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作者:见异思剑免费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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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仙侠
暴雨之夜,道门圣女追杀而来,宿命之战的终点,旧神于未知中降临,古老的王朝向他们敞开……

黄衣君主

序章:死城


观音阁的月台上,浑身是血的少年回眺了眼大雨中的死城,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着。
身前的寺楼足有两层高。
屋面陡峭,斗拱如碎骨拼成,阴森扎眼,匾额上一个字也没有。
他推动阁门,幸好,门没上栓。
靠在门上,耳畔的暴雨声低了些,他张大了嘴巴,不停吸着冷气,身躯被数不尽的锐痛攫住,颤个不停。
他叫林守溪,十五岁,是魔门的传人。
今日是魔门覆灭之日。
这些年,魔门本就仅剩一气,道门在积蓄足够力量后,终于掀起了最后的围杀。
师兄师姐们皆已被擒,他是唯一逃出来的。
从黑崖到这座死城禁地,本就负伤的他已被追杀了一整天。
追杀他的是一个与他同龄的少女,也是全天下唯一有能力杀掉他的人。
她是道门传人,名为慕师靖。
“慕师靖……”
他将这个名字缓慢地念了一遍。
据长辈们说,他与慕师靖都是十五年前出生在这座死城的婴儿,是那场灾难之后,城中唯二的幸存者。
似有神佛赐福,大难不死后的他们,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天赋与根骨。
江湖上有个‘云巅榜’,负责给天下高手排名次,自十岁起,他与慕师靖便牢牢占据了前二。
那个榜他每年都会瞥一眼,有时他在慕师靖上面,有时则是慕师靖在他上面,至于后面的人……他只隐约记得第三名是一个姓季的,再后面的则连姓都没印象了。
可惜,这对不世之才不是什么神仙眷侣,自他们分别为魔道两宗所得起,你死我活的决战就是命中注定之事了。
林守溪闭着眼,黏腻的掌心紧握着剑,剑尖垂地。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灵感型的杀手,如果凑巧能刺出个惊天一剑,那慕师靖纵是万法傍身也有可能被一剑杀死。
风夹杂着雨灌入直棂窗,啸个不停。
某一刻,他猛然睁眼。
她来了!
……
慕师靖立于鸱尾之上,道裙丝绦迎风飘舞。
剑刃似她幽静眼眸,陪她眺望满城风雨。
这座死城是她的出生地,可若不是师门之命,她是不愿回来的。
这是天下皆知的禁地,沉淀着驱之不尽的腐败灵气,寻常人迈入会被立刻腐蚀,哪怕今日她套上了雪白的御邪冰丝薄袜,触及地面时依旧有淡淡的不适。
这座城在修道者中赫赫有名,但今日真正到来,她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中更加诡异。
死城的城门本已被朝廷封闭了十五年,由几道大栓与铁链牢牢锁着,任何人不得入内。可今天,林守溪逃到这里时,门却诡异地开着一条缝,铁索木栓皆断裂坠地。
入城之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可她一迈入城中,瞬间天昏地暗暴雨倾盆。
城里城外赫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沿街追杀林守溪,撞破了不少旧宅子的门,铺满蛛丝灰尘的屋中,又是另一幅诡异场景。
在俗世,许多人家都会摆些尊者雕塑,消灾祈福,这座死城中的居民也不例外,只是他们所供奉的雕像非神非佛……那些雕像扭曲而诡异,它们大都有着八爪鱼一般的头颅,鳞虫般的身体,哪怕是雕刻用的石料,也带着蛰皮的质感。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妖孽么?
慕师靖自幼清修,礼敬神明,道心本该宁静无瑕,可自入城以来,她总觉得有个声音在心底窃窃私语,像是要诉说什么可怖的秘密。
少女定了定神,凝眺远方,她能从漫天雨丝中捕捉到一条极淡的红线,红线的那头是林守溪的所在。
红线是她的感知。
林守溪的体魄举世无双,她的感知则是天下第一。
她望着红线尽头阴气森森的观音阁,轻盈跃入了暴雨中。
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切开雨幕,沿着白茫茫的大街疾速掠行。
她停在了那座高两层的观音楼阁前。
……
暴雨毫无颓势地砸落着。
慕师靖抵达门外时,林守溪察觉到了。
这个平生仅见的对手,距他不过一门之隔!
“观音菩萨保佑。”魔门是不信神的,但他还是默念了一句。
观音阁中,千手观音之像树立在他身后,上端直抵藻井华盖,他在这样巨大的阴影下紧握着剑,额角经络狂跳,剧烈的痛意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却没有让他握剑的手颤抖。
他手中的剑也陪了他许多年,此刻,它像是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意,锋芒暗敛,如蛰伏黑暗的狼。
暴雨、心跳声、呼吸、剑意、杀气……
嘈杂的雨声侵扰着他的感知。
倏尔雷电裂空,直棂窗被照得一片煞白!
几乎同时,魔门至强的剑法‘白瞳黑凰剑经’在此刻调动,瞬间突破至第八重,林守溪真气激荡,闪电般劈开木门,斩入屋外的风雨里。
剑弧冷冽。
木门顷刻被毁,雨丝被剑气绞碎成雾,汇成水幕倒卷向天。
茫茫的白水间,剑鸣交击声铮然响起。
林守溪斩中了!
他斩中了一柄剑,一柄孤悬半空的剑。
剑被瞬间斩飞,斜插在地,颤鸣不止。
这是慕师靖的佩剑,剑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不好!”他瞳孔微缩,意识到了不妙。
电光已经闪过,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此时才至,一个更刺耳的声音在雷鸣的掩护中响起。
那是屋顶被凿碎的声响。
慕师靖将自己的佩剑悬在外面,以剑意迷惑他,她本人却不知何时跃上了楼顶。
她以真气砸破屋楼,鹰隼般自立高楼中井落下,手中的兵器是两片青瓦。
青瓦破空而来,利刃般旋射向林守溪。
林守溪中了计,一剑扑空,他回身挥剑有些乏力,却仍是截住了这两道飞瓦。
瓦片碎成粉末,他也惨哼一声,险些被震出了观音阁。
慕师靖轻盈落下,足尖点地,道门真气凝于掌心,瞬发而出。
林守溪想挥剑,可虎口撕裂,无力持握,只好伸出左手,硬着头皮回迎一掌。
两掌交击,真气轰然炸开,响声烈若雷鸣。
林守溪连退数步,双足一展,稳住身形。他自知必败,却反倒心静如湖,少女再度逼近时,他左手握剑,忘掉了一切剑法,仅凭着直觉刺了出去。
慕师靖神色一凛,这垂死之剑看似简单,杀意却凝实得令人窒息!
可惜是左手。
慕师靖本可选择暂避锋芒,但她没有,她是当今的天下第一,自有其骄傲。她咬住红唇,逆着杀意倾身向前,以道门绝学‘神妙指’点去。
剑与指交错而过。
电闪雷鸣,割断的青丝在风雨中狂舞。
林守溪的剑停在她的颊畔,差之毫厘,慕师靖的指却结结实实点住了他的胸口!
须臾间,胜负已分。
少年倒飞出去,砸在了雨水横流的月台上。
他整条右臂都碎了,烫得发红,落下的暴雨触及手臂,化作了如缕的白汽。
慕师靖收指,负手走出观音阁。
方才真气碰撞太过激烈,本就年久失修的檐柱被震得碎裂,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坍塌。
对于观音阁的毁灭,慕师靖置若罔闻,她只是盯着倒在雨里的林守溪。
令她意外的是,这个魔门的同龄人竟还有力气坐起。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你为何要入魔?”慕师靖惯例般问。
“我从小被师父捡回来,师父待我如亲,我还能投敌不成?”林守溪觉得她问得很蠢。
“现在你师父已经死了,你若愿降,我可邀你去观中礼神,若神明宽恕你的罪,你又愿意改邪归正,道门便会放过你的。”
慕师靖话语轻柔,似是出于对唯一同类的怜悯。
“我想活着,但不要你施舍。”林守溪惨笑,“何况我魔门从不敬你们的神。”
“那……”慕师靖轻摇螓首,眼眸中的情绪越来越淡:“你有什么遗愿吗?”
林守溪颓坐在浓稠的血滩里,寒意虫豸般往骨头里钻,他止不住地哆嗦着,清瘦的脸被暴雨洗得煞白。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那双秀雅的白靴,慕师靖走近了。
“你有遗憾吗?”林守溪却反问她。
“嗯?”慕师靖淡蹙着眉。
“这样杀掉我,能证得你道心么?”林守溪声音微弱,他想要抬头,却使不上劲,只能垂眼看地。
慕师靖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是宿敌,本该有一场宿命之战。
可这决战却并不公平——在慕师靖追杀他之前,他已被道门的长老们围攻,落下重伤。
“师门不愿让我犯险,师靖亦不敢以师门的未来冒险,我……”慕师靖抿了抿唇,轻声道:“此战证不得我道心,但可证我道门正统。”
“道门正统?”林守溪冷笑一声,忍着剧痛说出了一连串话语:“他们是想借我破了你的道心!你太强了,我死之后,魔门彻底覆灭,道门将天下无敌,到时候你反而会被视为威胁……你的下场绝不会好!”
慕师靖没有反驳,她看着这个垂死的少年,说:“我自幼于道门长大,师门教我养我,师靖未敢忘却恩情,也当倾力报之。况我道门至今三百年,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我是这一代传人,道火已至我身,我当护其不灭。”
“你是在说服自己么?”林守溪冷笑。
慕师靖不语。
她骈起纤指立在身前。
一抹纯粹的剑光凝于指尖。
林守溪做不出任何反抗,他竭力抬起头,似想要死死记住慕师靖的脸。
今日是他与慕师靖第一次见面,过去,他曾听过慕师靖的传说,那时她亲至佛门,与众弟子共听首座讲经,她只是静坐蒲团凝神细聆,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佛门弟子被破禅心无数。
在他看来,这位道门少女甚至比传说中更美,但此刻,这种美预兆的是死亡。
又一道闪电劈下,天地明灭。
林守溪瞳孔骤缩!
死到临头,他的目光却忽然从慕师靖的脸上移开了,他看着她的身后,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慕师靖轻轻摇头,失望道:“这样的小伎俩,还想骗过我么?”
林守溪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语,目光呆滞如死。
慕师靖看到他的眼角有血淌下,她咦了一声,也有一种后颈发寒的感觉。
迟疑间,她缓缓转过了身。
少女怔在了原地。
观音阁坍塌了,观音像却依旧立在雨夜里。
频繁闪动的电光照亮了它的模样。
观音……不!那根本不是什么观音像!
慕师靖看了一眼,眼眸像是被锐物刺中,痛得钻心,她嗯哼一声,闭目垂首,不敢再视。
但她还是记住了那‘观音像’的大致模样:
一个披着浊黄色破旧衣袍,带着苍白面具的神!
她没敢细瞧,只注意到一只嶙峋的手从袍中探出,持握着一枚白骨印。而那下袍……此刻她目光下移,盯着的就是下袍,那是一副更加骇然的场景:
只见那浊黄色的下袍高高鼓起,无数肿胀多鳞的触手从下方探出,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上面更是长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睛与口器!
纯粹的雕像当然不足为惧,但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竟在这个暴雨天里扭动了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慕师靖亦觉得身体冻结,血液凝出冰渣,纤细的身躯不住颤栗着。
林守溪在经历了短暂的失明后也低下了头……师父说的原来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可知的煞魔!
他一想到这个东西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恶寒感便灌满了每一根打开的毛孔。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他们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活物,但此刻,他们脑海中都只有逃离的念头。
可谁也无法动弹。
在见到了这等恐怖之物的一刻,他们的身躯与精神都被禁锢在了原地。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林守溪感觉到,一只冰冷而无形的手,触摸上了他的后背、脖颈,一节节地数着他的骨头。
不,那也不是手!
林守溪扭过了些头,向着侧后方艰难望去。
大雾!
那无形之手原来是蔓延过来的湿重大雾!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场巨大的白雾将他们包围了,那是苍白的洪流,转眼将全城裹住,月台下的城池不再是城池,更像是一片浓雾笼罩的深渊。
他们都能感觉到,这‘深渊’里,奔走着不可见的可怖幽灵,浓雾遮蔽了它们的真容,却没有挡住那令人发狂的低哝与嘶叫!
这是什么死城?这分明是炼狱的前庭!
林守溪与慕师靖再如何天赋过人,都只是十五岁的孩子,连番的恐惧之下,他们的道心几近分崩离析。
“你……你还记得我们出生时的场景吗?”林守溪张了张口,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声音干涩沙哑。
许久,慕师靖才嗯了一声。
他们那时尚是婴儿,当然不可能亲眼所见。
但他们无数次从长辈的口中听说过那场劫难——十五年前,一场古怪的白雾将整座城池笼罩,天空像是被煞魔撕开了道口子,浊黄色的闪电在城中央扭动,暴雨宣泄了一夜。一夜之后,满城腐尸,只幸存下来了两个婴儿。
慕师靖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
他们出生时的、那一场几乎葬送了满城人命的浩劫,在他们面前……重现了!
……

第1章 千年之约


林守溪像是做了一个梦。
一般的孩子不会有小时候的记忆,但他有,并且很清晰。
他记得自己尚在襁褓中时被师父抱回来的场景,记得魔宗碑亭上铁画银钩的‘行善积德’四字,记得奶娘……不,他一出生就断奶了。
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小时候师父给自己摆物抓阄,其中有钱币,笔墨,算盘,玉佩之类的东西。
他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抓起了一个贝壳似的黑色鳞片。
当时围观的人一下字沉默了,良久,林守溪听见有人开口:
“找到这孩子的时候,他手里就死死捏着这东西,几天几夜不肯松手,如今他又挑了此物……传说不会是真的吧?这孩子真是邪龙降生,而这黑鳞是他的逆鳞!”
‘邪龙转生为人,口衔逆鳞,为祸苍生’,这个传言不知从何而起,却在魔门中闹得沸沸扬扬。
“这等没有凭据的话,以后绝不可再说了。”师父严厉斥责。
他们并不知道,那时候的林守溪已经能听懂了。
这片黑鳞后来被镶嵌在白铜里,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
黑鳞除了坚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当时他翻遍古籍,也只寻到了一句‘佩真龙之鳞,可使人不惑’的记载,所以久而久之,他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
小的时候,林守溪很喜欢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边,听师兄师姐们讲话,从中了解一些有趣的事。
魔门风气良好,师兄师姐们也从不因为他诡异的出身而排斥他,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实在生得好看,尤其是他十岁之前,声音与形容都很稚嫩,那时师姐们都叫他小师弟,而师兄们则戏称他为小师妹。
也是从他们的口中,林守溪得知,这个世界上不止有自己一个异类。
那个同类名叫慕师靖,是道门的小女孩。他们都是在那座死城里被发现的。
他对自己的唯一同类一直有些好奇。
三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会说话了,于是开口讲话。
“师父,我们非但不做恶事,反而惩强扶弱,剿匪除恶,为何要叫魔门呢?”这是他问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此魔非彼魔。”师父卖了个关子,然后与他解释了其中缘由。
几十年前的江湖是个死气沉沉的江湖,那时候能飞檐走壁,以手劈石的就算得上高手,什么水上凌波,飞剑杀人之类的完全是说书先生胡诌的故事。
但六十年前,故事成真了。
那时,黄河与洛水之中,忽然出现两头怪物,一个是百须百足的无头鱼,一个是百鳞百眼的四脚蛇,它们各自负书而出。这两本书,恰好为魔道两宗的祖师所得,以传说中的古籍河图洛书命名。
这两本书记载着一种特殊的吐纳之法,功法无法以文字的形式描述,唯有触摸书页的人可以得到传承。
得到传承后的高手们忽然发现,他们竟可以吐纳一种真气,这种真气融入经脉后化作了一种玄乎的力量,这种力量的加持下,他们甚至可以做到以剑意杀人之类过去只敢想象的神通。
武林就此兴盛。
人们好奇真气的来头,于是根据真气的稀稠程度,一路寻根溯源,最终找到了一座古老的死城。
死城是真气最稠密之处,许多高手选择迁移至此定局,潜心修行。
但好景不长,真气在赐予人们力量的同时,也将许多人腐蚀了。一部分修行者在修行的过程中,手臂忽然出现黑紫色的纹路,纹路迅速蔓延,不可阻挡地将人吞噬,变成腐臭的尸体。
武林野蛮生长的年代里,被腐蚀的修道者越来越多。
于是,得到了洛书的魔门祖师认为所谓的真气是魔息,古城应该封禁,河图洛书应该毁去,所有人都该停下修道,不可成为魔息壮大的媒介。
道门则认为修行是神灵赐下的礼物,如今的人类血肉尚且孱弱,还不适应真气,待到繁衍几代,定可以彻底操控它,毁去此书非但是自我的阉割,也是对神明的僭越,万万不可。
两派都有各自的支持者,道门的势力要大得多,并将对方称为‘魔门’。
“我们争斗了很多年,道门始终占着上风,如果不是三年前古城突发浩劫,那些坚持滞留在城中的道门高手尽数暴死,我们魔门可能已经被灭了。”师父说。
“原来修行是这样危险的事啊。”林守溪感慨。
“嗯,真气是妖魔污染这个世界的手段,是瘟疫一般的可怕之物。但道门冥顽不灵,不愿接受真相。”师父叹了口气,“在没有击败道门,夺来河图之前,我们明知真气是魔息,依旧只能吐纳修行,以此对抗他们。”
“我会被污染吗?”林守溪问。
“你是特殊的。”师父坚定地说。
“哦……”林守溪懵懵懂懂地点头,又问:“对了,既然魔门是别称,那我们原本叫什么呀?”
“天地交泰阴阳合欢宗。”师父气势磅礴地说。
“……魔门也挺好的。”林守溪不谙世事地说。
四岁那年,他触摸洛书,得到了吐纳真气的能力,之后他开始修习魔门心法。
七岁那年,他学会了魔门所有的武道之术。
也是这一年,他好奇地问魔门门主:“师父,既然我们以前是那个什么宗,那我们还会传承以前的宗法绝学么?”
“不做了,因为此法与真气吐纳并不相契。”师父无奈道:“我们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宗门,只想简单地享受与生俱来的欢愉,可鱼蛇负书为祖师所拾后,使命便降临到了我们身上,我们必须抛弃过去的一切,为阻止魔息入侵抗争至死。”
林守溪遗憾地点了点头。
“别胡思乱想了,明天开始,你要忘掉过去三年学的所有法术。”师父说。
“我没有胡思乱想。”林守溪抓错了重点。
师父看着他,“你应该问为什么。”
“嗯……为什么?”
“因为它们会融汇在一起,成为魔门最强的剑法,白瞳黑凰剑经。”师父说完这句,拂袖离去。
白瞳黑凰是魔门信奉的神。
它的雕塑立在山门之前,像是狂风吹袭中的黑色火焰,孤傲威严,雄然不灭,那一双白瞳没有半点杂色,内蕴炽光,仿佛能一眼看破周天寰宇。
据师父说,祖师当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它是在梦中。
也正是因为黑凰于梦境传授了祖师剑经,这才坚定了祖师的信念。
白瞳黑凰剑经共有九重,看似简单,实则艰深,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将它修到极致。
“龙为百鳞之长,凰为万雀之王,你衔鳞而生,又修此剑经,将来定可天下无敌。”
林守溪修剑的第一天,师父这样鼓励他。
“可是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林守溪欲言又止。
“那是道门的俗话,我们的俗话恰恰相反的。”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况俗话还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林守溪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天赋异禀,没有辜负师父的期待,短短数年便修至了第八重,将所有的师兄师姐都抛在了身后。
但人生不似修道,不会因为他天赋过人而永远一帆风顺。
十四岁那年,师父死了。
他是受真气侵蚀而死的。
那天,师父将林守溪叫来房间,将自己的手腕给他看。苍老的手腕上,赫然有条黑紫色的条纹,宛若吸血虫趴在下面。
“我要死了。”师父平静地说。
“我……能做些什么吗?”林守溪感到伤心。
“守溪,你是我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弟子,今天让你来,也是想最后教你一些东西。”师父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
林守溪原本以为师父要将压箱底的本事教给他,可是没有,师父只是在他面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黑紫色的真气一点点将这个这副身躯侵蚀,吞没。
皮肤被黑紫色的血丝占据,内部的骨头被融化,身躯像是失去了承重柱的房子,褶皱垮塌,扭曲得不成人形。那是腐朽的恶鬼在他体内苏醒,一点点将他代替。
林守溪今日才发现,师父原来已经这般老了。
他拔出剑想要帮师父了断,师父一边咯咯地惨哼,一边用力摇头。
皮包裹着腐烂生疮的血肉,黏腻的腥臭的刺激难闻,老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支撑了不知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啪得一声异响,那是眼珠从脸上滚落,砸碎在地的声音。最后的惨叫随之响起,诡异如妖。
林守溪跪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皆是泪水。
他取来师父的佩剑,这是魔宗宗主代代相传的佩剑,名为‘死证’,这个剑名不太吉利,透着必死之志。
他以剑划过自己的掌心。
“邪龙转生为人,口衔逆鳞,为祸苍生……师父,小时候你相信我,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林守溪对着那道几可见骨的血痕发誓:“总有一日,我会拔除一切邪秽,令世间重获新生。”
……
狂风骤雨之中,慕师靖见到林守溪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从雨中抓回了剑,白瞳黑凰剑经的心法要诀占据了四肢百骸,奇迹般将他的伤势压了下去!他主动走向那妖魔,剑尖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线。
你就是一切污秽的源头啊……林守溪忽然想要发笑。
“你要做什么?”慕师靖寒声问他。
“这就是你们敬奉的神明吗?”林守溪答非所问。
“怎……怎么可能?”慕师靖心绪慌乱。
这里是死城,是一切真气的中心,这个可怖的妖物身上,亦有着充沛到令人作呕的真气,可……可是,神明怎么可能是这种东西?!
“这绝不是神!它是魔,是祸乱一切的妖魔,真气本是神赐之物,纯净无垢,是它玷污了真气!”慕师靖语调坚定,红唇却在颤抖。
“是魔么……”林守溪轻笑了一声,像是讥讽。
他不再说话,转过身,直视那妖魔的真容,鲜血夺眶而出,淌过苍白的脸,他逆着风狂奔,挥剑踏步,一跃而起,纵身斩向那尊大魔,剑刃挑起的冷光像一轮碎开的月。
画面像是定格于此,世界上唯一的同类即将被杀死,慕师靖蓦地感到一丝孤独,他转身前的冷笑在她耳畔刺耳回响,她听懂了。
“是魔啊……”慕师靖也从地上捡回了剑,刃光如镜,映着她瓷白的脸,“道门传承至今三百年,皆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如今魔已至身前,师靖……岂能视而不见?”
少女声音稚嫩,空灵中透着哀伤与决绝。
道门心诀重新流转。
内心的绝望与恐惧被说服了,剑凌空抓回,她身影飞掠,清啸着冲入了泼天而下的雨幕里。
妖魔就在眼前,少女像是伶仃的银鱼,竭力张开翼状的鳍,奋力一跃,扑向空洞的天空。
道门与魔门的两位传人相继挥剑斩向邪神,剑芒亮若飞星!

第2章 苏醒


天亮了,暴雨已歇。
光从云隙中落下,一束束照了进来,狼藉的死城像是荒弃的陵园。
慕师靖入城追杀林守溪后,道门中人便兵分数路将城围住,但他们守了一夜,始终不见慕师靖出来。
清晨,在道门宗主的带领之下,几位长老一同入城找人。
道门宗主是位年轻女子。
她怀抱拂尘,沿着大街一路缓行。
青石板上,肉眼可见许多剑气泻地斩出的痕迹,两边民宅的门窗也被撞破不少,上方的瓦更是大片大片地碎了。
昨夜他们曾在这里激烈地战斗过。
但长老们搜遍了所有街道,都没有发现一点人影和生机。
这对少年少女仿佛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最后,他们沿着阶梯来到了观音阁的月台上。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决战的地方了。”
一位长老俯身看着地面,坚硬的石头砖板满是裂纹,石屑木屑混杂着堆积,难以想象昨夜的战斗是多么激烈。
“嗯。”
宗主螓首轻点,继续向前走去。
她停在了坍塌的观音阁前。
观音阁的废墟中,千手千眼的观音像毫发无损地立在莲台上,结着柔妙之印,承着新晴的光与露,面容慈悲而冷漠。
观音俯瞰着大地,似在观世间之苦,也似与她对视。
长老们跟在她的身后,不敢说话。
这位道门的宗主大人是慕师靖的师父。
她带着幂篱,如雾的帷幕垂落,一直漫过腰臀,将修长而曼妙的身姿掩得绰约,唯剩那冷冽如冰峰穿云的气质。
十年前,道门的老宗主死去,临死前,老宗主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写明了继承人。
这位继承人不在道门之中,而隐在群山深处,众弟子按照老宗主的遗书去寻,才将她请出山中。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年龄,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也没有人见过她真正出手。
有传说她是来自天外的谪仙人,故而不染纤尘,也有传说她是编撰云巅榜的幕后人,故而不在云巅榜中。
总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非常强大,她不仅是道门复兴的关键,也教出了慕师靖这样举世无双的少女。
晨光漫入城中,观音像的头顶雨雾散射成虹,宛若显圣。
“可惜。”
宗主看着那道虹,忽地启唇,声音轻柔淡漠,好似她那风中拂舞的雪白纱裙。
“是啊,宗主大人为培养小姐作传人,耗费十年心血,如今魔门虽灭,小姐却生死未卜,实在令人痛惜。”一旁有长老应道。
“可惜没能追回那洛书。”她螓首轻摇,对于慕师靖的生死似毫不关心,“小孩子做事果然靠不住,我早该亲自出手的。”
旁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宗主漠然道。
“可是小姐她……”
“她没有死。”
“没有死?”
众人更加疑惑,明明他们寻遍全城也找不到慕师靖的踪影,为什么宗主能笃定她没有死,如果她没有死,那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宗主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看着那尊观音像,仿佛这观音像是一扇铜铁浇筑的大门,其后勾连着另一个世界。
众人慑于宗主威严,也不敢追问,只得放弃了对慕师靖与林守溪的寻找,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人们陆续散去后,白裙幂篱的宗主又回看了一眼那千手千眼的观音像,纱幔后的眼眸透着睥睨一切的冷光,她红唇微动,只吐出了两个字:
“孽障。”
……
……
我还活着么?这是在哪里……
林守溪感觉自己在黑暗中狂奔,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他什么也看不见,力气渐渐用尽,喘息声也越来越剧烈,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只要一停下脚步,自己就会被黑暗撕碎。
他腿部的肌肉越绷越紧,麻木地摆动着,冷冰冰的触感却已爬上后背。
仿佛溺水之人在没有堤岸的河流中挣扎着,暗流将他的手脚缠缚,一点点拖往绝望深处。
窒息感压迫胸腔,正当林守溪要彻底失去知觉时,一缕仙音从身后飘来。
‘孽障。’
清叱声里,窒息感消失不见。
林守溪无暇分辨声音的源头,只是奋身前冲,然后……猛地惊醒!
他从床榻上倏地坐起,痛意还在骨头里钻来钻去。
这……这是哪里?
林守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呆在一间狭窄的木屋里,睡在一张简陋的草床上,鼻间是挥之不去的霉味与酸气,像是渗了水的墓室。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有什么东西在梦里追我,好像……有人救了我?
林守溪揉了揉脑袋,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靠在墙壁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嗯,还有心跳,看来不是什么酆都地府之类的地方。
他又尝试回忆了一下。
从小到大的记忆大抵清晰,与慕师靖决战死城,挥剑斩向某个污秽邪神的画面也犹在眼畔,只是一经想起,不免让人脑子发痛。
看来记忆也没出什么岔子。
林守溪放松了一些,紧接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倒不是检查伤势,而是去看那洛书还在不在。
这是师父交给他,让他誓死守护的东西。
他摸遍全身,寻遍四周,却也没有找到洛书的踪迹。
接着,他发现挂在自己胸口的黑鳞也不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这片黑鳞虽然一直没展现出什么奇特之处,可毕竟戴了十几年,好歹算个护身符,如今一朝丢失,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空落的。
很快,林守溪又明白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他尝试着调息,发现自己伤势太重,连真气都无法运转。
修为境界一直是他最大的倚仗,现在,这个最大的倚仗也暂时不见了。
这样的伤势对其他人而言是致命的,幸好他体魄天生强横,不过即便如此,这伤没个十天半月恐怕也好不了。
那女人下手可真重啊……
林守溪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会,待到力气恢复了些以后,他走下床,想看看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又是谁救了自己。
循着微光走到了门口,林守溪前脚刚迈出屋子便撞到了什么。
他刚刚苏醒,重伤未愈,脚步虚浮,身子无力维持平衡,很快摔倒在地上。
吃痛着抬起头,他隐约见到了一道逆光而立的身影,那纤细的身影也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微光中唯见数绺勾勒出的白发。
对方没有一丁点杀机。
是这位老婆婆救了我么?
他艰难地起身,嗓音略微沙哑地喊了声老婆婆。
可第两个音节才出,他便怔住了。
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那婉约垂落的雪白丝发之间,竟是一张妙龄端静的脸。
少女正看着林守溪,理了理纤柔的发丝,说:
“真人差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既然醒了,便随我去见真人吧。”
林守溪悚然一惊。
倒不是惊慑于少女容貌的稚美,而是他发现,她说的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更可怕的是,他竟能听懂并予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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