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南京》作者:天瑞说符-免费小说下载

此链接免费分享仅供网友学习和参考,有能力者请支持原版作者(底部附有下载链接)

文案:科幻 末世危机
这是两个年轻人拯救世界的俗套故事。

第一卷 我们生活在南京

来,让我们在人类的历史坐标中戳一个点。
1887年,东经8度24分,北纬49度。
德国小城卡尔斯鲁厄。
这里是郁郁葱葱的黑森林北大门,莱茵河从这里静静地蜿蜒而过,它是一座古朴的小城,阳光下零零散散的建筑坐落在林木苍翠之间,错落有致。
在这个安静祥和的下午,阳光透过卡尔斯鲁厄大学某栋建筑窗帘的缝隙,落在年轻人的脚上。
房间里光线昏暗,地板上摆着一条木质长桌。
长桌那头横向放着一个圆筒,圆筒上细密地缠绕着层层叠叠的铜线,这是个电感线圈。
长桌中央则横向架着一副杠铃——至少看上去像杠铃。
这东西两端各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的空心铜球,两个铜球之间用细细的实心铜管相连,有两米来长,乍一看仿佛是个拉长拉细的杠铃,但又和杠铃不一样,因为它中间那条铜棒是居中断开的,有两厘米的间隙把这东西一分为二。
两个空心铜球分别用导线接着后面的电感线圈。
而电感线圈用导线接着桌子底下的电池。
再加上年轻人手里拿着的开口铜环,那么这一套设备就齐活了。
他很清楚这套设备中的每一个组成部分是干什么用的,那卷线圈,是台升压器,它能将孱弱的电池电压升到足够高,而那俩铜球,是电容器,用来积蓄电荷,一边是正极一边是负极,当两边电容器中积蓄的电荷达到一定量,那么高压电流就能在瞬间击穿间隙的空气——
年轻人合上电路开关。
轻轻的“啪”地一声响。
电光石火般的,铜棒中央的间隙里跳动起淡蓝色的电弧。
还没完。
这不是实验的目的。
他举起手中的C形铜环——那铜环有一个小小的开口,慢慢地走近桌子,然后屏住呼吸。
一步,两步,三步……
一阵极细微的“啪”地一声脆响,像鬼魅般响起,只不过它并非来自桌上的实验装置,而是来自年轻人手里的铜环。
透明的、像精灵一样的微弱电火花在C形铜环的开口里迸发。
他惊喜地瞪大眼睛,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抓住了这漂浮在空气中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冥冥之中,有一个神秘的推手,把能量从桌上的电火花发生器里传递到了他手里的铜环上,没有导线,没有介质,没有任何联接,这独立在外的小小铜环上就跳动起了火焰,真是奇迹。
麦克斯韦的理论得到了完美验证。
这一天,人类有意识地朝宇宙主动发出了第一道电磁波。
这个任教于卡尔斯鲁厄大学的年轻人,名字叫海因里希·鲁道夫·赫兹。
这一年,他三十岁。
·
·
·
让我们再在人类的历史坐标中戳一个点。
1998年7月11日。
由白震,王宁,赵博文组成的南京短波小组参加IARU短波世界锦标赛,他们使用一台Icom725短波电台,顶着炎炎烈日,把电台和天线架在紫金山上,树荫底下的草地上支张小桌子,从当天的上午八点开始,对外呼叫。
天线用的是南北方向水平架设的偶极天线,用拉绳绑在两棵树之间,远看像是晾衣绳。
“CQ!CQ!CQ!”白震一手握着手咪,一手捏着笔,操着他那口咸菜缸里泡过的英语,坐在频道里摆摊,“Bravo-Golf-Four-Mike-Xray-Hotel Contest!BG4MXH!QSL?”
“Juliet-Alfa-One-Delta-Charlie-Kilo!JA1DCK!QSL?”很快耳麦里传来清晰的回复。
白震比了个OK手势,开始记录通联日志。
对方的呼号是JA1……1……
后面是什么来着?
“Juliet-Alfa-One……again?”白震只好叫他再报一遍。
“Juliet-Alfa-One-Delta-Charlie-Kilo!JA1DCK!”
J开头的呼号,是个日本人。
难怪英语比我还差。
白震心里默默地想,同时回复:“Roger!Roger!You are 59!QSL?”
“QSL!Thank you!”
“Thank you!73!”
“73!”
日本人讲英语真是一笔吊糟。
这是他们通联到的第六十九个电台,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IARU短波锦标赛是世界上最大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盛会,根据通联到的电台距离和数量计分,通联到的电台数量越多,距离越远,得分则越高,通联到日本电台能得三分,如果能通联到欧洲或者美洲,那么就能得五分。
“CQ!CQ……”
马上开始呼叫下一个,他们的目标是在48个小时的比赛期间通联五百个电台。
可白震话还没说完呢,一松开手咪,频道中就响起一阵极其尖锐的噪音,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耳膜。
“我靠!”
“怎么了?”蹲在一边打牌的王宁和赵博文扭头。
“好像有干扰……”白震扒拉开头上的耳麦,“怎么搞的?”
“山上哪来的干扰。”王宁把手里的健力宝放在桌上,伸手接过耳麦,往头上一戴,“卧槽!”
“有鬼在叫。”赵博文也听了听,“看看6米波?”
“6米波里有个贞子。”
“12米?”
“12米里有个栗子。”
“栗子是什么鬼?”
“哪个频道里都是鬼叫。”白震随意扭了扭电台上的调频旋钮,有些诧异,“我们被什么东西全频段压制了。”
王宁和赵博文下意识地往天上看,没什么飞行器过境吧?
碰到这种事比赛算是砸锅了,可白震不甘心,他把音量调低,慢慢扭动旋钮,在各个业余频道里扫地。
或许是附近真的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干扰源,那个干扰源在任意一个频道上都表现出了无差别的压制,噪音盖过了所有有效信号。
“没辙了。”王宁蹲回去接着打牌,“老白你别管它了,来来来,打牌!”
“打牌!”赵博文说。
白震没搭理这二货,他趴在桌上努力调试电台,折腾了十几分钟,仍然毫无效果,饶是以白震这样经验丰富的HAM,也没见过今天这样的情况——他甚至暗暗怀疑不会是南京市遭到EMP袭击了吧?打仗啦?美帝打过来啦?
“老白你别守啦……没戏了,你吃冰棒不?咱们去买冰棒啊。”
王宁蹲在树荫底下有气无力地喊,撩起白背心的下摆扇风。
七月中旬的南京热得狗都提不起精神。
白震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忽然振奋起来,“等等……等等!我听到有声音了!”
“什么声音啊?”王宁和赵博文俩人远远地蹲在树下,牌也不打了,吐着舌头,热得跟狗一样。
“有人在说话……”白震缓缓地转动旋钮,皱起眉头,“声音很微弱,我听不太清楚。”
Icom725无法过滤掉所有的噪音,在嘈杂的背噪里,白震能听到微弱的人声,他眯起眼睛,集中注意力。
“CQ……”
“你怎么证实你的身份?”
“……抬头往天上看,它在你的头顶上!”
“流星,你看啊,是流星!”
“我们必须把这东西放在预定位置,否则炸不死它,核武器的威力也是有限的。”
“它们从天上下来了。”
“救我,求求你,救我……”
男男女女混乱的声音嘈杂在一起,白震听得莫名其妙,这都是谁在频道里胡扯?
“我们还会再见的。”
“啪!”地一声,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白震抬起头,原来赵博文关掉了电台的开关。
他摘掉白震头上的耳麦,“别搞了别搞了,咱们下山去买吃的!去买老冰棍!老——冰——棍——哟嗬——!”
这一年的世界赛,白震三人由于遇到莫名干扰而以失败告终。
次年,白震高考失败参军入伍,在北海舰队观通站作为通信兵服役十二载,至2012年退役复员,复员后一直在南京市区开滴滴。
赵博文在白震参军的同年考入南京大学物理系,博士毕业后留校工作,现任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副研究员,从事空间物理和电磁学研究至今。
而王宁则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兜兜转转,最后进入南京无委会办公室工作,担任无线电监测站负责人,直到今日。
·
·
让我们最后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戳一个点。
现在。
此时此刻。
你正在看着手机屏幕——无论是苹果,华为,小米,三星还是OV,它们在根本上和当年赫兹手里的C形铜环并无不同,所有的文字、图片、声音和视频都被调制成电磁波,经由通信基站和无线路由器,被手机天线接收,再被解调成人类能理解的信号,进入你的眼睛和耳朵。
这个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长波穿过幽深的大洋,短波在电离层上震荡,UV波在城市里横冲直撞,在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它们组成了另一个世界。
如今距离1887年人类第一次捕捉到电磁波已经过去了一百三十多年,理论上来说能量守恒,当年人类主动发出的第一道电磁波仍在这个宇宙间震荡,虽然它已经衰减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捕捉到,它像个小小的幽灵,游荡在这个嘈杂的人间,或许会引起你手机集成电路里某个元件中电子的倏然一跳,像火花那样一闪,微弱到除了这个宇宙,再也没人能注意到。
那一刻,你揉揉惺忪睡眼,不会意识到自己隔着一百三十年的漫长时光,收到了那个名为赫兹的年轻人的问好。
这是个关于无线电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2019年,至今已过去近两年时间,在这两年间笔者花了很大精力四处走访,整理各方材料,才稍有信心把它汇成书稿公之于众,力求做到不出大谬,若有当事人看到拙作,望笑涵。
文中出场人物皆为化名:

第一章 半夏

秦淮区苜蓿园大街66号,梅花山庄中沁苑。
这儿是市里少有还能住人的小区,设施老但还完整,早年间这块的房价三万多一平,现在是没人买了。
小姑娘背着包穿过小区门,两边居民楼的墙面上藤蔓肆意地疯长,重重叠叠的圆绿叶子缝隙里是粉色的大理石墙面漆,很多年没人打理了,一只海鸥扑棱扑棱地飞过来,停在窗沿上好奇地歪着脑袋。
她住在11栋二单元,进小区门左拐二十米。
八楼,804。
老楼没有电梯,得一级一级地踩着楼梯上去,爬楼还是挺累的,女孩一口气上了五楼,接下来就放慢了步子,她背着包,手里拎着沉重的布袋子,一路滴滴答答。
到七楼时她拍了拍703的门,喊了一声:“黄大爷!老黄!我回来啦!你老父亲半夏我回来啦!”
门里也没人理她,可能是睡了还没醒。
老黄向来昼夜颠倒。
半夏气喘吁吁地上楼,手里拎的布袋子一晃一晃的,猩红的黏稠液体浸透了布料,撒在台阶上。
她没注意到,就这么一路滴答地上了楼。
八楼是顶楼,一楼两户,门对门,一扇门能打开,另一扇门已经被杂物封死了,楼梯间里拉着绳子晾着湿衣服,半夏从黑色的外套底下钻过去,摸了摸头发。
到自己家门口,袋子换了个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嘎吱——”一下拧开门,然后进门放下东西换鞋。
“爸妈,我回来啦。”
爹妈都坐在沙发上,半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天过去又落了些灰尘,于是过来给他们掸了掸落灰。
有些灰尘是从窗外吹进来的,昨晚客厅的落地窗忘了关,地板上甚至还有一点新鲜的鸟粪。
“我去老师那儿了,老师还是一样严呢,我跟她聊了一下今天的学习成果,其实没有多少进度,自学真的好难。”
半夏轻快地脱掉身上的外套和长裤,只留一件背心和短裤,舒展修长的手臂和大腿,然后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老旧的沙发顿时被压塌了脊背,发出吱嘎吱嘎的弹簧声响,女孩瘫在那儿休息片刻,然后一把抱住老爸的肩膀,“要是有谁能教我就好了,求上天赐予我一个大神吧,长得帅一点最好。”
上天依旧没有搭理她的请求。
她祈求过好多次了,她站在楼顶上朝天大喊:老天爷呀——!求求你赐给我一个大帅哥吧——!能当牛做马帮我背野菜的那种帅哥——!
遗憾的是老天只答应了她一半的要求。
帅哥没有。
牛马管够。
不知道多少野水牛一边拉屎一边成群结队地从门前的苜蓿园大街上晃过,还甩着尾巴把屎撒得到处都是。
“苜蓿园大街上多了好多鹿粪,不知道是什么鹿,但肯定有一大群鹿到这儿来了,明天我再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来的那群鹿。”
“月牙湖的水越来越少,湖底都是淤泥,我觉得再过不了多久湖就要干啦,我今天从那边路过,还在湖底的泥里看到了一堆铁罐头,不知道谁扔那儿的。”
女孩给父母一边捏肩,一边说。
双亲一动不动地坐着。
“今天依旧没有碰到什么人,只能晚上再用电台呼叫试试,你们说真的会有人听到么?虽然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但老师说还是要坚持下去,她说一定会有人听到的,今天是多少号来着?九月……九月五号?啊不,是九月六号。”
“我去做饭,今晚多一个人吃饭,我把老师带回来一起吃啦。”半夏爬起来,拖着门口的布袋子拉进厨房,拖出一条暗红色接近凝固的痕迹,“哎呀!漏了漏了,把地板搞脏了。”
她赶紧把袋子拖进厨房,然后“砰”地一声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半晌,厨房里传来菜刀用力剁骨头的咚咚声。
“好难剁。”
“这么硬,是脊椎骨么?”
“哎呀头掉水池子里了。”
“剁不动,爸!妈!今天晚上吃排骨没意见吧?没意见我就煮排骨啦!”
很快屋内弥漫起浓郁的肉香,厨房里的汤锅咕嘟咕嘟地作响。
一只老鼠从天花板上溜下来,顺着地板爬上沙发,又顺着沙发爬上父母的肩膀,撕咬他们的衣服。
半夏在厨房里听到吱吱叫,探出头来看到老鼠,连忙抄着勺子冲了过来。
“死老鼠!”
她一勺子就挥了过来。
老鼠一声急叫,钻进沙发底下不见了。
老鼠真的很烦人,而且这些老鼠不怕人,一到晚上就出来作妖,半夏晚上躺在床上能听到它们在楼板上开运动会,窸窸窣窣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如果你睡着了,那它们就更无法无天,它们会钻进被窝里,钻进衣袖里,钻进头发里,半夏不止一次一大早醒来发现头发里有东西在动,一梳头掉下来一只小老鼠,在地上扭着吱哇乱叫。
得,早饭有着落了。
几十分钟后,满脸油烟汗流浃背的半夏端着滚烫的铝锅出来了,用抹布裹着把手,一路弯弯扭扭嘶嘶地倒吸着凉气把锅顿在茶几上。
锅里乳白色的汤汁溢出锅沿,洒落在案上。
“烫烫烫烫烫!好烫。”女孩把手指含在嘴里,用力跺跺脚,好像跺脚能加快降温散热似的,她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再从厨房里端出来一叠碗,一共四只。
她把四只碗分别摆在桌案上,一边摆一边说:
“这是爸的。”
“这是妈的。”
“这是我的。”
最后一只碗推到没有人的桌沿。
“这是老师的。”
“老师是客人,所以老师先来。”半夏嘿嘿一笑,用筷子从汤锅里捞出一只煮烂的小小手掌,放到那个碗里,“喏,煮得很烂了,不要客气。”
说罢,她双手一合,深吸一口气:
“那么爸,妈,老师,我开吃了!”

第二章 白杨

秦淮区苜蓿园大街66号,梅花山庄中沁苑。
这里到紫金山步行一小时,到月牙湖步行十分钟,有山有水有城墙,是块风水宝地,小区房价三万多一平。
白杨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碾过苜蓿园大街的路面,从一盏路灯底下蹿进另一盏路灯底下,然后左拐进入小区门禁,冲过减速带时震得车轮悬空,然后重重地顿下来,在保安惊讶的目光中一溜烟骑进夜色里不见了。
“你骑慢点——!”
保安大叔探出头来喊。
“知道啦蔡叔!”
他赶时间。
下晚自习就到十点半了,一路骑车回家即将十一点,高三生活总是这么紧凑,老妈要求白杨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睡觉,如果他想见缝插针地在睡觉之前做点什么,那就必须尽快回家。
家在11栋二单元,进小区左拐二十米。
八楼,804。
白杨把自行车停在楼下上锁,然后背着书包一路腾腾腾地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踏进单元门的那一秒就从下往上一路亮到了楼顶。
一口气蹿到八楼,白杨掏出钥匙开门,在玄关放下书包换鞋,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但是这个时候老爹老妈都已经睡了,白杨探头看了一眼他俩的卧室,果然房门紧闭。
老妈做好的夜宵通常会放在电饭煲里保温,而电饭煲就放在饭桌上,插着电。
如果白杨晚自习回来肚子饿,那就有东西吃了。
夜宵通常是面条或者米饭,晚饭白杨并不回家吃,所以老妈就会把晚饭的饭菜单独留一份放在电饭煲里热着。
他揭开锅,热腾腾的炒面条。
白杨试着摸了摸碗,不太烫,于是端起碗回到自己房间。
“小杨?”
经过父母卧室时,隔着房门传来老妈迷迷糊糊的声音。
“嗯,我回来了。”
白杨回答。
“哦,回来了,早点睡。”
老妈又睡过去了,老爹的鼾声一如既往的响亮。
白杨端着夜宵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不大,进门是被单人床和墙壁挤出来的过道,书桌抵着飘窗,桌子右边是高大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教辅。
三下五除二干掉夜宵,擦了擦嘴,白杨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十一点半。
白杨在椅子上坐直了,把窗帘一拉,台灯一开,再郑重其事地掏出一卷卫生纸放在桌上,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先放一卷手纸总是没错的,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单身青年,孤身一人,他有些白天不方便做的手艺活要干。
从此刻开始,他就要转换身份了。
除了高三学生,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老色批。
当然不是。
·
·
·
是火腿。
什么是火腿?
火腿就是HAM,全称叫做:业余无线电爱好者。
白杨伸手揭下书架上的塑料布,“唰”地一下,露出底下的黑色电台。
ICOM725短波电台,看上去有点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CD机。
老爹留下来的传家宝。
能进博物馆的老古董。
他探身打开书架另一端的外接电源,按下电台面板上的POWER键,电台开始通电,淡黄色的老式液晶屏与小小的电平表亮起,频道停在7.2750MHZ,白杨在插孔上分别插进耳机与手咪,按下SSB键进入单边带通信模式,按下TUNER键开启天线调谐器,几秒钟后调谐完成,绿灯亮起,再慢慢拧动旋钮进行调频。
动作麻利,这一刻他仿若《潜伏》中的地下党员余则成。
当然也像是睡前拿着收音机听广播的老大爷。
今天晚上,白杨要进行自己火腿生涯中的第一次远距离通联。
所谓无线电通联,其实就是找人通话,但它与手机通话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你不知道自己能联系上什么人,也不知道无线电波会被几十公里之上的电离层反射到何方,无线电台没有电话号码,没有运营商,没有穿越大洋的光缆,无法一对一拨号——用人话来说,这是正儿八经的“通话基本靠吼”,只不过吼声经过调制用无线电波发射了出去,然后被电离层反射向十万八千里之外,如果十万八千里之外有人能听到你的吼声,那么他们也会吼回来。
由于设备条件有限,利用短波进行远距离通联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工作——用行话来说,这叫远征,缩写叫DX QSO,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火腿,DX失败也是常事。
为了今天晚上的尝试,白杨在下午爬上楼顶天台,确认了天线没有问题——老爹年少轻狂时在楼顶天台上架设了两架天线,一条六米鞭,一架DP天线,为此没少被邻居投诉。
如果不出意外,在晚上八点半之后的14.195MHZ频段上,他可以联络上俄罗斯或者欧洲的电台。
然后跟外国友人们打声招呼,跟他们说自己来自CHINA。
白杨拧动旋钮,液晶屏上的数字跳动。
14.195兆赫兹。
白杨戴着耳机守听了半分钟,频道中无人说话,于是他按下手咪上的TRANSMIT键,电台面板上的绿灯亮起。
这是发送状态。
白杨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还未考B证没有资质的非法小HAM,他喊出了自己火腿生涯中的第一句呼叫:
“CQ!CQ!CQ!This is BG4MXH, Bravo-Golf-Four-Mike-Xray-Hotel,calling cq and waiting for a call!”
他的声音会在电台内被调制成有规律的无线电波,接着被天线内部的振子发射向空中,在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南京市秦淮区,像是有人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荡起肉眼看不见的微微涟漪,以光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在五十公里高的电离层被反射向地平线之外,跨越大江大河与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被每一个守在这个频道上的人听到。
“CQ”是所有无线电通信中的通用短语,意思是SEEK YOU。
类似于打电话时所说的“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而BG4MXH则是他的呼号。
上面的呼叫翻译过来,就是“喂!喂!喂!这里是BG4MXH!BG4MXH正在找人聊天!我等你回复啊!”
在中国,业余无线电是一项受到严格管控的爱好,想使用无线电台进行通联必须证件齐全,操作员需要经过考试获得执照,而每一座合法的电台都会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呼号,就像是人们的身份证号码,白杨手中的这台IC725,呼号就是BG4MXH,其中开头的B字母代表中国,G字母代表业余电台的级别——白杨的是个三级台,所以是G,数字4则代表地区,江苏地区的呼号都是4。
当然也有不合法没呼号的电台,那叫黑台。
就好比没上户口的黑户。
白杨的电台是老爹留给自己的,老爹是个腌制了二十年的老火腿,曾经在北海舰队观通站服役,专业的通信技术兵,转业后在市里开嘀嘀,当年老爹在南京市火腿圈子里叱咤风云,正儿八经的技术大佬,最后还是退出了江湖。
用老爹的话来说,这年头哪里还有人玩这个,聊天用微信不香么?
“CQ!CQ!CQ!This is BG4MXH, Bravo-Golf-Four-Mike-Xray-Hotel,calling cq and waiting for a call!”
白杨再次呼叫,然后略微紧张地等待回应。
他希望几秒钟后会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那可能是个J开头或者R开头的呼号,来自日本或者俄罗斯。
但频道里仍然无人应答,只有无边无际的白噪音。
白杨有点失望,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短波通联出问题其实再正常不过,任何因素都有可能导致失败,无线电波本身就是不稳定的,而电离层也是不稳定的,两个不确定的玩意凑在一起能得出确定的结果那才是见鬼了,更何况如今外界的电磁环境愈加复杂,城市内遍地的干扰,一辆电动车对电台来说都是反辐射武器。
要么是这个频道上根本就没人,所以他怎么呼叫都没有回应。
白杨把手机翻了出来,其他人明明说过14195是个菜市场。
他重新找到了那条帖子。
一看时间。
妈的,2012年。
老爹说得没错,玩无线电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玩短波的人那就更少了,目前还有活人的是UV频段,市内的车友们靠这个讨论周末去哪儿撸串,用短波电台进行远距离通联这样费时费力的事早没人干了。
所以老爹把这电台当收音机用。
在2019年的今天,少有人能感受到无线电台通联的浪漫,没人再愿意架起十几米高的天线,把自己的声音送向世界各地,这东西太复杂太繁琐太缓慢,即使作为业余爱好也不够有趣不够刺激。
越来越多的老HAM退出江湖,老爹就是其中一员。
白杨把功率从2W提升到5W,再试着呼叫了一次。
果真是没人。
频道里空空荡荡的。
老爹年轻时,有些频道里热闹得像菜市场,来自全国各地的无线电波在夜空中交汇,又飞往世界各地。
现在连菜市场里的人都散光了。
白杨慢慢拧动调频旋钮,液晶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地变动,从14.195MHZ变成14.120MHZ,又变成14.125MHZ,他想碰碰运气,说不定其他频道里会有人在说话呢?
14.126MHZ。
14.128MHZ。
14.130MHZ。
白杨撑着脑袋,每个频道都听个十几秒,然后拧动旋钮。
14.131MHZ。
14.132MHZ。
14.133MHZ。
他是个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举目四望都碰不到第二个同类。
白杨叹了口气,今天晚上的通联宣告失败,他久久地看着电台,随手拨了拨电台调频旋钮,把旋钮转过来又转过去,跟玩收音机似的,红色的TX指示灯一直亮着,液晶屏上的数字飞速跳动。
他忽然一愣,手指停住了。
等等!
白杨小心翼翼地把旋钮慢慢地往回拨,皱起眉头,凝神聆听,在嘈杂的噪音中有人在模模糊糊地说话,不知是在唱歌还是在念经。
有人!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频道。
14.255MHZ。
折腾了一晚上,白杨终于碰到了第二个人。
还是个姑娘。
白杨等对方的声音停下来,开始呼叫:““CQ!CQ!CQ!This is BG4MXH, Bravo-Golf-Four-Mike-Xray-Hotel!calling cq and waiting for a call!”
频道里静默了几秒钟。
然后耳机中爆发出诧异的惊叫:
“活人?”

我用夸克网盘分享了「我们生活在南京.txt」,点击链接即可保存。打开「夸克APP」,无需下载在线播放视频,畅享原画5倍速,支持电视投屏。
链接:https://pan.quark.cn/s/d633f1d57558
提取码:u353

通过网盘分享的文件:我们生活在南京.txt
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YAze7P_O_QAMrP3F5BflNg?pwd=4g6q 提取码: 4g6q

链接:https://caiyun.139.com/m/i?2j3ai7sB7vcd6
提取码:uk97
复制内容打开移动云盘PC客户端,操作更方便哦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21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头像
欢迎您留下宝贵的见解!
提交
头像

昵称

取消
昵称表情代码图片

    暂无评论内容