。

幾百年來的武林歷史中,能令人聞風喪膽的機簧暗器並不多,畢竟行走江湖的人都清楚,任何器物,都遠不如自己可靠。

而能令對暗器不屑一顧的人也趨之若鶩的,發必中、中必死的孔雀翎自然穩坐頭把交椅,其下則是出必見血、空回不詳的暴雨梨花釘,只是這兩種堪稱神奇的寶物,早已塵封於傳奇,威力並不遜色他們太多的陰陽透骨釘,卻還在唐門的手里。

誰也沒想過,唐門會將這種東西當作賀禮。

對武林中人來說,這一對陰陽透骨釘即使是配上尋常透骨釘使用,也已是價值連城,更不要說還送了一盒可替代入內的大搜魂針。

大搜魂針貴為唐門三絕之一,與其配套的武功大搜魂手一旦略有小成,威力便足以登堂入室,裝入陰陽透骨釘中,即便不如大搜魂手,也只是略遜一籌。

若這對小巧精致的精鋼圓筒是十足真貨,那在在場眾人心中,對暮劍閣的價值簡直勝過了峨嵋那即將過門的新娘子。

立刻便有人低聲猜測起來,莫非,唐門這次,竟是來與峨嵋做競爭對手的么?

三方目前並無直接利害關系,破壞其中兩方的連結,與使出更加熱絡的手段拉攏相比,效果其實並沒什么不同。

只是這種不傷和氣的法子,江湖人很少去用,也很難想到罷了。

清心道長此時多半還在峰頂本家,也不知見到這份禮單後,會是怎么一番滋味。

崔冰本還擔心擠不到人群之中,哪知道昨日酒肆里的賀客,恰有幾位留下觀禮,一見她來,低聲交頭接耳一陣,頃刻間就讓人群自發散出一條路來。

「這就是那個碧姑娘?看著不像啊……」

「就是她一招嚇跪了陳家兄弟?」

「這女人不會是來找白若雲比劍的吧?新郎官可出不起丑吶。」

聽著兩旁的議論紛紛,崔冰心底暗覺好笑,而隨著靠近廳堂門口,議論的焦點總算不再圍繞著她,而轉到了廳內眾人身上。

尋到一個靠前的位置,崔冰和小星這才算是見到了唐門諸人的模樣。

八人均是一樣的打扮,灰衣灰褲,箭袖扎腳,軟底布靴,玄色束腰,唯一區別之處,就是落座的三人比站著的五人身上,束腰布帶中央多了一道銀線。

目光的焦點,自然都聚於座上端坐的三名青年男女。

最上首那名男子白面微須,臉龐方正,本來五官頗為豪氣,偏偏眉毛內高外低,八字下垂,一眼看去便透著一股詭異喪氣,看座次,應是此次唐門一行的首領,唐行簡。

當中那位身形瘦削矮小,活似一只深山老猴,若不是一雙陰森森的眸子瑩潤流光顯露內功不弱,幾乎看不出是位江湖武人,更讓人不敢相信會是唐門本家弟子,唐行傑。

最後這名少女相貌頗美,白白凈凈的瓜子臉上泛著一絲魅人微笑,黑幽幽的眼睛靈動有神,左目下一顆淚痣,平添幾分憐惜之意,再加上前面二位襯托,更顯嫵媚動人。若不是她叫唐昕,只怕外面會有不少人生出追求之心。

唐門貴客,絕不能單靠白吉白祥兩位管家接待,可無奈白家眾人大多未在別庄留宿,留宿的那幾位,也不夠格擅自出面。因此廳內除了流水般進進出出的丫鬟,便只剩下一個滿頭大汗不住道歉拖延著時間的白吉。

「主人家到了!」人群外側傳來幾聲低呼。

庄門外旋即大步走進十幾人,正是白家本家一行,想來是接到了什么傳訊,匆匆趕了下來。

走在最前的是四個衣著古朴的中年漢子,佩著無鞘闊劍,與身後白家眾人似乎大有不同。小星遠遠望了一眼,低聲道:「看來是暮劍閣的四大劍奴。」

這四位劍奴據說是昔年神劍山庄的劍奴後人,所以武功並非暮劍閣一系,反而與清風煙雨樓的謝家淵源更深,論武功,據說也不在暮劍閣任何一人之下。

特地帶上他們,足見白家對唐門抱持的戒心。

以暮劍閣在蜀州的名望,劍奴身後的眾人均不難認。

那看著白白胖胖好似個生意人的,應是閣主的大哥白天英,身旁與他模樣神似的敦厚青年,自然是他的長子白若松。

閣主白天武是他們五兄弟中最英俊的那個,人到中年依舊風采不凡,只是身前並不見他的二哥白天雄,身側也不見他的嫡子白若雲。

行四行五的白天勇白天猛並排走在最後,一個極高,一個極矮,卻偏要親親熱熱的勾肩搭背,看著頗為可笑,後面跟著的幾人,盡是他兄弟倆的子嗣。

小星搶在人前匆匆望了一遍,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不過馬上就聽到後面還有人跟著,便立刻看了過去。

這次進來的是峨嵋派先行一步的那些,那膚色微黑,留著半長胡須,眼簾半垂的中年道人,便是天絕師太的高足清心道長。

作為峨嵋掌門,總不能在唐門面前失了禮數,清心道長向廳前幾張熟面孔略一寒喧,便帶著弟子匆匆邁過門檻。

小星仍在望著門外,顯然在等的也不是峨嵋派這些道俗弟子。

崔冰心下到有些怯了,方才走過的諸人,盡是些川中如雷貫耳的名號,要是露了騙局的底,此後還是絕跡江湖的好。她勉力維持鎮定,盡量不露痕跡的湊到小星身邊,帶著滿掌冷汗輕輕捏了他一把。

哪知道他身子一顫,突的站定在當場,一雙眼睛,難得一見的怔怔望向一處,竟好似轉瞬間陷入什么回憶之中,略微失神。

崔冰一眼望去,就見一個高挑苗條的少女挺背沉腰的大步走了進來,一張鵝蛋臉清麗可人,凈無鉛華,細眉大眼,小口挺鼻,明明腰佩長劍,卻沒被半點英武之氣沖煞,直教人暗暗惋惜她那一身朴素勁裝,若是換上綉衫羅裙該有多好。

「看、看,蘭姑娘也下來了。」旁人一句輕聲,卻結結實實的落進崔冰耳中。

於是,她總算知道了,小星煞費苦心來見的舊相識,就是這位暮劍閣的閣主千金,白若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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